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尖塔。

    在回旋的黑曜石階梯上，一道披著灰色鬥篷的身影正在緩緩前進，沿途的不滅明焰一個接一個點亮，散發的微光照亮了四周的黑暗。這道身影在沉重的大門前停下腳步，她垂落的兜帽露出一張明豔的側臉，隨著白皙的手掌輕輕地按在大門上，那六米多高的大門緩緩開啟，她一步一步走入了寬敞的大廳內，低垂著頭顱，恭恭敬敬地跪下道：“父親。”

    大廳內的火光突然閃爍，一陣黑色的旋風在穹頂上盤旋，它環繞著女人飛舞了一圈，發出陣陣怪異的低語，最後湧向了頂端的王座。

    王座之上。

    一位身軀極為肥碩的人影緩緩地抬起頭顱，他蒼老的麵容上遍布黑褐色的斑點，仿佛是沉澱的老年斑，又好似長出來的屍斑，他鬆弛的臉皮垂落到下巴，粗壯的脖子下麵是厚厚的脂肪，那數米寬的王座幾乎堆放不下他的身體，在王座的兩側有垂落的肚皮，皮膚蒼白且沒有血色，在表麵長著許多或深或淺的老年斑。

    這道蒼老的身影懷中捧著一個怪異的青藍色陶壺，上麵印著一張誇張的笑臉，不是人臉而是神怪的臉，他聞言緩緩地睜開雙目，俯視著空曠大廳內跪著的女人，聲音懶洋洋道：“是米蒂亞啊。”

    “有什麽事情？”

    那跪在王座前的女子低頭道：“今天有一個叫做維恩-克拉克的人來到了環城。”

    嗯？

    聽到女兒的話，王座上的肥碩老者艱難地坐直了身體，他的目光幽幽，沉聲道：“克拉克家族還有直係繼承人嗎？”

    米蒂亞搖頭道：“應該沒有了。”

    “不過他是晉升的超凡者，他這次回到環城，估計是想要拿回祖先的傳古之物。”

    王座上的肥碩老者發出一陣怪異的笑聲，他淡淡道：“如果他想要，那你就帶他去寂靜之門，正好它還沒有吃飽。”

    那跪伏在地麵上的女人恭敬道：“是。父親。”

    那肥碩蒼老的身影坐直了身體，目光幽幽地凝視著下方的女人，沉聲道：“還沒有抓到鴉巢的那幾個漏網之魚嗎？”

    米蒂亞的身影微微顫抖，表情惶恐道：“父親。”

    “他們手中似乎有什麽特殊的封印物，我們無法用預言術鎖定他們的位置。”

    那蒼老的身影怒道：“廢物！”

    “盡快把他們處理掉，我的擢升儀式絕對不能出現任何意外！”

    米蒂亞顫抖著低俯下頭顱，她聲音惶恐道：“是。父親大人。”

    王座上，那蒼老的身影重新躺下，將肥碩的身軀靠在椅子上，手中捧著那青藍色的陶壺，輕輕地撫摸著道：“退下吧。”

    “是。”女人恭恭敬敬地起身退出了大殿。

    在沉重的大門關閉的一瞬間，她的雙眸中浮現一抹幽幽的寒光，再也沒有了一開始的恭敬惶恐。

    “老東西已經快等不及了！……”

    一道若有若無的低語聲直接在米蒂亞的腦海中響起，它似乎有些幸災樂禍道：“我能感覺到，他的生命、靈魂、軀體都在腐朽。”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擢升，甚至不惜祭獻這片土地的羔羊們。”

    “你該行動了。”

    米蒂亞的目光幽幽，她轉身朝著黑色階梯走去，高挑的身影下，影子呈現出一團煙霧的形狀，她冰冷的回應在腦海中響起：“可是貪欲之壺還在他的手中，我們沒有任何的勝算。”

    那道詭異的低語再度響起：“那裏麵隻不過是一個被封印的發瘋的風巨靈半神，根本不是真正的舊日。”

    “你被老東西嚇壞了？”

