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九: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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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修卻似沒有聽到煉農的話,目光隻是一直注視著丁靖析,憂鬱之中還帶著一種類似病態的柔弱,像是勉強般朝丁靖析笑了下,問:“這位先生如此實力,之前在下卻聞所未聞,不知又是何許人也?看先生方才全身被星光所籠罩,莫不是也是星耀族的高手嗎?”說道最後,第五修的眼睛轉向了夏侯晉康。



    



    未等夏侯晉康回答,第五修重新把視線投在丁靖析身上,感歎似的說著:“然先生如此本事,下手卻毫不留情。如此狠辣,雖逞一時之威,終有千古之患。人生有限,予人不留情麵,實際上也就是斷絕自己後路。等到最後再回首,發現不過一無所有,空留人喟歎悔恨罷了。”第五修既像是在告訴丁靖析,也像是在和自己訴說。說完之後,他又重新盤膝坐下,撫摸著琴弦,就像是在撫摸自己此聲最愛的人,片刻之後,優美的古琴音再度響起。一曲《廣陵散》,有如世間最美絕唱。



    



    形勢所發展的,似乎有些出人意料。圍在旁邊的人看著第五修不發一言又開始彈琴,紛紛有些摸不著頭腦。夏侯晉康看著場間幾人,沉吟著卻始終沒有說話。周夜看著煉農,煉農看著第五修,而第五修此刻隻是在專心彈琴,似對於其它事再不關注。敖興初也是在看著第五修,此刻他心中也是驚疑不定,心說這個家夥怎麽回事?一言不合就彈琴?



    



    丁靖析沒有看第五修。



    



    他在聽琴聲。



    



    他不是在欣賞琴曲。



    



    但,丁靖析可以從琴聲之中,聽出彈琴者自身,情緒所含的波動。



    



    情緒是會影響人的行動,同一人在不同情緒下麵對同一件事情,最後的結果很可能就天差地別。



    



    反過來,看一個人的行動,也能推導出那個人,當時的情感。



    



    丁靖析,又從琴聲中,聽到了什麽?



    



    孤獨?這是誰都聽出來的。



    



    但是當丁靖析把視線看到第五修臉上,特別是那抹始終揮之不去的,深刻憂鬱時,他明白了對方,因何而孤獨。



    



    像是一條魚,遊在山穀河流之中,它想要跳出這條河去到一個更廣闊的天地,可是它是魚,是不可能離開水的,最終魚隻能茫然順流遊動,離自己最初想去的地方,越來越遠。



    



    孤獨,因為無助,無人可以幫助自己,從自己最想擺脫的困境中,掙脫出來。



    



    彈奏《廣陵散》,是因為第五修本身,始終無能為力吧。



    



    《廣陵散》,本就是一曲絕唱之作。



    



    “吵死了!這不是你第五家的府邸,想要彈琴的話你盡可回家去彈!還有很多下人可以聽你差遣,你的那些大道理他們聽著也不會煩!”一個磁性的男聲傳來,口氣十分不耐煩。優美的廣陵散曲落到他耳中,似乎和吵鬧雜音別無區別。不遠處一攤位上,原本像是在打盹的一個“小販”緩緩起身,頭上依舊帶著鬥笠,遮蓋了他整個容貌。身上穿著極黑的長袍,長袍從袖口、領子、身上各處都寬大得誇張。長袍的胸口衣襟上還有著暗紋,卻不像是裝飾,因為若不仔細觀察幾乎難以看清,也就起不到裝飾的作用了。隻是水波一般的紋飾,如果讓人產生遐想,卻會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那看起來,很像是幹涸的血跡。



    



    “你們在這吵吵鬧鬧,打擾到我的生意了!”張血扶了扶鬥笠,話語所指也不僅僅是第五修,而是方才在這裏交手的每一個人。



    



