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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一個臉頰上有一道很寬很長疤痕的男人站在窗邊,透過玻璃凝視著籠罩在晨霧中的岬角。
說正確點,他應該是凝視著立在岬角尖端的一座石墓。
從窗口望過去,海麵是那麽的平靜,但是這或許是因為有一片雲靄籠罩在波浪間的緣故。就像人心一樣,有時候人們也會這樣,表麵上露
出和藹可親的笑容,心底卻隱藏著無窮的憎恨和憤怒。
突然間,雲靄被風吹散了,石墓仿佛一下子浮上來一般,露出全部的輪廓。
這座石墓裏埋的正是這個刀疤男人的獨生女兒。刀疤男人一邊眺望著那座石墓,一邊伸出右手撫摸臉上的疤痕,這條疤痕由左眼尾一直延
伸到鼻側,看起來十分顯眼恐怖。
這男人看起來快接近六十歲了,那條紅腫難看的疤痕烙在他那張深沉睿智的臉上,看來十分突兀。
如果治療得當,應該不至於留下這麽難看的疤痕,可是他連縫合都不願意,任由傷口一天天自動愈合。
那道疤痕仿佛是他背負著悔恨的十字架一般。風吹得窗戶嘎嘎作響,晨霧從老舊的窗欞間竄了進來,使屋裏增添幾許寒意。刀疤男人微顫
了一下,輕輕咳了咳才依依不舍地離開窗邊。
他的名字叫黑澤和馬,是古老“歌劇院”旅館的主人——
附注:“歌劇院怪人”是卡斯頓·路爾的小說,曾轟動歐美文藝界,並多次搬上銀幕,內容描寫一個才華洋溢的醜陋男子,愛上一心想成
為歌劇明星的少女,進而牽引出歌劇院中一連串的離奇事件。在台灣上映譯為“歌劇魅影”——
第一章歌劇院的邀請函——
【1】
“阿一!起床啦!”
媽媽尖銳的叫聲從金田一的左耳鑽進來,貫穿腦袋,又從右耳飛了出去。
“哇!”
阿一倏地從床上跳起來,媽媽丟過來的襯衫正好不偏不倚打在他的臉上。
“你還想睡到什麽時候?美雪已經來了!”
“啊!什麽?暑假結束啦?又要上學啦?”
阿一一邊慌張地脫下身上那件皺巴巴的T恤,一邊揉著惺忪睡眼問道。
媽媽撿起地上的牛仔褲丟給他。
“啊!好痛!”
褲子上沒抽掉的皮帶扣,直接命中阿一的額頭。
“你還在做夢啊?你今天不是要去旅行嗎?那個叫‘歌劇院’的旅館不是寄了邀請函來,說要招待你去玩嗎?”
“啊!媽媽,現在幾點了?”
“八點。”
“什麽!為什麽你不早點叫我?”
“自己不起床還怪我?趕快換好衣服下樓來,人家美雪早就在樓下等你了。我已經幫你整理好行李,早餐就隨便吃點麵包打發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要換褲子了,媽媽,你趕快出去嘛!”
七瀨美雪站在金田一家的玄關,和時鍾幹瞪眼。
她聽到二樓傳來的怒吼聲、慘叫聲和腳步聲,心中不由得嘀咕著:
“我應該早點來才對!”美雪瞄了一眼掛在玄關的鏡子。
今天她穿著一件領口褶的白色罩衫,看起來比較成熟嫵媚,這是特別為了今天的旅行而買的。她還以要在“歌劇院”吃西餐為由,向媽媽
撒嬌,要到了一雙白色便鞋。
臨出門前,鄰家姊姊也稱讚她那件迷你花裙帶有夏天的氣息,十分俏麗。
(這樣的日子實在不適合發脾氣……)
過了一會兒,天花板上又傳來了一陣匆促的腳步聲,阿一的媽媽帶著刻意裝出的笑容下樓來。
“對不起,美雪。啊!請上來坐啊!阿一現在正在梳洗,你先上來喝杯茶吧!”
“不用了,伯母。我們馬上就要走了。”
話還沒說完,美雪的聲音就被阿一打斷。
“讓你久等了!”
阿一抱著“耐克”背包下樓來了。
“喂!你不吃麵包嗎?”
媽媽問道。
阿一一邊將背包甩到背上一邊回答:
“我帶出去一邊走一邊吃!走吧!美雪。”
“好!不過,阿一,那個……”
美雪說著便移開了視線,指著阿一的褲檔。
“你……石門水庫忘了關唉!”
“啊!”
阿一往自己褲襠一瞧,原來褲襠拉鏈整個大開著。而且那個尚未“收斂”起來的“東西”還隱約從洞口……
“啊!這個……這個……哈哈哈哈……”
阿一尷尬地笑著,趕緊把拉鏈往上一拉!
“啊……”
阿一慘叫一聲,倏地鬆開手的背包,雙手抓住下襠跳了起來!
“嗬嗬嗬……”
美雪見狀捂住嘴猛笑,幾乎岔了氣,連腰都直不起來。
【2】
列車發出了嘎嘎的刺耳聲,毫無警告地滑進月台。
這裏是位於伊豆半島東南方,一個人煙稀少的鄉下車站。
列車上生滿鐵鏽的車門緩緩地打開,阿一踏出腳步,越過了老舊的列車和月台之間的深溝,籃球鞋底踩到了已經碎裂的水泥塊,發出一聲
“叭”的幹裂聲音。
這時,播報站名的廣播和即將發車的鈴聲幾乎同時響起。
“你在幹什麽呀?美雪!還不趕快下車!電車馬上就要開了。”
阿一回頭催促美雪。
阿一朝著出口快步走去,美雪也勉為其難地下了車,走在阿一後麵。
“你還在為今天早上的事情生氣啊!”
阿一回過頭,看著刻意與他保持距離的美雪問道。
“沒有。”
美雪故意把眼光移開。
“對不起嘛!我的鬧鍾也不知怎麽搞的沒響……”
“不是指那件事啦!”
“那到底怎麽了嘛?”
美雪加快腳步,走到阿一身旁。
“阿一,你真的隻帶那些衣服嗎?”
“嗯。”
“你可真夠瀟灑!”
“沒辦法呀!當時那麽急……反正我有帶換洗的衣褲,沒關係的。”
“四天了!而且今天晚上會吃豪華的西餐,你穿牛仔褲去參加,未免太寒酸了吧!”
“傻瓜!這有什麽關係嘛!我爺爺不管走到哪裏都是穿和服。”
“時代不同啦!笨蛋!”
阿一的祖父叫金田一耕助,是當年聲名顯赫的大偵探。
或許是承襲了祖父優秀血統的關係吧!阿一才不過高二,就已經發揮驚人的推理能力,解決了幾件棘手的案子,轟動警視廳。
而阿一他們這次能受到“歌劇院”這家名旅館的招待,事實上也是緣於他以前曾經為該旅館解決了一件轟動全國的恐怖連續殺人事件。
當時發生殺人事件的古老劇院事後也被拆毀,重建新劇院。
為了慶祝新劇院的落成,旅館方麵決定以紀念公演的形式私底下好好慶祝一番,而阿一他們就是第一批被招待的客人。
“美雪,你的父母還真是開通哪!”
阿一從口袋裏拿出車票遞給票務人員,同時對美雪說。
“怎麽說?”
美雪把一個遠大於阿一背包的手提袋放在地上,一邊翻著小皮包一邊反問。
“因為,他們竟然放心讓寶貝女兒和男人單獨外出旅行。”
“男人?你是指你嗎?”
“還會有誰?”
“哈!這種情形又不是第一次了,我們從幼稚園就成天混在一起,我爸媽根本就不會擔心你。”
美雪卟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
阿一若無其事地說道,其實心裏有些失望。
他曾經自己猜想著,或許美雪得跟父母撒謊說是和話劇社的同學一起去……
一時之間,阿一突然覺得有點難為情,忍不住摸摸臨出門前胡亂塞進屁股口袋裏的“橡膠製品”。他開始渾身不自在起來。
(口袋會不會浮出圓形的樣子?走路時,那個東西會不會突出來?)
阿一站在車站前等待來接他們的車子,時而坐立不安地摩挲著臀部,時而改變身體的方向。
(唉!幹脆丟了吧!萬一有需要的話……)
就在阿一胡思亂想之際,眼前有一輛車子朝他按了按喇叭。
那輛門上寫著靜崗縣警局的巡邏車停在他們麵前,副駕駛座的窗子搖了下來,有位滿臉胡渣的中年男人探出頭來對他們叫:
“讓你們久等了!”
“你也來啦!劍持老兄!”
阿一看見劍持,反而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是啊!我本來隻是想順便到靜崗縣警局去打聲招呼,結果卻叨擾了他們一頓午飯。”
劍持警官說著便哇哈哈地笑了起來。
這位劍持警官和阿一是因那次“歌劇院”發生的連續殺人事件,之後才成為好朋友。
而劍持也因為破了歌劇院旅館史無前例的棘手案件而升了官。
但是實際上破案的人是阿一,所以從那時開始,這個天下聞名的優秀警官,在阿一麵前就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此次劍持警官也在受邀之列。
“你們快上來吧!喂!小兄弟,開往漁港吧!”
劍持對穿著製服、充當駕駛的警察說完,便整個人靠向椅背,舒舒服服地睡了起來,簡直把巡邏車當成計程車了。
阿一非常了解劍持隱藏在頑固的外表底下,其實有一顆善解人意的心,所以對他那種不可一世的態度感到有些納悶。但是仔細想想,警察
廳搜查一課的警官,是警界中最前線中的第一線,對這種鄉下地方的小小警察而言,簡直如同高不可攀的神明一般,所以也沒什麽奇怪的了。
不過,這小小的警察對阿一把這麽個高不可攀的人物稱為“老兄”,不知會有什麽看法?或許他會認為阿一是某個大官的兒子吧!
【3】
在鄉下道路上奔馳了十五分鍾左右,他們來到了一個小漁港。
在許多破損汙穢的漁船當中,有一艘非常顯眼的純白色遊艇,船身上寫著“幽靈號”。
這艘可以搭載十五人的高速快艇,是前往旅館那座小孤島的唯一交通工具。
“各位,好久不見了!”
遊艇上露出歌劇院旅館主人黑澤和馬的麵孔,他帶著如往昔般的柔和笑容迎接阿一他們。
黑澤的左臉頰上有一道很大而且明顯的疤痕,這道疤痕讓他沉穩智慧的容貌罩上一層陰影。
有關他臉上的疤痕--
“這道疤痕嗎?哈哈哈!的確,有時候客人會被我的模樣嚇著,其實,這道疤痕並不是因為耍流氓而造成的,請各位不要害怕!”
阿一相當喜歡黑澤爽朗的性格。他一直希望還能再跟他見麵,所以當接到黑澤的邀請函時,他感到十分高興。
以前和阿一一起來過這兒的高中學們,都不願再重溫那次恐怖的經曆,對這次的邀請活動沒有興趣,因此最後隻有阿一和美雪兩個人參加。
遊艇的乘客除了阿一、美雪和劍持警官之外,還有另外兩個男人。
這兩個男人坐在阿一這群人對麵的位子,正低聲交談著,有時候還從喉頭發出令人聽了猛起雞皮疙瘩的笑聲。
轟隆隆的引擎聲掩蓋了他們的談話聲,讓人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講些什麽,不過光是從他們的眼神和表情來看,就可以知道他們正不懷好意
地對美雪品頭論足。
其中一個有著一副如雕像般深邃的五官,個子很小,年紀大約二十歲左右,晦暗的臉色搭配那件顯眼的橘色襯衫,看來非常不搭調。
而他歪斜的嘴角、諂媚的笑容,更將他卑鄙、小心眼的性情表露無遺。
另一個則是皮膚白皙、身材微胖的男人。他生了一副端正的五官,隻可惜腹部和下巴的脂肪毀了整體的美感。
他應該比那個穿橘色襯衫的男人稍微年長些吧?
隻見他眼睛咕嚕咕嚕不停地轉著,似乎是個神經質的男人。
“我看過那個比較胖的人。”
美雪在阿一的耳邊低聲說道。
“哦!他是誰?”
“我記得好像是‘幻想’劇團的演員,我曾經看過他們的公演。”
“哦!你真不愧是話劇社的社員,好細心哪!”
“阿一,你不也是話劇社的社員嗎?”
“我?我隻不過去幫忙打雜罷了,我不記得什麽時候入過社啊!”
“真是的。”
“喂,你們對演戲有興趣嗎?”
胖男人突然朝著美雪探出身子問道。
“對不起,我們隻是高中生,無法參加社會上的戲劇演出。”
阿一搶在美雪之前先回答胖男人的問題。
“你們是高中生?啊!難道你就是黑澤老師提過的名偵探?”
他一笑,參差不齊的牙齒整個露出來了,更讓人產生一種惡心的低級的印象。這一看,也害得阿一和美雪不禁縮起脖子。
“請問你們是……”
阿一吞了一口口水,反問胖男人。
“金田一兄弟,他們是我以前的學生。”
黑澤從駕駛室探出頭來說道。
“學生?老板,您以前是學校的老師嗎?”
劍持警官驚訝地問道。
黑澤聽到,露出白皙的牙齒回答:
“哈哈哈!不是啦!大約在四年前,我曾參加某個劇團演出。這兩個人是當時收下的徒弟,他們現在都是優秀而活躍的演員,是我要他們
來幫忙我籌備這次公演的。事實上三天前就開始排演了,他們剛才是到城裏去買點東西。”
“什麽!老板,難不成您就是‘幻想’劇團的黑澤和馬?”
