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三十二:不老傳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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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抱劍下擂台的燕趙老劍客,鄒鬆清的眼中別有意味。從這位老劍客身上,他看到了一絲師父的影子。隻不過人各有異,際遇不同。這位雖然也苦心孤詣,沉心研劍數十年,卻無緣走到極致。而在江湖上,似他這樣的人則是占據絕大多數。心中感慨之餘,再朝自家師父瞧去,更覺可貴。隻是鄒鬆清的心越來越不平靜,甚至有一些沉重。雁城近在眼前,此一行,結局難測。這麽多年來,他收集了許許多多江湖傳聞,深知雁城是怎樣一個地方。師父縱然是江湖上鳳毛麟角的妙諦高手,可此次要麵對的,卻是武林神話。然而,點蒼老人的心情卻與徒弟截然不同,再履瀟湘,他的心情極為開闊。就像是覆壓在摩鷹高崖上的濃霧散去了一樣。二十多年,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刻。此時到了雁城下轄小鎮,這種感覺愈發強烈。越來越多的江湖人事,與記憶中的那個人聯係在了一起。衡山四大真傳這是他見到的第二個。點蒼老人的目光,鎖定在擂台上的駱禾身上。桃穀六仙的聲音還在下方回蕩,台上的駱禾有所察覺,目光錯開擂台下一圈圈人流,看向了靠在外圍的鷹目老人。不等他有所反應。突然,又有一人飛身而起!此人高鼻深目、皮膚黝黑,頭發灰白帶著幹枯之狀,散落地披在肩膀上。他身穿圓領勁裝,裏有夾衣,頭戴襆頭,束革帶,腰間攜著一柄劍,約摸超過四尺。這打扮結合樣貌身段,一看便知來自西域。“鄙人莫花古拉,有禮。”他一報名姓,學著南北武林人的習慣拱手作招呼。周圍人一些老人立時便有印象。與方才的燕趙老劍客一樣,眼前這位西域劍豪,也是當年一招敗在劍神手中的論劍之人。駱禾抱劍笑道:“聽丹青生師叔說過,莫花家的吐魯番美酒乃是一絕。”“哈哈哈!”莫花古拉朗聲大笑:“我二弟莫花爾徹乃是釀酒高手。”“不過,他一直覺得,用十桶美酒換取丹青生先生三招劍法乃是最賺的一筆生意。”駱禾知曉其中淵源,故而不打擾,繼續聽他講述。“當年劍神對鄙人有指點之恩,這次我又帶了美酒從吐魯番來,沒想到在此碰到你們比劍。”莫花古拉又道:“鄙人隻是一個老酒鬼,外加喜好劍術。”“上這個擂台與招親比鬥無關,隻是見閣下劍法驚奇,一時手癢,也想賣弄一番。”駱禾聞聲微有躊躇。那邊的黎家小姐笑道:“駱師兄隻管出手,我這裏又不怕耽擱。”黎家人都沒說話,隻是目光遊離在四師兄與自家小姐身上。“請~!”衡山四師兄的一聲請字,立刻讓圍觀的江湖人叫好。西域老劍豪比燕趙老劍客更幹脆,他雖然懂一些禮節,卻並不精通。故而無有言辭往來,隻管拔劍。他雙手握劍,所展劍法與方才桓青溪的十三劍完全不同。什麽正反斜直,一概不論。隻有所向無前,衝勢驚人,一動之下,如大漠黃沙滾滾,開闔馳騁,招式雄渾異常。明明是一柄細劍,卻斬出闊劍森嚴!他一出劍,整個人的氣勢都變了。不修邊幅的西域老劍豪,竟有如此鋒芒!然而.這股衝勢憑的隻是一腔熱血,又夾著剛猛勁力,並非成就劍勢。故而聲勢驚人,破綻卻多。這破綻放在駱禾眼中,更是被無限放大。他連出六劍,一劍比一劍快,一劍比一劍急促,盡數截在莫花古拉的招法要害上。駱禾奔著招去,沒朝對手身上攻。僅僅六劍相截,在真氣碰撞之間,叫莫花古拉的勢頭越來越小。弧光被壓縮,斬劍風聲漸不可聞。如同庖丁解牛,硬生生拆掉了對方的劍法。