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十一:點蒼之鷹(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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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錯,不可能看錯!
    哪怕從西域進入南北武林不久,對衡山劍法,他也是提前作了許多了解。
    光頭惡漢身上傷口傳來的劇痛,尚不及心中膽寒。
    他一直避開衡州府,此時忽然在雲貴之地被衡山派的人盯上,心中疑惑不解,又如何不驚?
    一柄魚頭刀握在手中,裹挾凶悍勁力,盡力盤在周身。
    作為西域密教高手,光頭惡漢這一手魚頭刀法殺氣凜然!
    那刀嘯之聲磅礴而出,在雨幕中吸引了茶棚附近一眾江湖人的目光。
    不少人都知曉他是方才駕馭輕功過河的高手!
    可是
    他周遭快劍頻出,將魚頭刀架起的防禦之勢不停洞穿。
    麵對眼前三位中的一位,都會是一場凶險惡戰,更休想在三道劍網之下全身而退。
    在一眾駭然的目光下,光頭惡漢周身響起叮鐺震響,血液飛濺又被暴雨打落。
    三人各自還沒出到第十招,便見血光大盛。
    那名出手的女子右手負劍於後,左手朝前一掌震拍,掌風所至,頃刻間暴雨斜飛,似浪濤向前席卷,借著連綿暴雨為媒介,將掌力轟在了光頭惡漢身上。
    放在周圍人的眼中,這等掌法,幾乎就是江湖盛傳的真氣化外!
    看戲的江湖人,全都將驚疑的目光盯在女子身上。
    這一記掌功看上去威勢極強,但論及掌力,尚且達不到真氣外放的精髓。
    可此時光頭惡漢中劍在前,哪有餘力再接掌法。
    “噗~!”
    他張口吐出鮮血,整個人倒飛而出。
    一灘泥水濺起,魚頭刀掉落一旁,他瞪大眼珠,嘴巴張了張,掙紮著想說什麽。
    但身子一沉,光光的腦袋終究砸在泥水中,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米師兄,你說他方才想說什麽?”
    女子好奇問道。
    米為義笑道“這人適才提到盤州遺刻,聽聞這刻譜內容與真氣外放有關,故而他懷疑我們在此堵截是為了這遺刻。”
    “而師妹這一招流雲疊影倒海式,估摸著有師兄所說的七成火候,實在難得。”
    “在這惡漢眼中,恐怕已經是真氣外放了。”
    “他因此亂了心神,想在臨死前問問師妹這一招是如何做到的。”
    “可惜,沒了開口機會。”
    一旁的淩兆恒聽罷不由點頭“是極,是極!”
    “不過”
    “這盤州遺刻果真有傳聞中的那般神奇嗎?”
    米為義與李未錦都搖頭。
    他們沒有見過,難以評價。
    俯身在這西域惡漢身上探了探,確認他已死,又看向之前幾人逃走的方向
    “那幾人怎麽辦?”
    李未錦看向米為義。
    米師兄拾起那柄魚頭刀,斟酌了一番“西域教宗倒是挺活躍,看樣子他們是朝涼都去的,咱們也該跟去瞧瞧。”
    淩兆恒道
    “那小姝呢?咱們不管了?”
    他有些為難“點蒼山這位已參妙諦,小姝不知怎麽與他一起跑到溫家,若跟著他們,一定會被發現。”
    “師兄真是給我們出了一個大難題。”
    “師侄女收了信不肯去雁城,我們能有什麽辦法。”
    李未錦露出一絲揶揄之色“我看呐師兄他自己也沒什麽好辦法。”
    “我記得他上次去雲南,丟了一塊顧老雕刻的玉佩不說,連一直帶在身上的酒葫蘆也弄丟了,好生狼狽。”
    說到這裏,三人都覺得好笑。
    淩兆恒笑著感慨“小姝機靈聰慧,頗像師兄少年時。”
    米為義點了點頭,臉上又浮現認真之色
    “從點蒼神劍的所行所作來看,與二十多年前大不相同。”
    “雖說雲貴之地因為遺刻的事不太安生,但小姝與點蒼山這位待在一起,反倒安全。”
    “我們便先去涼都等他們吧。”
    “嗯。”
    “這些年西域教宗多有詭秘,如今大行於世,此地不在瀟湘,咱們萬不能掉以輕心。”
    他們三人都看向地上的光頭惡漢,知道這家夥其實本事不俗。
    若是他們單人對上,也做不到如此幹脆利落。
    回到茶棚,他們付了茶錢。
    跟著便被眾多目光越送越遠,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官道拐彎處,茶棚附近的江湖人頓時議論聲大起。
    普安州龍吟刀館的幾名漢子興奮喊道
    “衡山劍法真是名不虛傳!”
    “方才這三位,看他們的年歲,難道是衡山七劍?!”