美雪興奮得發出高亢的聲音。
“這個嘛!其實也不是那麽有名啦!”
黑澤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笑著說。
“唉呀!我以前怎麽沒有發現?”
“啊!老板是個名人?”
阿一不解地問道。
這次輪到穿橘色襯衫的男子說:
“喂!你太失禮了吧?黑澤老師以前可是日本數一數二的名演員哪!對於改革現代話劇,推動話劇成為一項成功的事業來說,黑澤老師也
是幕後英雄呢!黑澤老師表演的領域之寬和種類之豐富,到目前為止尚無人能出其右哩!光是‘歌劇院怪人’這出戲,就曾經嚐試八種不同的
表演方式,每一種表演形態都極為成功。你們聽過‘歌劇院怪人’嗎?”
阿一和美雪不禁相視無言。
他們當然都知道那出歌劇,甚至一輩子都忘不了。
他們曾經因為那出歌劇而卷入一連串的殺人事件……
“不知道吧?現在的年輕人真是的,那是卡斯頓.路爾有名的恐怖小說。內容描述匿居在巴黎歌劇院地下的幽靈怪人,愛上了美麗的歌劇演
員克莉絲汀,為了實現她的心願,他不斷地犯下殺人罪行。從倫敦到紐約的百老匯,世界各地都曾將這故事編為舞台劇或音樂……現在幾乎已
經找不出更突出的表演方式了,而當年黑澤老師表演的‘歌劇院怪人’備受好評,連百老匯的演員都特地趕來觀看。我們是黑澤老師第十二期
的門生,連這一次算起來,已經是第九次舉行紀念表演了……”
“綠川,你太羅嗦了!閉嘴吧!”
胖男人嚴厲地製止綠川,綠川馬上露出畏縮的神色,默不作聲。
“對不起啊!各位,這家夥就是喜歡大發謬論。對了,他叫綠川由紀夫,我是瀧澤厚,有關這次的公演,還要請你們多指教、捧場。”
瀧澤對著美雪和阿一謙虛地說著。
“啊!彼……彼此彼此……我是金田一一,她叫七瀨美雪,請多多指教。”
阿一一邊搔著頭一邊說。
但是瀧澤和綠川卻沒有任何回應,徑自交頭接耳地竊笑。
“美雪。”
阿一露出驚愕的表情在美雪耳邊低語著:
“我看你還是不要涉入話劇圈比較好。”
這時,船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引擎聲也越來越弱,相對的,波濤聲卻不斷在耳邊衝擊著。
“各位,就快到目的地了。”
黑澤一邊操縱著船舵一邊說道。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眼前竟然聳立一片陡峭的崖壁,崖壁上巍巍屹立著一座巨大的館邸。
“看哪!阿一!”
美雪興奮地打開窗戶,壓住在風中飛舞的頭發叫道。
“那是歌劇院旅館!”阿一的胸口湧上一股奇妙的感動。
像是回到日夜思念的故鄉,又像是被推回不想再次看到的地獄……阿一覺得這或是一種不祥的預兆。
“歌劇院”高高矗立在懸崖上,靜靜地俯視著這群拜訪它的客人們。
【4】
“歌劇院”旅館位於南伊豆海麵的孤島上,那是一個麵積隻有四、五平方公裏左右的小島。島上大半部分都被雜草所覆蓋,僅有幾棵稀疏
的樹木錯落其間。
自從明治時代有位資產家在此處蓋起別墅之後,這個無人島才被人開墾。
之後,這個孤島幾度更換主人,也曾一度荒廢,一直到十年前才被現在的老板黑澤將它買了下來。
黑澤花了六年的時間改建荒廢許久的館邸,四年前以新建的麵目重新展現在世人麵前。
“歌劇院”旅館的四周圍繞著花木稀疏的西式庭園,感覺就像一座歐洲的貴族官邸。
建築物的外觀采用莊嚴的喬治亞風格,外壁則分別塗成代表希望的黃綠色和白色。
“好漂亮啊!”
美雪仰視著聳立在眼前的“歌劇院”旅館,嘴裏發出讚歎聲。
“是啊!”
劍持警官若有所思地附和道。
阿一他們三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再度造訪“歌劇院”旅館。
一起搭遊艇過來的那兩個團員,下船後就立刻向他們揮手道別,此刻不知消失到哪裏去了。
“我現在立刻帶你們去參觀新劇院吧!”
黑澤說著,便伸手推開白色的大門,一個看起來才二十出頭,身上圍著圍裙的年輕人迎了上來。
“老板。”
“怎麽了,江口?”
“餐點已經準備好了,要不要去叫能條先生他們來用餐?”
“能條可能還在劇院裏吧!我待會兒會順便叫他。你可不可以先去找綠川和瀧澤?他們剛剛還跟我們在一起。”
“好的。”
江口應了一聲,就走出去了。
“剛才那個人也是演員嗎?”
美雪問黑澤。
“不,他叫江口六郎,是W大的學生。每年暑假都會來這裏打工。他工作很勤勞,幫了不少忙……啊!大家請進來吧!”
阿一和美雪進了門,隻見走廊上鋪著紅色的地毯,窗簾則采用和西式白色窗戶相稱的粉紅色係。
走進旅館之後,左邊是中庭,黑澤帶領大家從右邊的走廊往裏走,這條回廊就是連接劇院和旅館的通道。
劇院入口的門還在裝修中,所以還沒有上鎖,隻用一般櫥櫃常用的南京鎖垂掛在門把上。
“名義上是劇院,其實也沒有什麽昂貴的器材,所以采用這種普通鎖,不過這樣實在太寒酸了點,過兩天我再換一副好鎖。事實上,這把
南京鎖從來也沒有鎖過……哈哈哈!請進裏麵看看吧!”
於是阿一他們走進劇場。
“啊!可憐的艾力克,至少讓我為你唱一首歌吧!”
一個女聲從舞台傳來。
舞台上有五把椅子排成半圓形,其中三把椅子分別坐著兩女一男。
“啊!正中央那個男的不就是能條光三郎嗎?”
美雪忍不住大叫出來,蓋過了演員的聲音。
“那個短頭發的女孩是加奈井理央,另外一個女人是能條光三郎的太太,叫能條聖子,對吧?”
“啊?你認識他們?”
阿一一臉難以置信地問道。
“當然了!真不敢相信,在這裏的都是‘幻想’劇團的明星哪!”
美雪不斷地叫著“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害得舞台上的演員們受到幹擾,停止排練。
“笨蛋!美雪,都是你又吵又鬧的。對不起,這家夥有點阿達……”
阿一說著,便戳了戳美雪的腦袋。
“哈哈哈!沒關係啦!反正也到了用餐時間,該休息了。”
坐在中間的能條光三郎帶著溫和的笑臉說道。
看著映在聚光燈下的笑臉,阿一不禁楞住了。而站在他身邊的美雪眼裏閃著光芒,出神地望著舞台。
能條的容貌美得讓身為男人的阿一也不禁看傻了眼。
他的五官端正得找不出一絲瑕疵,而這樣俊美秀氣的臉卻配上一身強壯的體格,顯得有些不協調。他的談吐舉止之間帶著一點自戀的味道
,讓人無法親近。
“啊!要休息了呀?好不容易才演到這一幕……”
加奈井理央有一副娃娃臉,剪了一頭短發,露出誇張的表情說道。
她的手腳很修長,動作顯得十分優雅。雖然纖瘦,但是身材玲瓏有致。全身上下的比例都相當完美,整個人散發出一股青春活力。雖然她
的五官不是那麽標致,可是卻讓人不禁想多看幾眼。
至於能條聖子,則又呈現出截然不同的風情了。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可是豔麗高傲的外表讓人感覺高不可攀。
“算了,反正三點還要排練,到時候再說吧!而且我肚子還真的是餓扁了。”
能條聖子說道。
“可是……聖子小姐,你已經表現得很完美了,根本就不必擔心正式演出的效果,可是我……”
加奈井憂心地說。
“幹什麽?你對我有什麽不滿嗎?”
聖子迅即沉下臉來。
加奈井急忙用力的搖著頭否認: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我可是把話說在前頭,加奈井,隻要我跟我爸爸講一聲,你在這裏就沒得混了。不要以為自己有一點名氣就想仗勢欺人。”
“我沒有……隻不過因為這是黑澤老師難得的紀念公演,我希望自己能有最好的表現,再說……克莉絲汀的台詞又多……”
“你這是什麽意思?反正你是主角,我隻是個反派角色,不要以為黑澤老師喜歡就得意洋洋的,為什麽要我演卡爾洛達,而你演克莉絲汀?早知道我就不來了!”
聖子氣得用力把劇本丟在地板上。
“聖子,收斂一點,有客人在。”
能條皺著眉頭製止聖子。
“喲!又在為加奈井辯護了?你果然……”
啪啪!
有人適時地拍手,中止了這場爭論。
“好!大家就休息一下吧!”
原來拍手的是黑澤。
“餐廳裏已準備好餐點了,你們先去等著吧!我們待會兒就過去。”
三個演員對著黑澤輕輕點了點頭,便默默地走下舞台,離開劇場。
“好棒哦!能看到這麽專業的演員……”
美雪興奮得雙頰泛紅地說道。
“他們彼此之間具有著強烈的競爭意識呢!”
“在我看來,這根本隻是一場爭風吃醋的吵架罷了。”
阿一說道。
黑澤很難為情地笑著說:
“哈哈!因為他們都是同期生,所以才會競爭得那麽厲害。”
“同期生?可是看起來不像是同年齡啊!”
阿一插嘴問道。
阿一就是這樣,即使隻是一件小事,隻要產生疑問,他就非得搞清楚不可。
“是啊!加奈井今年才剛滿二十一歲,聖子二十五歲,最年長的能條應該已經二十七歲了,學演戲是不受年齡限製的。這和學生讀書不一
樣,在演藝圈裏過了四十歲才當新人的也大有人在哪!”
“哦……”
“好了,讓我帶你們大略地參觀一下劇院吧!”
【5】
這是一個隻有五十個座位的小劇院,舞台寬度隻有六、七公尺,比以前的規模小得多了。
劇院中沒有窗戶,出入口隻有觀眾席後麵有,也就是舞台正麵的門,以及位於右手邊用來搬運器材的後門而已。
後門是一扇堅固的鐵門,目前上了鎖。
“啊!好難得……”
美雪看著掛在觀眾席兩邊的巨幅圖畫說道。
“竟然在劇院中掛畫來做裝飾,滿別出心裁的!”
“那張畫是剛剛那些弟子為慶祝新劇院開張,特地帶來送我的。”
黑澤指著一幅掛在舞台右手邊,色彩非常豔麗的現代油畫說道。
“那麽對麵那張漂亮的女孩子畫像呢?”阿一問道。
那是一張短發女子的畫像。
盡管劇院裏的照明有些晦暗,但畫中人物白皙的肌膚仍然顯得光采耀眼。
畫中少女剪了一頭像男孩子似的俏麗短發,更凸顯出她那線條柔和的纖細粉頸。
而從那微微凸起的胸部看來,大概是十四、五歲的少女吧!
“喔!那幅畫呀!那是一位名叫間久部青次的畫家所畫的,他跟我是老交情了,也常來這裏光顧。雖然我覺得這幅畫和右手邊那幅畫的畫
風不怎麽搭調,但他一直希望自己的畫能掛在這個劇院裏。”
“唔,不過這的確是一幅好畫呢!對了!這幅畫的模特兒是誰啊?”
黑澤的表情在這一瞬間整個黯淡了下來。
“是我死去的女兒。”
糟糕!阿一心裏暗叫不好,一不小心又觸動到別人的傷心事。
“你真是的!一點都沒變,說話還是那麽不經大腦。”
劍持戳了戳阿一的肚子,警告他。
“老兄,這我怎麽知道嘛!”
“哈哈哈!沒關係,你不要放在心上。”
黑澤恢複了神色,拍拍阿一的肩膀。
“那都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不提也罷。”
黑澤說完,便帶著笑容朝著劇院裏走去。
“接下來讓你們看看舞台設備吧!劇院本身雖然變小了,不過,設備卻是一流的。請看這個。”
黑澤說著,便按了設在入口處旁邊牆壁上的按鈕。
劇院的照明頓時暗了下來,而舞台上則亮起了朦朧的大燈。
“好棒!”
阿一和美異口同聲讚歎著。
那是一組巨大華麗的吊燈,吊燈本身的亮度雖然微弱,可是大量的玻璃珠和鏡片反射出無數道光芒,使得吊燈看起來耀眼奪目。
“原本吊燈是安在觀眾席上方的天花板上,我動了一點手腳,加上裝飾用的珠子和鏡片,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真漂亮!可是,為什麽要在舞台上裝吊燈呢?”
阿一好奇地問。
黑澤淡淡地回答:
“我的舞台是少不了吊燈的。”
“咦?”
這時,阿一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們到大廳去喝杯茶吧!”
黑澤關掉吊燈,點亮了劇院的電燈。
“老板,我可以再問一件事嗎?”美雪說道。
“當然可以啊!”
