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謹口中的聖上，自然正是趙瀾那婆娘，當今天子，大康朝第一位女皇帝。
    記得五年前，身邊這二球貨因“酒後亂性”，在鳳儀閣內欲對那花魁柳如煙霸王硬上弓，行那禽獸不如之事，甚至還跋扈猖狂，唆使手下親兵打傷了好幾個跑堂小兒與護院，終招致以程老將軍為首的一幫早已辭官告老的老臣以及滿朝文武，以“太子失德”為由，大肆彈劾。
    短短幾天時間，景隆帝便頒下詔書，廢太子，另立嫡長公主趙瀾為皇太女，入主東宮承襲儲君之位。
    一道頒下的，還有給他王老爺與那婆娘的賜婚旨意。
    這頃刻間，便引得天下轟動。
    而皇太女冊封大典結束之後，僅僅才過了半個月，便是欽天監所推算的，兩人大婚的黃道吉日。
    那場婚典，辦得很隆重，無論是規格還是用度，據說都遠超當年趙太白這二球貨迎娶太子妃。
    不僅景隆帝親自頒下旨意，大赦天下，免除稅賦釋放囚犯，在京七品以上官員與在外就藩的諸位王爺們，皆須到場觀禮，周邊諸國更是紛紛派了使臣前來。
    南楚的使團，是由當今大詔司馬兼太子師舒望歸率領，浩浩蕩蕩上百人，呈上了一大堆奇珍異寶以示慶賀，也算是表明了作為藩屬國，願與大康世代友好的誠意。
    唯獨意外的，北方慶國所派出的正使，竟是梁王李雲霜，那女皇帝李輕眉一母同胞的親妹子。
    更令他欲哭無淚的，這個一點不討人喜歡的潲水婆娘，作為正使來了大康，依然跟之前所見，一個德行。
    不僅觀禮台上，冷冰冰垮著一張臭臉，婚典之後單獨接見時，更是從始至終瞪著他，雙目寒光逼人，殺氣凜然，一副恨不得立馬撲上來跟他扯衣服抓頭發同歸於盡的陣仗。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王老爺上次隻身一人前往慶國，逮著個月黑風高的好機會，把她給拖進路邊小樹林瘋狂輸出了一番，還提起褲子就不認賬了似的。
    看來，俗話所言，小姨子是姐夫的半拉屁股，是毫無科學依據的。
    而直到去年年初，景隆皇帝一紙詔書退位，趙瀾那婆娘以儲君身份克繼大統，順利登基為新帝，他王老爺自然也就水漲船高，成了女帝之聖王。
    其實，借鑒參考前朝與慶國的先例與禮法，天子若為女兒身，聖王夫婿當與女帝同住，是不得隨意出宮的，以示夫婦舉案齊眉，為萬民之表率。
    隻奈何他王老爺，在這之前早就有了六七房妻室，因此也隻得破例，不必遵循此典章。
    更何況，無論是前朝或是慶國，女帝聖王雖都須按照禮製封一品親王爵，卻也都未曾有過官至宰輔的先例啊。
    因此大多數時候，下值之後，依然是回楚王府，隻有隔三差五的，才會住在宮中。
    至於張謹所言的清心殿，正是皇宮中，皇帝閑暇之餘短暫休息的地方。
    與曆史上大多數皇帝，總是酷愛前往皇家林園狩獵，或者有著一些諸如鬥雞、做木工、養虎豹的獨特嗜好截然不同，王老爺清楚得很，那婆娘批閱完奏折處理完國政大事，幾乎每天這個時候，總是喜歡在清心殿裏待著。
    煮上一壺清茶，翻一翻聖人先賢的典籍，或寫寫字，有時候也打理打理幾株喜愛的花花草草，享受享受難得的清淨。
    其實當初她還是公主身份，住在長公主府的時候，也是如此。
    隻是那時候，她一手執掌著典昭司衙門的大權，一邊還要忙著打理康泰商行的生意，難得有空閑。
    身為女帝聖王，他王老爺在宮中行走，絕大多數地方時不需要奏報的。
    而當他撇下趙太白這二球貨，隻身一人來到清心殿，穿過重重院落，走進最裏麵一間大殿，果然隻見正中央一張頗有些古樸的案幾前，正端坐著一個女人。
    雖已是三十多的年紀，可身段豐韻卻絲毫不顯贅肉，圓潤的臉蛋，肌膚如凝脂吹彈可破，看不出絲毫皺紋。
    隻是著一身宮中常服，淺藍色的曳地長裙，烏黑的流雲髻斜插一根白玉朱釵，僅有袖口的位置，繡得有金龍圖案。
    落落大方，依然那般典雅而又端莊，舉手投足滿是一種成熟婦人的沉穩豐韻。
    可隱約之間，卻又絲毫遮掩不住，身為帝王統禦萬民俯仰天下的威嚴氣勢，令人不敢直視。
    此時，正手捧著前朝時期極具盛名的女儒生崔玄機所著的一本《女經》，細細翻閱著。線裝的書本看著有些破舊，應該不是謄抄版本，而是真跡。
    書讀得很慢，卻很仔細，時而娥眉淺皺，時而蔥段玉手拾起一旁的毛筆，在本子上摘錄或批注兩句。
    眉宇間，寫滿著難得的沉靜與淡雅。
    而離著不遠對麵的一張小桌案前，還坐著一個約摸四歲左右的小男孩。
    麵若璞玉，五官分明，特別是那兩道微微上挑的淡眉，再配著堅挺的鼻梁，穿一身黑黃相間的錦繡袍服，胸口繡五爪金蟒，頭戴一頂玉冠。
    雖年紀尚幼，稚氣未脫，可舉手投足間，偏偏總顯得有些超乎同齡人太多太多的沉穩內斂。
    不吵不鬧，就這麽安靜坐在那裏，挺直著腰板，手握毛筆正臨摹著一副字畫。
    雙目有神，雖一筆一劃還略顯稚嫩生疏，卻寫得格外認真。
    除此之外，靠近大門口油光錚亮的地板上，還坐著一個約摸兩歲左右的小女孩。
    烏黑的頭發紮成兩隻羊角辮，齊劉海下閃動著一雙明亮大眼睛，粉嘟嘟的臉蛋點綴著一對淺淺的小酒窩，玲瓏小巧的鼻子再配上那如櫻桃般的小嘴巴，俏皮靈動煞是惹人喜愛，讓人隻看一眼，便隻覺心都快化了。
    隻是相對於那男孩，與年齡極其不匹配的老成穩重，女孩卻要顯得精靈古怪俏皮太多。
    正一邊把玩著堆在地上的一大堆布偶玩具，一邊噘著櫻桃小嘴含糊不清念叨個不停，委屈得很。
    “臭太子，臭哥哥，臭太子哥哥……”
    “也不陪人家玩遊戲，那字有什麽好寫的，竟欺負人家不認識字。”
    “哼，等著吧，以後人家再也不理你了，而且……而且我還要告訴爹爹，讓爹爹把你屁股都打爛。”
    “就像蜀王舅舅，老被皇祖父吊起來打那樣……”
    小腦瓜子似乎瞬間浮現出兄長被吊起來打得皮開肉綻哇哇直哭的畫麵，頓時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來，滿臉幸災樂禍與得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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