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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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空城,刺血門。
常錕在隱秘據點的倉庫中,不斷挑挑揀揀。時而把架子上的寶物拿起來,像秤西瓜般在手上掂了掂,又對它不滿意,於是把它放了回去。據點的負責人一直跟在他身後,看著自己的門主蹙著眉頭不斷挑選著寶物,不知他到底有何需求、對眼前這些又有何不滿。
“門主”負責人剛要說什麽,常錕就朝他擺了下手,示意他安靜。他又隻能把話咽了回去,繼續陪著常錕挑選。從一早上起來,常錕就在這裏挑選到現在,也不過拿了一麵銅鏡、一個金色小塔,還有一條奇特的綢緞。選的這些東西,對他似乎有著重要的作用,到現在也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門主,你如果對這些有所不滿,我就去門派的寶庫裏找一些精品給你。”手下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不必。”常錕阻止了他。“門派的是門派的,我的是我的,不能混為一談。我在這裏挑選一下也就夠了。”
常錕雖生性喜愛寶物,整個刺血門嚴格來說也都是他的所有物,但公私分明的他,對於門派寶庫和自己私人寶庫的界限還是分得格外清楚。
“我很快會不在這裏,那時候你要嚴加防範,避免有人來偷襲。常言皆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要是趁這個關鍵時刻中了別人的暗算,就得不償失了。”常錕一邊繼續尋找著自己想要的東西,一邊和手下說話。久尋不到,他的臉上也出現了焦急的情緒。
奇怪,明明就是放在這裏的,我記得。
“是!門主,你要去哪裏嗎?”手下回應之後,又緊跟著問出了自己最為在意的這一問題。看著常錕從早上就像是在準備什麽的樣子,感覺他應該是要去什麽重要的地方。
重要到,需要把自己寶庫中最強的寶物通通拿走,用以防身。
“去哪?”常錕反問了一下,突然在架子的一角發現了自己想要找的東西,隨手將之拿起,放在眼前仔細端詳,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去了結我和曹老鬼的恩怨!”常錕猛然握緊手掌。
他所拿的東西,看起來和一塊普通的石頭無異。“石頭”上鐫刻著一種符文,似乎是一個族群曾使用過的文字,和當今諸天中主流的字體都完全不同,充滿著一種如水銀般流動的神秘質感。
淩空城,商府。
書房的最頂層,商盤君坐在自己的桌子旁如往日般熟練地記錄著賬目。左手算盤打得飛快,右手拿著筆將資金流轉一一記在紙張上。時間流逝,商盤君的工作進度在有條不紊地推進中。連貫的動作,入神的表情,還有算珠輕快撥動的聲音,在這個足夠安靜的地方,有一種可以扣動著人心弦的歡快愉悅。看著四周整齊的書架、潔淨的地麵,還有一層層中古色古香的結構,難以想象幾日前的一次戰鬥,幾乎將這裏被毀了大半。隻能說商盤君讓下人修繕的效率之高,因為他本身就無法忍受每日工作的地方,是一副破爛的景象。
“好了沒有?”沙啞的聲音從角落響起,箑如同幽靈一般的影子從陰暗處飄出,陰影遮蔽下,還是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是可以感覺到,催促著商盤君的語氣帶著焦急。
“可以了。”記完最後一筆賬目,商盤君將算盤放到一邊,又把紙張整齊的疊在一起。毛筆在水池內清洗幹淨後掛在筆架上,從旁邊拿起了雪白的毛巾擦拭著手掌,從座椅上站起。一邊朝向箑走去,一邊說:“剛才我已經計算清楚,我現在手上可以動用的賬目為乾星石三億七千六百萬,這還不包含一些天地靈物本身的價值。如果將之前部拿出來幫助先生,應該足夠了吧。”
“那麽多?”箑也有些吃驚,乾星石是星原大陸上所用的一種高檔貨幣,一塊乾星石大概抵一萬錢左右,這也就意味著商盤君現在所能動用的資金,至少就有三萬億錢。難怪箑會感覺到驚異,商盤君果然財力驚人。
“無怪世人提及你的名字,總是會帶著敬畏之心。僅你一代就能囤居下如此驚人的財富,用‘chuán qí’來稱呼你,果然不為過。”箑也罕見地開始稱讚起商盤君來。
“可惜我九成以上的財富,都是用乾星石的形式作為積攢的。而星原大陸上,卻是不產任何乾星石的。這也就相當於,大陸上所有富商的命脈,其實都係於星耀族手上。隻要他們想,隨時都能收回。”商盤君感慨地說。
乾星石在諸天之中,隻有星耀主大陸才有產出,因其本身稀有特性星耀族一直將它當做比價貨幣,隨著之後星耀族向著其它大陸上擴張,這種貨幣也就跟著來到了多個大陸上,其中也包括星原大陸。現在星耀族的主要勢力雖然已經退去,但以乾星石當作貨幣的習慣,在星原大陸上始終未曾改變,富商都以自己庫中乾星石存量的多少來衡量彼此的財力。
“此話怎講?”箑不懂得這些商道知識,聽聞商盤君說星耀族實際上可以隨時收走這片大陸上的財富,不由得疑惑問道。
“舉例來說:隔著一條河有兩個村子,兩村人皆以黃金為貨幣,可是隻有河東的村子有金礦,河西卻沒有。河東可以用自己產的金子來當錢使用,那麽河西,如何獲得金子?”
