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淡淡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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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到了?”敖興初並不感覺意外。
“因為隻有龍族的人,會如此在意那一朵花。”第五修斬釘截鐵地回答。
敖興初輕笑了一下,衝洗拿起茶杯慢條斯理說:“所以,你害怕我來找你問罪嗎?”
“修問心無愧,何罪之有?”
“這就是我問你這個問題的原因。”將剩餘的茶一飲而盡,敖興初正色道:“我很想知道,為什麽你非要那一朵花。你應當知道它到底代表著什麽,龍族絕不會輕易看著自己族內聖物被他人不明不白取走,可即便是這樣,你還是想要它,到底是為什麽。”
“湛海心蘭,除了是龍族聖物,我還記得,它也是一種摯情之花。”可是說到這裏,第五修似乎,就不願意再說下去了。指尖無意識地再次觸碰到琴弦,碰到了他的傷口,眼角間的憂鬱,被刺痛的神色取代。“既然是摯情之物,它就應該與一個合適的人,才能匹配。”第五修或許沒有注意,在他說出這句話時,是充滿了特殊柔情的。
“你是想把它,送給女子嗎?”敖興初隱約猜到了什麽。
第五修沒有再回答,他走到了房間中的另一邊,那裏有一個盛水的玉盆,將雙手食指深入到清水中,第五修的神色舒緩了些許,冰冷的水,讓手指的痛苦麻木,一起麻木的,還有痛楚的心。
“如果你要是不說,那我就猜了。”敖興初笑了一下,說:“不對,不是猜,是給你算上一算。”一邊說著,敖興初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三枚錢幣,“我的父親對占卜這一套有特殊的愛好,耳渲目染下我也學了一點,雖說沒法像他那樣精準,但給你算一個大概,還是沒什麽問題的。”說完,敖興初分別捏著三枚錢幣,在盛琴的桌案上一一旋轉了起來。
第一枚錢幣很快停止,敖興初對著它看了看,說:“你的確有一個ài rén,並現在為了她而痛苦著。”
第五修浸在水中的手,緩緩握緊。發白的骨節,不知是因為水的冰冷,還是太過用力。
第二枚錢幣在旋轉了一段時間後,也慢慢掉到桌麵上。敖興初又對它看了看,繼續說:“可是你的痛苦,不是因為得不到你的ài rén,恰恰相反,當你提到她的時候,你的語氣充滿了柔情,這證明對於彼此的真心,你們相互都是知道的。”
正在這時第三枚錢幣也已經停了下來,敖興初看了看之後,直接說:“不過困擾你的,應當是你們身份間的懸殊,並非是雙方不接受彼此,而是你們”
“不要說了!”第五修幾乎是低吼了出來,雙手猛然從水中拔出。“嘩啦”一聲,水花四濺,打濕了他身上華貴的衣服,麵龐上也浸滿了水,沾濕了他頰上的長發。水珠淩亂地掉到地麵上,清脆的響動,仿佛一曲天然的琴音。聲音灑向四周,被人聽到,除去悅耳外,更讓人感覺到身心好像都被清湛的水洗滌,心曠神怡。
與眼前似處於憤怒狀態的第五修,格格不入。
“是被我說中了嗎,伍公子?”敖興初歎了一口氣。
“是——第五。”第五修糾正了他。“也許你並不知道,這個姓氏代表了什麽。”
“但我知道,正是因為這個姓氏,你和她才不能在一起。”
“可是這又能怪誰呢?難道僅僅因為我是第五家的少家主,而她隻是一介婢女嗎?”第五修的話語,帶著一些追憶、一些慌亂,與來源於心中的,深深的無奈。“那是我第一次去醉仙樓,明明它是我家在伊濱城最大的產業,我作為少家主,卻是第一次去那裏。因為我討厭那裏的氣氛,那裏的女人媚俗不堪,去那裏的男人更是庸俗至極。男歡女愛是他們唯一想著的事情,離得很遠就能聽到歡歌笑語,可是他們的表情,都是麻木的、迷醉的、醜陋的,沒有人是在發自內心的開心。去過那裏之後,我才第一次意識到我們家族賺的錢是如此的肮髒不堪,都是靠那裏的女人出賣自己的**和靈魂、靠那裏的男人的施舍所得到的。一想到這裏,我就忍不住的想要嘔吐。可是我能怎麽辦呢?我必須去那裏,無論是作為伊濱城的城主,還是第五家的少主,那都是我不得不麵對的事實。可是也就是在那一個我認為庸俗不堪的地方,我卻見到了她。”
