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弼的死，在金國朝堂，算是一件大事，所以葬禮進行地頗為隆重。
    所有在京師的高層人物、達官顯宦，基本上都到場吊唁。
    完顏亨、完顏卜兄弟二人忙前忙後，招呼這些人。
    “皇後駕到！”
    隨著裴滿氏的出席，靈棚周圍呼啦啦跪倒了一大片。
    皇後掃視一周，目光鎖定了完顏宗幹。
    吊唁完畢後，裴滿氏就回去了，但她的貼身太監則找到了完顏宗幹，對後者麵授機宜。
    完顏宗幹得到皇後的指示，也是離開了葬禮現場，回去準備一件重要的事情。
    下午時分，皇帝完顏亶也在葬禮現身，大家又跪成一片。
    這皇帝和皇後沒有一起來，很能說明問題。
    完顏亶望著底下黑壓壓的皇親國戚們，心中沒來由地泛起幾分厭惡之情。
    簡單祭拜之後，他就離開了這裏，回到了後宮妃子們的懷抱之中。
    ……
    “這個貪汙的罪名，有些小了，能拿掉高慶裔嗎？”回府後的完顏宗幹，憂慮地說道。
    “明公無須煩惱，此次有了後黨的支持，拿掉高慶裔當無問題。況且高慶裔嬌縱無法，京城官員多有怨之，咱們隻須點起火星子，推波助瀾的事情，自有好事者去辦。”完顏宗幹的幕僚張用直，對幹掉高慶裔頗有信心，此次行動的細則也都是張用直謀劃的。
    高慶裔，金國尚書左丞，同時也是完顏宗翰的左膀右臂。
    完顏宗幹調轉火力打尚書左丞，其最終目的，其實是針對此人身後的完顏宗翰。
    拔出蘿卜帶出泥，由點及麵，那一個派係的人，就都給他收拾了。
    “三日後，皇帝那邊會有空閑。你們尋個機會，把案子捅出去。”完顏宗幹不再猶豫，下達了攻擊指令。
    最近這段時日，金國皇帝處理朝政的時間明顯變少了，臣子們想辦事，總得踩著點兒去。
    “請明公放心，我們都準備好了。”張用直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興奮，正所謂一鯨落萬物生，將完顏宗翰收拾掉，那些空閑下來的誘人的位置，就輪到他們這些人頂上去幹了。
    ……
    三天後，彈劾尚書左丞高慶裔的奏章，被送到了完顏亶的案頭。
    皇帝一開始都沒注意這些奏章，但不知為何，有了第一道疏，第二道、第三道也跟著送了上來。
    其中大部分是說高慶裔在貪汙，大貪特貪，必須要將此人拿下。
    而小部分奏章說高慶裔這家夥非常跋扈，居然敢給在京的官吏設私刑，搞死搞傷了不少人。
    奏章之中言之鑿鑿，看得皇帝將信將疑。
    隨著奏章的累積，完顏亶不得不重視起來，因為高慶裔所擔任的尚書左丞，其職責是管理百官風紀的，類似於現在最高檢的最高領導，這個位置出現了問題，還是挺要命的。
    皇帝派出人手，對此案展開調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貪汙是有的，私刑也是有的。
    甚至，還發現了裏通外國、意圖謀反的嫌疑！
    這下子，問題徹底嚴重了。
    謀士張用直的判斷，是準確的。
    要說高慶裔這廝有多壞，其實並沒有多壞。金國朝堂上比這家夥壞的貴族，大有人在。
    但問題在於，高慶裔被大佬們給盯上了。
    閻王教你三更死，豈能留人到五更？
    這其中，“意圖謀反”的證據，甚至都不是完顏宗幹這一係的人捅出去的，而是完顏宗磐的手筆。
    而“裏通外國”的罪名，與梁帝國的段景住段部長，有一定的關係。
    專司刺探北方敵國情報的段景住，其手中的經費，很多都要拿來與金國的官員們“分享”。
    這些事情，說白了都是生意。
    當年金兵圍汴梁之際，也采用了此等滲透之法，隻不過故事的主角是宋廷的官員而已。
    高慶裔這廝也是收了錢的，而且還不注意遮掩，被皇帝的人瞧出了馬腳。
    因為此事，咱們段景住部長這邊，還損失了幾員低級別間諜。
    由此可見，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高慶裔遭此橫禍，除了外部原因以外，也有其自身的內在原因。
    再回到皇帝完顏亶這邊，如果是相對成熟的政治家，遇上此等“千夫所指”的政治案件，總是會有所警覺。因為彈劾官員的案子是很常見的，但諸多官員同時彈劾某個人的案子，其背後蘊藏的東西，是令當權者頗為忌憚的。
    有經驗的上位者會想，這是下麵的這群大臣想搞黨爭？還是他們有別的想法？
    隻可惜完顏亶這廝，最近沉迷酒色，不能自拔。
    再加上經曆的事情少，所以也並沒有往深處去想。
    麵對這諸多罪證，皇帝完顏亶唯一的情緒，就是表示自己很生氣。