“這個劇院的舞台內部特別深,我記得原來舞台的尺寸好像比較正常一點……”
這個舞台的深度確實比寬度來得深多了,幾乎要接近長方形。
內側和兩邊圍著畫有森林風景的布幕。
從觀眾席看來,舞台本身就好像是在森林當中一般。
“七瀨小姐不愧是話劇社社員,你具備了專業敏感度。”
“不,沒有啦……”
美雪不好意思地用手按著臉頰,這是美雪慣有的小動作。
“因為我們的人手和預算都不很充裕,為了避免使用大道具,所以才一層又一層地搭起畫著背景的畫幕,藉以加強舞台的真實感。”
接著,黑澤把阿一他們三人帶進了操縱室。
“請各位看著舞台。”
黑澤說完,便開始操作機關,圍著舞台三方的森林風景布幕慢慢上升,從後麵現出另一個畫幕。
“是磚塊圖案……”
當森林布幕完全上升之後,舞台就被紅褐色的磚頭圖案所圍繞。
緊接著,舞台和觀眾席之間降下了一麵像漁網一樣的東西。
“那是什麽?”
阿一問道。
一直在旁邊沉默不語的劍持,這時終於忍不住插嘴進來:
“那是網魚用的網嘛!從尺寸看來,大概屬拖網之類。”
“老兄,什麽是拖網?”
“真是的,現在的年輕人竟然連這種東西都不知道!拖網就是那種要在沙灘上很費力拉張的網嘛!高中課本應該有念過呀!”
劍持很得意地張開手腳,誇張地做出拖網動作。
“對!不錯!這就是那種拖網,我從漁港那邊低價買來的。這拖網是用來代表隔絕外界和地下迷宮的鐵柵欄。”
“那是鐵柵欄?不太像嘛!”
阿一冒冒失失說道,黑澤卻意味深長地微笑著。
“別急,請繼續看吧!”
黑澤又繼續操作機關。
微暗的劇院內僅存的電燈完全熄滅了,舞台上綻放出五彩的光芒。
“哇!好漂亮!”
阿一他們不由得驚歎著。
那張隔絕觀眾席和舞台的拖網立刻發出青白色的光,有如重重疊疊的鐵柵欄,背景的磚頭布幕,也生動地表現出地下迷宮冰冷的氣息。
“如何?很不賴吧!那張網子上塗有螢光塗料,才會散發出青白的光芒,有如金屬般。此外,我們還設計了奇特的‘黑光’骨骸舞蹈--
那是種會發光的骨骸在跳舞……在紐約的百老匯歌劇裏,這一幕降下的是真正的鐵柵欄,可是我們沒有那麽多的預算,所以便用拖網來代替。
不過,氣氛還是給烘托出來了。我是指‘怪人’巢穴中的氣氛。”
“怪人?”阿一問道。
“對,就是‘歌劇院怪人’。”
“咦?這次公演的歌劇是‘歌劇院怪人’啊?”
“當然羅!因為對我來說,‘歌劇院怪人’是很特別一出戲,可以說是我畢生的心血,而那座巨大的吊燈也是在這出‘歌劇院怪人’裏不
可欠缺的道具。隱居在巴黎歌劇院地下的醜陋怪人愛上了美麗的女演員克莉絲汀,為了讓她得到主角的角色,他設計讓吊燈砸在歌劇明星卡爾
洛達的頭上,怪人悲哀的戀情就這樣牽扯出一出令人恐懼的悲劇來。”
黑澤臉頰泛紅,激動地說著。
阿一從側麵看著他臉頰上那道疤痕時,心中有一種複雜的感覺。
上次在此處發生殺人事件之後,劍持曾經告訴過阿一,黑澤的女兒原本是劇團的團員,在“歌劇院怪人”上演途中忽然失蹤,不久又在這
個歌劇院的舞台上自殺。
而上次那個殺人事件也是順著“歌劇院怪人”的情節進行的。
盡管如此,黑澤仍然堅持繼續演出“歌劇院怪人”,阿一實在難以理解他的心理,甚至覺得黑澤根本有些不正常。
“這出戲會很精彩的。”
黑澤喃喃說著。他關掉了劇院所有的照明,再度將怪人的“地下巢穴”封入深沉黑暗之中……。
【6】
“多麽醜陋的臉啊!腐肉般的肌膚、骷髏般的輪廓,五官如同被上帝擰爛了似地散在臉上……啊!我的名字叫幽靈。雖然被地獄之火焚身
,我卻仍然不由自主地愛戀著天使……”
幽靈站在微暗的舞台上,以呻吟般的聲音念著“歌劇院怪人”的台詞。
幽靈非常了解“歌劇院怪人”的心情,雖然怨恨自己有一張醜陋的臉,卻不肯放棄希望……那正是自己目前的心情寫照。
“啊!多麽醜陋、多麽可恨的一張臉!不隻是臉,就連胸口中的一顆心也一樣醜惡。雖然我將展開殺人計劃,可是心中卻沒有一絲猶豫、
罪惡的感覺。這一切都是為了天使,隻要她能得到喜悅、獲得滿足,那麽就算我這醜陋的身軀將被地獄之火焚燒殆盡,也在所不惜!”
幽靈輕輕闔上腳本,走下舞台。
(一切都已經就緒了。
接下來,就是用這雙手去勒死人,勒死那個不可原諒的女人。
我要把繩子套在她的脖子上,用力地絞緊……然後,在她即將斷氣之前,在她耳邊輕輕地把她該死的原因告訴她……
至於殺“那兩個男人”則是遲一些的事了。
我要在最後好好地料理掉,因為……)
“哼哼哼……哼哼哼……”
幽靈一邊竊笑著,一邊離開劇場。
殺人計劃的準備工作都已就緒。
一場驚心動魄的悲劇將隨著今晚卡爾洛達的慘死拉開序幕……——
第二章卡爾洛達之死——
【1】
不知不覺中,太陽已經西沉了,阿一和美雪、劍持三人最先到達餐廳。才不過八月底,白天卻出人意料的短。
美雪天真地跟大夥打成一片,可是阿一卻整天都提不起勁來。
“歌劇院怪人”這出戲即將在這座“歌劇院”中上演了。
阿一不知道為什麽,每每想到這裏,胸口老覺得一陣翻騰,難以平複下來。
“電話不通,這是真的嗎?江口!”
他聽黑澤的聲音從走廊上傳來。
“是的,老板。因為開始張潮了,所以我去把遊艇換個位置,沒想到引擎發不動,於是,我想打電話找人來修理……”
“結果電話打不通?”
“是的。”
“遊艇裏的無線電呢?”
“也不能用,好象是電池出問題了。”
“真是傷腦筋啊!那麽定期巡邏船什麽時候來?”
“後天中午左右。”
“哎!這麽說來,到後天中午之前,我們被隔絕了……”
“真的嗎?”
阿一一聽,飛快地跑到走廊問道。
“是的,不過你不用擔心,島上的食物和飲水都很充足,而且後天巡邏船就會來了。”
江口看到阿一麵無血色地奔出餐廳,慌忙安撫他。
“可是……”
阿一正要再說些什麽,身邊卻想起一個似曾相似的聲音:“如果發生什麽事,我們就無路可逃了。”
說話的是一個身高足足有一百九十公分,臉形修長,臉色蒼白的人。他的嘴角雖然帶著一絲笑意,但是隱藏在黑框眼鏡後麵的眼睛卻放射
出冰冷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他就是結城英作醫生。
以前的歌劇院發生殺人事件時,他也正好投宿在這家旅館。
“結城先生,您也來了?”
劍持警官跟在阿一後麵走出來,美雪也不安地從餐廳的門口探出頭來。
“各位,久違了!事實上自從發生那次事件之後,我就愛上這家旅館了。從那時候起,我每個周末都會到這裏來度假。這一次我也跟各位
一樣,是接受老板的邀請而來的。
“真叫人驚訝呀!參與上回殺人事件的成員竟然到了四個人!哦,加上老板一共是五個人。啊,對不起,又讓各位想起那件不愉快的事了”
“怎麽了?”
一個和結城幾乎平等高的男人從走廊另一端走過來問道。看到這個男人的臉,阿一差一點叫出聲來。隻看到他眼睛帶著泳鏡,又用口罩覆
蓋住嘴巴和鼻子,讓人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
從口罩兩邊露出的黝黑皮膚上浮出了斑斑的濕症,看起來有點恐怖。
“對不起,間久部先生,吵到你了。”
原來這個戴口罩的男人就是畫家間久部青次,劇院中那幅美少女肖像就是他的作品。
接著,劇團團員們也開始陸陸續續到齊了,大家聽說遊艇和電話都不能用的消息之後,都感到有些不安。
【2】
晚上七點半,除了能條聖子之外,劇團團員和客人都齊聚在餐廳裏。
“聖子跑到哪裏去了?”
能條光三郎顯得有些不耐煩,一屁股坐了下來。
“能條先生,她沒有在房間裏嗎?”
綠川一邊把玩著擺在桌上的刀叉,一邊用謅媚的語氣問道,言語中透露出一絲不安。
“唔,我們剛才又吵了一架,她就負氣跑出去了,真是拿她沒辦法……”
“我看,你們還是分手算了。”
瀧澤輕鬆地喃喃自語,卻還是被能條聽見了。
“羅嗦!你這個胖子!這是我家的事,輪不到你說話!”
能條的表情倏地一變,語氣也變得冷酷嚴峻。
瀧澤被他這麽一吼,隻好不情願的禁聲了。
在這短短的對話中,阿一發覺這些劇團團員之間的關係有幾分不尋常。
“黑澤老師,已經七點半了,我們不要等聖子,先用餐吧!如果讓這些特地前來慶賀劇院開幕的貴客們餓肚子的話,那我就太過意不去了。等聖子回來,我一定會好好罵罵她的。”
能條擺出一張笑臉說道。
“嗯……好吧!各位,請舉杯……”
正當黑澤話講到一半時--
“啊!這是什麽?”
加奈井突然叫了起來。
“老師,請您看看!”
加奈井站了起來,把一張折成半的紙條交給黑澤。
黑澤拿過來一看,隻見紙條上麵是一行用電腦打出來的文字--
卡爾洛達在舞台上麵了吊燈的墊底。
“這是什麽意思?”
瀧澤探過頭去看字條,不禁疑惑地問道。
“卡爾洛達指的會是聖子小姐嗎?”
綠川也問了。
“F……幽靈?難不成……”
突然間,阿一的腦海裏掠過一個不祥的念頭。
在歌劇“歌劇院怪人”當中,明星卡爾洛達就是被壓在吊燈底下致死的,而以前在這座旅館裏發生的連續殺人事件中,第一個犧牲者也是
被吊燈砸死的。
“聖子小姐成了吊燈的墊底……”
阿一自言自語的說著。
在場的所有人聽了,都楞楞的盯著阿一瞧。
阿一猛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朝著劇院跑過去。劍持警官隨即跟在後麵,其他的人也都立刻跟上去。
劇院的門是關著的,南京鎖仍懸掛在門上,並沒有鎖上。
阿一在門口深呼吸一下,再輕輕的將門打開。
劇院裏一片漆黑,觀眾席和舞台都仿佛被埋在黑暗中一樣。
黑澤老板跑了進來,打開位於入口處旁的電燈開關。
“讓開。”
聖子的丈夫能條從後麵飛奔而上,推開阿一,先行闖進劇院。
“什……什麽都沒有啊!根本是有人在惡作劇!”
能條仿佛鬆了一口氣似地說道。
劇院中的燈光雖然昏暗,可是亮度卻仍然足夠讓大家看清楚四周的景物,舞台上空蕩蕩的一片,什麽也沒有。
磚塊圖案的布幕,用來當作鐵柵欄的拖網,以及重要道具大吊燈,仍然靜靜的位於原處,紋風未動。
“混帳東西!”
能條憤憤地罵道,臉色十分凶惡。
“聖子這家夥就算想惡作劇,也要適可而止!”
這時瀧澤站在一旁打圓場:
“我們都被無聊的玩笑給耍了,老師,我們回去吧!別耽誤了今晚的盛宴。”
但是黑澤卻一反常態漲紅了臉,一幅怒不可遏的模樣。
“真是個任性的人!這種任性的個性跟四年前完全一樣,絲毫沒有改變。”
對於一向溫厚待人的黑澤而言,這種反應非比尋常。
這一瞬間,所有在場的劇團團員都禁不作聲,連剛剛還在怒吼的能條也硬生生地將自己的情緒吞下去,靜靜地看著黑澤。
在這個時候,阿一突然發現黑澤的眼底浮起一種不可言喻的激情,正朝著能條直衝過去。
能條或許也感受到這種壓力,他刻意避開黑澤的視線說道:
“走!回去吧!我們重新舉杯慶祝!”
“對呀!”
此時黑澤已經恢複平時的穩重神情,他從圍裙的口袋拿出一串鑰匙。
然後,他把原來隻是掛著南京鎖鬆開,穿過劇院的門,結結實實地上了鎖。
【3】
大家就在這種沉滯的氣氛下進餐,除了能條聖子之外,所有的人都入席了。進餐中途,約莫過了二十分鍾的時候,瀧澤匆忙吃完飯就離開
餐廳。
當他再度回來的時候,晚餐也快要結束了。
他帶著不悅的表情,不斷的用舌頭發出咋咋響聲,坐在大廳的沙發上,開始打著攜帶型電腦。
隻見他鼓脹著臉孔,喀嗒喀嗒地敲著鍵盤,有時候忽然兀自笑著,有時則閉著眼睛,不知在喃喃說些什麽。
晚餐結束之後,由於能條聖子還是沒有出現,大夥之間的氣氛也輕鬆不起來。
美雪坐在阿一旁邊,不停地啜飲著餐後送上來的咖啡。
她實在很想趕快離開這個窒息的地方,不斷地催促阿一站起來,可是阿一根本就沒在意,一個人楞楞地思索著事情。
(“卡爾洛達在舞台上成了墊底”……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突然阿一回過神來,發現窗戶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下起雨來了,風好象也變強了些,老舊的木頭窗偶爾會發出像蟲鳴一樣的聲音,遠處的浪濤也不甘示弱地混在風聲當
中怒吼著。
“各位……”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能條,他說話的語氣就像在念台詞一般。
“大家難得有緣聚在一起,不如一同到休息室去玩牌吧!”
