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之盛宴酒館。

    這座酒館在深淵城很出名，因為它有三樓。

    這個酒館坐落於魔法區，地理位置很好，內部的裝修頗為豪華，環境靜謐不像其他酒館那麽吵鬧。酒館的老板是一個強大的吸血鬼，這裏主要是招待怪物途徑的超凡者，二樓的陪侍有魅魔、女妖、吸血鬼等等，談好價錢後就可以考慮上三樓了。酒館的廚子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半身人，據說半身人的味蕾比人類更發達，所以他們的廚藝天賦是與生俱來的，可以滿足各種各樣的客戶需求。

    基本上來這裏消費的人都是中高階的超凡者，很多都是常年在荒野中冒險，好不容易返回一次深淵城補給，自然要來發泄一下積壓的**。

    在酒館側麵的胡同裏，一個剛剛消費完的高瘦男子正在放水，深淵城的環境治理隻能說一般般，晚上最好還是不要亂走。

    “朋友！”

    就在高瘦男子剛剛抖動了一下，準備提起褲子時，突然間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將這個在荒野中久經沙場的冒險老手也嚇了一跳。

    他十分警覺地閃身翻滾，顧不得地麵上還有自己剛剛滋出的水花，在起身的一瞬間他已經拔出來了腰間的兩把短劍，在目光望向了小巷的最深處後，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模樣有點怪異佝僂的中年男子。

    邪祟？

    男子看到了對方好似老巫婆般的狹長鷹鉤鼻，還有那渾濁的暗黃色雙瞳，在黑暗中微微發光，就好像是一個擇人而噬的怪物。

    不對！他在跟自己說話。

    仿佛是意識到了自己嚇到了對方，這個黑暗中的佝僂身影走了出來，用跟邪惡猙獰外貌不符合的溫和聲音道“不用害怕。我沒有惡意。”

    他攤開了手掌，示意自己沒有武器，緊接著目光熱切，自顧自道“朋友。”

    “如你所見，我是一位神甫。”

    “我叫做伊馮-坦納，是侍奉偉大母親-神聖泰拉的仆人。”

    “如果你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我想耽擱你幾分鍾的時間，向你傳播一下偉大母親的福音！”

    “她是萬物之母！萬物之靈！世界的化身！”

    “她即是大地，也是天空，她無處不在，無所不曉！”

    克裏根是一個老練的冒險者。

    他是一個狠人，曾經獨自在一群食人魔中殺了三個來回，跟舊日眷族交手也能全身而退，他在深淵城的冒險者群體裏麵還是小有名氣的。

    但是這一刻，克裏根看著對方伸出來的手掌，瞳孔都不由微微縮了一下，這個叫做伊馮-坦納的家夥，一隻手蒼老的好似垂暮的老人，上麵全是皺巴巴的皮膚和褐色的斑點，另外一隻手則在黑暗中閃爍著鋼鐵的光澤，五根銀灰色的機械手指捧著一枚獨特的徽記。

    這是哪裏跑出來的邪教徒？！

    深淵城不是一直打擊邪教徒嗎？為什麽魔法區會有邪教徒出現？

    還有？

    什麽狗屁邪物也敢自稱偉大母親？還以神聖泰拉為名！

    真當深淵城的魔鬼審判庭是吃幹飯的嗎？

    克裏根正準備後退，可突然間渾身一顫，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怪異神甫，目光震驚道“你是失控者？”

    他絕對不會認錯的。

    因為他在荒野中冒險，就幹掉過很多個失控者，失控者的瘋狂汙染非常明顯，而且眼前的這個怪異神甫**已經高度畸變了。但是克裏根還沒有見過如此禮貌的失控者，並且對方還在跟他交流，試圖向他傳播福音。

    失控者都是被瘋狂本能驅使的怪物。

    “是的。”伊馮-坦納很禮貌地微微點頭道“如你所見，我曾經是一個失控者。”

    “但是！”

    “偉大母親的福音拯救了我。”

    “主教大人將我從瘋狂中救贖了出來，並且賜予我智慧，讓我感知偉大母親的存在，知曉她所承受的苦難與痛楚！”

    “如今的我，沐浴在神聖泰拉的光輝下。”

    天！

    失控者也能救回來嗎？

    克裏根的神色滿是震驚，以至於他忘記了逃跑，忍不住往前一步，仔細打量對方高度畸變的麵容，血肉失控的跡象非常明顯，整個身體的骨骼構造都發生變異，佝僂的身體是因為他的脊椎骨已經嚴重扭曲了。

    這是服用邪魔的超凡遺物然後失控的，克裏根是一個半精靈，他曾經的同伴就服用過邪魔的超凡遺物晉升，最後失控的時候跟眼前的這個人差不多，是克裏根親手讓她安息的。

    她最後被扭曲成了一團蠕動的老鬼婆，心智分裂成三份，長出了三顆猙獰醜陋的腦袋，克裏根費了很大勁，才砍掉了同伴的三顆腦袋。

    在失控的最後時刻，同伴變成了‘鬼婆集會’，三份老鬼婆的超凡遺物在她體內爆炸了。

    這個邪教徒很不一般！

    克裏根忍不住詢問道“你是怎麽在失控的情況下，還保持清醒理智的？”

