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止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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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何嚐屬於你?”敖興初正要反駁,丁靖析已經動了,背對的身影終於轉了過來,深黑的雙眸看著陰暗處模糊不清的人影,冷冷說道。丁靖析的左手仍舊放在劍柄上,右手則微微舉起,一把銀亮的bǐ shǒu閃動著奇特的光暈,被他握持在手心中。雙眼盯緊對方,蒼白的唇再次開口補充說:“包括你的主人。”
“兩件?霎居然說的是真的。”箑出現了振奮的情感,聲音也明顯高揚了一些。
“你和霎,是什麽關係?”丁靖析冷冷問道。
箑微微一怔,他沒有想到這個時候丁靖析的關注點是在這裏。冷笑一下,正要回答,一道銳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驟然撲來,一瞬之間就撕碎了他麵前的黑氣,寒光像是千萬根尖刺般刺痛了他的皮膚。占據了箑全部視野的,是連綿不絕的烏金色鋒芒,鋒芒的盡頭,是一隻蒼白且冰涼的左手。這隻手隻要出劍,不僅會很快,而且很準。
丁靖析根本就沒有再和他廢話的準備,之所以最後再說那麽一句,完全是為麻痹對方。
如果說一開始他就在對方身上察覺到了那股和霎一模一樣的氣息,之前敖興初也根本別想輕易攔住他出手。
可是他偏偏沒有察覺到,雖然在見到對方的一刻,丁靖析就已經猜測之前在淩空城外自己察覺到的、還有和商盤君交談的那個人到底是不是眼前的箑,但對方的全身,沒有任何氣機散發出來。
也許對方和自己一樣,身上有著類似“星耀守護”的東西,掩蓋了原本的氣息。
不過當丁靖析聽到對方談到霎的時候,一切都不用懷疑了,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會覬覦這把長劍、bǐ shǒu還有那長弓的人數不勝數,但和自己有這種關聯的人,就隻有他一個!
確定了目標,就要立刻出手;想要問什麽,就要先打倒對方再說,這是丁靖析一貫的信條。
劍鋒冷厲,如陰暗中突然撲向獵物的狼牙,悄無聲息間,卻帶著恐怖駭人的殺傷威力。而且一劍牽動之下,箑背後的氣機,也開始有規律的運轉。高壓所形成的滔天巨力從背後狠狠推動著箑,讓他身不由己地想要向前撲去。而與之相對的,是箑正麵的地方,陷空的磅礴吸力則像大海中的翻海漩渦,牢牢吸附著他。兩種截然相反的可怖力量,一邊在凶狠撕扯著自己的敵人,另一麵又在把對方朝向自己的劍鋒拚命拉扯,丁靖析心中沒有半點輕鬆。左手出劍的那一刻,右手上銀色的bǐ shǒu立刻也跟著動了起來。銀亮光芒朝向箑的頭頂不斷纏繞,如水銀般流動最終凝聚成形,化為了一口奇特的圓鍾,鍾身上銘刻著複雜的梵文紋飾,虔誠的氣息仿佛在寺院中待了百十年載、曆經萬千僧人誦經洗禮。鍾身震顫,發出了一聲悠久的長鳴,鳴聲所至,一切都隨之凝固。禁錮的力量蔓延出來,原本要有所行動的箑也似乎停滯下來。佛鍾的聲音,克製萬法,這一式用出,從靈魂上要把箑徹底定住。
丁靖析一出手間,就用上了全麵而可怕的手段,某種意義上講也算是對於敵人的重視。曾和霎激烈交鋒的他,也很清楚眼前的對手,到底能有多麽強大。
