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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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坐在牆頭, 把玩著手腕上的珍珠。
    粉白相見的珍珠被細心的一顆一顆串聯起來,因?為他的手腕太瘦,所以略微顯得有些鬆垮。
    陽光下, 珍珠圓潤可愛,帶著溫潤的觸感, 與陰暗戾氣的少年十分不相襯。
    可少年卻並沒有拿下它,反而舉起手,將珍珠手串放在陽光下仔細觀察。
    這珍珠像那個女人。
    溫柔可親。
    可她?隻喜歡他的臉,因?為他長?得像她?丈夫。
    聽說她?丈夫十?六年沒回來, 大抵是死在外麵了。
    死了, 不錯。
    少年的手指撫摸著珍珠手串, 一想到?這個可能,心裏竟產生了幾分雀躍。
    “賤種。”突然,一道聲音突兀響起。
    聽到?聲音, 少年的臉驟然沉下來。
    他垂眸, 看到?站在牆邊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肩膀上站著一隻黑色烏鴉,剛才那聲就是烏鴉叫的。
    烏鴉學舌, 中年男人平日裏對少年的稱呼全部被它學會了。
    “過得不錯啊。”中年男人冷笑著看也?。
    少年雜亂的頭發被梳理的很幹淨,用白色的發帶紮起, 高高的一束馬尾,露出?精致白皙的麵孔,顯得極有朝氣。額頭上的傷已經好了大半,隻剩下一點結痂。
    他身上穿了件黑色的窄袖收腰袍子,料子極好,遮住了脖子上的結痂。雖然身上並沒有什麽特別富貴的裝飾, 但乍眼一看,還真像是哪家的小少爺。
    “狗東西, 進了鳳凰窩還真把自?己當?成真鳳凰了?”見少年還高高在上地坐在牆頭上,中年男人的麵色愈發難看起來,他的嘴一如既往的臭,“賤種,滾下來。”
    中年男人與少年之間有契約在,少年無法違背他的命令。
    少年從牆頭跳下,還沒站穩,就被中年男人一腳踹在了地上。
    少年的後背撞到?牆壁,突然的疼痛讓他的身體軟下來。
    剛剛離了一段距離,中年男人卻早就看到?了,這樣好成色的珍珠能賣上多?少銀子啊。
    “把你?的手鏈給我?。”中年男人朝少年伸手。
    少年眯著眼,眸色陰鷙地盯著他。
    中年男人冷笑一聲,“賤種。”
    下一刻,少年便感覺到?了噬骨的疼痛從身體裏蔓延開?來。
    疼痛,是中年男人馴服獸的手段。
    簽下契約書的獸,無法攻擊主人。因?此,中年男人才敢如此肆無忌憚。
    “不聽話?的賤種就該被教訓。”中年男人一把抓起少年,直接扯下了他手腕上的珍珠手串,然後從懷中掏出?一根細長?的鋼針,嬰兒小臂那麽長?,猛地一下刺入少年心口。
    “你?們?蛇,最疼的地方不是心髒,而是七寸,這裏,疼的厲害,又死不了。”中年男人用力?扭動著鋼針,看著少年疼到?麵色慘白,身體一開?始如同蛇類般掙紮,然後漸漸失去力?氣,渾身被冷汗浸濕。
    烏鴉發出?“嘎嘎嘎”的笑聲。
    中年男人低頭,看到?少年露出?的蛇尾,他站起來,嫌棄的一腳踢開?,“沒用的東西,我?不是讓烏鴉來通知你?,讓你?把那蘇家小姐引出?來,人呢?”
    少年疼得幾乎無法呼吸,聽到?男人的話?,他將目光轉向烏鴉。
    烏鴉並沒有告訴他這件事。
    可即便是烏鴉說了,他也?不會做。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他就是不願意傷害她?,即使?會丟掉自?己的性命。
    中年男人以為少年違抗了他的命令,怒從心中起,“我?說過,你?要是再違抗我?的命令,我?就把你?殺了!”
