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高層。
    自打從莊園逃出回到樾安，栗山涼無論在哪，做什麽都會無意識地歎氣。
    聶開宇幾次問他怎麽了，他隻是敷衍地說有點無聊，沒說計劃回美國讀書的事。
    他並不是想隱瞞，況且他一個大活人走了，想隱瞞也隱瞞不了。他隻是沒辦法開口，尤其看到聶開宇為了他一句無聊，做了許多陪他打發時間的計劃。
    “彤彤，爸爸說的話你聽清了嗎？等爹爹回來，一定要記得說，聽見沒？”
    從前天ventus啟程離開樾安，韓楓就一直拉著彤彤說悄悄話。最詭異的是，每一次都碰巧他在廚房，每一次他不小心聽到的都是同一句話。
    而彤彤每次的反應都是，我知道了，我記住了，我不會忘。
    到底是什麽事讓韓楓翻來覆去地囑咐，就像生怕彤彤會忘記，會壞了大事一樣。
    捧著不鏽鋼盆，栗山涼一邊持著打蛋器攪弄食材，一邊悄摸摸地接近客房。
    韓楓沒有關門，想必他和彤彤說的也不是什麽不能告人的秘密。
    他很好奇，剛邁出一步，腦袋裏又飄來一句“偷聽別人講話不道德”。
    算了算了，如果韓楓有需要他的地方，應該會直說，不需要他來偷聽。
    栗山涼轉身準備離開，彤彤忽然從房間跑出來叫住他。
    “栗子哥哥！”
    韓楓緊隨彤彤出來，對視栗山涼的瞬間，表情有些驚訝。
    難道他誤會自己偷聽他們父女講話？栗山涼心虛，正要解釋他什麽都沒聽到時，韓楓搶一步說：“你覺得我這麽做，能成功嗎？”
    栗山涼啞然。
    韓楓詢問他的意見，可尷尬的是，他什麽都沒聽見，哪知道什麽事，又會不會成功呢？
    “那個，韓楓哥，”他攪了攪蛋液，訕訕地說：“什麽事呀？我沒聽見。”
    韓楓詫異地張了張嘴，忽然笑了：“我真是做賊心虛。”
    他第一次教女兒幫他辦事，還以為被栗山涼聽到，著實難為情。沒想到，栗山涼壓根什麽都沒聽到，是自己不習慣，太敏感。
    韓楓笑了笑，對立在中間不知道大人們在說什麽的小丫頭說：“彤彤，你告訴栗子哥哥，爸爸和你說了什麽。”
    彤彤乖乖點頭，聲音洪亮地複述：“爸爸說，讓彤彤等爹爹回來的時候，在他麵前說我喜歡樾安，能不能以後都留在樾安，不回美國。”
    “什麽？”栗山涼驚道，“不回美國？”
    韓楓點點頭：“我的確有這個打算。”
    “為什麽？”
    自打他們一塊逃去美國已經過去十年，工作、房產，熟悉的一切都在哪，怎麽說不回就不回了？難道是因為……
    韓楓深深地看著栗山涼：“沒錯，就是因為星熠的父親。我想讓他們見一麵，好好地聊一聊。”
    ventus對王叔的態度栗山涼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有聽白計安說過。
    尤其是他反複叮囑自己，千萬不要在ventus麵前提起他的父親，更不要問他為什麽決定斷絕父子關係。
    “韓楓哥。”栗山涼想了又想，也是拿不準主意。最後，他不得不搖搖頭，說道：“如果是這件事，我想我沒辦法回答你最初的問題。”
    能成功嗎？
    ventus很聰明，怎麽會看不出彤彤忽然想留在樾安背後的深意。
    他本身就很抗拒和王叔見麵。如果他們一家三口留在樾安，麵對麵是遲早的事。
    韓楓長歎一口氣：“也是，我自己都拿不準星熠的反應，你又怎麽能預見呢？”
    “韓楓哥……”
    “沒關係。”韓楓苦笑著，“哪怕他拒絕也沒關係，我不會放棄的。”
    栗山涼有些不理解，猶豫半晌，他還是鼓起勇氣，小心翼翼地問：“為什麽？”
    “什麽？”韓楓疑惑地抬起頭。
    “哥難道一點都不恨王叔嗎？如果不是因為他，你的腿……”
    “不。”韓楓打斷他，“我的腿會殘疾，主要原因不是他，而是我自己。如果當時開車的人是王叔，他是故意的，我會恨他。但事實並不是。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太著急，以為今後可能會見不到星熠才會連車子都不看就橫穿馬路，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可是，如果他沒有在你高考時強行帶走ventus，讓你找不到他，事故也不會發生。”
    韓楓垂下眼，有些無奈：“如果我是女人，結局或許會不同。”
    “這和性別有什麽關係？！”沒想到韓楓事到如今還會說出這種話，栗山涼又氣又驚。
    韓楓直視他的雙眼，平靜地說：“真的沒關係嗎？”
    栗山涼怔愣地看著韓楓，為什麽他明明說出來的是問句，表情和語氣卻更像是肯定句。
    忽地，韓楓搖搖頭打破僵局：“我和王叔之間的恩怨暫且不談，我這麽做，隻是不想讓星熠繼續因為我的傷遠離至親。栗子，我從小無父無母無親人，雖然孤兒院裏的老師很好，但最清楚，在心裏父母的位置是誰都代替不了的。我不希望因為我，讓星熠在某種程度上也變成孤苦伶仃的人。王叔的年紀一天比一天大，又為了餐廳日夜操勞不肯休息，身體狀況如何我們都不清楚，我不想讓星熠後悔。”
    韓楓這段話說的合情又誠懇，奈何從未從父母身上感受到愛的栗山涼感覺不到中間的遺憾與可惜。
    他甚至更能理解ventus為什麽會毅然決然地和王叔斷聯，但轉念一想，拋開韓楓的意外，他們父子之間的恩怨，真的沒有他和他的酗酒家暴的禽獸父親那樣嚴重。
    “要不。”他抿了抿嘴，“我們等聶開宇回來，問問他。或者上樓問問計安哥，問問賀威也行。”
    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一個看似簡單的問題，研究起來比天花亂墜的代碼還要複雜。
    看著有些局促的栗山涼，韓楓愣了愣，自責瞬間湧上心頭：“栗子，抱歉。”
    栗山涼連忙搖頭笑了笑，繼續攪動不鏽鋼盆裏的食材。
    彤彤左右瞧瞧從剛開始就嘰裏呱啦，不知道談什麽的兩個大人，指著栗山涼手上的鋼盆，問道：“栗子哥哥，這是什麽呀？好香呀！”
    栗山涼蹲下身，把逐漸融合的蛋液和麵糊展示給彤彤看：“是蛋糕哦。”
    “蛋糕？蛋糕為什麽是黑色的？”彤彤湊上去聞了聞，瞬間明白所以。她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壞笑道：“巧克力，情人節，是給開宇哥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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