星耀守護的掩蓋下,自己可以全力出手,這對丁靖析來說,無疑是最能讓他放鬆的事情。
被令人心悸的攻擊層層鎖定,箑心中也是無比震駭。但是下一刻就證明了丁靖析的反應並不是多餘的,即便如此,箑的反擊也比預想中的要快得多。他猛然退後一步,一把巨大漆黑的折扇立刻出現在右手上,卷席著四周的空氣,發出了類似猛虎咆哮的聲音。左手高高舉起,敖興初這才看清他的左手上拿著的,是一盞詭異的燈籠,看到那碧綠的光火,無風自動搖曳不定,又聽聞自它出現後就從無止境的淒厲慘叫聲,敖興初心中忍不住一跳,不知道眼前這個詭異的箑到底收了多少亡魂在自己的燈籠裏,如果他一次性把它們全都釋放出來,不知道會造成何等可怕後果。正要出口提醒丁靖析,眼角餘光卻看到一道寬廣的淡金河流浩浩蕩蕩衝刷過來,想要趁著丁靖析無法分心的時刻卷席向他。一路衝刷、一路行進,浩蕩長河還在吸納著周遭的天地靈氣,使自身更為激流澎湃。敖興初冷笑一聲,朝著長河盡頭的模糊人影喊了一聲:“乘人之危,可不是君子所為!”一隻手向著長河方向猛然揮出,“哢嚓”一聲,像是陶瓷碎裂的聲音,敖興初居然用手抓住了這浩蕩長河,奔騰的去勢,也使它生生停在了自己的眼前。那隻手早就被鱗片盡數覆蓋,璀璨黃金色的龍爪和被它抓住的淡金色河流彼此相互映照,恬淡優雅和尊貴無雙同存一起,倒是有了一種特殊的感覺。
但這一切,都不是可以讓人靜心觀賞的“景物”,恰恰相反,它們都是一個不注意,就會帶來恐怖殺戮的“wǔ qì”。
“我是商人,可不算君子。”帶著一貫溫和的話語,商盤君從長河後緩緩出現,此刻看著敖興初的眼中,卻是說不出的凝重。“世人皆說‘婊子無情,商人無義’,那我無論怎麽算,和君子都無法搭上關係吧。倒是閣下如此穿著打扮,莫不是一儒門學派的人?”可以徒手接下他的“商之道”長河的人,之前根本就聞所未聞。可以承受住這等浩瀚的衝擊力,對方的身體強度,肯定到了一種令人發指的地步。而看到了那一雙金燦的利爪,充斥著難以形容的威嚴,商盤君心中似乎猜想到了什麽。
“有自知之明,難道就不會改一改嗎?”敖興初的話語有一些刻薄,“難道沒人教導你應當遵守一些基本守則嗎——我想起來了,你是個孤兒,真的不會有長輩來教導你。這樣的話,就讓我來教教你這些基本的事情吧,畢竟對我來說,你也隻是個小輩。”敖興初冷冷說著,另一隻手已經舉了起來。金色龍爪握成拳頭,曲肘回拳,堪稱磅礴無匹的能量在他的拳頭中不斷匯聚,劇烈震蕩聲如雷鳴呼嘯般毫不止息,還有著金色的氣息若有若無蔓延出來,發出一種奇特的高昂鳴聲。如果說敖興初的右手是“盾”擋下了商盤君之前的攻擊,此刻他的左手就要化為“矛”,積蓄著力量,隨時準備給予自己的敵人以雷霆一擊。俊朗的容顏,嘴角還帶著那一抹寒冷的笑意,以及丹鳳眼中,若有若無的豎瞳,都給了商盤君極大的壓迫感,仿佛他的麵前,所站立的是一隻隱藏著自己的洪荒巨獸,正要隨時猛撲過來。這也使得商盤君無法分心到箑的那邊,盡管自己是因此而來,但眼下他所麵對的,是絲毫不弱於對麵的棘手情況。四周的天地靈氣,向著商盤君的周身不斷聚集,這一次沒有被他納入體內,也沒有化作那一條淡金長河,而是在他的頭頂匯聚,出現了一個天平的形狀。奇特的法則逐步成形,和敖興初壓迫的氣息遙遙相對。商盤君如果認真起來,真的是個很可怕的人,不過這對敖興初來說,隻是個很麻煩的結果罷了。