“她就像一隻落在麻雀群中的鳳凰,高貴驕傲,又多才多藝。我在處理完基本的事情後,就把自己關在醉仙樓最裏麵的一間房間中,讓自己接觸不到外麵的庸俗之氣。獨自撫琴時,卻聽到另一聲琴聲和著我的樂曲,鳴奏不停。那一琴音和我的截然不同,如池塘中生長出的一朵潔白的蓮花,自汙泥生長卻絲毫不被沾染,清新素雅。我訝異在這個地方居然有人能和我一起合奏,就順著聲音找到了她。青樓風塵之所居然還能有如此女子,這一點深深吸引了我,所以我開始主動和她交往起來。她在知道我是第五家的少主後,神色也由一開始的喜悅變得謙卑,但這不影響我們的交往。周圍人都知道這一件事情,但是沒人會多說什麽。因為我是第五家的少主,想要什麽隻是一句話的事,根本犯不上在意。可是真的當我主動向她示愛了之後,才開始引起軒然大波。因為我是第五家的少主,在伊濱城乃至整個北域,我可以隨意占有任何我看上的女人,但唯獨,不能去愛他。”
“她在聽到了我主動坦露心跡後,告訴我:她可以選擇當我的侍妾,但她不會嫁給我,因為她覺得自己不配,因為我姓‘第五’。可是我不願意接受這一切。如果可能的話,我是多想告訴他,我對她的感情,與身份、與地位、與我的姓氏都沒有任何的關係,我是多麽想和她在一起,願意為她放棄一切,帶著她浪跡天涯。”
敖興初冷笑了一下,說:“可是你還是放不下自己的一切,否則也不會被這件事情輕易束縛住。既然有了自己的ài rén,為什麽不去好好珍惜,偏偏要保持這種若即若離的樣子,讓雙方帶著虛無的希望繼續承受著煎熬。說到底,你還是不夠堅定!‘第五’這個姓氏對你而言,就是這麽難以割舍嗎?”
“你又懂得什麽!”第五修被敖興初的態度激怒了,而敖興初這才覺得,看著這一個翩翩公子生氣起來,也是一件有點意思的事情。
“第五家的子嗣,原本遍布整個北域。按照祖訓,每一代家主的後人都要到屬於自己的一片封地中去經營,以此來競爭下一代的家主之位。正是用這種方法,第五家才能擴張到整個北域並站穩了腳跟,一代代興旺繁榮發展下來,我父親當初也是如此。可是到了我這一代,他隻有我這一個兒子,因為他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孩子自相殘殺。父親自己親身經曆過那一切,他知道這名為‘選賢任能’的規定,實際上到底是多麽殘酷。他很愛我,就不想再要別的孩子,所以到了我這一代就是一脈單傳,讓我可以在以後直接繼承家主之位。特別是到了這幾年,父親越來越年老體弱,我也開始承擔家族內更多的事情。一切都在按照父親的想法進行著,可是他從未想過,這一切是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是家族中的一個異類,和我的一些堂兄們相比,我更喜歡琴棋書畫。像鳥兒一樣翱翔於世間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受任何拘束牽絆,是我的夢想。相比較第五家少主,如果有可能,我更想當一名琴童,每日與琴聲相伴,和自己最愛的人在一起。可是第五家是我的責任,是我父親對我的期望,這一切我必須去承擔,也隻有我能承擔,不容我有任何逃避的想法。”
話很決絕。
也很哀傷。
彼此矛盾的情境中,不願意做出任何選擇。
因為一旦選擇,就意味著至少有一方,會承擔痛苦與悲傷。
孝義難兩全,或許說的,就是這樣。
“或許隻是你的一廂情願。”敖興初說。“很多人都在覬覦你這個身份,但你卻把它視作自己的負擔,可你現在畢竟還不是第五家的主人,等到你真正掌握了最高的權力,體會過一切的感覺後,也許會和現在想的很不一樣。”
“我沒有體會過,確實不知道那種感覺。”第五修回答:“但是我很明白,我現在的身份,真真切切束縛住了我,讓我無法和愛的人相守相伴。”
“你還有人可以去愛,真好呢。”
“何出此言。”
“沒什麽。你的家族和你ài rén間的事情,我管不到也不想管。不過既然你想要湛海心蘭花的話,那麽我們,也就有了可以交流的基礎了。”
“你想談什麽?”第五修察覺到對方闡述了這麽久,終於要進入到主題了。
“很簡單,隻要你幫我一個忙,在明日拍賣上最後一件至寶出現的時刻,你選擇退出不再參與爭奪,那我就可以送你一朵湛海心蘭,除此之外,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價。”這就是敖興初的想法。
說動其他人來配合自己,這件事情隻有敖興初才能做到,像是其它顏遊、張血都不可能。因為他們來此的目的,和敖興初有根本不同。
他不是為了寶物本身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