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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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高明的獵手



    



    有一種生存,全部都是一種習慣。夜空中的飛蛾,盲目的飛舞、盤旋,追逐著一點星星光亮。它不知道來自何處,將去何方,又為什麽要去追逐。隻因生活,本來如此,沒有目標;前進的動力又是什麽,都一概不知。習慣的飛舞,習慣的尋覓,一切更像是一種天性使然。偶爾來不及在日出前離開,感受到了陽光,即便溫暖,也不曾回首流連。因為一切種種,多出一些,少了一些,也都這麽無關緊要,毫無意義。



    



    



    



    自己被跟蹤了。



    



    這是丁靖析可以確定的事情。



    



    從他發現有人窺視他的那天起,就一直有人在暗處幽靈一般跟隨著他。像是一個詭異的影子,牢牢地鎖定著你,但無論你怎麽回頭,你都無法發現他的蹤跡。可是你始終能感覺到,他就在你的身後不遠處,用那一雙陰曆的目光,久久注視著你,如同黑暗中,追尋獵物的狼,冷酷而狡猾。



    



    無論丁靖析在走路,在喝酒,在吃飯這種感覺始終沒有減弱,始終有人如影隨形。他一直在警惕著,雖然對方暫時還沒有暴露出更多敵意,也不知到底意欲何為,但他不會把自己的安危,全都放在別人的好惡上。



    



    有寓言講:曾有君主請大臣坐上了自己的位置,結果大臣發現頭頂懸著的長劍後不由得驚出冷汗,君主以此告誡大臣要始終不放鬆警惕,正如現在你的生命隻在於長劍會不會掉下。



    



    但當丁靖析第一次讀到這個故事時,就始終無法理解。



    



    他自然會保持警惕,但永遠不會讓自己命懸一線。如果換做是他,他會毫不猶豫把長劍折斷,然後安然坐在椅子上。



    



    他不需要用這種方法讓自己始終保持警醒。



    



    他慢慢走出了城鎮,向著外麵的荒野中走去。一路上,他始終都能感覺到匿蹤者的目光,那種目光讓他感覺很不好,始終如芒在背。不過另一方麵,他對此也有些隱隱的不屑,因為換做是他,想要跟蹤一個人,那麽永遠不會讓對方感知到自己,無論是目光還是氣息。這種目光,顯得太過明顯,已經暴露了自己的目的,讓被跟蹤者感到警醒。而一旦對方警醒,就會相應采取一些措施,這樣就會造成很多不可預知的後果,未知的威脅從而大大增加。



    



    看來對方,算是個愚笨的跟蹤者。丁靖析已經下了定義。



    



    但即便如此,丁靖析還是不得不承認,他藏匿的真的很好。雖然他已經感覺到了這令人不悅的存在,但他卻始終沒能將對方找到。幾天前他就嚐試過,每當他向著感知到冰冷目光的方位猛衝過去,一旦到達那個位置,一切氣息又都不存在了。精神力向著四下撒網,始終再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但一旦他收回精神力、再次轉身後,詭異的注視感就又會出現。每次嚐試去找出對方,都會一切正常,可一旦放鬆,這種目光又會在另一個地方出現,仿佛他本來就在那裏,並提醒著你,他自始至終都還存在,如同一個狡猾的惡鬼,抓不到、也驅不散。



    



    也許對方是想玩貓捉老鼠的遊戲,也許對方是在恐嚇。這是丁靖析原本的想法,否則為何明明在跟蹤、或者說監視著他,卻還暴露出自身的存在。



    



    但現在丁靖析改變了想法,他明白了,對方隻不過是在愚笨地跟蹤著他罷了。因為現在,他正在一片茂密的叢林中。這一片叢林,其實很普通,植被繁盛,草木叢生,是隨處可見的景觀。抬起頭來,可看見天空被茂密的樹叢分成割裂的碎片,除去幽靜的氣氛,似乎並不會特別令人著迷。但現在,周圍一片寂靜,感知中,沒有任何的其它生物。也就是說,現在在這裏,一切都是隱秘的,不論做什麽,都不會有人知道。據稱常有修為較弱的人喜好來此解決私人恩怨,就是因為他們不會造成大的破壞,故而在此一戰之後,是生是死、結果如何,都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總之在這裏,如果是個高明的匿蹤者,是徹底隱去形體也好,或借助這死寂的氛圍,用一些其他的手段,加深對方的恐懼。這都是正常情況下,可以選擇的。



    



    但對方,偏偏什麽都沒有做,隻是照常一樣,暴露著痕跡地藏匿著自己。丁靖析的長眉幾不可見地抖了一下,這種情況,實際上超出了他的預料。他無法判斷,這到底算愚笨,或者是固執?