    聽到對方的話，伊馮-坦納頓時精神了，他用抑揚頓挫的語氣道“這就要讚美偉大的神聖泰拉！萬物之母！萬物之靈！……”

    “還有尊敬的主教大人。”

    “他讓我從瘋狂中清醒，沐浴在世界的光輝下。”

    神聖泰拉？

    這個家夥真的不是還瘋著嗎？什麽鬼東西也敢以神聖泰拉為名？

    克裏根忍不住詢問道“你所侍奉的偉大母親？到底是哪一位？我過去從未聽說過這位神靈的尊名！”

    他接觸過那些瘋狂的邪教徒，甚至是進階的邪術師，但是沒有一個敢用這樣的尊名。

    伊馮-坦納微笑道“我侍奉的是我們腳下的大地。”

    “我侍奉的是我們頭頂的天空。”

    “偉大母親無處不在！……她是伱呼吸的空氣！……是你吃下的食物！……是孕育撫養你的自然萬物！……”

    這是什麽可怕的邪神？

    聽到對方的話，克裏根又想要跑路了，因為他懷疑對方還是瘋的，隻是看起來比較正常。

    但是這個怪異神甫的最後一句話，讓他不由震驚地停下腳步。

    “她是我們生存的這顆星球！……”

    星球？

    克裏根看著對方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個精神病，他難以置信道“說了半天，你口中的神聖泰拉，真的就是神聖泰拉？”

    原住民一直稱呼這顆星球為神聖泰拉，藍星才是外鄉人起名的。

    伊馮-坦納平靜點頭道“是的。”

    “偉大母親就是神聖泰拉。”

    “繁衍我們的這顆星球！”

    天！

    這家夥肯定還是瘋的。

    克裏根多年冒險生涯中見過各式各樣的邪教徒，但是把整個星球當做神靈來膜拜的還是第一個。

    但此刻伊馮-坦納的表情卻很嚴肅，他凝視著眼前的克裏根，緩緩道“朋友。”

    “我能夠感覺到你的內心跟其他人不一樣。”

    “你熱愛這個世界。”

    說到這，他看了一眼旁邊的血之盛宴酒館，一絲絲妖嬈魅惑的呻吟聲從三樓隱隱約約傳來，他嚴肅道“你還很熱愛生命。”

    “那麽。”

    “你願意為了這個世界而戰嗎？願意為了守護神聖泰拉而戰嗎？”

    不是。

    我隻是出來嫖個娼，放鬆一下身心，怎麽就熱愛世界了？

    克裏根一時間有點無法理解對方的腦回路，但他還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詢問道“你所侍奉的神靈，還有教會，有什麽要求嗎？”

    “還有，你們真的可以救贖失控者？”

    最後一個問題才是最關鍵的。

    他已經在高階晉升的門檻上，長久以來的汙染讓他也有點失控的跡象，當然遠沒有對方那麽嚴重，就是跟舊日眷族交手後，出現了一些臨時性瘋狂的征兆。

    “當然。”伊馮-坦納認真道“神聖泰拉的榮光會指引每一個迷失自我的孩子！”

    “主教大人會救贖那些瀕臨失控的可憐人。”

    克裏根不由考慮起了對方所說的話有多少可信度，他感覺自己真的是瘋了，居然會有點相信這個看起來神經兮兮的詭異神甫。

    他的直覺感應和靈性在這一刻都沒有預警。

    克裏根是一個晉升的刺客，直覺感應的強化是拉滿的，甚至有一點點的第六感，要不然他也不能從舊日眷族手中逃脫。但是現在他的直覺和靈性似乎都相信了對方，隻是他自己還在不斷地猶豫。

    “那你們的教義是什麽？”克裏根好奇問道。

    伊馮-坦納用頌讚般的語氣道“熱愛這個世界，熱愛這顆星球，為守護神聖泰拉而戰！”

    “朋友。”

    “我們的教義非常寬鬆，嚴格來說，現在教會還是一個鬆散的互助組織，隻有出現失控汙染時，才需要通知主教大人。”

    “加入我們，你不會受到什麽約束。”

    “相反，你會得到其他教會信徒的幫助，甚至在快要失控的情況下，還有主教大人出手幫你修正自我。”

    這聽起來更像是一個瘋狂的邪教了。

    克裏根想走，但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靈性與好奇就好似欲拒還迎一般，渴望知曉更多的隱秘。

    他遲疑道“那加入你們，需要什麽儀式嗎？”

    是不是真的邪教徒，一問就知道了。

    因為邪教徒都有墮落汙染的瘋狂儀式，有些甚至需要祭獻膜拜上古邪物，黑暗血祭是一個核心要素。

    “目前沒有。”