    “是因為他曾經一天之內殺死了自己的三個兒子？你害怕他也把你的血脈力量抽幹？”

    “你順從他太久了，都快失去了反抗的勇氣。”

    米蒂亞的表情透著一絲惱怒，她低語道：“閉嘴。如果你們想動手，那就派人過來。”

    “你的主人呢？”

    “為什麽不來直麵老家夥？祂難道也害怕貪欲之壺的力量？”

    那詭異的低語輕笑了起來，低聲道：“主人會來的。但不是現在，祂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米蒂亞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道：“你們在等黑暗血祭是嗎？”

    “等老東西扼製不住內心的貪欲，等他以犧牲自己的子民為代價開啟擢升儀式，然後你們再來摘取一切碩果。”

    “你們想要這裏的一切，但卻不敢承擔因果。”

    她的影子化作黑霧蠕動，最終凝聚出一個幽魂般的形態，隻見它湊到女人的耳旁低語道：“你不也一樣嗎？米蒂亞女士。”

    “你的野心，我閉著眼睛都能聞到。為什麽他死了那麽多子嗣，你卻依舊安然無恙？”

    “你別告訴我，你是被迫的？”

    “我們會拿走我們該拿走的。”

    “按照契約，你會繼承這片土地的權利，你會成為新的統治者。”

    米蒂亞深吸了一口氣，壓抑著自己的憤怒道：“但是這跟我們最初的契約不一樣，黑暗血祭一旦開啟，這片土地就隻剩下了一堆死人。”

    一絲輕笑回蕩，那幽魂輕聲道：“那你至少還可以成為女妖之王。”

    “擁抱死亡。”

    “你會比現在更加強大！”

    米蒂亞的身影在黑色尖塔的回廊處停下，她的目光凝視著腳下的城市，表情透著一絲掙紮，殘存的人性麵讓她無法接受這一切，但是理性的一麵又告訴她，她根本沒有能力去改變這一切，順從那位半神才能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

    在一切最開始的時候，她隻是想要借助外力鏟除競爭者，畢竟守護者家族最後隻能有一個人繼承傳承的天命法則。

    可是隨著事態的發展，一切已經漸漸超出了她的掌控。

    高高在上的半神們。

    祂們坐視了父親一步一步走向腐朽昏聵，一步一步沉溺於貪婪享樂，甚至祂們還暗中推波助瀾，將半神的擢升儀式送到了他的手中。在米蒂亞曾經的記憶中，她的父親是一位英明睿智的領主，是他將環城開拓成為達貢最繁榮的一座城市，也是他將家族的榮光傳播，一躍晉升成為最強盛的守護者家族。

    但是自從他開始衰老後，一切都變了。

    守護者家族的血脈詛咒讓他越發痛苦，他害怕死亡，害怕衰老，他開始用盡一切辦法維持自身的力量，甚至開始暗中用家族成員的血脈來維持自身的青春活力。但他並非是依靠自身晉升的天命傳奇，守護者家族傳承的不單單是力量還有血脈詛咒，就算他抽幹了三個兒子的血脈，他也依舊在一點一點的腐朽，從靈魂到**都透著一絲腐爛的惡臭味。

    這些人想要自己死，擁抱死亡。

    米蒂亞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輕信了那些死亡道途的巫妖，他們確實履行了契約的承諾，但卻是用另外一種方式來達成。

    她還不想死。

    死人會失去太多太多，但是老家夥已經迫不及待了，他以為米蒂亞不知道黑暗血祭的最後一步是祭獻自己的子嗣，但其實她早就已經看過了擢升儀式的卷軸。

    那是一個非常邪惡的儀式，將整個家族的血脈抽取集中到一個人的身上。

    “老家夥的命運早就已經注定了。”

    那幽魂的低語透著一絲嘲諷道：“他繼承了天命族裔的力量，但卻怯懦且怠惰，坐視這片土地一步一步被舊日汙染，他渴望長生不死，但卻不敢去挑戰舊日子嗣，獲取不朽者的源頭。”