說罷,便看著美雪和加奈井,露出爽朗的笑容。
“玩牌呀!好啊!好啊!”
天真活潑的美雪立刻高興地附和他,她好象已經把剛剛那張恐嚇紙條拋到腦後去了。
美雪就是這麽純真,對一切事物都不會往壞的方麵想,對人毫無心機。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能跟阿一相處得這麽好。
加奈井也高高興興的應允了,不知道是不是對能條有意,她似乎對能條的言語都百依百順,象個影迷一樣,成天尾隨在能條身後。
“其他的人意下如何?不妨好好地享受這難得的夜晚吧!”
能條露出職業性的笑容說道。
阿一聽見他那種虛偽的說話語氣,忍不住把不滿之情發泄出來。
真是的!自己的老婆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竟然還有心思和別的女孩子玩牌?
阿一雖然隻是小聲地自言自語,可是還是被鄰座的綠川聽到了。
他對著能條露出卑屈的笑容說道:
“能條先生,我去找聖子小姐好嗎?”
“哦!那麽就麻煩你了。”
“好,那我先出去了。”
於是綠川便離開餐廳。
能條仍保持著一貫的笑容對大家說:
“真不好意思,我老婆有點任性,因為她出生在富有的大家庭裏,所以一有不順心的事就會馬上跑開,現在又不知跑到什麽地方去。每次
遇到這種情況,都是綠川幫忙找她的。因為如果我去的話,她反而會更火大。”
阿一開始對這些‘幻想’劇團團員之間複雜的人際關係產生興趣了。
能條聖子似乎對加奈井抱有敵意,大概是因為她的丈夫能條對加奈井意圖不軌,而引起聖子嫉妒吧!
而瀧澤又似乎對能條有所不滿,可能是能條在劇團中的地位比他高,所以他不敢光明正大地反抗他,卻暗自在找機會抓能條的小辮子。
綠川表麵上是個卑屈的牆頭草,但是心頭卻有其陰沉的一麵,似乎還隱藏了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4】
休息室位於餐廳的前端,能條率先走了進去,接著,美雪也跟上前去,並用手招了招阿一:
“阿一,你也來嗎!”
“嗯,好吧!恭敬不如從命。”
阿一在美雪和能條之間坐了下來,將他們兩人隔開。
阿一對這個老是故作紳士的能條實在沒有什麽好感。當然,看到美雪興匆匆地答應能條的邀約,讓阿一感到嫉妒是一部分的原因之外,還
有其它的因素……
目前雖然沒有什麽具體的證據,可是阿一卻老是覺得這個男人的笑容背後仿佛隱藏了某些企圖。
“我可以坐這裏嗎?”
這次是加奈井插進能條和阿一之間。
她穿著一件貼身的迷你裙,笑眯眯地座進長沙發裏。一坐下來,她那修長勻稱的大腿就毫無防備的裸露出來。
“啊……”
阿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美雪眼尖,首先發現阿一的變態,用力的往他的腳上一踩。
“好痛!美雪,你幹什麽?”
“不要用那種眼光看人家!”
“我又沒有。”
阿一辯解道,接著倏地轉過頭一看,隻見那好色的劍持眼光也投射在加奈井的大腿上,差點沒滴下口水來。
“老……老兄……”
阿一推了他一把。
“看起來好象很有趣,我也摻一腳吧!”
劍持故意裝迷糊,不理會阿一的暗示。
“老兄,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加奈井卻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她隨手從口袋裏拿出薄荷涼煙,大刺刺地抽了起來。
“你們要玩牌嗎,好象很好玩呢!”
打工的大學生江口六郎一邊解開圍裙,一邊也湊上來看。
“嗯!有興趣的話就一起來吧!”
加奈井說道。
聽她這麽一說,江口帶著熱切期盼的表情看著黑澤,黑澤無奈地露出苦笑說道:
“好吧!江口,你就跟他們一起玩吧!今天也忙了一整天了。”
“真的嗎?老板,你太帥了!”
江口高興地叫了起來,他趁劍持離座上洗手間的空檔插進了美雪旁邊的位置。看來他好象是把目標鎖定在美雪身上。
他不時地把視線飄到美雪雪白的胸脯上,那對豐滿的胸脯在襯衣的領口下若隱若現。
“美雪,扣上襯衫的口子嘛,這樣很容易引人遐想的。”
阿一終於忍不住抗議了。
聽到阿一那種酸溜溜的語氣,再看看他擔心的神情,美雪不由得笑開了嘴。
“不用了,扣起來就不好看了。”
“可……可是你……”
“阿一,隻要你的眼睛不要亂瞟就可以了。”
美雪笑了笑,不理會阿一,伸手拿起自己麵前的紙牌。
阿一就是喜歡美雪這種沒有防人之心的孩子脾氣,但這同時也是令他感到憂心的地方。
因為如果不是這樣,自己和美雪的關係或許早就不隻這樣了,搞不好會比青梅竹馬的玩伴關係更進一步……
【5】
原先有四個人,加上劍持和江口,所以現在一共是六個人聚集在休息室玩紙牌。
玩了三次以後,加奈井突然說道:
“即然要玩,就賭些錢吧!否則實在提不起勁來。”
“好啊!好主意!”
江口馬上附和。
“不可以!賭博是犯法的!”
劍持擺出執法者的姿態來。
“叔叔!你真是個老頑固啊!”
加奈井嘟起嘴表示不滿。
“再怎麽說,我也不能知法犯法啊!我可是個警官呢!”
“啊!你是警官嗎?那你帶了手槍嗎?拿出來讓人看看嘛!”
加奈井一邊拍著手一邊發出尖叫。
“沒有啦!現在是休假當中,所以我沒有帶槍。”
“那你總會帶警察證件吧!讓人家看看啦!”
“真是拿你沒辦法……”
劍持似乎對加奈井的撒嬌攻勢沒有招架之力,苦笑地從外套的暗袋裏拿出用黑色皮夾套住的證件。
上麵有警視廳幾個燙金的文字,文字上麵則是櫻花圖案。
“哇!這是真的嗎?”
“當然!”
劍持得意地說道。
“讓我摸摸!讓我摸摸!”
加奈井興奮地伸出手來。
“好吧!”
劍持順勢遞了過去,加奈井手腕一翻,促狹地笑道:
“我沒收了!”
說著,就把證件放進自己的胸口裏。
“喂!你幹什麽?”
“如果你想要拿回去,就別說那些煞風景的話。雖然加上金錢作賭注是賭博,但勝負也不過是兩三千圓而已嘛!”
“你……你這小子……”
劍持結結巴巴地說道。
“算了吧!劍持警官。”
這個時候,黑澤也在一旁推波助瀾。
“這樣好了,你們最後賭贏的贏家要拿出一半的賭金投進這個存錢筒裏。”
黑澤指著一個邊長十公分左右,外觀象一個大骰子的四方形塑膠盒說道。
“啊!那是存錢筒?”
美雪問道。
黑澤很得意地說:“很有趣吧!這是我死去的女兒的東西,現在我把它拿來當成裝小費的盒子,等到裝滿以後,我就拿去捐給聯合國的兒
童基金。”
仔細一看,盒子旁果然立著一張小小的牌子,上麵寫著:“為那些可憐的孩子獻出愛心。”
“這麽一來,那我們這個遊戲就不算是賭博,而是為募捐所進行的餘興節目了。”
“嗯!還是黑澤老板厲害,這的確是個冠冕堂皇的籍口。既然如此,那我也摻一腳,你們可得小心了!我會讓你們輸得哭爹喊娘的……哇
哈哈!”
劍持說道,便張大嘴巴笑了起來,剛剛還堅持反對,一下子馬上變成興致高昂的賭徒。
“請大家慢慢玩吧!我在二樓的房間裏,如果有事情再來找我。”
黑澤簡單地向大夥招呼過後,便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去了。
遊戲開始之後,阿一悄悄地留意還有什麽人留在這餐廳裏。
他偷瞄了餐廳一眼,隻見畫家間久部青次一個人對著桌子坐著,再度戴上進餐時拿下來的口罩,仍然露出一種詭異的表情,替玩牌的這群
人畫著素描。
阿一一邊看著手中的紙牌,一邊想起掛在劇場那裏那幅少女的肖像。
畫中少女那美麗清澈的眼睛就是出自這個怪男人的筆下。
啪!
間久部手上拿著的鉛筆筆芯忽然斷了,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阿一突然發覺到間久部的視線,似乎鎖定在正在休息室裏玩牌的某個人身上。間久部拿出一支新的鉛筆,再度開始畫起來,他視線仍然在
紙上以及這個特定的“人”臉上之間遊移。
(間久部不知是在畫哪個人?)
就在這時,輪到阿一出牌了,阿一把心思重新回到遊戲上。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慢慢流逝。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惡魔所設下的巧妙詭計已經在靜靜地等待開幕鈴響時刻……
【6】
大約過了三十分鍾,綠川在十分鍾之前回來後,就在桌子一旁觀戰。
結城也在神不知鬼不覺當中溜了進來。
除了回自己房間的黑澤,和幾個在廚房做善後工作的人員之外,館裏所有的人都集合到休息室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
哢啦!激烈的衝擊聲在不遠處響起。
木造的建築物仿佛天搖地動般搖晃不已,玻璃窗也因為震動而不住響著。
“是地震嗎?”
有人露出驚恐的神色問道。
“不,絕對不是。”
“是從劇場那邊發出來的。”
大家停下正玩得起勁的遊戲,你一言我一語的討論著。
阿一一度懷疑是附近發生交通事故,因為他聽到一陣細微、好象玻璃碎裂的聲音混雜在巨響裏。
(這裏是孤島呀!怎麽會有車子在跑道呢?那麽,那個聲音是……)
那是一個沉重的衝擊聲,而且其中還夾著玻璃碎裂的聲音。
(玻璃!難不成……)
想到這裏,阿一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
“是吊燈!”
話聲剛落,人已經朝著劇院跑去了。
休息室裏的其它人陷入一片恐慌狀態,所有的人相互推撞,緊跟在阿一後麵,越過走廊,直奔劇院門口。
阿一有十足的把握確定這次可不是惡作劇。
最初來到這間旅館時幾度湧上心頭的疑惑,此時又再度掠過阿一的腦海。
“歌劇院”、重複上演的“歌劇院怪人”,以及那張詭異的紙條……
所有的片段在阿一腦海裏串連起來,終於使他道出最壞的結論。
那個聲音來自吊燈,阿一確定那是吊燈落下的聲音!
劇院的大門上仍然掛著黑澤不久前才鎖上的南京鎖。
“可惡!上鎖了!瀧澤,去老師那邊拿鑰匙過來!”
能條急得大叫起來。
瀧澤二話沒說就跑開了。
黑澤的房間在旅館二樓的最尾端。
阿一此刻真是心急如焚,瀧澤離開也隻不過幾十秒的時間,他卻覺得這段等待的時間好漫長、好漫長。
“讓開!”
不久瀧澤全速跑了回來,拿著鑰匙,粗暴地插入鎖頭內。
黑澤也在後麵跟過來。
幾個原先在廚房工作的人員聽到喧鬧聲後,也都跑了過來。
劇院的門在眾目睽睽之下打開了,裏麵漆黑一片,有人摸黑打開電燈的開關。“啊——”
眼前的景象真的如同惡魔的慘狀一樣,慘不忍睹。
直徑兩公尺寬的美麗吊燈,此時狼狽地碎裂在舞台的正中央。散落在亞麻地毯上的玻璃碎片,在晦暗的燈光底下綻放著朦朧的光芒。
無以數計的玻璃碎片當中躺著血肉模糊的能條聖子。
大家根本不需要去確認她能否幸存,因為她被吊燈直接命中,全身上下已找不到一寸完整的肌膚了!
“歌劇院”的惡夢再度上演——”——
第三章密室劇院——
【1】
除了劍持警官和醫生結城英作之外,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餐廳。
能條聖子的遺體仍然放在命案現場,結城正在進行驗屍的工作,而劍持則在一旁協助他。
餐廳一片寂靜,靜得連時鍾的嘀嗒聲,聽起來就象是道路施工的電鑽聲。
大夥靜默了將近一個小時還是沒有人想開口說話。
每個人都在相互偷窺著彼此的表情,視線一旦不小心相遇時,就趕緊移開,生怕對方那道視線就是殺人狂尋找獵物的目光。
房間裏充滿了因猜疑而產生的凝重氣氛。
雖然大家心裏都有許多疑點想說,卻沒有一個人肯先發言,於是便一直持續這一場靠視線交相攻訐的戰爭。
其中隻有一個人緊緊地閉著眼睛,交抱著雙臂,冷靜而客觀地審視著眼前所發生的事情,並試圖去解開真相。
那個人就是金田一一。
阿一剛剛也和劍持、結城一起在現場進行勘查的工作,可是現場找不到任何凶手遺留下的證物,在一無所獲的情況下,他隻好回到餐廳來。
(“F”果然就是幽靈,在“歌劇院怪人”中出現的“幽靈”也是以“F”作署名將警告信送給劇院的人的。對了!那張紙條是警告信。
可是,凶手為什麽要這樣做呢?預先警告,隻會對自己不利呀!)