    隨著最高領導的一聲令下，尚書左丞高慶裔被下入詔獄，聽候發落。
    ……
    高慶裔被下獄後，金國朝堂的各路牛鬼蛇神，都開始活動起來。大家都想從此次事件之中，分一杯羹。
    而在幾員大佬的推波助瀾之下，此案件很快就出現了擴大化的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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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已經被逮住的高慶裔之外，越來越多的“奸臣賊子”，被發掘出來。
    其中最主要的，有山西路轉運使劉思、肅州防禦使李興麟、中京留守蕭玄恭等官員。
    這些人，都是完顏宗翰麾下的門徒。
    如此一來，情形已經非常明朗了。
    鬥爭的矛頭，直指大boss完顏宗翰，政治老帥們刺刀見紅的日子，已然不遠矣。
    ……
    隨著詔獄裏抓的人越來越多，完顏宗翰開始感到恐懼。
    這種絞索在脖子上越拉越緊的感覺，放在誰的身上，都不好受。
    “不行，我要去見皇上！”
    曾經驕橫的權臣完顏宗翰，決定去找皇帝完顏亶求情，把高慶裔保下來。
    皇宮大內。
    完顏亶正躺在床上休息。
    剛才與幾位愛妃的鏖戰，令他有些困倦。
    “陛下，太保大人求見。”
    “他來做什麽？”
    “這……奴婢不知。”
    皇帝的眼中，閃過幾分陰霾。
    外麵的高慶裔案現在越搞越大，很多不法的行徑也被逐一搜羅出來。
    這些底下的臣子，真是太不像話了！
    若是沒有上麵權臣的庇護，這些人是絕對不敢如此行事的。
    現在抓的人越來越多，你完顏宗翰，終於是坐不住了嗎？
    完顏亶眯了一會，隨後伸出手來，讓身旁的女人們將自己扶起。
    “叫他進來！”
    “是！”
    ……
    “老臣乞罪！”
    見著皇帝之後，完顏宗翰馬上拜伏於地，口稱罪過。
    “太保，你言重了。有罪的是高慶裔、劉思、蕭玄恭這些人，你沒有罪，趕緊起來吧！”
    此時的完顏亶，雖然已經對完顏宗翰這老貨心生厭惡，但此人畢竟是服務國朝多年的老臣，當年上過戰場的宿將，德高望重。
    年輕的皇帝，終究還是要給老臣幾分麵子的。
    “陛下，蕭玄恭此人狂悖不法，在任上多有貪墨情事，望陛下嚴懲不貸，以震懾國朝的宵小之輩。不過……高尚書的為人，老臣還是清楚的，他心向漢學，尚孔孟之道。像高尚書這樣的臣子，又怎麽會犯下那些言官所說的諸多罪孽？”完顏宗翰一邊求情，一邊偷偷觀察皇帝的臉色。
    完顏亶是個聰明人，他知道，這是老東西在玩丟卒保帥的伎倆了。
    舍一個不那麽重要的蕭玄恭，將高慶裔保下來，也能給自己麾下的馬仔一個交代，叫他們安心。
    “太保，這高慶裔是否有罪，最後得看證據。如果沒有證據，朕自然會還他一個清白。但如果詔獄真的審出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朕饒得了他，江山社稷可饒不了他啊！”
    完顏宗翰聽皇帝這麽一說，心裏頓時躊躇起來。
    “不是朕說你，你手底下的這些人，確實要好好管管了！”
    “臣……臣領命！”
    ……
    完顏宗翰的努力，並沒有得到預期的回報。
    對於皇帝來說，他是不喜歡朝中有太多權臣的。
    十幾日後，高慶裔的案子，被詔獄審結了。
    貪汙罪名成立，甚至還有些意圖謀反的罪證被發掘出來，皇帝大發雷霆，直接下令重判。
    像劉思、李興麟、蕭玄恭等人，也是該殺的殺，該貶的貶，非常熱鬧。被連累的官員總共有九十餘名，甚至有些不怎麽相幹的官員，也受到了此案的影響。一時間，金國朝野動蕩。
    宗翰一黨，自此開始步入末路窮途，
    夏日來臨的時候，高慶裔被拉到外麵，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砍頭的操作。
    過了午時三刻，他就要到十八層地獄那裏報道了。
    臨刑前，宗翰去與自己的愛將哭別。
    相識十幾年，總得上送一送。
    被詔獄折磨得皮包骨頭的高慶裔，喝下了人生中最後一杯美酒。
    他對宗翰說道：“恩公若能早點聽從在下的建議，事情怎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我死後，恩公要善自保重。最好能求聖上開恩，不要再跟相國他們鬥了。”
