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
    君陌殤眼中陡起荒涼，拿著報告單的手指一寸寸收緊，掌背上的青筋鼓脹得厲害。
    奇跡終沒有出現，胎兒還是有問題。
    “三少，再拖下去，對少夫人的身體影響更大。”華主任再次開口。
    君陌殤料峭的唇，徹底沒了血色。靜默了幾秒，做出決定。
    “你不用再隱瞞下去了。”
    華主任接過他遞回來的B超報告單，神色凝重。“是，三少。”
    兩人走進辦公室，坐在沙發上的風淩煙猛地站起來，羽睫顫動，不安地開口。“華主任，到底什麽情況，快說。”
    雲汐月跟著起了身，滿臉沉重。
    “三少夫人，胎兒發育遲緩，各項指征都不達標，我建議還是拿掉的好……”
    “媽媽。”風淩煙情緒有些崩潰，用力攥住雲汐月的胳膊，眼中水霧彌散。“這是我第一個寶寶，我不想……”
    “煙煙，不要難過，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孩子的……”雲汐月扶著她，讓她坐下。
    這個時候，再多的安慰，都緩解不了風淩煙心裏的痛。
    雲汐月深有體會。
    君陌殤坐著輪椅，來到風淩煙身邊。抬手，輕撫著她濡濕的眼睛。
    一言不發的他，心裏的痛一點都不比風淩煙少。同時，還有深深的自責。
    這個孩子，來得太突然。他們壓根都沒朝那方麵想。
    加上君兆和故意製造的烏龍，讓他們誤以為她沒有懷孕，以至於連續幾晚酣暢淋漓地行男女之事。
    這雖然不是導致胎兒出現問題的最主要的原因，但到底還是有所影響。
    君陌殤輕撫著風淩煙的手指，沾染了涼涼的淚，頓覺錐心刺骨，痛不可言。
    風淩煙更是心如針紮，眼淚不受控的翻湧。君陌殤怎麽都擦不幹淨。
    辦公室內的氣氛，壓抑而沉重。
    雲汐月眼眶泛紅，酸澀堵住喉嚨，發音都很困難。
    華主任見他們都不出聲，也不敢開口。
    片刻之後。
    風淩煙蒼白的唇顫抖了幾瞬。“華主任，如果不打掉，這個孩子將來會怎麽樣？”
    嘶啞的聲音，很輕很輕。撞進幾人耳中，卻有如擂鼓。
    “十一。”君陌殤心中一顫，水氣湧上來，胸口堵得慌。
    “煙煙……”雲汐月怔楞住。
    華主任看著風淩煙，皺了皺眉。“三少夫人，若是強行留下，風險很大。就算最後平安生下來，他也可能患有智力低下，器髒發育不良等多種後遺症。”
    作為寧和醫院產科一把手，華主任的業務能力毋庸置疑。
    一字一句，風淩煙聽得仔細，俏冷的臉慘白如霜，渾身冰冷的顫抖不停。
    君陌殤強忍悲痛，從輪椅上站起來。走過去輕輕抱住她，溫柔得撫摸著她的後腦勺。“十一，想哭就哭。”
    “嚶嚶……”
    風淩煙雙手抱住他的腰身，泣不成聲。
    三日後。
    風淩煙給君星河換上了黑色的小西裝和羊絨大衣。而她自己，同樣一身黑。
    今天是言知意頭七過後的第三天。
    她準備帶他去祭拜一下。
    再怎麽說，言知意都是君星河的生母。隔著生死，也割不斷兩人的血緣。
    君陌殤沒有陪他們過去，他今天要見一位雲城來的大人物。
    這人身份尊貴，屬於萬萬人之上的那種。
    風淩煙和君星河出發前，西閣的暗衛已經到言知意的墓地進行了排查和警戒。確定萬無一失之後，洛璃才發動車子。
    言知意去世之後，並沒有葬入言家陵園，而是葬在了君家陵園對麵的“慕南私墓”。
    這是她自己的意思。
    生前做不成君家的兒媳婦，死後也要隔空相望。
    相較於景灝入葬的南城公墓，“慕南私墓”環境更清幽，規格更高。安眠於此的人，非富即貴。
    風淩煙牽著君星河站在車邊，抬眸看了一眼天空。
    陰沉沉的天氣，仿佛一塊厚厚的雲毯遮住了太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濕潤的氣息。微風帶著涼意，輕輕吹過，卻無法驅散沉悶的氣氛。
    “小星，我們走。”
    風淩煙斂了斂情緒，低頭，溫柔出聲。
    君星河稚嫩的臉沒有任何情緒，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剔透璀璨，卻毫無溫度。蜷在風淩煙掌心的小手，微微動了動。
    兩名保鏢走在最前麵。
    中間是風淩煙和君星河。
    後麵是洛璃以及隨行的心理醫生雲暮雨。
    踏上花崗岩的階梯，風淩煙的腳步開始沉重。
    二十四年的人生，她參加的葬禮不多，每一次卻讓她錐心刺骨。而讓她親臨祭拜的人，除了爸爸媽媽，裴淵夫婦，就隻有景灝了。
    誰能想到，這一次祭拜的對象，竟是她繼子的生母，丈夫的白月光。
    秋風吹拂，樹葉簌簌作響。
    風淩煙停下腳步，替君星河扣上了大衣扣子。
    緩步上行，一行人來到了言知意的墓前。
    翠柏之中，種著一株玉蘭。深秋，枝葉依舊蔥鬱。
    風淩煙從洛璃手裏接過白菊，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一些。
    “言小姐，我帶小星來看你來了。”
    一句話，包含了萬千情緒。
    彎腰。
    白菊正要放上墓台，一束盛放的白玫瑰赫然入眼。花束上，別著一張燙金的卡片。
    手寫的黑字。
    【若許秋風知我意，散我心中意難平。】
    落款：K。
    風淩煙眸光一滯，心跳加快不少。
    字裏行間，飽含著愛戀和深情。
    K先生愛慕言知意。
    白玫瑰的花瓣上掛著露珠，仿佛是夜的淚滴。
    洛璃也注意到了，如鷹的眼睛掃視著四周。
    整個“慕南私墓”，除了西閣的人，再無其他祭拜者。
    洛璃繃緊神經，沒有半分鬆懈。
    風淩煙默默放下了手中的白菊，鞠躬行禮。然後，半蹲下，試著對君星河說道。“小星，像我一樣行禮，可以嗎？”
    君星河小臉冷漠，一動不動。
    見狀，風淩煙隻能站起來，對著照片上的人緩緩說道。“言小姐，見過就好。”
    那張清雅的不可方物的臉，無聲微笑著。
    風淩煙深深呼吸了兩口，壓在心上的那份沉重倏然消減了不少。
    嗡嗡嗡——
    一行人準備下山的時候，耳邊傳來有如萬千蜜蜂飛行的聲音。
    洛璃反應迅速，撐開大黑傘，遮在了風淩煙和君星河的頭上。幾名保鏢和雲暮雨隨之行動，將兩人圍了起來。
    灰色的天空，一架微型無人機朝他們飛來。紅色的信號燈，格外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