阿一一直思索著整件事的經過,卻始終找不出頭緒來。
(凶手為什麽要用“幽靈”的名義做這些事呢?而且不光是名字相同,他還模仿“歌劇院怪人”的情節殺人。
這種殺人手法應該不會是單純的人所做出來的,因為這是一件在每個環節都充滿不可思議的情境的智慧型犯罪。凶手到底是如何在劇院下
手的?)
“是誰?”
突然有一聲低語打斷了阿一的思緒。
“這到底是誰幹的?”
出聲的是能條,大家一起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或許是眾人訝異的視線觸怒了能條,他開始歇斯底裏地大叫起來:
“我在問是誰殺了聖子的?”
能條粗暴地踢開椅子站起來,順手抓住坐在他旁邊的綠川的衣領,用力往上提。
“我……我不知道呀!不是我幹的!”
看到能條激動猙獰的表情,綠川不禁蒼白著臉尖叫著。
“住手!”
加奈井發出了尖銳的喝止聲。
就在同時,在場所有的人就像起了連鎖反應,紛紛開始把自己的不安發泄出來。
美雪用力的甩了甩頭,仿佛要把那種糾纏在心頭的恐懼甩開一般,然後用那快要哭出來的聲音說道:
“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阿一……為什麽?”
“美雪,沒事的,鎮定下來。”
阿一輕拍著美雪顫抖的肩膀,接著又對大家說:
“各位,請鎮定下來,就算再怎麽焦急、害怕,我們也隻有等到後天才能離開這座島,所以請各位先鎮定下來。”
“我……我要回房間去了!這種地方哪待得下去?”
能條說著便站了起來。
阿一慌忙製止他:
“請等一下!能條先生,劍持警官就快回來了,到時候……”
“少羅嗦!搞不好在這裏頭有一個就是殺人狂,跟那個家夥在一起,我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哪!”
能條大步地朝著門口走去。
“如果你非回房間不可,能條先生,那就請你先證明自己的清白之後再回房間去。”
阿一擋在門口斬釘截鐵地說道。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能條皺起眉頭,憤怒地盯著阿一看。
“因為所有在場的人都有可能是下一個被狙擊的對象,同時也都有可能是凶手,所以如果現在讓任何一個人離開這裏,就等於是給凶手消
滅證據的機會。”
能條麵紅耳赤地否認:
“胡……胡說!我不是凶手!你有什麽證據說我是凶手?”
“哼!在這裏的每人都不會承認的,可是,總有一個人是凶手啊!”
瀧澤插嘴說道。
能條睨視著他怒吼:
“喂!死胖子!你到底安什麽心眼?”
能條握起拳頭逼近瀧澤,一副想找他決鬥的模樣。
“住手!能條先生,請你冷靜一點!”
加奈井紅著眼睛大叫。
來此打工的江口也粗暴地把剛剛送來的茶杯放在桌上,然後大吼出來:
“住手!不要打架!”
綠川則畏畏縮縮地走向門口,準備隨時可以逃走。
阿一受到眼前氣氛的影響,不由得擺出備戰的姿態。
啪啪啪,突然一陣拍掌聲響起。
“到此為止!到此為止!”
原來是黑澤。
這種拍掌的動作就是在排戲時叫演員暫停的指令。
能條、加奈井、綠川都出於職業性的本能靜默下來。
就在這一瞬間,餐廳的門打開了。
在場的人仿佛遭電擊一般,全部縮起身子,停下所有的動作。
走進來的是剛做完驗屍工作的結城英作和劍持警官。
【2】
“終於勘查完了。”
結城仍然用那種毫無感情的冰冷聲音說道。
“我老婆怎麽了?”
能條問道。
他雖然剛剛失去了妻子,可是語氣裏卻沒有一點悲傷的感覺。
“我敢肯定這是蓄意謀殺!”
結城斷然地下結論,在場所有的人們臉上都掠過一絲陰沉緊張之色。
“這我們都曉得!我想問的是,我老婆是被誰殺的?劍持警官,你能告訴我嗎?”
能條不耐煩地問道。
“這我就不曉得了,我隻是請結城先生鑒定遺體的狀況和推定死亡的時間罷了。”
劍持神色焦躁地回答。
“結城先生,請把鑒定的結果說給我們聽吧!”
阿一為了緩和現場的氣氛,趕緊催促結城說明驗屍結果。
“我先說明她的死因,能條聖子的臉上有瘀血和點狀出血。所謂的點狀出血是指脖子勒住時,臉上會產生紅色的斑點。另外她的喉頭有被
繩勒過的痕跡。”
結城勒住自己的脖子解釋給大家聽。
“什麽?你是說,她是被勒死的?”
穿橘色襯衫的綠川聽了,驚訝地站了起來大聲叫道。
劍持立刻用手製止,要他趕快坐下。
“是的,最主要的死因是頸部受到壓迫而窒息死亡。”
“這是怎麽一回事?聖子不是被吊燈給壓死的嗎?”
能條又大聲吼了起來。
“結城先生,聖子小姐是在被殺了之後才被吊燈壓在底下的?”
阿一也問道。
“是的。”
“怎麽會這樣?那麽,她到底是什麽時候被殺的?”
“正確的死亡時間,必須解剖屍體才能斷定。不過,從屍體的斑紋和僵硬的程度來判斷,距離我們九點發現屍體的時候,她大概已經是死
了二到三個小時。”
“二到三個小時……”
劍持攤開記事本,一邊做筆錄一邊插嘴說道:
“也就是說,凶手在下午六點到七點之間勒死能條聖子,然後在七點半之後把屍體搬到劇院的舞台上,然後再於九點整設計用吊燈砸到屍
體上。”
“等一下!警官先生,你為什麽知道屍體搬到舞台的時間是七點半?能不能請你說明一下?”
瀧澤突然發現一個疑點。
瀧澤不知在什麽時候拿出那台攜帶型電腦來,隻見他帶著興奮的表情,把十根手指頭擱在鍵盤上。
“你忘了嗎?晚餐之間,約七點半左右,大家在看了那張警告信之後,曾到劇院去查看過呀!那時候舞台上什麽都沒有,吊燈也還好好地
吊在上麵。”
“嗯!說得也是……不愧是警官,分析得太好了!我這趟可是不虛此行,真難得會有這種經驗!”
瀧澤舔舔嘴唇,又開始努力地敲打鍵盤。
看到他這種奇怪的反應,劍持和阿一不禁呆呆地相對而視。
“現在我們想請各位把今天下午六點到七點之間的行蹤報告清楚。”
“是要調查不在場證明嗎?警官先生!”
瀧澤問道。
綠川連忙搖搖手說:
“這件事跟我沒關係,我沒有理由要殺聖子小姐。而且,聽到吊燈落下來的聲音時,我跟各位一起在休息室裏呀!”
他邊說邊用手指著連接餐廳的休息室。
“這麽說來,我也一樣啊!那時候我也在那邊玩牌呀!”
加奈井理央也不禁高聲叫道。
“其實,當那個巨大的聲音響起時,在這裏的所有人不是在餐廳,就是在休息室裏。”
綠川說著眼光環視四周一遍,最後,他的視線停留在站在餐廳另一端的黑澤身上。
“老師,您當時也在嗎?”
綠川問道。
“不,我……”
黑澤正要回答時,加奈井似乎有意要截斷他的話一般插嘴進來。
“警官先生,凶手不見得就是我們當中的人吧?說不定是某個我們不認識的人潛到島上來呢!”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高……
“凶手到底想怎樣?以那種神秘的手法送來警告信……真是混蛋,還讓吊燈掉下來,又不是真的‘歌劇院怪人’,我看他一定是頭腦有問
題,一定是哪裏來的神經病跑到這個島上來了。”
“我不覺得是這種狀況。”
阿一斬釘截鐵地否定加奈井的論點。
“凶手既不是神經病,也不是什麽頭腦異常的人,相反的,他是一個頭腦非常聰明的智慧型罪犯。而且,這個凶手一定就在這裏。”
“你說什麽?你怎麽會知道?”
“是那封警告信提供的線索呀!”
“啊!”
“加奈井小姐,晚餐時你在什麽地方發現這張警告信的?”
“在餐巾底下,我一拿起杯子時就看到了。”
“江口先生,是你擺餐具的吧?”
“是……是的。”
江口慌慌張張地回答。
“當你擺好餐具之後,有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人跑進餐廳來?”
“沒有啊!不要說可疑的人了,除了我之外,工作人員也都沒有離開廚房一步呀!”
“這麽說來,外麵的人根本不可能把警告信放在這裏來羅?”
“唔,這個……”
“也就是說,那個送警告信的人,一定是在餐廳中用飯的其中一位,否則……就是我們肉眼看不到的幽靈。”
“幽、幽靈?難不成……是美歌小姐的……”
江口低聲說出一個人名,四個劇團團員幾乎同時刻意地移開了視線看著地麵。
很明顯的,他們對江口所提到的這個名字有某種奇怪的反應。
“啐!胡說八道!什麽幽靈?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那種東西!”
能條一口推翻這個假設,黑澤則麵無表情地觀察他。
“能條先生,我也這麽想。”
阿一說道。
“如果是幽靈,根本不會送出警告信,可是,這個殺人事件卻又的確是個無解的謎。”
“無解的謎?這是什麽意思?”
“這個殺人事件完全找不到破綻,有如在密室中進行的一般。”
“密室?”
“是的,當我們聽到吊燈落下來的巨響時,在場的人都跑到劇院去,同時大家也都確認了門上鎖著南京鎖。後來,鎖在眾人麵前打開後,
大夥進到裏麵時就看到舞台上放著屍體。”
“請等一下!那個劇院有後門,凶手會不會從那裏……”
黑澤說出他心中的疑問。
“不!當時我和劍持警官立刻去查看過後門,後門也確實上了鎖。”
阿一推翻黑澤的猜測。
“嗯,後門也從裏麵上了鎖,那是大約這麽大的杆杠式鐵門。”
劍持一邊說,一邊把手拉開約三十公分寬比著。
“劇院裏沒有其他出入口,也沒有窗戶,所以,當時劇院內完全呈密閉狀態,而在旅館裏成員全都在劇院外麵。”
再也沒有人插嘴了,所有的人都因為聽到阿一的恐怖事實而心悸地猛吞口水。
“總之,凶手把屍體搬上舞台,而且在當吊燈落在屍體上之後便逃走了……不,應該說,凶手像幽靈一樣,從密不透風的劇院裏消失了。”
【3】
“喂,等等!這麽說,就隻剩下一個人有嫌疑了。”
能條突然用高亢的聲音尖叫道。
所有人的視線都從阿一身上移向能條。
能條咽了口口水,大聲地說:
“是黑澤老師!”
黑澤的表情沒有改變,也沒有加以辯駁。
他那種鎮定的樣子似乎早就料想到自己會受到懷疑。
霎時,人人都默不作聲,隻是靜靜地看著黑澤。
“你……你說這是什麽話?能條先生!你怎麽可以……”
加奈井猛地站了起來指責能條。
劍持警官見狀,立刻走上前去製止她。
“算了,加奈井小姐,我們還是先聽聽他的理由吧……能條先生,你一定是有證據才會這樣說吧!”
“還需要什麽證據?在場的人隻有黑澤老師擁有劇院的鑰匙……”
空氣在刹那間凝結住了,在場的人都從心底發出了無聲的驚叫。
“黑澤老師……可是……”
劍持嘴裏嘟噥著,但卻有些無法置信。
加奈井站了起來說道:
“你的話太不合理了,如果老師是凶手的話,怎麽會把劇院的門上鎖呢?這麽一來,不就好像承認是自己所做了嗎?因為隻有老板才有鑰
匙呀!”
“或許他就是為了讓我們產生這種誤解才故意上鎖的。”
“你在狡辯!”
“可是,當時確實隻有老師不在休息室啊!”
突然綠川也插嘴說道。
“對呀!老師,您當時真的回房間去了嗎?”
能條見到有人聲援,立刻緊追不舍地問黑澤。
黑澤談談地回答:
“嗯,我自己一個人的房間裏。”
“這麽說,就是沒有不在場證明羅!而且,黑澤老師,您有殺聖子的動機吧!”
“能條先生,住口!”
能條不理會加奈井的製止,慢慢逼近黑澤。
“你可明白得很,你是一個偽君子,心底不知有多恨我跟聖子。你一直認為你女兒是因為我們而自殺的,對不對?老師!”
“住口!”
阿一猛然一叫,叫聲十分堅決,讓人沒有反駁的餘地。
這時,能條、想製止能條的加奈井和劍持,都一齊停下動作看著阿一。
“黑澤老板跟在場的各位一樣,有足夠的不在場證明。”
“什麽?”
能條一臉的訝異。
阿一繼續說道:
“你們仔細想想嘛!當時我們聽到吊燈落下的聲音時,在短短的幾秒鍾內就跑向走廊了,從休息室外的走廊可以清楚地看到連接著劇院的
回廊,如果有人從那裏出來,我們應該可以馬上看到。”
“可……可是從劇院的門口到旅館隻有幾公尺而已,如果用跑的,應該可以在幾秒鍾之內到達呀!”