另一麵的情況,絲毫不比這裏輕鬆,丁靖析二人的攻擊還沒有真正交鋒,氣勢壓迫之下,已經讓整個空間出現了不自然的扭曲。無論是丁靖析的一往無前,還是箑的嚴陣以待,毫不留手的行為,和他們之間有著深仇大恨一般。但實際上,隻在一盞茶時間之前,二人不僅素未謀麵,連彼此到底是怎樣的存在,都絲毫無法知曉。此間的氛圍,現在已經有一些難言的異樣。不僅因極強的壓迫氣息所籠罩,更為令人在意的,是孤島般排斥於世間的感覺。這裏是高台之後,原本除了丁靖析、敖興初二人外,還有著很多人存在的地方。至少那些星耀族的人,都還應該在這裏,隨時準備處理一些事情;還有剛剛換下的、或者即將上台的演員。然而此刻,除了這四個人,其它種種,通通消失不見。如同自始至終,這一處就隻有他們存在這裏。連一隻飛鳥,都無法承受這裏的氣息,驚叫著扇動著翅膀撲騰飛走。恰恰相反的是,高台的正麵上,正是一派歡樂祥和的氛圍,星耀族的豐年祭慶典還在繼續著,樂曲的聲音還在傳來,也能看到高台上的人,身穿盛裝,為了表達對天地自然的尊敬,繼續著自己高貴的表演。四下或者歡呼、或者看到精彩處屏息以待,即便閉上眼睛,場間所有人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能通過腦海一點一滴勾勒出來。種種氛圍都能透過那裏,傳到已經化成高壓戰場的另一側。盛光高台後陰暗處的壓抑戰鬥,極度的違和感,會讓人精神始終緊繃著,甚至已經無法忍受,產生了厭倦嘔吐的衝動。可是台上的氛圍,還是自始至終不斷的傳出。天上忽然炸開了璀璨繽紛的光,像是台前的煙花鳴放了出來,星耀族特製的煙花,炸開之後火焰不會立刻熄滅,反而會以特殊的軌跡繼續運動,最終變成各式各樣的多彩圖像,看上去和天上的無垠星鬥一模一樣。煙花不斷綻放,星圖也不斷在添加著更新、更瑰麗的內容,如此明亮,仿佛將天上的星星通通拉到了人的眼前,可以讓人更加詳細地觀賞,凝視之中,燦爛的星鬥,距離好像更近了一些,讓人對其,似產生了深深的牽絆。
一顆顆星辰飛速的運動著,劃出曼妙曲折的軌跡,以難以想象的速度來到人眼前最近的地方。飛行中無數星辰在半空中不斷凝結在一起,光芒愈加刺眼,讓人無法直視,最後變成一塊碩大的隕石,狠狠飛撞在丁靖析和箑的中間,將二人直接分隔開。這一擊倒是十分明知的選擇,因為敖興初和商盤君二人還在對峙之中,短時間內尚沒有要動手的跡象。而丁靖析那邊,離最後的交鋒隻剩下短短的須臾間隔,要下手製止所有的爭鬥,唯一的選擇就隻有在那裏。而這明智的手法,也很容易被看出,到底是誰的手筆。出自流華經天術的聚星術,用來攻擊或防禦都是不二法門,現在用來阻擋戰鬥,也算作相得益彰。
丁靖析的長劍刺中隕星,碩大的星體即刻土崩瓦解,但碎裂之中也消耗了大多劍氣,使丁靖析劍勢難以為繼。丁靖析眼神微動,抽劍後退,倒持長劍而立,目光轉向了如流光般現身的夏侯晉康。心門處一道光芒一閃而過,丁靖析周身鋒銳的氣息重新消失於無形,在所有人眼中回歸到了原本的那種絲毫不引人注目的模樣。箑看到了之前丁靖析心口處的光,想到了曾經的一些事情,沙啞的嗓音沉聲說著:“和他一樣的功法,”又看了眼丁靖析持劍的左手,繼續補充道:“卻不一樣的劍法麽。”
夏侯晉康,猛然看向了箑。
不僅僅因為箑沙啞的嗓音,在此地異常刺耳,而且因為他從對方的身上,有一種奇特的感覺。
一種令自己,厭惡的感覺。
可是他終究什麽也沒能看到,不僅因為箑全身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對方不知用了什麽手法,將自身的氣息完全掩蓋,就如同將自身化為了一個純粹的黑洞,空蕩蕩的,一無所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