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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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丁靖析把彼岸舟還原後,新界衛盟的所有人就都從裏麵走了出來。剛一露麵,就看到了終生都難以忘懷的一幕。如果說金烏殺死雷斬鳥太過迅速無法詳細觀賞的話,那麽下一刻金烏選擇用自爆的方式對付殤熊,留給他們心中的,就是完完全全的震撼了。錢為承看到了這一幕,震驚之餘心中不由得踏實了很多。有如此強力的幫手,這次任務基本上能圓滿完成,怎能不讓他心安。
雨夢清看向了丁靖析,她似有些不解,她太了解丁靖析了,知道他不會幹這種“多餘”的事情。之前他讓她進入彼岸舟就是為了盡力避免衝突,那麽此時,又為什麽主動介入到其中?丁靖析也看著她,黑瞳內此時盡是平靜,略蒼白的嘴唇微微動了動,想對她說些什麽,
“吼!”殤熊的吼叫聲,又一次傳來。底氣,已經沒有了;暴虐,是遠勝之前。
丁靖析立刻收回視線,幽黑的眼睛如鏡子倒映出了火海中一道冉冉站起的龐大身影。丁靖析之前還是有些小的失誤,就是對掌控的估計不足。金烏爆炸在他預料之內,但也是出了些偏差,否則威力還能更大。不過殤熊本身的實力,也是值得稱道的。看來“森林之王”內,還是它“大地之王”最強。這種防禦力,也是一般的人類難以企及。此時的殤熊,“狼狽”二字已是不足以形容。渾身上下被鮮血浸滿;雖然用後肢支撐起了身體,但左後足微微屈低,顫抖不停,明顯已經跛了;兩個碩大的前爪一隻還完好,另一個則整個熊掌都不翼而飛,鮮血從斷肢不住流出,空氣中傳來濃濃的血腥味。半張臉血肉模糊,耳朵也被炸飛了一隻,雙眼更是同時失明,崩壞的血管從眼眶內向外突出,還有白色的碎屑黏在旁邊,不知道是不是眼白殘留。但它的鼻子還完好,所以嗅覺還在,故而它依舊能分辨出是誰傷害了它,它想殺死的到底都有誰!
劇痛令殤熊陷入了癲狂的狀態,恐懼之情已經毫無蹤影,取而代之的隻有濃濃的暴虐之心。它要殺,要殺死把它變成這幅慘樣的人,反正現在已經逃不掉了,那不如拉著他一起陪葬!嗜殺的心理,被徹底激發出來,這種感情其實早就藏在內心的深處,在古老的叢林中,以血為法則生存、爭鬥,沒經曆過一次戰鬥的洗禮,心中血的殺意就深刻一分。到了最後,隻有最極端的鮮血,才能把這種隻為殺戮而存、不顧其他的感情召喚出來,用它來撕裂整片天地!
丁靖析輕輕吐了口氣,吹開了擋住視線的頭發,然後用手捋平,讓自己的頭發不再亂動。方才的疾風弄亂了他的頭發,讓他無法集中注意力去觀察對方。他先注意到了殤熊的皮毛,一個有意思的情況是,哪怕它的眼也瞎了、腳也跛了、手也殘了,可是一身的皮毛,依舊僅僅是燒焦了,實際傷害不可相提並論。可怕的防禦力,也正是憑著這皮糙肉厚,才擋得下恐怖的爆炸吧。之後注意到的,就是殤熊僅存的一隻爪子,隻剩下了一隻,依舊不容小覷。他猜測另一隻是在爆炸的那一刻殤熊用來擋在了身體的前麵,承受了最大的威力才會斷掉。本身的威力,還是十分可怕的。成年後的殤熊之所以勇猛無畏,就是因為那時它的爪子完全長成,可以撕碎任何冒犯它的強敵。攻守兼備,身體是“盾”、爪子為“矛”,還陷入了瘋狂。他看了陽義一眼,心中明白,此時的殤熊就算陽義想徹底殺死它,也要付出些代價。一夫拚命,萬夫莫敵。
那麽
他的左手,輕輕握在了劍柄上。
“讓開。”陽義的耳邊突然聽到了這句話,聲音清冷若寒潭之水,了無漣漪。陽義下意識退到了一邊,他聽得出來聲音的主人是誰,現在他裏殤熊已經有一段距離,但還是正好擋在“森林之路”的正中央。從道路盡頭到殤熊的位置,也就隻有他一個阻礙。那麽,此時丁靖析叫他“讓開”是為了什麽,也就不言而喻。
烏金色光芒,一閃而過。
連帶著出現的,是地麵上一行淺淺足跡,擊打著塵土飛揚順著空地延伸,肉眼根本追之不及;消失的,則是那一道消瘦的身影,震蕩出黑色的殘影,蛛網狀在半空如凝固的黑色膠體湧動不止,割裂出空間的能量。
殤熊察覺到了,有著什麽在向它飛速衝來,那一道氣息十分微弱,是自己在盡力掩藏著什麽,但它仍然分辨得出,裏麵隻有曆經蠻荒血的洗禮,才能誕生的可怕鋒芒。
為什麽它對這種氣息如此熟悉?殤熊本身也是在殘酷中伴隨著鮮血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可是到了此時,似乎時光流轉,自己重新變回了那隻弱小的幼熊,麵對當時早已在森林一方稱王的強大魔獸,壓迫的氣機令自己連顫抖都做不到,隻能讓自己不去看對方以此讓恐懼減少一些。同樣的感覺,這一次竟然再次回來了!無聲嘲笑著自己哪怕已是“大地之王”,也隻能在更恐怖的麵前夾著尾巴。極端憤怒的吼叫聲,從它已殘缺不全的巨口中震蕩不休,暴虐、傷痛、恥辱、怒火通通混雜在一起,化為了龐大身軀的最後猛撲,殘留的前爪用最後的力氣揮出,五道龐然爪痕隔空迸發,暴烈的氣血翻騰不止,聲勢轟動九霄,仿佛之前的金烏重新爆炸一遍。到此時,殤熊已經真的不顧一切,什麽榮耀、自尊,哪怕苟活下去統統一文不值,它想要的,隻有把帶給自己無盡屈辱的那一道身影給撕得粉碎。
壓迫逼人的氣息撲麵而來,丁靖析的身體huó dòng受到極大阻礙,高速的身影已經慢了下來,至少現在陽義可以捕捉到他的huó dòng。此時丁靖析離殤熊還有全程一半距離,熊爪的五道恐怖爪痕最前端已經探到了身前。丁靖析眼睛眨了一下,忽然轉頭,看到了陽義已經在自己的附近,麵對著殤熊絕命一擊焚日輪擋在他胸前似乎要設法抵擋。不由得細微搖了搖頭,臨時變換方位到了陽義身前,在對方反應過來前右手直接抓住了他的胸口,將之遠遠跑到了身後波及範圍之外。
丁靖析的左手,依然握在劍柄上,沒有放下,也沒有拔劍。
陽義不強?