    男人罵罵咧咧一頓,正準備將那鋼針一鼓作氣刺穿少年七寸之時,突然感覺麵頰側有風刮過。
    一道血痕出?現在他的臉上,中年男人一頓。
    隨後,一道纖細身影從巷口出?現,蘇寧瓔一個小法術直接閃現到?陸琢玉麵前。
    她?看到?他胸前插著的那根鋼針,麵色一白,轉頭看向中年男人的目光驟然陰冷下來。
    “是你?幹的?”蘇寧瓔從牙縫裏擠出?這四個字。
    “你?是誰?”中年男人捂著自?己的麵頰,看到?蘇寧瓔的臉時,臉上閃過一絲驚豔,隨後便是惡心的凝視。
    蘇寧瓔冷著臉,四道風聲同時響起。
    窄小的巷子裏,金紫色的四柄小靈劍將中年男人牢牢釘在了牆上。
    原本?還滿腦子汙穢的中年男人再也?沒有其它想法,他疼得鮮血直流,瘋狂哀嚎。
    “嘎嘎嘎……死了,死了……”烏鴉飛起來,瘋狂逃竄,被一柄金紫色小劍射下來,貫穿身體,摔在地上,歪著脖子沒了呼吸。
    中年男人已經疼得沒辦法說話?了,他赤紅著一雙眼掛在牆壁上,活脫脫一個血人。
    坐在蘇寧瓔肩膀上的小紙人突然飛過去,它繞著中年男人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轉著,最後鑽進他的乾坤袋,叼出?一張紙,送到?蘇寧瓔麵前。
    契約書。
    蘇寧瓔皺眉,指尖瞬間冒出?一簇火苗,將契約書焚毀。
    隨著契約書被燒毀,留在少年身上的禁錮緩慢消失。身體的疼痛尚在,可精神的桎梏消失了。
    少年伸手,握住那根鋼針,緩慢而吃力?的將它拔,出?來,然後猛地朝前一擲。
    鋼針精準的紮到?中年男人的脖頸上,直接貫穿他的脖子,切斷了他的氣管。
    中年男人大張著嘴,停止了呼吸。
    少年身上的傷雖然已經不再流血,但他卻陷入了古怪的昏迷,並發起了高熱。
    蘇寧瓔往他嘴裏塞藥丸,用帕子給他降溫。
    .
    “對不起,沒有早點找到?你?。”
    女人的眼淚落在少年的麵頰上,少年顫了顫眼睫,似乎是努力?想蘇醒,可最終卻還是失敗了。
    蘇寧瓔細心的給他換了藥,擦拭幹淨身上的冷汗,然後蓋好薄被。
    “小姐,秦嫋小姐來了。”明霞的聲音咋咋呼呼傳過來。
    蘇寧瓔起身,看到?秦嫋戴著自?己的專屬黑色帷帽踏入屋中。
    “你?來了,趕緊替我?看看。”蘇寧瓔急切的把人拉過來。
    秦嫋上前,隔著帷帽盯住少年的臉看了半響,才喃喃問道:“長?得真像,真的是他嗎?”
    蘇寧瓔鄭重點頭,“是他。”
    秦嫋安靜了一會兒,轉頭看向蘇寧瓔,“其實,我?一直以為你?瘋了。”
    人死了,蘇寧瓔卻花費十?六年的時間來找陸琢玉。
    任憑誰都?覺得她?是個瘋子。
    蘇寧瓔笑了笑,麵色蒼白,額頭上帶著還沒擦去的冷汗,整個人看起來很狼狽,可神情之中卻帶著十?分鎮定的瘋狂,“我?也?以為我?瘋了。”
    陸琢玉與裂天同歸於盡之後,蘇寧瓔神魂受損,心脈逆轉,昏迷數日,直到?秦嫋給她?編織了一個夢。
    “陸琢玉是伏羲後代,你?知道海魂燈嗎?便是由伏羲的血肉肋骨製作而成,海魂燈有使?人複生之能力?,那就說明伏羲本?身也?有死而複生的能力?。”
    秦嫋回想起自?己對蘇寧瓔說的這些話?,忍不住伸手扶額,“我?後來見你?身體恢複,便告訴你?是我?胡謅的了,可你?卻又不信了。”
    “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
    秦嫋:……你?看看,這不是瘋了是什麽?