能條提出反對的意見。
“凶手不是直接從劇院的門口出來,而是從舞台後麵繞到前門離開的。”
阿一若無其事地說道。
“你還不明白嗎?能條先生,升降吊燈台的裝置是在舞台後麵,要放下它就得在短短的幾秒鍾內從劇院的舞台後麵經過門口跑到旅館才行。
根據我和劍持老兄的調查,舞台上的吊燈是用粗繩吊著,繩子的一端接在舞台後麵的卷軸機上,隻要啟動這個裝置,吊燈就會下降,當降
到舞台的某個高度,就會牽動刹車,是這樣吧?老板。”
“嗯。這個裝置在我所要演出的‘歌劇院怪人’裏絕對不能缺少。
幽靈為了讓自己深愛的年輕歌劇歌手克莉絲汀當上女主角,便放下了劇院的吊燈殺死了礙事的卡爾洛達。那一幕正是這出歌劇的最高潮…
…沒想到為了那一幕演出所做的準備,竟然會變成這樣……”
臉上一向沒有什麽表情的黑澤,第一次露出苦惱的樣子。
阿一清了清喉嚨,又繼續說:
“凶手破壞卷軸和馬達的齒輪,然後又卸下固定安全裝置,讓吊燈掉下來,也就是說,黑澤老板如果是凶手的話,就得在放下吊燈之後,
以幾秒鍾的時間從舞台後麵經過觀眾席的通路,跑過走廊,再回到自己的房間去……這根本是不可能辦到的事。”
“或許這其中有什麽技巧呀!譬如讓吊燈落下的時間延後……”
能條不悅地想再反駁。
“確實是有這個可能。”
“哼!我沒說錯吧!”
能條得意洋洋地用眼光掃向眾人。
“可是,如果真有這種定時裝置的話,那麽不隻是老板,其他人也都可以在事前做好準備,等時間到了再放下吊燈,是不是?能條先生。”
“這……”
能條被阿一說得啞口無言,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總而言之,在目前這個階段,我們仍然無法斷定哪個人是凶手。”
“我們該怎麽辦?金田一先生,我們就得這樣和混在我們當中的凶手一起待到後天嗎?”
加奈井顯得十分害怕,抽著鼻子說。
“不,我們還可以做點事。首先要請大家交代清楚今天一整天的行動,提出在聖子小姐死亡時間前後的不在場證明,對照每個人的證詞之
後,或許就可以了解問題的症結啊。”
“可是聖子小姐被殺是在六點到七點之間,那個時候沒有排演,我無法提出不在場證明呀!”
加奈井像個小孩子般哭了起來,眼睛四周的妝早已經糊掉了,有如滿臉泥巴的小孩子。
阿一看著她那張奇怪的臉,說道:
“總之,凶手殺了一個人,犯下這種罪行的人提出證據時,應該會出現一些破綻。喂,老兄,開始調查吧!”
“嗯,交給我來辦!”
說著,劍持便握起原子筆,坐在眾人麵前。
【4】
由劍持警官負責的冗長問話開始了。
他先個別詢問,從阿一他們到達島上後到發現屍體之間的這八個小時裏,大家在哪裏做了些什麽?然後再確認個別的證言裏是否有矛盾之
處。
此外,除了打工的江口六郎之處,旅館其它的工作人員,確定從下午四點以後就都一直在廚房準備晚餐。也就是說,這些人已經被排除在
這次事件的嫌疑犯之外,當然,和劍持警官一起行動的阿一和美雪也不在被懷疑之列。
因此,主要的調查對象便隻剩下八個人。
結城醫生推斷能條聖子死亡的時間,是在下午六點到七點之間,在這段時間內,這些人確實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晚上七點,大家開始聚集到餐廳;這個時候,打工的大學生江口六郎向黑澤報告遊艇和電話故障的消息。
七點半,除了能條聖子之外,所有的人都齊聚於餐廳,“F”的警告信就是在這個時候被發現的。
幾分鍾之後,黑澤老板在所有人麵前鎖上了劇院的門。
七點四十分,晚餐重新開始。
晚餐開動之後,阿一、美雪、劍持、加奈井、江口、間久部七人除了上廁所一、兩分鍾之外,其餘時間一直都在一起。
八點左右,瀧澤在晚餐進行中離了席,但是在晚餐結束前就回來了,之後就沒有離開過休息室。
八點半,用餐結束,綠川離開去找聖子,其餘的人開始在休息室玩牌,不久,黑澤表示要回自己的房間而離開現場。
結城英作醫生則不知在什麽時候不見蹤影,但是阿一可以肯定他在八點五十分左右綠川回來時,就已經坐在休息室一隅的安樂椅上看書。
晚上九點整,大家聽到一聲巨響,吊燈掉下來了。
當時除了黑澤和死者聖子之外,所有的人都在休息室和餐廳裏。
之後,瀧澤去拿鑰匙時,黑澤當時正在房裏,一邊聽古典音樂,一邊閉著眼睛假寐。
在聽到吊燈落下來的聲音之後的幾秒鍾內,阿一就飛奔到走廊上,所以如果有人從那邊跑出來的話,一定會被阿一看到,可是,當時他並
沒看到任何人。
因此,一直待在房間裏的黑澤應該也可以視同有不在場證明。
也就是說,在能條聖子死亡時間的前後,除了阿一、美雪和劍持三人之外,所有的人都沒有不在場證明,而當吊燈落下來的時候,所有的
人又都有不在場證明……
【5】
“金田一!”
劍持在詢問完畢後叫住阿一。
“老兄,什麽事?”
“你認為這真的是他媽的幽靈詛咒嗎?”
“這個嘛……大概是吧!”
“是嗎?本來我不相信這些,可是,這次的事件讓我覺得好像真有那麽一回事似的。”
“你怎麽會突然講這種話?”
“你想想看嘛!先前被拆毀的老劇院就死了五個人,現在新劇院又添了一個冤魂,這不是詛咒是什麽?”
“嗯!當歌劇院和‘歌劇院怪人’湊在一起時,就會出人命,從某種層麵來看,這或許是一種詛咒。”
“你果然也有這種想法。”
劍持找到了認同者,籲了一口氣。
“可是,老兄,這個殺人事件既不是幽靈所為,也不是詛咒。”
“說的也是,幽靈是不可能送出用電腦打出來的殺人警告信……可是在這座島上的人都有不在場證明,而且現場又是個密室,再這樣下去
,我隻能向上級報告說是幽靈作祟了。唉!當我向上司提出這種報告的時候,大概也是我刑警生涯結束的時候了。”
“對了!老兄,我想到了!”
阿一突然拍手大叫。
“啊?”
“凶手為什麽要將現場弄成密室?”
“這、這是……你認為他是為了混淆我們的搜證工作?”
“老兄,對方可不是個容易對付的罪犯也!他能用這麽巧妙的手段殺人,為什麽要安排密室殺人這種沒有意義的行動呢?你說得沒錯,警
方也不可能接受幽靈凶手這種不切實際的結論,他絕對不是為了讓現場看起來像是自殺……對凶手而言,這樣做對他沒什麽好處呀!”
“嗯,你說得有道理,依現場的情況看來,這絕對不是自殺。”
“這不是什麽幽靈詛咒,而是一個設想周到、經過精密計劃的犯罪,所以我相信,這其中所有的細節應該都有某種意義存在的,例如‘密
室’、‘警告信’、‘吊燈’一定都有他的用意……說不定連遊艇、電話故障可能也都在凶手的計劃之內。”
“什麽?難道……”
“嗯,如果凶手有意要把我們封閉在這座島上的話,那麽,搞不好還會繼續發生凶殺案。”
“你是說,還會有人被殺?”
“我不知道,隻不過,我不認為整件事情會就這樣結束了。”
阿一說罷,把視線移往窗外。
雨勢強勁地拍打著窗戶,強風也呼呼地吹襲過海麵,天空偶爾還會傳來震耳欲聾的雷鳴。
這些風聲、雨聲和雷聲,都像是隱形“怪人”的忠實仆人一般,企圖為他掩蓋腳步聲,甚至連他的氣息都被隱藏於無形的空氣當中。
阿一看了看手表,才剛過晚上十一點。
“巡邏船還要一天半,也就是三十六個小時之後才會到……”
漫長不安的夜拖著幽靈的陰影,黑壓壓的覆蓋住整個孤島。
【6】
黑澤和馬站在走廊上,一直凝望著窗外。
從二樓走廊上的窗戶可以看到他女兒屹立在岬角尖端的墓,庭園裏的燈總是隨時點亮著,以便他在夜裏也可以看到那座墓。
可是,今晚卻怎麽看都看不到。在龐大的雨勢遮蔽之下,石墓被黑漆漆的夜色吞噬了。
黑澤想起四年前的事情--
那天早上,他實在不該讓剛剛失戀的美歌一個人留在房裏。
“我不能和光三郎結婚了……”
美歌一回到家,隻丟下這一句話就躲進自己的房間。
當時,他樂觀地認為女兒現在雖然傷心,但是時間必定可以為她治愈失戀的傷痛。
但是當他想到房裏勸慰她時,卻發現女兒不在房裏。
窗邊的盆栽上有剛澆過水的痕跡,床鋪也整理得幹幹淨淨的,她一向珍視的四角形塑膠存錢盒被打開了,裏麵是空的。
存錢盒裏麵應該放著一些意大利硬幣,那是美歌決定和能條結婚之後,趁婚前和父親一起到意大利做最後一次的親子旅行時所存下的。
美歌本來想要在蜜月旅行時再度前往意大利,到時再用這些硬幣買禮物回來,所以一直把這些沒有用完的硬幣小心地收藏在存錢盒裏。
能條光三郎給他的訂婚戒指盒也空空如也,盒子就放在鏡台上。
黑澤的背部掠過一陣寒意,心髒劇烈地鼓動著。
他強忍住顫抖的腳,拚命地向前跑著。
一路上跌了好幾次跤,可是他仍然咬緊牙關跑向劇院。
至今他仍然不曉得當時自己為什麽要朝著那邊跑去,大概是因為黑澤本身是演員,而美歌也是個女演員的原因吧!
如果是他,他會選擇在舞台上結束自己的生命,美歌一定也一樣……
他的直覺果然沒錯。
美歌在舞台上,用自己的鮮血染紅了她所摯愛的舞台。
“美歌!振作一點!”
她倒在尖叫著抱起她的黑澤懷中,像一個表演到戲中最高潮的女演員一樣,追求霎那的永恒,輕輕地低語:
“光三郎……”
銀色的硬幣從美歌戴著鑽石戒指的左手滾落地上,她僅存的一點精力,也在此刻用盡了。
美歌就像一朵花般凋零,再也沒有生命氣息。
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時,她仍然深愛著背叛她的愛人。
美歌致死的原因是砒霜中毒。
但是她手腕和喉頭的刀傷加起來總共有十二處之多。
警察認為,她是因為難耐中毒的痛苦,便想用割腕的方式盡早結束自己的生命。
葬禮是在“歌劇院”舉行的。
葬禮上,能條光三郎麵無表情地低著頭,而真上寺聖子(大財閥真上寺秋彥的女兒,真上寺秋彥同時也是“幻想”劇團的理事長)緊緊貼
著能條光三郎站著。那時真上寺聖子剛加入劇團,還隻是個練習生。
看到這個景象,黑澤心裏想著:
“原來是這個男人放棄了美歌,選擇了金錢和地位。”
可是,他立刻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不對,一定不是這樣的,他一定愛真上寺聖子遠勝過愛美歌。戀愛原本就是這麽一回事,強求不來的。他選擇了自己所愛的女孩,沒有
人可以怪他。是美歌自己太軟弱,才會承受不了失戀的打擊,走上絕路,他們沒有錯……”
黑澤在心裏原諒了能條。
葬禮上,他偷偷把美歌手指上的戒指退還給能條,然後就像對其他劇團團員一樣,隻是輕輕地低下頭說道:
“謝謝你!謝謝你為我女兒特地前來祭拜。”
葬禮之後,黑澤在美歌房間裏找到了她的日記。
原本美歌早就發現到黑澤辭掉演出工作,開始經營小旅館的理由。
在美歌七歲時,黑澤買下了這座孤島,當時他隻是打算以後用來度假而已。
他開始有改造成旅館的念頭,是在美歌十五歲時。美歌想要成為一個舞台劇女演員,他很清楚,身為名演員的他,將來必會成為女兒的障
礙。
黑澤曾經親眼目睹過很多人原本非常活躍,卻被“沾父母親之光”的流言所傷,最後終於毀了自己的演藝生命。
他不希望美歌也遭到這種待遇,便決定還是先悄然引退。對十幾年前失去妻子的黑澤而言,美歌是他唯一的親人,為了這個比自己生命還
重要的寶貝,他什麽都肯犧牲。
他夢想有一天美歌可以開創一個屬於她自己的舞台。
美歌知道黑澤這個想法,為了不辜負父親的期望,她拚命鑽研戲劇、參加排演,演技終於日益精進,足以擔任女主角。
她首次擔綱的角色是克莉絲汀,也是“歌劇院怪人”中的女主角。
這出戲在開演的第一天就獲得滿堂彩,一切看來都是那麽順利。可是,第二次公演之前,“克莉絲汀”卻突然失蹤了。
正當理事長的女兒真上寺聖子代替美歌出任女主角開始公演時,美歌回到了孤島。
當她出現在黑澤麵前時,就像變了個人似地,神情十分憔悴……
美歌所遺留的最後一篇日記日期是她自殺的那一天,內容是這樣的:
親愛的爸爸:
我知道你為了我,什麽都願犧牲,我希望您能答應我最後一個心願,請您務必再回舞台上去,用您精湛的演技去感動更多的人!
再見!
女兒美歌絕筆
黑澤淚流滿麵地合上日記,把它放在鏡台上。
鏡台上仍然放著美歌平常使用的口紅和眉筆,以及美歌割自己手腕和喉頭所用的同型剃刀,這是一種舊式剃刀,大概是用來整理眉毛用的
吧!