當然不是。
但有時候,強者反而比“孩子”更礙事。
丁靖析重新轉身,爪痕在此已經徹底碾壓了過來。
說是碾壓,是因為明明是“爪”,卻沒有任何鋒利的感覺。所憑借的,隻有無可匹敵的力量,天地都似化作了一個大磨盤,層層壓迫感,碾碎其中的一切。
丁靖析的身體,不由得顫抖起來。
他的身體很一般,承受這種壓力的確很勉強。
況且這一次攻擊,殤熊拚命之後居然隱隱觸及到了“法則”,丁靖析麵對的,不單單是殤熊可怕的蠻力,還有近似於天地間一種“本源”的力量。
必死之下,居然做出了這種突破?
這些高等魔獸,果然不能以等閑視之。
不過“天地”能碾碎其中不臣服於它的事物,能否碾碎另一片“天地”?
“漣漪”自丁靖析身邊蕩出,身影重新虛幻難測,同時左手驟然抽離向身側,一道耀眼黑金色光芒,如流星經天,黑幕中無限高速延伸,刻下無法抹除的痕跡,驀然劃過了殤熊整個巨大的身體,交錯而過,耀眼的光華一閃而逝,沒有任何異常的聲響。
然後,塵埃落定。
長劍回鞘,始聽聞一道破空劃破聲。非尋常般尖銳響徹,反而如編鍾奏響般鳴音不止。
“嗡——”
“砰!”巨響聲,是熊爪終於狠狠拍在了地麵上,五道猙獰的爪痕立刻出現在大地上,堅實的土壤中變成五道深邃溝壑一直延伸,土崩石裂的聲音,是大地被撕扯,無數不規則的裂痕更是順著溝壑旁蔓延。千溝萬壑狀,粗看上去就是一棵千奇百怪的“樹木”,在像個痛苦的人那樣掙紮著。
丁靖析慢慢直起身子,下意識動了動右肩。剛才對他也不是什麽影響都沒有,右肩頭其實還是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稍有些用不上力。對於右臂的自由huó dòng產生了阻礙,但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畢竟他的恢複力也很快。
畢竟他,早不用右手使劍了
突然覺得身後塵土飛揚,如吹了一陣沙塵暴在自己的後背上,夾雜的還有重物倒地的聲音。丁靖析頓了一頓,轉身定睛看去。是殤熊巨大的身體倒下揚起了無數飛灰,厚厚一層灰燼將它的屍體整個包裹住,血液和塵土混在了早已焦黑的皮毛上,黏稠的樣子令丁靖析心頭不喜。但他還是走到了巨大熊軀身旁,拿出了一把bǐ shǒu——不是那把銀色的bǐ shǒu,隻是普通的liè dāo,在熊皮上劃開了一道深深的裂口。以殤熊皮毛的堅韌,原本是難以做到這一點的。皮糙肉厚承受得住金烏的自爆,更何況一把bǐ shǒu?
不過丁靖析方才的一劍,破壞掉了殤熊體內所有生機,任何完好結構都已經找不到了,此刻才如此輕鬆自如。
這也是沒有在屍體上發現劍傷的原因。不是沒有劍傷,而是全身各處,無不是最為細小的劍傷。
一劍斬下,等於千萬劍。
越往裏解剖,鮮血濺出的越多。不過丁靖析身旁有一層氣機全都替他阻擋了下來,所以他身上始終是幹幹淨淨的。片刻,丁靖析停了下來,手臂順著撕裂的肌體向前探抓,猛然扯出了一樣事物。翠綠的顏色,但已有些殘破,是殤熊的熊膽。熊膽可以解百毒,“大地之王”殤熊的熊膽自然有更強的功效,丁靖析留下了它,也許什麽時候就會有用。
做完了要做的事,丁靖析的視線有放在了陽義身上,無視周遭各種目光,他現在的心中關注的,隻有這麽一件事。
“繼續帶路。”
話語,是向陽義、向曦族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