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灝脊背一僵，臉色煞白如霜。雙手悄無聲息地攥緊。
    琴音漫漫，哀婉，無奈。
    緘默片刻。
    景灝神色緩和，唇畔笑意依舊溫柔如清風。“我相信十一。”
    君陌殤唇角微彎，淡聲開口。“她沒有義務替你撫養孩子。”
    橫亙在兩人中間的空氣，幻成堅硬的屏障。
    隔絕。
    幻滅。
    咚——
    風淩煙手指一顫，彈錯了一個音符。
    完美的表演出現了裂痕。
    她深吸了一口氣，指尖依舊在抖。
    起身，去了洗手間。
    君陌殤的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過她。見此，擰了擰眉，眼裏湧動著風雨。“行舟，小星當著媽媽的麵，說你和十一才是一對。這話，你教的？”
    景灝愕然。“不是我。”
    君陌殤端正坐好，身形挺括，周身漫溢著寒意。“不是你？”
    對麵的景灝，皎皎風華，隻是膚色透著一抹病弱的蒼白。“沐舟，你不信我？”
    窗外，天光漸黯，暮色四合。
    水晶吊燈，亮起。
    宛如夜空中的璀璨星辰。
    燈光流瀉，照亮每一個角落。
    黑暗的，肮髒的，無處隱藏。
    君陌殤眸中宛有澹澹的水色，壓低了聲音笑道。“過去，現在。你都不信我。”
    景灝攥緊了手指，掌背上紫色的血管凸起，微微有些猙獰。呼吸沉了沉，才說了一句。“我要如何信你？”
    君陌殤低聲問道。“我不值得你相信？”
    景灝脊背繃直，端坐在沙發上，身姿挺拔如柏。調勻呼吸，輕輕開口。“你說不和我搶十一，結果……”
    君陌殤扯了下唇角，要笑不笑道。“她為什麽會嫁入西閣，你難道不知道？”
    景灝的手指攥得更緊了，仿佛下一秒，血管就要爆裂。喉嚨噎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行舟，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與十一，注定要在一起。說來，我還要感謝設計這場陰謀的人。”君陌殤嘴角漾起淺淺弧度，話裏帶著幾分莫名意味。
    景灝眉峰輕動，兩隻胳膊連同胸腔都在顫栗。
    洛平川走了過來。“三少，可以用餐了。”
    君陌殤問了一句。“少奶奶去了哪裏？”
    洛平川回道。“已經在餐廳坐下了。”
    “還不快扶四少起來。”君陌殤起身，散漫揚眉。
    “不用。”景灝撐著拐杖，慢慢站了起來。肩膀繃得有些緊。
    餐廳裏。
    風淩煙看著溫酒的小火爐，怔怔出神。
    廚娘是熟人。
    景灝搬離景園之後，聘請過她。
    風淩煙看著一桌子愛吃的菜肴，卻是毫無食欲。
    君陌殤和景灝兩兄弟之間，暗潮湧動。分不清他們到底是敵還是友。
    景灝處心積慮把君星河送到她身邊，又到底存有什麽目的。
    心事滿腹，愁雲繚繞。
    她有些累。
    “十一。”君陌殤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風淩煙扯了一下唇角，沒有說話。
    圓形桌。擺放了六把餐椅。
    景灝看了一眼，瞳眸有些發澀。
    若無變故，他應該坐在風淩煙身邊。
    不過，他要存心給君陌殤難堪，可以在風淩煙的另一側坐下。
    隱忍。
    落座。
    與風淩煙隔了兩個位置。
    剛好和她麵對麵。
    廚娘端著一盤剛出鍋的清炒時蔬過來了。
    景灝見到她，眼底劃過一道微光，稍縱即逝。
    “景大少爺。”廚娘放下餐盤，彎腰，恭恭敬敬。
    景灝淡淡得笑了一下。“長今嫂，三少沒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
    廚娘臉色一白，頭垂得更低了。“四少……”
    君陌殤瞥了她一眼，指尖隨意敲擊桌麵。“你先下去。”
    “是。”廚娘低頭離開。
    風淩煙這才反應過來，這個長今嫂是君陌殤的人。
    十年前，他把她派到了景灝身邊，負責他的飲食。
    景灝注意到風淩煙的表情，淺淺呼吸了兩口，清冷說道。“十一，這麽多年過去，也不知道長今嫂的手藝有沒有退步？”
    風淩煙心頭一震，眸光晃了晃。
    君陌殤微微凝眉，嗓音低沉，端著幾分漫不經心。“你叫她什麽？”
    景灝心口刺痛，如千千萬萬的冷箭，紮進心髒。桌下的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緩了緩，彎了彎唇角。
    “叫了十幾年，習慣了。突然改口，很困難。”
    “再難，也得改。”君陌殤眸光一沉，語氣強勢，不容置喙。
    景灝看向風淩煙。
    落寞，無處話淒涼。
    那聲“三嫂”，終是無法啟口。
    風淩煙心亂如麻，恨不得立馬起身離開。偏偏，君陌殤握住了她冰涼的手。“手這麽冰，喝一杯桂花釀暖一暖。”
    風淩煙抿著唇，沒有吭聲。
    君陌殤握住她的手，捂了兩分鍾。拿過小火爐上的酒壺，倒了三杯。隨後，轉動餐盤。
    “行舟，我這壇桂花釀，可比你的那壇時間還要久。”末了，君陌殤又補了一句。“這是六年前，十一生日，我親手埋在老宅那株百年桂花樹下的。”
    紮在景灝心髒上的冷箭，刺得更深了一些。
    劇痛。麻木。
    還有無邊無際的絕望。
    風淩煙心口一澀，瞬而心跳如擂鼓。
    過去十多年，他還為自己做過什麽。
    盛滿了桂花釀的酒杯停在了景灝麵前，甜膩的酒香拂過鼻翼。他伸手，端了靠右的一杯。
    他先選。
    因為他是客人。
    君陌殤繼續轉動餐盤。
    風淩煙低眸，看著酒杯中淡黃色的酒液，心沉了沉。
    “十一，先吃點菜。”君陌殤邊說邊給她夾菜。
    一桌子，全是安城地方特色菜品。無一例外，都是風淩煙喜歡吃的。
    景灝內心一陣絞痛，不顧禮儀，自顧自喝了一口酒。
    甘醇，甜沁，泛著淡淡的酒香。
    果然，君陌殤這壇桂花釀強過他那壇。
    風淩煙視線一挑，見他已經開喝，心裏生出一絲不忍。“三少，你別光顧著管我。”
    君陌殤聞言看了過去，勾了勾唇。“行舟，酒管夠，慢慢喝。”
    景灝笑了笑，啞著嗓子應了一聲。“放心，我有分寸。”
    風淩煙夾了一塊香酥鴨，慢慢咀嚼。
    吃到一半。
    洛平川和小五同時走了進來。
    兩人向自己主子傳達了相同的消息。
    言柏崇離開這裏之後，遭遇車禍，不治身亡。
    君陌殤和景灝俱都臉色微變。
    相互對視了一眼。
    景灝目光沉了沉，沒有出聲。
    君陌殤微抿下唇，低聲道。“用完就棄，還真是二爺的風格。”
    風淩煙愣了一秒。“他就是幕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