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唯月輝長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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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我的祖先,英靈永存,佑護著我們,重新踏上聖殿之路。”
應懺神情變得肅穆起來,口中喃喃自語。他的周身,紫金色、血紅色的氣流,流轉不息,漸漸地在他身後,形成了一副寬大的翅膀。四肢伸展,眼睛微閉,頭顱微微揚起。金紅二色的花朵,不知從何而來,漸漸的圍繞著他飛舞,就像置身在一片花的海洋,配上他嬌美的麵龐、白色的皮膚,透露出難言的妖豔。丁靖析和敖興初依舊站在原地,靜靜看著這一切。慢慢的,應懺睜開了雙眼,紫金色的眸子,一閃而過的高貴典雅。他的手上,那把血紅的bǐ shǒu,紅豔明耀,朵朵花瓣圍繞飛舞,歡呼雀躍。在那bǐ shǒu出現的一刻,丁靖析的意識,竟出現了一絲模糊。一念及此,豁然醒轉,又感受到左手中不止的震動。
可是這一次,他居然可以從這種震動中,分辨出來其中蘊藏的,到底是何種情緒了。
有著那麽一絲絲的喜悅?是久別重逢的喜悅嗎?
但為何,又有著不言自喻的,憤怒?
“鋒刃蒙塵,哀之莫甚。”丁靖析忽然間明白了一切,喃喃自語。
丁靖析,依舊站在原地,一動未動。半閉的黑色雙眼,你或許會以為,他在養神。可靠近他一點點,你就能察覺到那讓人窒息的壓力。他周身的氣機,現在就想一根緊繃的彈簧,一旦放鬆,就會爆出神鬼俱驚的恐怖力量。如同猛獸撲食前的短暫寧靜,對方有任何風吹草動,等待著他的,都會是雷霆一擊。
應懺的氣機,還在瘋狂的攀漲,紅色的符文,開始貼滿了他慘白的肌膚。有些像血痕,觸目驚心。猙獰的表情,似與他俊俏的臉龐格格不入。但他紫金色的雙眼,充滿了冷靜。他的理智還沒有被狂暴所湮沒,他還很清醒,清醒得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滿月?”敖興初忽然注意到了這一點。不知何時,天空已然晦暗一片。晴朗的夜空中,月明星稀。皎潔的月光,如輕紗一般潑灑下來,微風吹過,似隨之輕輕拂動。原本天空中清晰的星星,也因為月輝明耀,掩蓋了它們細微的光芒。他們現在都在雲層之上,玉盤般的滿月,柔和的光芒被雲層反射,一切都顯得柔軟光潔,如一大片潔白的海洋。而他們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長,投射到了幕布一般的雲層上。四處俱寂,沒有雜音打擾,所有的一切,都顯得靜謐安詳。
如果,沒有他們那,幾乎撕天裂地的可怕氣息。
“皓月千載長存,複見昔年賞識者?”
心有所感,丁靖析看著這一切,低低地念出了這樣一句。
雖然聲音不大,但在現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這一切還是清清楚楚的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之中。
敖興初頗有些驚訝地望向了丁靖析,在他眼中,這家夥一貫是個冷靜而無趣的家夥,平時話都少得可憐,哪怕多麽好笑的事情他從來都不會笑一下,自己也永遠不知道他的腦子中到底都在想一些什麽。哪知到了今日,居然能從他的嘴中聽到如此有詩人韻味的話語,倒是令敖興初無比詫異。他甚至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在剛才出了什麽問題,而當看到丁靖析還是那麽一臉的麵無表情,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他又開始懷疑是自己剛才出現了幻覺。
總之,要麽自己不對勁了,要麽他不對勁了!這一切實在太反常了!
“你錯了,”聽見了丁靖析的聲音,應懺卻開口了,一團霧汽從他口中徐徐升出,迅速凝結,變成冰冷的冰珠,又掉落到地麵。而他的口氣,和堅冰一樣,無比的冰冷。
“千載明月,仍皓緲高懸;可當年吟誦過它的人,現在又在哪兒呢?”愈發冰冷的語調,他的言語,觸及了他自己內心的切膚之痛。現在的他,每每閉上眼睛,想起的隻有那些他最想忘記的苦楚。輝煌的存在,隻屬於輝煌的時代。當輝煌不再被需要,所有人的結果,隻有從神壇上狠狠跌落。縱使你的輝煌,曾經照亮了眾生。
“物是人非,甚悲矣。”喃喃自語,應懺猙獰著,看著丁靖析,想看到那一雙,讓自己沒來由憤怒不止的,黑色雙眼。但隻是,丁靖析的雙眼,卻緊閉著。這不合時宜的,閉目。
但自己為何,會那麽怨恨那雙眼睛呢?
明明是第一次見到他,可為什麽,那雙眼睛,卻如此熟悉?
“我不是想表達什麽‘物是人非’之情,”應懺冷冰冰的語調,繼續陳述著,他本人都似乎沒有任何溫度。“隻是想說:美妙的東西,才能夠存活;越美妙的東西,存活的時間才越久。”手指輕輕地把身邊一朵花瓣彈走,毫無感情地道:“像這些平凡的花花草草,在經受第二年的陽光之前,就早已化作塵土,再無任何人想念!”
丁靖析的修長眉間,忽然微微一聳。他敏銳的感覺到了,對方突變的氣機——就好像蓄滿了水的水庫,突然間泄洪打開。力量氣機如洪水一般,浩浩蕩蕩奔湧過來,橫無際涯,無可阻擋!
深紅色的光芒,不斷凝聚閃爍。但這一次,這種深紅色卻不再有那種狂暴、血腥的負麵情緒,反而充盈著一種神聖與清新,如那劫波渡盡、苦盡甘來,所有的魔性終究會消失的一幹二淨,從而留下最純粹的神聖。深紅的光芒向著丁靖析二人猝然襲來,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紅尾跡,如彗星流光,璀璨而明亮。但丁靖析二人,所感覺到的隻有全身血流的狂躁不安。周身血液似不受控製,在體內野馬一般瘋狂奔騰。而且隨著流光愈近,這種感覺也越發強烈。而且那紅光之中,雖感覺不到強烈攝人的氣勢,但誰都絲毫不懷疑,如果就這麽毫無防備被橫擊而中,結果必然是身死神滅!
應懺終於用處了絕學中最可怕的一招——彼岸聚首:血祭!此刻麵對著那遮天蔽日的紅光,丁靖析和敖興初真的就如兩個等待血祭的祭品一般,顯得那麽渺小和無力。似乎隻有獻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才能換來一切的庇護與安寧。這就是“血祭”最可怕之處,不在於它本身的力量是多麽摧枯拉朽,而是對於常人而言,這個過程,並不是恐懼,而是坦然。哪怕真的到了死亡的那一刻,所感受到的,依舊隻是平靜,甚至心甘情願。
因為祭品,本就是自我的一種願為犧牲的精神。
哪怕,你是被殺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