    “張血?”第五修聽到了這個聲音,撫琴的手指斷然停下,睜開了雙眼遙遙看著張血說:“你西域離這裏天高遙遠,沒想到居然這麽快就趕了過來。”星原大陸上地域劃分並不規整,東域實際上處於東南方,中域才處於偏向正東的方位,而南域和北域在西方是有所交集的,是以從西域如果想要趕到中域就要接連穿過南域和北域,再加上西域本身險阻偏遠,更讓其中的路途艱難萬分。第五修原以為張血即便要來也會耽誤一段時間,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就到達。想到他甚至在這裏擺了一段時間攤位,他更有可能是眾人之中第一個到達這裏的。



    



    “我西域商人,遍布天下,從不曾因路途遙遠耽誤生意,自然有妙計。”張血重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頭部靠在椅背上顯得十分愜意。



    



    “可是你有來這裏的必要嗎?”煉農調息完畢,聽到張血的聲音後說:“這一次所有人來的目的,都是為了拍賣上那最後一件至寶,聽曹鳴銳的說法,它的威力絕對不輸於聖級。可是我記得前不久,你剛剛得到了一件聖級至寶,不是嗎?”



    



    一片嘩然之聲。



    



    顯然還有很多人不知道這件事情。



    



    無數驚疑不定的眼光掃過張血,統統被他視為無物。右手胳膊支撐在座椅上向外伸出,像是在朝什麽人索要東西。眾人不明所以之時,另一道人影不知從何處走出,一直來到張血身前,低首彎腰,給張血遞出了一杯茶。開始所有人都以為那個“人”是張血的傭人,然而當“他”出現的那一刻,周夜、夏侯晉康、第五修等人都察覺到了不對。他們從“他”的身上察覺不到任何生氣,哪怕連邪法屍變的死氣都沒有,毫無疑問那並非一個生靈。與之相對的,是從它身上感受到了極為濃鬱的元氣波動,力量如大江大河一般在它的體內奔騰不息,沒有任何遮掩,讓周圍所有人為之色變。



    



    毫無疑問,這就是張血的那一件聖物至寶,一個極為強大的傀儡。這個傀儡如果全力爆發,夏侯彭遠等人自知絕對無法輕易抵抗。



    



    “這是你的最強傀儡?”煉農的臉色明顯有些變化。張血擅長傀儡術,這是人盡皆知的。現在手上多出了這樣強橫的一個傀儡,簡直是如虎添翼。



    



    “是我的傀儡。最強,還算不上。”張血喝的茶似不合他的口味,皺了一下眉頭才繼續說:“諸天中最強的傀儡,毫無疑問是天工族曾經創造的靈兵衛,其做工複雜、手法考究,材料、法陣更是驚人,不少人都曾經得到過它,卻無一人可以仿製成功。再靈巧的工匠研究之後,甚至連具體原理都說不清個所以然來。傳說中最強的靈兵衛不僅有自己的靈智,體內支撐著它們的也不再是法陣,而是類似生靈的穴脈氣海,到了這個地步,已經與一般生靈別無二致,天工族當真巧奪天工,手段與天地造物無限接近。可惜自天工族消亡之後,這等極致傀儡也隻存在於傳說之中,再難見到。不過真的有這等神奇傀儡的話,它——應該說是他了,還會不會安心做你手中的一件wǔ qì,可就大有疑問了。”說完之後,他看了眼煉農,才繼續說:“我得到這件傀儡,因為我有能力將它留在自己手中。像曹鳴銳膽小怕事之徒,平白得到一件寶物,才會慌忙想到拿出拍賣、避免禍患。至於我為什麽來此,我覺得你們的理由,應當全部相同吧。”躲藏在鬥笠下的人,沉靜而清晰地說著:



    



    “無主之物,為何不奪?自己若不去爭,終究會被其他人得到。”



    



    聽者,無不變色。



    



    因為這一句話,才是這場拍賣會出現的原因。



    



    是整個大陸會被一件至寶震動的原因。



    



    是所有這些大人物明明知道有極大的風險,還不得不去的原因。



    



    不是他們自己想爭,而是所處的位置逼他們,必須去爭。



    



    至寶隻有一件,誰得到了,誰的實力就會增長,此消彼長下,對手就會有所削弱。



    



    而你若得不到,就會被你的對手得到。



    



    人心,真的很奇怪。



    



    很多事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卻依舊極有默契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