    秦嫋歎息一聲,“當?初你?隕落之時,我?跟陸琢玉說了海魂燈的秘密,原本?以為隻是一個傳說,沒想到?他居然用自?己的命來換你?複生,而且你?居然真的複生了。然後,又是陸琢玉與裂天同歸於盡,我?為了讓你?活著便跟你?編了一個連傳說都?沒有的故事。”
    說到?這裏,秦嫋搖頭道:“我?是真沒想到?,這人還真被你?給找到?了。”
    “或許是天意。”蘇寧瓔輕輕握住陸琢玉的手,“是我?們?的愛感動了上蒼。”
    秦嫋:……
    “行了,讓讓,我?是醫生。”受不了再被塞狗糧的秦嫋把蘇寧瓔擠開?,然後順便把待在她?肩膀上的小紙人取了下來,“這個紙人裏麵有你?留下來的陸琢玉的一魂,現在我?將這片魂魄還給他,他應該就能醒過來了。”
    秦嫋捏著小紙人,小心翼翼地貼到?陸琢玉額頭,然後開?始念咒。
    小紙人身上的那一瓣神魂開?始分離,緩慢沁入少年的識海之中。
    小紙人從少年額頭脫落,被蘇寧瓔接在掌心。
    她?握緊掌心的小紙人,神色緊張地看著陸琢玉,三秒鍾後,她?問秦嫋,“他怎麽還沒醒?”
    秦嫋,“……你?給他一個融合的時間。”
    “哦。”
    “對了,他現在神魂還不穩定,你?替他穩固一下,就跟你?從前給小紙人輸送神魂之力?一樣。”
    “好。”
    秦嫋走了,蘇寧瓔坐在床邊,給陸琢玉輸送自?己的神魂之力?。
    半個時辰後,蘇寧瓔疲憊地垂下手,她?扶趴在少年身邊,眼皮子開?始打架。
    她?又做夢了。
    夢到?她?跟陸琢玉兩個人躺在小帳篷裏一起看星星,看月亮。
    她?躺在男人懷裏,問他,“陸琢玉,你?到?底什麽時候回來?”
    男人開?口,聲音很輕,她?沒聽清楚。
    蘇寧瓔急了,她?湊過去,想聽他的回答,或許是起床的姿勢太猛,夢醒了。
    蘇寧瓔睜開?眼,陽光熱烈,三月的天,草長?鶯飛,新燕歸來。
    男人坐在床榻上,手指輕撫過她?的麵頰。
    蘇寧瓔眨了眨眼,有些不敢認。
    隻一夜,少年身型驟然生長?,如同吸飽了養分的植物?,趁著夜黑風高獨自?長?成了男人模樣。
    陽光中,男人微笑著看她?,嗓音溫柔熟悉,是最極品的溫青音,“瓔瓔,我?回來了。”
    蘇寧瓔恍惚了一下,然後猛地一下紮進男人懷裏。
    她?死死抱著他,生恐這是一個破碎而美好的夢。
    “不是夢對不對,陸琢玉,你?真的回來了。”
    “嗯,瓔瓔,我?回來了。”男人抱著她?,看著麵前熟悉又陌生的女子麵容,“我?的瓔瓔長?大了。”
    “不好看嗎?”蘇寧瓔紅著眼眶,嗓音哽咽。
    “好看。”陸琢玉的手指擦過她?的眼尾,“我?的瓔瓔最好看了。”
    蘇寧瓔攥著陸琢玉的手,感受著他的體溫,十?六年,五千多?個日夜,她?夢了他五千多?次。
    每當?太陽升起,晨曦出?現,她?總告訴自?己,新的一天,蘇寧瓔,陸琢玉在等你?。
    可漸漸的,她?開?始害怕,恐懼明日,甚至一想到?這個世界還有無數個明天,就覺得絕望。
    因?為明天,沒有陸琢玉。
    “我?看不到?頭,我?以為自?己撐不下去了。”
    “對不起,瓔瓔。”陸琢玉看著麵前流淚滿麵的愛人,疼惜地親吻她?的雙眸,感受到?鹹濕的淚水沁入唇間,“是我?回來太晚了。”
    蘇寧瓔攥著他的衣襟,一邊搖頭,一邊吻上去,“不晚,你?回來,我?就很開?心了。不管是十?六年,還是一百六十?年,我?都?等你?。”
    “陸琢玉,我?愛你?。”
    即使?是漫長?的時間,也?無法改變他們?之間橫亙生死的愛情。
    “我?愛你?,瓔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