“t1，是哪？”
    他從未出過樾安，更沒有坐過飛機、來過機場。
    “左邊，從側門出去，馬路對麵的大樓就是t1。”
    匆匆謝過工作人員，韓楓向她手指的方向狂奔。
    還有十分鍾登機。
    再不快些，他要轉達的話就沒辦法帶到了。
    衝出航站樓，韓楓一眼穿過敞開的玻璃大門，看到即將進入安檢口的王星熠。
    進去了，是不是就不能再出來了？
    韓楓不確定，他隻記得在孤兒院和老師、夥伴一塊看電視時，主角總會在追到人的前一秒被安保拒之門外。自此，兩人錯過，一晃多年。
    分別的恐懼從心底極速蔓延全身。
    韓楓聲嘶力竭：“星熠！！！”
    嘶吼迅速招致目光，隱約察覺的王星熠回過頭，隻見韓楓從馬路對麵向他跑來。
    “星熠！等等！我有話想和你說！！”
    “韓楓？”
    確定真是韓楓，王星熠鬆開行李箱，拔腿衝出去。
    “你去哪？！”王叔一把扯住他的後領，“馬上到你了。”
    “我不管，放開！”
    王星熠奮力掙紮，父子倆頓時扭成一團。
    大庭廣眾下和自己人發生糾紛，當時的王星熠一心以為，阻止他們的會是機場的安保人員。但萬萬沒想到，成功讓他住手的是樓外尖銳到，多年後依舊會在夢魘中出現的刹車聲。
    頃刻，航站樓內外，但凡親眼目睹車禍一瞬的旅客都發出驚恐的尖叫。
    在一片疑惑聲中，忽然有人高喊：“撞人了！”
    一錘重擊砸爛心尖，王星熠猛地推開王叔，向大門口狂奔。
    撥開人群，他看到一輛黑色轎車不自然地橫在道路中央，車牌滴著黑紅色的鮮血。
    順著車頭前星星點點的血跡，韓楓倒在血泊中，早已失去意識。
    “韓，韓楓。”
    王星熠大腦一片空白。他張了張嘴，嗓子啞不成聲。
    “不要，不要！韓楓！”
    他撲到韓楓身前抱起他的身體，看著不斷從傷口上流出的血，王星熠摸著衣兜，驚慌失措地流淚：“救護車，救護車，手機，我的手機……”
    亂摸的手陡然頓住。
    他想起，他的手機還在父親那裏！
    “爸。”
    王星熠抬頭，在圍觀中的千百人裏尋找父親的身影。
    一眼鎖定站在肇事車旁的父親，王星熠被他投來的厭惡眼神勸退了。
    他什麽都看到了，但他隻是這麽看著，從未想過做什麽。
    難道，他希望韓楓死嗎？
    一時間，無法言說的痛苦和無助化成兩股最堅韌的繩索捆死他的手腕。他們兵分兩路，預備隨時發力，將他的身體生生撕開。
    忽然，人群中有一男子高喊：“有沒有人叫120？沒人叫，我叫！”
    王星熠感激地抬起頭，他看到什麽都不知道的白計安撥開人群。
    “計安！！”
    白計安大驚，他立刻跑過去，在王星熠哭著向他求救前掏出手機。
    掛掉電話，白計安放下咖啡紙袋，伸手探韓楓鼻息。
    微弱，但好在還有氣息。
    手術室大門在眼前緩緩關上，王星熠雙腿一軟連退幾步，白計安伸手扶他走到椅子旁坐下。
    “計安。”王星熠伸出雙手，看著掌心快要幹掉的血，呢喃：“韓楓，他會不會死？”
    白計安哀傷地歎氣。
    想起韓楓出事時的模樣，這個問題他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
    但，如果老天此時決定奪走韓楓的性命，未免太過心狠。
    被親生父母遺棄，在孤兒院長大。
    十五年，身邊不乏身世相仿的同伴，可真正走進韓楓柔軟內心的人，隻有王星熠。
    兩個互相的第一選擇相伴三年，共同成長。
    十八歲，他終於迎來人生中的轉折。隻要認真地度過連續兩天的考試，韓楓的未來一片光明。
    竟然會出現這種事。
    從目擊韓楓遭遇意外開始，王星熠的眼淚就沒有停過。
    起初，他還有力氣抽泣。到後來，他一聲不吭，唯有眼淚像開了閘，劈裏啪啦地掉個不停。
    他極度不穩定的狀態看的白計安憂心忡忡。
    他幾次想勸。可話到嘴邊，又被他硬收回來。
    因為他清楚，此時再多的話都不如手術室門開，醫生出來，宣布韓楓脫離生命危險的好消息。
    夜幕降臨，幽暗的走廊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白計安扭頭望去，不出意料，正是王叔。
    為保護王星熠不再受到刺激，白計安立刻起身迎上去，問道：“警察怎麽說？”
    “事發地沒有紅綠燈，有斑馬線。正常情況下，行人走在斑馬線上被撞，司機全責。但現在的問題是，監控錄像和行車記錄儀顯示，韓楓突然闖入機動車道，致使司機來不及反應。結果是，韓楓承擔主要責任。”
    “主要責任？”
    白計安回身，王星熠像鬼一樣從排椅上起身，一步步地向他們走來。
    “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張，一聲不響地把我帶走、如果不是你搶走我的手機，讓我沒辦法親口和他說話，安撫他，他會跑來找我嗎？就算他真的有話想當麵和我說，我們約定地點見麵，他會誤會來不及，慌不擇路嗎！”
    王星熠指著父親，字字泣血。
    “該承擔主要責任的人不是韓楓，是你。”
    王叔漠然地看著他，情緒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說的頭頭是道，也不看看你們自己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真想追究下來，我倒是想知道，在旁人眼中，究竟是我這個做父親的錯了，還是你這個不正常的同性戀，心理有問題！”
    “人生是給自己活的，我不管別人怎麽看我。但有一點，我今天和你講清楚。我和韓楓之間除了彼此喜歡之外什麽都沒有。少用你齷齪的思想肆意幻想，我惡心。”
    王叔幾不可聞地蹙了蹙眉，反問：“你真的認為兩個男人在一起會有未來？”
    “什麽性別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話落，王星熠突然苦笑一聲，“當然，你怎麽會明白呢？如果你明白，媽當年就不會拋下你我離開。”
    自始至終占據上風的父親終於臉色一變。
    “走。”王星熠指著他背後狹長的走廊，說：“別在韓楓麵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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