    “在知曉可以用血裔的生命維持自己的力量和生命後，他毫不猶豫地處死了三個威脅到自己地位的兒子。”

    “反正他的子嗣眾多，死幾個根本不算什麽。”

    “半神的擢升儀式確實是我們送到他手中的，但是最後決定祭獻這座城市的也是他自己，這裏的子民都被他視作為自己的財富，既然是他的財富，他想怎麽樣揮霍都可以。”

    “儀式已經快要發動了。”

    “米蒂亞女士，你該做出選擇了。”

    主人很貪婪。

    祂不但想要這片土地凝聚的死亡法則，祂還想要收服一個擁有天命潛力的女妖之王，必須讓她主動擁抱死亡，才能成為主人的眷族。

    這是一份投名狀。

    米蒂亞隻要做出選擇，那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主人會幫那個老家夥完成黑暗儀式，因為隻有半神，才有資格成為另外一個半神的祭品。

    ………………

    一枚枚靈魂晶石布置在了法陣的左右兩側。

    蕭恩站在冰雪製作的人像前，他抬起手指輕輕地一劃，一縷發絲便落下，直接融入了人像體內，他開始抽取靈魂晶石內的力量，替代自己支付法術消耗的靈魂之力，伴隨著一陣法術靈光的波動，這冰雪的人像漸漸地活化，最終一個完全一模一樣的蕭恩出現在了麵前。

    ——擬象術！

    這具創造出來的化身大概擁有蕭恩本體六成的實力，想要進一步提升分身的實力，必須要借助特定領域法則的力量。

    環城的情況比蕭恩預料中的還要糟糕。

    在這裏他至少感應到了三個超大型的黑暗儀式，這片土地的人們意識早就已經被暗中扭曲了，他們在逐漸的腐朽墮落，一點一點轉化為黑暗儀式的養分。

    從**到靈魂，他們已經進入了儀式的胃囊，正在一點一點消化。

    蕭恩目前手中有三支力量可以用，第一支是他自己的班底，深淵城的神聖泰拉教會，但是戰團潛入現實國度需要一點時間。第二支是埃蒙留給他的灰色低語隱修會，不過目前隻有天災使者團活躍於達貢地區。第三支是赫卡忒女士的世俗教會，但他們的總部在多恩市，那些人想要調過來也一樣需要時間。

    他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爭取時間，想辦法找到環城的黑暗儀式，拖延儀式爆發的時間點。

    這個級別的黑暗儀式，幾乎已經不可能完全阻止了。

    夜幕下。

    蕭恩的擬象分身悄悄離開了別墅區，他現在隻能創造出一個分身，在本體不能輕舉妄動的情況下，必須依靠分身來試探一下敵人。這麽大規模的黑暗儀式，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跡，外城區的居民最明顯的特征是麻木和怠惰，而內城區的貴族大部分都是貪婪和暴食。這是兩個不同的領域法則，所啟動的儀式都有極為苛刻的要求，在諸多的**之中，食欲算是比較容易滿足的。

    外城的貧民骨瘦如柴，內城的貴族肥碩如豬。

    這個儀式很不簡單。

    “想要阻止幕後黑手的計劃，要麽找到源頭，破壞這座城市的黑暗儀式。”

    “要麽用另外一個黑暗儀式來打斷他們的施法進程。”

    蕭恩現在就是在跟時間賽跑，他派出天災使者團尋找黑暗儀式的源頭，而自己則準備布置一個超大型的黑暗儀式，用來將環城已經一片死寂的氛圍打破。

    “以我現在的能力，能夠布置的黑暗儀式並不多，想要打破這一灘死水的局麵，必須得下猛藥！”

    蕭恩閉目沉思了許久。

    當他緩緩睜開雙目時，已經想到了該用什麽儀式來破壞對方的計劃。

    ——深淵盛典。

    對方布置的應該是黑暗儀式裏麵的血祭盛典，通過扭曲整座城市居民的認知意識來達成某些特定的要素，這個過程就好像是在養蠱，在認知不斷扭曲的過程中，一部分的人會變成蠱蟲，最終他們就是最合適的儀式祭品。以‘暴食’為例，那些倒影出豬頭人身模樣的貴族，就是貪婪**的具現化，他們靈魂已經是成型的蠱蟲，隻要儀式一發動，隨時都可以被作為血祭的材料。