    不少人被龍吟刀館的話語聲吸引,朝他們的方向看來。
    在場基本都聽過衡山七劍的大名。
    但此地畢竟是雲貴邊界,不似瀟湘大地的武林人對衡山派那般熟悉。
    興許知道名諱,可要對上人,那可就為難他們了。
    不過
    到底是不缺見多識廣的江湖人。
    一位蓄須老者聽了他的話連連擺手“你說錯了,那不是衡山七劍。”
    “而是衡山七子中的三位。”
    一提七子,立刻就有人目閃驚色念叨起來“衡山驚門北鬥劍陣。”
    “這可是衡山派的殺伐大陣,據說衡山七子匯聚在一起,成北鬥陣勢排列,劍陣一出,入陣者立時被四麵八方的劍光籠罩。”
    “方才那個光頭刀法凶悍,絕對是高手。可是在劍網之下,連十招都沒有撐過。”
    有人點頭“那就不奇怪了,七子七劍,都是衡山十四代高手。”
    “方才這位隔雨幕出掌殺敵的前輩,想必用的便是衡山派大流雲神掌。”
    一說起大流雲神掌,周圍人就有好多說辭。
    也有人談到西域一行人“聽說這幾人是從普安州方向來的,一路駕著馬車橫衝直撞,定然犯下什麽惡事。”
    “衡山高手想必是收到消息,在此截等。”
    茶棚中還有人一口飲盡茶水,將茶碗一放,舉步朝著涼都方向去。
    臨走時大笑出門
    “哈哈哈,連衡山派的人都到了此處,這下涼都可熱鬧了!”
    一眾江湖人熱聊著方才的戰鬥,很快又轉移目光到盤州遺刻身上。
    衡山派作為天下第一大派已經很長時間,並不是什麽新鮮事。
    他們更關注遺刻本身,那才是與他們息息相關的東西
    翌日。
    普安州溫家莊園內,臉上還泛著疲憊憔悴的溫山馬幫幫眾一齊相送。
    他們誠心誠意,想將三位恩人送出州城。
    可鄒鬆清出聲叫他們留步,溫山馬幫不敢冒昧,隻得止步在家門口十步處,目送三人離去。
    溫廷榕想攀交情,可對方沒這個意思。
    他是個聰明人,也不會主動去提。
    等三人走後,副幫主溫廷林一臉可惜之色。
    “大哥,這三位的來曆,恐怕超乎我們之前的預想。”
    “嗯。”
    溫廷榕別有深意道“此番我們受了大恩,待日後尋機會,備上一份厚禮感謝恩情。”
    溫廷林泛白的臉上忽然精神起來。
    大哥聰明啊!
    往後再去拜謝,可見溫山馬幫對這份恩情無比重視。
    不過
    “大哥難道看出了幾位恩人的來曆?”
    一旁的三妹也很疑惑。
    昨日大家中毒暈眩,醒來時隻有滿地屍首,並未見到那位老人出手。
    溫幫主輕輕點頭“**不離十。”
    他一臉鄭重,將自己從傷口上得出的一些信息詳說給他們聽。
    尤其是那些有灼燒麵的劍傷,豈是尋常高手能做到的。
    溫山馬幫作為普安鎮最大的馬幫,他們的見識雖受實力所限,但不涉及隱秘的江湖傳聞,他們大都知曉。
    因此溫廷榕一番說道,講出自己的推斷後,其餘人的眼睛越瞪越大。
    直到最後
    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他們不由看向大理方向,當真是心潮澎湃。
    劍神威震武林二十載,如今神龍見首不見尾,隻餘下江湖傳聞。
    大理點蒼神劍,便是那些江湖傳聞中的一部分。
    這在當世劍客中,屬於是極其罕見的存在。
    誰能想到,他們竟能與這位高人產生交集。
    “但是”
    溫幫主又道“那位小姑娘出手次數最多,我卻怎麽也猜不到她的來曆。”
    “她的武功,與點蒼派並非一個路數。”
    “那一身用毒本事,倒像是五毒教,可五毒教的人全都是苗家打扮,這小姑娘顯然是漢家女子。”
    說到這裏,溫幫主有些頭疼地抓了抓腦袋。
    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能對上號的勢力。
    “我總覺得這小姑娘大有來頭,不是尋常人能培養出來的。”
    他苦笑一聲
    “可天下間,毒術與劍法相合的,似乎隻有百藥門,但那晚我見到的劍法,與百藥門盛傳的劍法也不同,她用的毒術也與百藥門不同。”
    “欸,也許是我想多了吧。”
    溫廷榕嘀咕一聲,又朝著三人消失的方向望去。
    這西域毒宗事了,在趙姝離開的當天晚上,溫家並不太平。
    昨日的大雨早也停歇。
    晚上沒有雨噪之聲,臨近子時,溫家怡園突然響起的打鬥聲,便顯得格外刺耳!