    伊馮-坦納搖頭道“但是我們有一個晉升儀式，如果你能夠感受到神聖泰拉的龐大意識，深切感受到世界的痛楚，那麽你就能跟我一樣，成為教會的神甫。”

    “並且直接向主教大人效力。”

    主教大人？

    感受世界的痛楚？聽起來像是一個非常邪惡的儀式。

    伊馮-坦納目光熱切道“朋友？你要試一下嗎？”

    “這個儀式很簡單。”

    “你隻需要用手觸碰一下這枚徽記，如果你是被神聖泰拉選中的人，那麽你就能感受到世界的痛楚，還有偉大母親對你的愛！……”

    愛？

    這個詞好似刺痛了眼前的克裏根，因為超凡者沒有愛，深淵城也沒有愛，他們是最墮落最邪惡的一群人。

    但是克裏根看著對方真誠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麽，想要試一試。

    這看起來不像是一個致命的邪惡儀式。

    隻要試一下。

    就試一下，如果無效，那就戳穿對方的謊言，直接通知魔鬼審判庭。

    判魂魔會把他的靈魂抽出來嚴刑拷問的！

    對方的手中是一枚奇特的銀白色徽記，上麵印刻的是一顆蔚藍色的星球，這件奇物散發著溫和的靈光，感覺不到任何的邪異氣息，克裏根學過奇物辨識，遊蕩者途徑的學識偏向博聞強記，他知道這是一件正常的奇物。

    終於，他忍不住伸手觸碰了一下。

    沒有任何反應。

    “不。”

    “不是這樣。朋友。”

    伊馮-坦納耐心地指導道“首先，你需要閉上眼睛，感知自我的存在。”

    “然後，你將你的感知朝著外界延伸，去感受世界的存在。”

    “最後，如果你被選中的話。”

    “萬靈會指引你歸回偉大母親的懷抱，你會感受到無數的生靈意識，感受到神聖泰拉的龐大意識。”

    克裏根下意識地按照對方的指引進行儀式。

    一刹那間！

    他好似整個人的靈魂都炸裂了開來，他在朦朦朧朧的混沌意識海中，觸碰到了一個龐大無比的泛意識集合體。

    真的是神聖泰拉！！！

    不是邪物。

    這一刻，克裏根感受到了天空，感受到了大地，感受到了整個世界的存在。

    他的意識好像是在外太空俯覽整個星球。

    不知道為何，他突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就好像是回歸母親的懷抱，卸下了內心所有的枷鎖，沉浸於那個龐大溫和的泛意識集合體懷抱中，她是萬物之母，她是萬物之靈，她孕育撫養生靈萬物。

    如今，她在承受無盡的痛楚！

    克裏根突兀地睜開了雙眼，他感受到了一絲世界的痛楚，但是偉大母親遮蔽了這份痛楚，在世界的痛楚傳遞到他的心靈之前，為了保護這個弱小的靈魂，神聖泰拉將他的意識送回了現實中。

    黑暗中。

    伊馮-坦納用平靜地目光看著眼前的克裏根，輕聲道“你感受到了對嗎？”

    “我們的世界千瘡百孔飽經磨難……”

    “神聖泰拉還在用最後的力量維持著這顆星球的自然生機，讓我們還能繼續生存繁衍下去。”

    “那麽。”

    “你願意為了神聖泰拉而戰嗎？克裏根神甫。”

    這個家夥玩真的！

    克裏根渾身顫栗，不是恐懼，也不是興奮，而是因為感受到了那個龐大無比的泛意識集合體，那是整個星球生靈萬物的意識聚合體。

    不知道過了多久。

    在淩晨的深淵城，血之盛宴的酒館內，一個醉醺醺的灰矮人從三樓晃晃悠悠地走了下來，哪怕是以灰矮人戰士的強大體質，他也隻能從三樓扶著牆爬下來。

    這個灰矮人看了一眼旁邊的小巷，突然間感受到一股尿意。

    正當他準備隨地解決時，突然間兩道詭異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朋友。”

    “朋友。打擾一下！”

    這詭異的聲音嚇得這個灰矮人都差點蹦躂了起來，他慌亂地摸索次元袋，想要拿出自己的矮人戰斧，但是兩隻有力的手臂直接將他按住，其中一個高瘦的男子用溫和的聲音道“朋友。如果你沒有什麽重要的事情。”

    “我想耽擱你幾分鍾的時間，向你傳播一下偉大母親的福音！……”

    “她是萬物之母！萬物之靈！世界的化身！”

    “她即是大地，也是天空，她無處不在，無所不曉！”

    邪教徒？！

    這個灰矮人渾身一哆嗦，差點腿軟，夜路走多了遇到鬼，今天居然一下子碰到兩個邪教徒。

    不出意外，他又是一個熱愛世界熱愛生命的人。

    三樓的顧客還很多，這個夜晚還很長。

    那些來血之盛宴消費的顧客，有很大一部分都需要魅魔和女妖吸走他們的負麵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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