    但真正的核心血祭素材，蕭恩目前還無法知曉。

    眼下蕭恩再重新布置一個儀式是很難的，他沒有足夠的時間去培養‘要素’，所以他必須利用現有的資源，這座城市已經籠罩的領域法則。這麽大規模的祭獻儀式，已經達到了擢升半神的門檻，邪神不需要像正神那樣慢慢發展信徒，隻要儀式發動成功，這些人都會被他所汙染同化。

    正神傳播信仰一般都是感化，邪神怎樣來都行，威逼利誘，墮落腐化，甚至直接煉魂都行，死去的人會自動轉化為祈並者。

    這裏布置的儀式隻要成功發動，隨時都能把靈魂收入‘萬魂幡’（神國）。

    這些人已經被腐化了。

    想要用光明、正義、善良等等的概念去感化他們是極度困難的，蕭恩也沒有對應的領域法則，幾乎不太可能辦到。

    除非他手中有‘天堂山之光’這樣的強大封印物。

    “那就隻能把他們再腐化一次了！”

    ——“混亂序章【黑暗盛典】：你在暗中挑起紛爭，將人們內心深處的混亂思想引燃，在儀式作用範圍內，所有生物都必須通過一次意誌豁免判定，否則他們的行為將會在不知不覺中朝著【混亂】領域偏移，他們的行為將會充滿不可預測性，一些內心壓抑的思想也會流出。在儀式範圍內，所有生物的陣營傾向偏移，他們的行為將更加大膽混亂，一部分偏向邪惡的生物，將會轉化為【混亂邪惡】陣營。”

    【這些轉化為混亂邪惡陣營的儀式目標，將會成為下一步黑暗盛典的祭品，他們內心的**野心會呈幾何倍數放大，最終一點一點扭曲為惡魔的心智。】

    環城的許多人心智都已經被扭曲，那就來一次‘以毒攻毒’。

    沒有什麽比惡魔的領域法則更適合用來搞破壞了，這裏的居民就好像是祭壇上的羔羊，隻要蕭恩的儀式發動，羊群就會暴走。惡魔是最不可控的生物，魔鬼會有計劃有陰謀的背刺上位者，而惡魔則是隻要覺得有機會就會背刺。

    環城的貴族階層大部分都是邪惡陣營，他們隻要轉化為混亂邪惡，就會成為深淵儀式的祭品，也就是說他們會暴動甚至是掀起叛亂。萬一有哪些超凡者突然驚醒，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成為了儀式的祭品，恐怕他們立刻就會狗急跳牆拚死反撲。

    那群‘待宰的羔羊’，變成了‘暴走的羔羊’。

    混亂一起，蕭恩的機會就來了。

    他任何行動都不會輕易地暴露自己，誰布置的儀式，誰就要出來收拾爛攤子。蕭恩隻負責掀桌子，不管對方想要通過儀式凝聚的領域法則是什麽，隻要沾到了【混亂】，他就隻會更瘋，血祭儀式已經不可能完美了。

    環城極有可能有人拿到了傳說中的‘貪欲之壺’。

    這玩意兒就是一個沒有任何限製的‘許願神燈’，可以無限使用9環的‘許願術’，不過作為這一切的代價，你會越來越依賴它的力量，你會變得無比貪婪且怠惰，你的各種**會逐漸放大，最開始你的一切要求都會被貪欲之壺滿足，可是後來9環許願術的力量也無法滿足你，你就會一點一點被膨脹的**所吞噬。

    最後，它會在你徹底腐朽後，直接吃了你。

    事實上都等不到你徹底腐朽，在你貪婪的**越來越膨脹後，貪欲之壺就在一點一點吃掉你的靈魂了。

    貪欲之壺的位格等同於神器，因為裏麵封存了一個癲狂的風元素半神。

    祂曾經差一點成為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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