    “鐺鐺鐺~!!”
    敲鑼聲響徹庭園,溫山馬幫的人立刻集結。
    燈籠亮起,將莊園照得一片火亮!
    但是,
    火亮的燈盞光芒下,卻有三道他們無法觸及的身影。
    他們在溫園的屋瓦上打鬥縱掠,最後消失在夜幕中。
    “駕~!”
    “駕~!”
    第二日,兩騎快馬一路從普安州朝西側猛追,早入了盤州地界。
    眼前的官道崎嶇,夾在群山之中。
    道旁多有半楓荷、香樟、紫薇。
    深邃的山道深處,偶爾傳來一曲帶著鄉音的山歌,歌詞聽不真切,也許是樵夫趕山客呼喚同伴的號子。
    姑蘇姐弟騎馬來到了盤州東南,臨近白虎崖。
    入眼蒼翠相融,綠浪濤天,遠山雄渾遼闊,又夾著清溪奔流。
    若僅來此賞景,定然美不勝收。
    可惜
    他們連夜從普安州追著人過來的,如今在盤州的山道與迷蒙山霧間將人追丟了,心情自然不算美好。
    趙玉彥時不時朝姐姐偷瞧一眼,想著要不要出口提醒,說些別追別找了之類的話。
    又知道姐姐的脾氣,想想還是作罷。
    這時不急著追人,便按轡徐行。
    在盤州東南晃蕩了大半個時辰,趙玉彥總算鬆了一口氣。
    “算了。”
    “轉道去涼都吧。”
    姐姐一發話,趙玉彥順勢寬慰“興許是你多想了,天下間用寒冰掌力的不算少,不是聽聞西域擅用雪山寒掌嗎?”
    趙霏嗯了一聲,沒心情多聊。
    他們正從一條臨近河流的小道上調轉馬頭,想回轉到官道。
    就在此時
    河流下遊,碧綠樹林後,忽然傳來清亮的歌聲。
    這與他們之前聽到的山歌不同,也不是山間呼喚朋友的號子。
    那聲音清脆悅耳,將他們吸引住了。
    少年聽得入神,姐姐停住調轉的馬頭,喊了他一聲,與他一道朝歌聲傳來的方向。
    這是一條珠江支流。
    在小道之後,還有小路。
    河流邊,有一條往山道的階梯很是陡峭,馬兒上不去便拴在路邊的香樟樹邊。
    石階上布滿苔蘚草衣,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一些樹藤從山道兩旁垂下,在石階頂部,如同一扇扇巨大的拱門,掩映幽境。
    複前行,道旁有一排兩個拇指粗細的稚嫩水竹。
    因過一條河灣,水流更急,嘩啦啦的水聲與遠處清脆的歌聲交相輝映。
    不多時,那歌聲停了下來。
    顯然是發現了兩位不速之客。
    趙玉彥聞到一陣花香,轉過水竹一處遮擋視線的彎角,看到道旁全是鮮花。
    有的栽種在花盆中,還有的攀在花架上。
    這時聽到幾聲鶴鳴。
    入眼是一片寬闊空地,前方是幾棟木屋,木屋之後還有一條延伸到深處的道路,不知通向何處。
    這屋簷下紮著竹籬笆,裏麵豢養著幾頭白鶴。
    它們扇著潔白的翅膀輕唳,眼睛望著屋頂上的人。
    那人手持竹籃,正將一條條活蹦亂跳的溪石斑投向白鶴。
    “你們是誰?”
    屋頂上坐著說話的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看樣子比趙玉彥要矮一點。
    他說話瞬間,提著籃子從一丈多高的屋頂一躍而下。
    落地時極為平穩,看樣子輕功很是不凡。
    他好奇瞧著姑蘇姐弟,又追問一句
    “你們怎會來到這裏?”
    趙玉彥搶先姐姐一步,抱拳道“我叫任玉彥,你叫什麽?”
    那少年似是沒什麽心機,直接回應道
    “我叫楊君采。”
    複又追問“這裏從沒有客來,你們怎會來此?”
    趙玉彥道“我喜歡曲藝,之前在山道上聽到了你的歌聲,這才一路尋來。”
    “你在歌聲中夾雜內力,所以傳出去很遠。”
    聽到他這樣說,這叫楊君采的少年極為著急地抓了抓腦袋。
    不知為何,他露出一臉愁容,像是很自責。
    一時間,連話也不知道怎麽回應了。
    趙玉彥正準備問,一旁的趙霏則是看向木屋後邊的青石小徑。
    隨著一道腳步聲慢慢傳來。
    走出來一名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
    楊君采立刻局促喊道“姐姐”
    那女子看向姑蘇姐弟
    “你們原路返回吧,這裏不接納外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