“不打了,不打了!”擂台上的莫花古拉突然大喊,他的長劍被逼到近身,已經沒有空間施展,第七劍沒有再揮出去。這種憋屈感,比方才的桓青溪還要強烈。畢竟,人家十式合一,已經把十三劍使完了。“酒!”西域老劍豪像是一頭爭地盤失敗的鬱悶雄獅,頭發亂擺朝下方喊道。兩名西域漢子扔來兩個酒囊。莫花古拉接過來,扔給駱禾一個。他也不管對方喝不喝,自己大喝起來。一口氣將酒喝完,又對著空氣將剩餘沒有展露的劍法全數使出,不少江湖人為他叫好。雖然劍招被四師兄拆解。可放在江湖上,無論是他的劍法還是內功,都不是等閑人能媲美的。西域老劍豪憋屈感盡去,他哈哈大笑,翻身跳入人群之中。這下子,大家相信他真的是一時手癢了。駱禾微微一愣,他端詳手中酒囊,沒想到對方如此瀟灑.“師兄,這莫花古拉的劍法,真的是你指點過的?”客店雅閣中,青年聽罷微微搖頭:“陳年舊事,我哪裏記得清楚。”見他不願承認,女子笑意更甚:“怎麽會記不清,分明是嫌棄他劍法稀鬆,不願承認是自己指點過的。”“這些年你對門下弟子多有嚴詞,連對外人都如此苛刻,哪怕僅是隻言片語。”“師兄可真是愛惜羽毛。”青年不由笑了,“什麽愛惜羽毛,我隻是效仿師父罷了。”又點評道:“這莫花古拉當年的劍法一團亂麻,我叫他化繁為簡,沒想到他走到了另外一條極端道路上。”“不過.”“他送來的酒確實是佳釀。”“等他到衡陽,我按照他的路子再送他幾招劍法。”女子聞言又換了個話題問道:“小駱可是對黎家的女娃有好感?”青年笑道:“並非我不關心他們,但這是他們的私事,自己不願提及,我怎好過問。”“小駱眼睛犀利,劍法犀利,但他的性子內斂,卻像是反著來的。”“不過,他能到此觀擂,怎能說一點感情沒有。”“我記得”“這鬆潭鎮黎家與安仁的劉家一道送年輕一代入門時,正是小駱安排的,與黎家的女娃也認識了很長時間。”女子埋怨一聲:“你這做師父的既然心裏有數,正該出力。”“卻在這裏飲酒看戲,自得愜意。”她後麵的話還沒出口,就被人用手在臉上捏了捏。她默不作聲,隻是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瞧著他。“哪需要我出手”青年示意她朝窗外看。隻見擂台那邊,忽然喧鬧聲大作。“四師兄!”有人大喊道:“馮師叔與向師叔果然沒說錯,四師兄就在此地!”“聽說黎師妹擺了個比武招親,四師兄得到消息,立時馬不停蹄直下鬆潭,我還是以為是假的,沒想到啊,四師兄已經在擂台上打擂了!”“咱們來得遲了,也不知比鬥結果如何。”這一道道聲音,著實引人矚目。正有**人打馬而來,一看衣服佩劍,便知是衡山派來人。再瞧他們一個個青枝綠葉,風華正茂,料想是衡山第十五代弟子。他們說話聲音頗大。原本武林人就懷疑四師兄與黎家小姐有貓膩,這下瞬間坦然了。忽然一名二十歲出頭的衡山派女弟子朗聲說道:“大師兄,四師兄就在此處。”這一聲“大師兄”喊出,眾多江湖人心中一熱。這下可熱鬧了!四大真傳,又來一位!那女聲還沒落下,遠遠聽到一道輕笑,跟著便聽到飛掠提縱之聲,一道衣著單薄的身影,正落在擂台上。來人眉毛很濃,下方眼睛很大,薄唇抿出一條線,掛在瘦削的臉上。他披著披風,臉上洋溢著極為燦爛的笑容。一看來勢,便知與駱禾大為不同。周遭視線從四麵八方飛來,他恍若未見,隻盯著擂台上青年手中的酒囊。“師兄。”駱禾打了一聲招呼。他又看向那些騎馬來的同門,不由苦笑搖頭。本以為這次到鬆潭來,可謂是悄無聲息。沒承想,身後跟了這般多的人。這下子,黎家人那邊的人可不敢怠慢了。黎元瓊與黎家老人走在前方,領著在場所有親屬門客上前見禮。“大師兄。”“諸位師兄師姐。”衡山派弟子也拱手回禮,阿飛笑道:“我們隻是來湊個熱鬧。”“師弟,你這擂台還沒有打完,不便喝酒。”“等你們成了好事,再喝酒不遲。”