    宗翰聽了，心裏頗不是滋味。
    “唉，老夫又何嚐不是此等想法？隻可惜……你的妻兒，老夫會妥善照顧的。老高啊，你先走一步，我隨後可能就得來找你了。”
    高慶裔是六月被斬首的，宗翰在七月就病逝了，享年五十八歲。
    宗翰死後，完顏亶還給他追封了個周宋國王的榮譽稱號。
    ……
    令金國朝野震動的“高慶裔大案”，經過大梁布置在上京的諜報機關的整理，其詳細情況，很快就被上報給了遠在濟州府的王小飛。
    為了知道備細，皇帝王小飛特意把情報首腦燕青喊了來，以備谘詢。
    燕青的回報，比紙上所呈現的報告，更為詳實。
    聽完匯報之後，皇帝王小飛，若有所思。
    “看來金國朝堂的爭奪，已經到達了某種臨界點。依你看，那個金國的皇帝完顏亶，有沒有失去對朝堂局勢的掌握？”
    “目前來看，還沒有。皇帝雖然有不理朝政的跡象，但很多大事還是要靠完顏亶來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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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燕青的解釋，王小飛點了點頭。
    以王小飛兩世為人的閱曆，很多朝代都掀起過官僚係統內部的大案要案，尤以明代最為酷烈。
    對麵金國朝堂發生的死傷不過百人的案件，與洪武帝動輒屠戮上萬人的恐怖操作相比，那不過就是毛毛雨罷了。
    說實話，官僚這種生物雖然不怎麽討人喜歡，但卻屬於是從億兆生靈中篩選出來的精英，屠戮過甚的話，對整個國家的發展是不利的。
    “也就是說，金國一時半會兒，還亂不起來？”
    “不錯，為了避免內鬥升級，其國相完顏宗幹，正在計劃加大在他們的騎兵在草原上的行動。”
    “以外戰來調和內鬥，這也是宗幹慣用的伎倆了。咱們有沒有可以利用的抓手？”
    燕青掏出一遝材料，遞送給皇帝。
    “這是我們的一些設想，主要是進一步激化裴滿氏和完顏亶之間的矛盾，以影響完顏亶的心神和意誌。完顏亶的性格之中，有比較孱弱的一麵。一旦遭受大的打擊，就很容易萎靡不振。”
    王小飛接過材料，瀏覽起來。
    國與國之間的競爭是殘酷的，對於金國這個老對手，王小飛的態度，自然是必欲除之而後快。
    而對於敵人來說，如果能掌握敵國首腦的性格和喜好的話，從這裏入手做做文章，能起到非常出乎意料的效果。
    這也是各國對國家元首保護嚴密的原因之一，尤其是元首的性格弱點，更是保密的重中之重。
    但是，在大梁帝國對於情報工作不遺餘力的投入之下，金國的諜報組織，還是經常會漏出些許風聲。
    “很好，就照著你們的計劃來執行。對了，上次咱們火炮圖紙泄密的事情，查的怎麽樣了？”
    “已經有了眉目，正在深挖他們的上線。一旦摸清楚，立即就能收網。”
    “保密工作一定要抓緊，不敢馬虎。”
    “是！”
    “對於金國官員的收買和滲透，還要繼續。今年的年景不錯，給你們情報口的預算也會有所提升，抓住機會，多策反幾個。”
    聽到“預算提升”四字，燕青臉上露出了笑容。
    由於財政口的改革，帝國軍方和情報口這兩年，都在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任何發展都是不平衡的，你這邊得的少了，其他部門才會多得一些。
    就好比很多國家的陸海之爭，都是在爭奪發展所需的資源。
    出現爭鬥並不可怕，重要的是有高層居中調度，進行統籌。
    現在困難的時段已經過去，之前忽略的各部門，也都能鬆口氣了。
    “還有，南方最近又出了一些亂子，你去跟朱武、蔣敬、蕭嘉穗他們碰一碰，給他們提供一點幫助。”
    “是！”
    燕青走後，皇帝王小飛望著掛在禦書房之內的巨幅疆域圖，若有所思。
    帝國在西北方向和南部的進展，頗為順利。
    西北部的遼國和殘夏勢力，均表示了臣服之意，現在問題不大。
    就是這個東北部的金國，仍然是帝國進一步發展的心腹之患。
    古代世界，開疆拓土是維持帝國強盛的手段之一，而且是主要手段。
    但從目前的情報來看，平滅金國，以國朝現在的實力，不是不能打，但需要耗費的力量是空前的。
    還是得再等等，等他們金國國內再亂一些，方好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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