黑澤拿起剃刀。
突然之間,他覺得美歌流出的血的溫度好象傳到了他拿著剃刀的手上,就如同他抱起斷氣前的女兒時,鮮血濡濕了他的手那種溫熱感。
回過神時,黑澤猛然發現鏡中的自己正拿著剃刀抵在自己的手腕上。
“割吧!就這樣割開來……”
他的腦海裏忽然浮起這麽一個聲音。
於是他將全身的力量注進了拿著剃刀的右手,一股想割開手腕的衝動,和抗拒的理智在腦中劇烈地相抗衡。
不久,抗拒的力量似乎略微地獲勝了。
黑澤把剃刀從手腕上移開,抵在自己的左臉上。
他的臉頰上出現了一道紅線,頓時,鮮血流了出來,便他卻一點也沒有感覺。
眼淚仍然不斷地湧出來,止不住的淚水和鮮血將他整張臉弄得形容淒慘。
黑澤丟下剃刀,倒臥在地上,開始嚎啕大哭。
他像個無助的孩子般不停地哭著。
這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7】
“老板,您在看什麽?”
阿一站在窗戶旁的黑澤身後,小心翼翼地出聲問道。
黑澤回過頭來說:
“沒什麽,外麵一片漆黑,根本什麽都看不到。”
他勉強露出滿臉笑容,可是這笑容隨即就罩上了陰影。
“我有些事情想請教您,不知道方不方便?”
阿一客氣地問道。
“當然可以。是什麽事情?跟凶殺案有關嗎?”
阿一頓了一下才回答。
“我想……是有些關係。”
“咦?什麽事?”
“是關於您那死去女兒的事。”
“美歌?”
“我聽劍持警官說過,美歌是在以前的劇院舞台上自殺的。”
“是的,大約在四年前。”
“聽說是因失戀而引起的?”
“是的……”
阿一覺得有些於心不忍,因為每當他問出一個問題,黑澤的表情就滲出一種無法掩飾的痛苦。
可是,他還是得繼續追問才行。
阿一直視著黑澤的眼睛,狠下心來問道:
“老板,使美歌失戀的人是誰?”
黑澤不說話。
“是能條光三郎先生吧?”
“是的……”
“我猜的果然沒錯。”
“他和美歌原本已經訂婚了。”
“已經訂婚了?”
“是的。美歌是一個純情的孩子,能條是她的初戀情人。”
黑澤開始娓娓訴說這段往事。
“能條的確有演戲的才能,雖然技巧還不夠純熟,但是我相信,他總有一天會成為名演員的。我當時以為他是真心愛著美歌,甚至篤定地
認為他一定可以帶給我的女兒幸福……可是,事實並非如此!”
黑澤的聲音漸漸變大了,語氣中含著怒氣,臉色也浮現一抹潮紅。
或許是四年來他心底一直壓抑著這股憤恨的關係。
“就在決定好舉行婚禮日期之後,美歌突然從舞台上消失了,當她回來時,已經不是以前那個沐浴在愛河之中快樂的十七歲少女。她帶著
失去了所有的夢想和希望的眼神告訴我:‘我不能和他結婚了!’……是那個男人背叛了她,他拋棄我的女兒,選擇真上寺聖子-那個有錢人
家的任性女兒,我想他一定是為了金錢和地位才做這種決定的,他為了金錢,竟然選擇了那個暴發戶的女兒,美歌是被他的私欲和野心所殺死
的!”
“您終於露出真麵目了,老師。”
一個有如在念台詞似的聲音在微暗的走廊上響起。
說話的是能條光三郎。
【8】
原來能條光三郎一直靠在走廊的牆壁上,站著聽他們說話。
他慢慢地走近阿一他們,嘴角歪斜著,露出卑鄙小人的麵孔,憤憤地說道:
“這就是你真正的心意吧!你表麵上隱藏自己的憤怒,仍然把我和聖子當成弟子看待,然後把我們叫到這裏來……哼!偽君子!事實上,
你是非常恨我們的,對不對?因為把你的女兒逼得走上絕路的人就是我呀!哈哈哈!”
黑澤咬著牙默不作聲。
“不要再說了!”
阿一卻忍不下去,對著能條大吼。
“算了,金田一。”
黑澤製止他。
“可是他……”
“算了,因為他說的沒錯。”
“哼!承認了吧!”
能條俊美的臉上露出得意的冷笑。
“能條,我確實是恨你。因為我認為美歌是為了你而自殺的。”
“哼!我就是想聽這句話,這才是你的真心話!所以我也佯裝不知,接受你的邀約到這裏來,想看看你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是嗎?可是,我要你了解一件事。”
“什麽事?”
“我恨你,但是我更恨懦弱的自己。”
“這是什麽意思?”
“隻要是人都會變心,我也是人,所以我不能責怪別人有這種舉動。我也是一個專門模擬人心的演員,我明明了解這件事情,可是還是忍
不住恨你,但我更無法原諒自己矛盾的心理。為了破除心中的這個矛盾,我才請你和聖子一起……”
“不!”
能條露出冷酷的笑容,憤怒地打斷黑澤的話。
“你根本就是一個偽君子!”
“能條……”
“小子……你叫金田一什麽名字?”
“金田一一,我叫金田一一。”
“很好,讓我來告訴你這個偽君子的真正心意吧!”
能條奸笑著。
“你聽著!事實上,這家夥隻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什麽樣的男人。”
“這話是什麽意思?”
金田一不解地問道。
“哈哈哈!你還不明白嗎?你不是名偵探的孫子嗎?這麽糊塗怎麽繼承你爺爺的衣缽呢?這個人想確認我是不是真的為了金錢而拋棄了他
的女兒,轉而追求聖子。”
能條的臉上倏地消失了笑意。
“也就是說,他有充分殺我的理由。”
天邊又有一道閃電掠過,微暗的走廊上在一瞬間現出一陣亮光,很快地又沉入黑暗當中。
過了幾秒鍾,轟然的雷聲響起,能條指著黑澤說道:
“是你!是你殺了聖子!在殺了那橫刀奪愛女人之後,你難道不想找拋棄你女兒投入別的女人懷抱的負心漢複仇嗎?你接下來想殺的就是
我吧?幽靈先生!”
“住口!”
阿一憤怒得想揪住能條的衣領,卻被能條輕輕一閃而過,能條麵不改色地繼續說道:
“我了解你的真麵目,我知道接下來就輪到我了。告訴你吧!老師!你想像的沒有錯,我的確是為了聖子的財產和背景才找上她的。再順
便告訴你一聲,我從來不把你女兒看在眼裏,雖然她的臉孔和身材都不錯,但天下美女多得是,像她這種貨色根本不算什麽,我是看在她有你
這條門路的份上,才找上美歌的。”
“能條!你……”
黑澤的嘴唇因憤怒而顫動著,他握緊了拳頭,朝能條逼近。
可是,能條卻一點都不畏縮害怕。
“可是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發了瘋,竟然在美歌第一次當上女主角之時,突然決定退休當旅館的老板。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在開玩笑,沒想到
在我照預定計劃和美歌訂婚之後,你真的就隱居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島上來了。於是我就想到,如果能攀上聖子的話……”
“住口!”
黑澤氣憤地揮出拳頭,能條又輕巧地一閃,躲開黑澤的拳頭,反倒是黑澤腳底下一踉蹌,臉部撞上了窗角,身體也倒在地上。
“老板!”
阿一連忙跑去幫忙扶住黑澤,隻見鮮血從他臉上的傷疤流了出來。
“你沒事吧?臉上流血了也!”
“沒事,我沒事……”
黑澤搖搖頭伸出手抹掉臉上的血跡,拍拍身上的灰塵安慰阿一。
“哼!我先告訴你,我可不是那麽容易就殺得死的。”
能條俯視著黑澤說道。
“不管你有沒有不在場證明,我認定你就是凶手。因為,最有殺聖子動機的人就是你!”
“是嗎?”
阿一盯著能條反問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自己又如何呢?能條先生,聖子死了,獲利最多的不是你嗎?”
“小子,你到底想說什麽?”
“聖子小姐的父親不是你們劇團的理事長嗎?我聽他是個大資產家、大財閥。你原本就是覬覦聖子小姐家中的財產才跟她結婚的,殺了她
,那些財產不就都是你的了嗎?”
“哈哈哈!你這麽想就錯了!”
“為什麽?”
“因為就算不是我殺了她,我連一毛錢也得不到。”
“怎麽會呢?”
“聖子那娘兒們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是真正愛她,所以,她早把自己名下的五千多萬元銀行存款都還給她父親了,而且她也不願意投意外保
險,她是存心打算連一分錢也不留給我的,真可惡!不過,沒想到今天倒是拜她之賜,讓我擺脫嫌疑。再說,我也雇了律師來幫我,相信多多
少少可以從她那個有錢的老子身上揩到一些油,哈哈哈!”
能條一邊仰頭大笑,一邊揚長而去。
阿一已經無意追上去,能條剛才所說的,是他這一生中聽過的最為醜陋的一番話,阿一從心底湧出強烈的輕蔑感,壓製住他原有的憤怒之
情。
他愕然地目送著一邊高聲笑一邊快步離去的能條。
突然,阿一聽到有人吞口水的聲音,他瞥向聲音的來處,看到了一個從門縫裏偷窺他們的人影。
(是綠川!)
房間裏一片漆黑,原本他熄了燈,一直靜靜地躲在暗處偷聽。
綠川雖然也看見阿一發現他了,可是他仍然無意放棄偷窺。
他橘色襯衫的袖子在打開一條縫的門內,像螢火般閃著光。
綠川一直冷眼旁觀整個事情的經過,卻仿佛對這一切一點也不吃驚,依然麵無表情、咕嚕嚕地轉動著眼珠子,來回看著離去的能條和倒塌
在地上的黑澤。
“金田一先生。”
黑澤用手壓著繼續滲血的左頰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他說得沒錯,殺聖子的人或許是我。”
“老板,您……您在說些什麽呀?”
“現在我終於明白自己的心思了,我一直在恨那個男人,恨得想殺了他。”
“老板……”
“殺人的‘幽靈’或許就是我,或許在不知不覺當中,我內心深處的憎恨之情產生了幽靈,或許是我在沒有知覺的情況下殺了聖子小姐…
…當吊燈落下來時,不在休息室的隻有我一人。而且,隻有我擁有劇院的鑰匙,所以我是最有嫌疑的人。”
“老板!請跟我一起來。”
阿一抓住了黑澤的手臂直往前走。
“幹什麽?金田一先生,你怎麽了?”
“我們去劇院。”
“啊!這個時候……為什麽?”
“我們去破壞不在場證明。”
“破壞不在場證明?”
“嗯,就是那個‘當吊燈落下時’所有人都聚在休息室的不在場證明,現在我們就去找出那個圈套的秘密。”
【9】
“阿一,你幹嘛?這麽晚了……”
美雪睡得正熟,卻被阿一拖了出來,嘴裏直嘀咕。
“喂,金田一,舞台上不是已經仔細查過了嗎?怎麽又……”
劍持也滿頭霧水,慵懶地從鑰匙串當中選出劇院大門南京鎖的鑰匙。
“我現在要查的是舞台後麵。”
“舞台後麵?”
黑澤一邊撫摸著貼在臉頰傷口上的止血貼一邊問道。
“嗯,老板,吊著吊燈的繩子應該連接著舞台後麵的某個裝置吧?”
“是的……”
“那麽,‘幽靈’凶手所設的圈套也應該在舞台後麵。”
“打開了,金田一!”
劍持一邊推開沉重的木門一邊叫道。
能條聖子的屍體早已被旅館的工作人員運出去了,可是,基於保存現場完整的原則,散落在舞台上的吊燈仍然放在原處。
他們四人穿過舞台,走向後麵。
舞台後方隻有一盞小小的電燈照明,陰暗而狹小的空間被各式各樣的機械和堆積如山的小道具、衣服給塞滿了,正中間有一個大馬達,以
及滑輪卷軸。
原本繩子的前端應該穿過天花板滑輪,連接著碎落的舞台上的吊燈,現在卻已鬆開來,從天花板上垂懸而下。
“老板,這個裝置要如何啟動?”
阿一拉著繩子問道。
黑澤指著牆上的開關說。
“吊燈的升降可以由出入口的操控室或那邊的配電盤控製。”
阿一看著開關和裝置,然後用手去啟動它。
劍持警官一看,急忙製止他:
“喂!金田一,不要隨便碰,目前還沒有取指紋哪!”
“根本沒有必要取指紋,這個凶手是不會笨到在現場留下指紋的。”
“可、可是……”
“唉呀!沒事啦!”
阿一根本不理會劍持,仍自顧自地觸動開關。
他查看一會兒之後,點了點頭,然後站起來說:
“凶手破壞了連接馬達和卷軸的齒輪,同時又破壞了製止卷軸旋轉的安全裝置,才會使得吊燈落到舞台上。這個卷軸並不大,就算安全裝
置壞了,隻要有一根棒子插進卷軸裏,就可以停止旋轉。”
“可是,阿一,如果凶手真的這麽安排,那他當時一定得在現場抽出那根棒子才行呀!”
“嗯……”
阿一突然聞到一股非常熟悉的味道。
“嗯?這個味道好像在哪裏聞過?”
“阿一,你怎麽了?”
“你沒有聞到什麽味道嗎?”
“討厭!哪有什麽味道啦!”