“這西域劍豪的酒,暫且交由我來保管吧。”飛師兄一席話聽在黎家小姐耳中,頓時叫她麵色微紅,眼中卻泛出笑意。而駱禾,則是在那一瞬間心態不穩,露出破綻。飛師兄劍快手快,已經將他手中的酒囊抄了過來,這動作讓不少人眼前一花,再定睛一看,酒已在沈飛手上。四大真傳的劍術各不相同。若說誰的劍最快,那一定是這位了。此時一看,已見端倪。“大師兄莫要誤會,”黎元瓊掩飾道,“四師兄來此僅是路過,並非來打擂。”阿飛劍快手快,人更是快人快語。當即直言道:“師妹誤會了,向師叔說駱師弟就是來打擂的,他老人家乃是我衡山名宿,從不騙人。”那些黎家人心中驚喜,有心插話,但又不知道怎麽開口。阿飛沒管駱禾的麵色,壓低一些聲音對他道:“馮師父叫你直麵內心,師弟既有所思,何需有誤。”這一聲馮師父可比向師叔好用多了。他們四個最初的入門劍招功訣,可都是馮巧雲一點一滴,手把手去教的。從小到大,都有她的影子在。對於四人也非常了解。駱禾聞聲,也不再反駁。他與黎師妹相處日久,互有好感。隻是性格內斂,一直藏在心中,沒去直視。聽到黎家忽然比武招親,師妹還同意了,這才從雁城一路趕到此處。“師弟繼續打擂,我就不待在台上了。”阿飛笑嗬嗬看了他與黎元瓊一眼,夾著酒囊正要瀟灑離開。就在此時鎮口大道至招親擂台前,突然響起一陣馬蹄聲。“聿聿~!!”韁繩勒起,馬蹄高台。一時間,馬鳴蕭蕭,夾著秋風吹至一眾江湖人耳中。有些江湖人認出了這些人的來曆,紛紛讓開路徑。來人卻也不敢托大,早早飛身下馬,牽韁徐行。裏邊的江湖人這才看清他們的樣貌,心知今日鬆潭鎮果真要龍盤虎踞。為首之人是一名氣宇軒昂的男子,約摸二十七八歲,一身道袍。他旁邊,還有兩名身上帶有太極圖案的老道長跟隨。正是武當派的人。“是武當派的哪位道長?”有江湖閱曆較淺之人,隻認得太極圖,不知來人身份。江湖老人目光銳利:“那是武當派年輕一代翹楚王野,不僅太極劍法圓熟,還練成一身玄門內力。”“聽說衝虛道長暮年時,將希望全數寄托在他的身上。”周圍人盯著王野道長,他正朝著衡山兩大真傳走去。“兩位師兄,別來無恙。”他作了個道揖。阿飛放下酒囊,與駱禾一道上前招呼:“上次與王野師弟相見,還是在六年前。”“師兄,應該是七年前。”駱禾提醒一聲,阿飛笑了笑:“還是你記得清楚。”“王師弟久居玄嶽,沒想到這次會突然來到衡州府。”王野道:“才從涼都那邊回來,聽聞雁城有大事,便企望在此一睹劍神前輩風采。”阿飛含笑點頭:“你來的正是時候,尋常想見師父,恐怕難以見到。”“這一次,他老人家正在衡州府。”聞言,王野道長身後,那兩位老道長揮動浮塵,各露出一絲感歎之色。他們正要往下討論。身後馬蹄聲又響!王野回望一眼:“從涼都一道回來的朋友不在少數。”一隊隊人馬,陸續出現在眾人眼前。看戲的江湖人不斷讓出道路。江湖大派,都到衡州府來了。最前方幾人也下了馬,為首是一個麵色沉凝、眉毛很長的年輕人,他旁邊還有一位年紀差不多的女子,二人身邊,跟著七八名身著華服的弟子。“那是崆峒掌門人白虹子的傳人,號作飛虹子,另外一名女子是他師妹,名叫祁諾。”“這是崆峒派年輕一代最強之人。”周圍人正在議論二人,又有人喊話:“快看,五嶽劍派有人到了!”又是一陣馬蹄聲。這一次卻極為混亂。因為在馬蹄聲之前,還有一人操著西域腔調大喊:“泰山派小子,好厲害的劍法!”“今日暫且別過,改日再戰!”那人明顯受了傷,在鎮前衝入人群駕馭輕功飛逃。沒幾個人管他,江湖人的視線多半在後麵的泰山年輕弟子身上。此人正是泰山派下一代掌門人陸延休。據說繼泰山派祖師東靈道長之後,唯有這位將本派岱宗如何練到極為高深的境界。一時間,鬆潭招親擂台下,大派天驕匯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