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嘴角抽了抽。
    眸子裏洶湧的怒火和不甘，在撞上麵前那人宛如千年寒冰一般的冷漠後，就像是清風拂山崗，明月照大江……
    完全動搖不了分毫。
    不僅是眼前之人。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是這樣的表情。
    一座又一座的冰山，將影子這座眼看就要噴薄而出的火山給團團圍住，那鋪天蓋地襲來的寒氣，幾乎快要將他內心沸騰洶湧的火焰將熄。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這麽過來的。”
    “這，不怪你。”
    說話間，對方輕輕拍了拍影子的肩膀，這一刻，剛才的劍拔弩張被陡然消解，影子在這一刻甚至有種錯覺——自己仿佛隱約看到了那一座座冰山之下，潛藏著的無盡悲哀。
    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對方說的那番話，好像真的沒有錯……
    大家不都是這麽過來的嗎？
    影子愣愣地呆望著那已經消散到腰部的女王，恍惚間仿佛時空交錯，自己又回到了那個令他久久無法釋懷的夜晚。
    濃鬱到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又一次攀上了他的鼻尖。
    恐懼和憤怒，不受控製地湧現而出。
    耳畔，仿佛聽到了自己深愛之人的哭喊與慘叫。
    求生之聲不絕於耳。
    聽得人肝膽俱裂。
    影子渾身顫抖了起來！
    他的情緒又到了失控的邊緣！
    想要出手拯救眼前之人的想法，再次不可遏製地冒出！
    看到這一幕，擋在最前方的那蒼老者怒目圓瞪，當即怒吼了起來，“如果這點小事情都無法克服，又談何鑄就大業！”
    “難道你忘記了嗎，祖龍大人和我們一起，豁出性命而為之奮鬥的，那個理想中的新世界！”
    “用我們的痛苦，換來其他所有人免遭此難！”
    “這是我們必須付出的代價，是我們創造新世界的基石！！！”
    “不要再沉迷於其中了，醒來……”
    “你給我醒來！！！”
    影子如遭重錘。
    他腦子裏猛得冒出了那天祖龍大人尋到他時的場景。
    那時候他在無國籍之人混跡的混亂之地中組建勢力。
    作為一個被莫名召喚而至的，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存在，他總覺得自己像個過客，完全融入不到這個世界之中。
    再加上他之前承受的那些痛苦。
    以至於他隻能全神貫注地去想方設法為陳銘做事，替他招兵買馬組建勢力，沉浸在這種忙得喘不過氣來的生活裏，方才能麻痹自己那痛苦的神經。
    或許就是因為他害怕這個世界的自己，也遭遇他當初經曆的一切。
    而就在他麻木不仁地，如行屍走肉一般活著的時候。
    那一位，從天而降。
    祂為影子帶來了……
    開悟。
    無數的謎團，被祂揭曉。
    三言兩語間，就闡述了這個世界的肮髒，卑劣，惡臭的真相。
    甚至，就連他自以為是無意間才來到的這個世界，其實也完全是在那一位的安排之中。
    哪怕為此，祂犧牲了幾乎快要一整座城池的子民也在所不惜。
    “這是必要的代價。”
    祂如是說道。
    這種枉顧人命視若草芥的行為，本是影子所不屑的，可是，在祂所描繪的那個世界麵前，在得知了祂所曆經的困苦和折磨之後……
    影子似乎也理解了。
    這是必要的代價。
    但那時候，代價是一個陌生世界裏，跟自己毫不相關的人。
    可現在。
    代價到了眼前。
    女王。
    他不熟。
    可是經曆的這一幕，遭遇的這一切，他卻刻骨銘心。
    當代價真切落到了自己的身上時，才能知道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
    千斤之重！
    “咕嘟……”
    影子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
    黑甲士兵們悄無聲息地平移了幾步，最終擋在了影子的麵前，將他的視線徹底阻隔，讓他再看不見女王。
    “走吧。”
    好幾隻手輕輕搭在了影子的肩膀上。
    影子半推半就的，邁出了腳步，跟著一群黑甲士兵走動了起來。
    他們逐漸遠離了女王。
    而隨著他們的離去，女王的消失也到了胸部附近，距離徹底告別這個世界，已經是隻剩下了時間問題。
    突然。
    影子停下了腳步。
    “等等！”
    他一把抓住身邊之人的手臂，仿佛想到了什麽似的開了口，“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個女人被灌注了神力，對吧？”
    跟著祖龍的這段時間，他的眼力可謂是突飛猛進，哪怕是靈體狀態，他也看出了女王被強行灌注了神力。
    有幾人點了點頭，作為回應。
    “她體內的神力是那個嶄新凝聚出來的孟極灌注的。”
    “孟極是將那些散落的神力整合新生的。”
    “而那些神力，是祖龍大人植入了烙印的。”
    “也就是說……”
    “這個女人的體內，充斥著祖龍大人植入了烙印的神力，對吧？”
    周圍之人都能聽得明白他在說些什麽，是紛紛點頭表示讚同，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有疑惑湧現。
    他們不明白影子說這番話的目的是什麽。
    “為每一份神力打下烙印，是我們和祖龍大人為之共同奮鬥的。”
    “而這也是達成新世界的必要條件。”
    “按照祖龍大人的說法，所有被烙印的神力，都會影響到使用者……那麽，眼下不就是見證的好時機嗎？”
    “如果按照祖龍大人的說法，這個女人，這個被灌注了祖龍大人打下的烙印的女人……是肯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等著去死的。”
    “是這個道理，對吧？！”
    一番話說完。
    那群黑甲士兵們，竟然是被說得啞口無言。
    他們一個個眼中都閃過了遲疑。
    甚至還有不少人扭過頭去，看向了身後的女王。
    對啊……
    如果那神力真的如同祖龍大人所說的那般，被烙印下了那股力量的話，這個女人肯定不會輕易放棄。
    整個隊伍的腳步，就此停住。
    隨著一個又一個的人回頭望去。
    大家的態度，在此刻，已經是不言而喻。
    消融。
    女王的靈體在一點點消融。
    肩膀。
    脖子。
    下巴。
    嘴唇。
    鼻子……
    眼看，女王留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丁點印記都要被消磨而去，可就在這一刻……
    那雙僅剩下的眼睛，一隻緊閉著的眼睛，突然抖動了起來！
    就仿佛要衝破束縛。
    強行……
    睜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