    



    依舊在林中向前走著,前方林子似乎到了盡頭,走過最後一棵樹木,視線豁然開朗。眼前是一個奇特的盆地,由一條狹長的山穀直通盡頭,山穀和盆地兩旁是高聳的峭壁,幾乎和地麵垂直的角度向上攀升。崖壁的石塊呈現特殊的形狀,如一塊塊石板堆疊在一起般富有層次,但質地似乎較為鬆軟,自始至終不斷有細小的岩塊從崖壁上滾落。丁靖析順著山穀,一直走到了盆地的中央。他背對著來時的通路,默默地站立著,感受著身後那始終陰魂不散的冷峻目光,就這麽靜靜地站立著,什麽也沒做。



    



    現在他的位置,四麵八方幾乎都被絕壁阻擋,沒有任何通路。雖然這些對於他構不成阻礙,但無論朝那個方向移動,終究還是會被停滯一瞬,這就導致了他無法真正做到自由的來去自如。一瞬之間,足夠做很多事情,比如追上逃竄的人,或者連帶著把手中的劍刺入對方的喉嚨。而唯一的連貫的出路,在他的身後,但身後,始終有那雙目光毫無溫度的注視,這就意味著,對方擋住了最合適的出路。



    



    這簡直是天生的囚籠,完美的死地。一旦陷入到這裏,如四麵八方都遭到圍困,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而對手隻要切斷唯一的退路,就能讓你插翅難飛,難以脫身。任是想盡辦法,輾轉騰挪,也不過方寸之地倉皇躲閃,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和敵手背水一戰。這樣生機已經大減,更何況他的後背,破綻大露,毫不猶豫地呈現給了對方。而最重要的,則是他自己,主動走入了這一處絕殺之地,一反常態地做了一般人絕不會做的事情,將自己置於莫大危險之中。



    



    丁靖析的左手,此時相比較右手顯得更低一些。這個姿勢會讓左手更加放鬆,而放鬆的肌肉,可以有更快的速度。此時長劍雖然還在他的背上,但隨時都可以出現在他的手上。一旦出劍,那麽一切都會在分毫間立見分曉。隻要他出劍,就證明著他其實誌在必得。



    



    他自然不會讓自己置於陷阱。他現在就是在等,等對方出手,讓他主動從匿蹤中顯現出來。不論之後結果如何,一個現身的對手,總要比一個躲躲藏藏、看不見的對手要好上很多。



    



    他一直站在這裏,後背的目光始終也沒有消失,但也始終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而對方不動,他就會繼續等待。太陽很快西斜,月亮開始升起時間在不知不覺中不斷流逝,而丁靖析始終站在原地,似乎變成了一座雕塑。落葉落在了他的頭頂,肩膀上沾上了一層灰塵。而後背的目光,也一直在他的身後,關注著他,無論他在這裏多久,都始終可以感受得到。



    



    日月依舊在交替輪換,當月亮第四次升起時,丁靖析猛然回頭,看著身後空蕩蕩的山穀。曲徑幽深,隱有風聲拂過,空穀傳音,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丁靖析的長劍,依舊在背後,自始至終也沒有出鞘。而這些天一直幽靈般跟隨自己的目光,在此時突然消失了。



    



    不僅僅很固執,而且還很有耐心。丁靖析明白了對方的特點。



    



    明明把自己置於了極其危險的境地,引動對方來出手,但對方隻是繼續觀察著他,如一個耐心而老練的獵手,可以為了捕殺自己的獵物,在深山老林中一動不動地潛伏很多天,忍受蚊蟲、饑餓、寒暑。而在這期間,也絕不會因為獵物的狡猾而大意,哪怕看到了寶貴的機會,也會思考是不是一個陷阱。



    



    有些rén miàn對那些充滿yòu huò的陷阱,會毫不猶豫地跳進去,他們認為憑自己的能力可以得到足夠的收貨。但這其實是個很可笑的一種錯覺。但那個人,卻很不一般。無論是看穿陷阱的精明、遏製**的意誌或者等待機會的耐心,都令丁靖析足夠警惕。



    



    這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雖然現在對方暫時離開了,但誰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會回來。既然是耐心的獵手,也絕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這讓丁靖析無法真正安心。



    



    隻不過,丁靖析也不會覺得自己是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