“當然是河西的人用別的東西去換金子,如果不能殺了河東的人占據金礦的話。”箑回答。
“那就像這樣,河東與河西的互換貿易持續了很久,突然有一天河東的人把金子的價錢降下了一半、且不影響河西人其它生活物品的價值時,你若是河西的人,又會怎麽做?”
“趕緊把自己的財物都拿出來去河東換金子,因為金子在河東的價值減了一半,在河西卻不變。我隻要用一般的價錢就能把金子從河東換回來,相當於自己的財富在河西憑空多了一倍。”箑不明白這樣簡單的事情商盤君為何要問。
“可是這裏就有個問題了。”商盤君歎了口氣,說:“同樣的道理,星原大陸上所有人都拿乾星石當做貨幣,可是大陸本身卻不產這種礦石,我們獲得乾星石的唯一方式,就是用自己的商品去找星耀族換取乾星石。這樣的貿易持續下去,原本沒人覺得不妥,可是如果有一天,星耀族忽然將乾星石的價格也降低一半且不限製人購買乾星石的數量的話,那麽星原大陸上就會掀起售賣自己的貨物統統去換取乾星石的狂潮。因為所有人都覺得,那是自己發財的大好機會。”
“這有什麽問題?”箑問道。
“當然有問題!”商盤君斷然說:“用商品換取乾星石讓人覺得自己擁有了比商品本身更多財富,可是無論是什麽商品都是有自己的價值的,而乾星石本身除了被我們當做貨幣外,實際上根本一文不值!星耀族就這樣用一文不值的東西,輕輕鬆鬆換走了我們幾乎所有的財富!”
箑似乎明白了其中的不妥之處。
“等到大陸上的貨物越來越少、堆積的乾星石越來越多的時候,如果星耀族在這時斷絕了與我們的全部交易,那對於整個星原大陸的貿易都會是滅頂之災。除了那些一文不值的石頭外,我們已經失去了全部的貨物,既無法和彼此之間相互貿易了,也不可能用乾星石和其他大陸上的人交換急需的物資渡過難關,因為他們根本就不認同這種本毫無價值的東西。”
“所以我說整個星原大陸的命門,實際上始終把持在星耀族手中。隻要他們如此做,隻需要等待大陸上的秩序崩潰,就能兵不血刃地重新接收整個大陸。”
之前敖興初就曾經舉例說過,星耀族雖然離開了星原大陸,但實際上依舊控製著這裏。而現在商盤君用一個商人的視角,更加深刻地詮釋了其中的細節所在,卻讓人有了,細思極恐的感覺。
“好了,現在還用不到想這麽遠。這一次的拍賣,應當不會出現你的那種情況。”箑在沉默之後,再次開口:“我所要確保的,就是你所掌握的錢財可以多過其它任何人,讓他們無論如何都無法得到最後的那件東西。”
“可是先生,有些事情,不是隻用錢就能解決的,特別是這一次。”商盤君提醒箑道。
“這個我自然知道。”箑回答:“我早就有所準備了。”
“先生所拿走的聚星石,到底用在了何處?”商盤君懷疑地問道。
箑的臉色變了一下,斷然道:“這個你不需要去管。”一邊說著,又拿出了那個詭異的燈籠,看著被所在裏麵的靈魂散發出碧綠的光芒,箑似乎是在笑。
“曹鳴銳、張血、常錕你們的靈魂都足夠強大,可是很讓我心動啊。”一連說了好幾個一流高手的名字,沙啞的聲音,吐露著令人感到殘忍的內容。而對箑來說,這些事隻會讓他感覺到莫名的興奮。
商盤君深深看了箑一眼,他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卻能感覺到那種極端的狂熱,就好像是孩子要得到自己最心儀的玩具,有著一種特殊的精神在支撐著他。沉思片刻,商盤君再次開口:“按照先生所說,這一次後你們都不會再來找我,可算數?”
“自然算數。”箑冷冷回答。
商盤君點了點頭。這時一聲鳥鳴傳來,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直翠鳥從書房頂層的天窗飛入,繞著商盤君盤旋三圈後落在了他的肩頭上,脆生生地鳴叫著。叫聲婉轉依舊,卻顯得有氣無力,沒過多久翠鳥就又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靠在商盤君身上昏昏欲睡。
“你的傷還沒有好嗎?那這一次你就安心待在家裏,不要跟著我去了吧。”商盤君撫摸著安心休息的緊那羅鳥,柔聲說道。
“上次你說,有人在你休息的時候,闖入了你的府內,是麽?”箑說。“可是我也聽說,你每次睡覺,都是躺在一個朱木棺材中,跟一個死人沒什麽兩樣,能否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我不想讓自己忘記。”商盤君回答:“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合乎本心。可再問心無愧的選擇,有一些事情,也是難以釋懷的。我睡在棺材中,就是始終不想讓自己忘記,自己今日的榮華富貴,實際上建立在不知多少無名人的累累白骨上——一將功成萬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