“傻瓜!我不是說那個啦!那是一種……怎麽說呢……嗯,一種讓人懷念的味道……”
“聽你這麽一說,我好像也聞到了。”
劍持開始像隻獵犬似地到處嗅著。
“嗯,這是蚊香的味道嘛!”
“啊,對了!我們家最近很少用,幾乎都忘了……”
阿一突然住了嘴,他的腦袋開始快速地轉動著,沒一會兒工夫就理出了一個結論。
“原本如此!我知道定時裝置是什麽了!”
“真的嗎?金田一!”
劍持大吃一驚。
阿一也不作答,連忙趴在地上,不知在找些什麽。
“喂!你怎麽了?金田一……”
阿一也不管滿臉愕然的劍持和美雪,仍兀自到處找著。
“有了,我找到了!”
“到底是什麽嘛?”
阿一把一條半透明的線拿到美雪麵前。
“線?”
“是的,釣魚線,這是尼龍製的釣魚線,也就是凶手安排的定時裝置。”
“金田一,你快說明一下嘛!這到底是怎麽弄的?”
“很簡單,凶手不用鐵棒,而是用這種尼龍線阻止卷軸的轉動。”
“這麽細的線?不可能啦!尼龍線再怎麽堅固,也承受不了吊燈幾百公斤的重量呀!”
“美雪,如果隻繞一圈的話,確實無法支撐那麽巨大的吊燈,可是,如果多繞幾圈的話呢?假設繞一圈可以承受十公斤的話,那麽繞上五
圈,就可以承受五十公斤的重量了,所以想要停止卷軸的轉動,用這種線繞上二、三十圈應該足夠了。”
“嗯!有道理。”
劍持緊鎖著眉頭點點頭,然後又問:
“可是用尼龍線怎麽做成定時裝置呢?不砍斷釣魚線,吊燈是不會落下來的。”
“老兄啊!你真是夠遲鈍,把這條線和蚊香連起來想,不就找出答案了嗎?”
“蚊香啊!原本是這樣!”
美雪發出尖叫聲,拍了個震天價響的巴掌。
“他是利用蚊香的火將尼龍線熔斷的!”
“正確答案!這是這麽一回事,凶手先把尼龍線卷在卷軸上加以固定,使它不能轉動,然後將裝置破壞掉,卷軸便開始轉動,卷軸快速轉
動之時,蚊香的灰燼也會散掉,如此一來就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了。可是,很遺憾的,這種蚊香獨特的味道並不能馬上消失。”
【10】
“嗯,有道理,搞清楚狀況之後,就覺得這其實是個很簡單的裝置。”
劍持一麵退到舞台旁邊一麵說道。
“是啊!這隻是簡單的機械原理。事件發生之後,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現場淒慘的景象,根本沒有去注意到這種味道。”
阿一又附帶說明一番。
美雪瞄著他問道:
“可是,如果我們再晚來一點的話,味道也會完全消失,到時不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嗎?”
“不會的,隻要這條線還留在現場,就一定會被我們查出來。”
“對!凶手大概沒有想到我們在事件發生之後會封鎖劇院,所以他沒能及時將這個證據收回去。”
劍持拿出筆記本一邊說一邊記錄。
阿一默不作聲地環抱著手臂。
“這麽一來,在吊燈落下時所有人的不在場證明就變得毫無意義了。好,總算向前跨出一大步了,接下來隻要解開密室之謎,這個事件也
就……喂!金田一,你怎麽了?”
阿一仍然沉默地環抱著雙臂,顯然根本沒有在聽劍持說話,隻是直盯著半空中瞧。
“喂!金田一,你在煩惱什麽?”
“老兄,你不覺得奇怪嗎?”
“什麽奇怪?”
“這個謎題未免太簡單了吧?”
“是嗎?我可不這麽想。”
“老兄,你想想嘛!這個事件充滿了許許多多的不可思議,如密室之謎、模仿‘歌劇院怪人’的殺人手法、來自‘F’的警告信等等,都讓
我滿頭霧水。可是,最重要的不在場證明卻這麽簡單就解開了,這未免太奇怪了吧!”
“金田一,你想太多了,那是因為你的推理頭腦太靈光的緣故呀!”
“不!不對!不要說有我在,在我們這些人當中,還有一個當警探的你在呀!凶手應該非常了解,一旦發生凶殺案,現場就會被封鎖起來
,這麽一來,那根線就一定會被發現的呀!”
“嗯,說得也是,照這麽看來,凶手主要是在舞台後麵進行殺人的準備工作由於所有的人都有不在場證明,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警方在
辦案時自然也會想到凶手在這裏設下某種裝置,以延遲吊燈落下的時間,確保自己不在場的證明。”
“老兄,你現在也這麽認為了?”
“好了,不要挖苦我了!如果警察正式前來搜索的話,監識人員就會在這一帶采集地上的任何遺屑,當然就會發現尼龍線。”
“這麽說來,凶手根本就是故意留下這條線索的羅?”
美雪仿佛要壓抑自己的激動似地把左手貼在胸口說道。
“嗯,我想,他早就料到我們一定會識破這個機關的。”
說罷,阿一便把尼龍線交給劍持。
“那麽,阿一,我們是不是又得重頭來過?”
“不,畢竟我們還是往前踏出一步了,至少現在隻剩下四個人沒有不在場證明。”
“四個人?”
“沒錯!就是我們第一次參觀劇院的晚上七點半到吊燈落下來的晚上九點之間,在這一個半小時之內,凶手把屍體搬上舞台,這點是絕對
錯不了的。有可疑的隻有四個人,那就是在進餐中途離席的瀧澤、餐後去找聖子小姐的綠川,以及我們開始在休息室玩牌之後,不知何時不見
了蹤影的結城醫生,還有……”
“我。”
黑澤平靜地說道。
“是的,很遺憾,老板在目前這個階段也成了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嫌疑犯了。事實上,除了這個四人之外,島上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能完全排
除涉嫌的可能性,因為……”
阿一把視線移到吊燈碎落的舞台上。
“因為,凶手是一個不受時空限製、神出鬼沒的‘幽靈’……”——
第四章徘徊的幽靈——
【1】
瀧澤在房間裏全神貫注地敲打著電腦鍵盤。
當劍持警官訊問結束之後,瀧澤便直接回到自己的房裏。
他是想趕快完成手上正在編寫的劇本而特意回房趕工的。
以前,他隻要持續寫三十分鍾,就會覺得思路阻塞、沒有靈感,而今晚,他已經連續寫了一個小時以上。
他正處於興奮狀態,隻覺得許多靈感正不斷地湧上腦海。
瀧澤深信這是因為自己生平第一次親眼目睹慘劇,這珍貴的經驗讓他的才能發揮出來。
“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偶爾用舌頭濡濕著嘴唇,嘴角有些痙攣,全身因過度興奮而顫栗不已。
他就像那西撒斯般的自戀,對自己的長相、身體、聲音、性格、才能甚至味道,他都瘋狂地喜愛著。
瀧澤對自己沒有絲毫的不滿,他深信,帶點殘酷、好色,甚至施虐淫狂,對女孩子而言是一種無法抵擋的魅力。
他的房裏有幾百個自己拍攝的錄影帶。
當然是以自己為主角,從一般的日常生活到外出旅行,以及和女孩們交往的情形,他都拍成了錄影帶,甚至還特地貼上自己費盡心思取的
片名加以分類收藏。
他認為,自己所有的行動都是一種藝術。不論是拿咖啡杯的姿勢、叼著香煙的帥氣、綁鞋帶的動作、對看著他的女人拋以誘惑的眼神……
一切一切都是演技。
瀧澤這種極端的自戀性格對於演戲這種集體藝術來說,往往有些格格不入。
盡管他確實有些演技,但是一些較重要的角色卻始終輪不到他,所以他隻能演一些小角色。
他開始寫劇本也是為了擺脫這種窘境,好尋求另一個可以滿足他自戀狂的新領域。
一直以來,他唯一的觀眾就是能條光三郎。
瀧澤深信,唯有能條能了解他這種獨特的癖性。
當能條還是劇團練習生時,瀧澤認為他隻不過是個虛偽的帥哥,他覺得黑澤的女兒和能條的戀愛關係隻是小孩子玩家家酒一樣。
可是,當四年前能條選擇了必具有實際利益的真上寺聖子結婚時,瀧澤在這個冷酷而精於計算的美男子身上,嗅到了和自己相同的味道。
於是,他開始對能條產生興趣,就在這個時候,能條也突然主動接近瀧澤。這兩個人就這樣開始了長達三年之久的親密交往。
能條毫不掩飾地對瀧澤談起自己的本性。
他告訴瀧澤,他隻把黑澤美歌當成踏上成功之路的墊腳石,一旦美歌失去利用價值,他就毫不留情地拋棄她,轉而投向擁有財產和地位的
真上寺聖子懷裏。
瀧澤也很驕傲地把自己不能對外人說的秘密、怪癖說給能條聽。
包括四年前犯下的那個“罪行”。
瀧澤總是無條件地接受能條的請托,當能條好女色的流言在劇團內流傳開來時,他也不遺餘力地為他辯解。
可是,能條卻背叛了瀧澤對他的信賴。
瀧澤曾好幾次要求能條把自己所寫的劇本拿給劇團的真正老板,也就是聖子的父親真上寺秋彥過目。
可是,瀧澤最後卻發現他交給能條的劇本一本也沒有送到老板手上,反而全都被能條給毀了。
對能條而言,他隻不過是一個隨意差遣的手下罷了,能條根本無意為他做任何事情。
瀧澤了解真實情況以後,他的內心燃起了一把複仇的烈火。
瀧澤威脅能條說:
“我要把你的真麵目全告訴聖子!”
可是,能條隻是嘲笑瀧澤:
“哈哈哈!你去試試看吧!死胖子,你所謂的真麵目,其實聖子早就知道了,但是她對我已經到了迷戀的地步,所以不管你怎麽說,她都
不會離開我的,因為她是那種為了跟我在一起,什麽事都做得出來的女人,相信你也很清楚……”
瀧澤聞言隻好沉默不語。
他終於知道能條和自己不同的地方,自己永遠也無法象能條那樣,做出卑鄙的事情,還不怕別人批評。
瀧澤突然對能條感到害怕。
結果,瀧澤對能條說過的秘密和罪行,反而成了能條擺布他的籌碼。
之後不久,瀧澤意外發現在四年前和他一起犯下那項罪行的同犯綠川,也因為此事而被能條控製住。
瀧澤和綠川都在不知不覺當中落入能條所布下的陷阱。
喀喀喀喀……
敲打鍵盤的聲音像雨聲般單調地持續著。
電腦藍色液晶畫麵上的文字是一篇充滿血腥味的死亡詛咒故事。
瀧澤抿著嘴唇不斷敲打著鍵盤,目光泛著一股殺氣,手則像是患了癲癇症似地不停舞動。
碰碰!敲門聲阻斷瀧澤的思緒,他停下敲打鍵盤的手。
“是誰?”瀧澤警戒地探問。
一個怯生生、像線一般微細的聲音從門後響起。
確實是綠川由紀夫的聲音。
“這麽晚了,找我有什麽事?”
“有一件事我覺得一定要現在告訴你才行。”
“到底是什麽事,你說吧!”
瀧澤從椅子上站起來,隔著門問道。
“是……是這樣的,我想到殺聖子小姐的凶手是誰了。”
“什麽?真的?”
“應該不會錯!因為他的動機非常明顯。”
“是誰?你說!”
瀧澤壓低聲音問道。
綠川也受到他的影響,在門的另一端小聲地回答。
瀧澤聽到這個名字之後沒有什麽反應,這時綠川在門外開始說起自己之所以有那種推測的理由。
不久,瀧澤打斷綠川的話說:
“綠川……”
“是。”
“你沒有把你的想法告訴過任何人?”
“沒有。”
“哦?你進來再繼續說吧!”
說著,瀧澤打開房間的鎖。
【2】
“啊!真搞不懂。”
阿一躺在床上搔著頭大叫。
“每個人的供述都沒有矛盾之處。”
美雪說道。
“嗯……的確沒有任何破綻。”
阿一和美雪回到房間一起整理所有人今天整天的行動。阿一拿著劍持交給他的大夥的供詞做參考,他一邊回溯自己的記憶,一邊確認所有
嫌疑犯的每個時段的行動,然後再讓美雪記錄下來。
美雪整理出來的紀錄內容如下:
下午13:00金田一一行人到達孤島
瀧澤、綠川、老板外出買東西回來
能條夫婦和加奈井理央正在排練中。
下午14:30所有嫌疑犯行蹤不明。
下午15:00所有劇團人員參加排練。
下午15:30金田一一行前往參觀排練。
下午16:00排練結束--所有嫌疑犯行蹤不明。
晚上19:00成員集中到餐廳。
打工學生江口發現遊艇故障、電話也不通。
晚上19:30除了聖子之外,所有人員集合。
署名“F”的警告信出現。
所有人前往劇院查看。
老板鎖上劇院大門的鎖。
晚上19:40晚餐再度開始。
晚上20:00瀧澤吃完飯離開餐廳。
晚上20:30瀧澤回到餐廳,開始打字。
晚餐結束。
綠川去找聖子。
能條提議玩牌,邀約加奈井理央和美雪。金田一和劍持也加入,開始遊戲。
打工的江口也放下工作加入遊戲行列。
老板回房。
間久部開始玩起素描遊戲。
結城不知何時不見人影。
晚上20:50綠川回來了,開始在一旁觀看遊戲的進行。
結城也回來了。
晚上21:00吊燈墜落。
除了老板和工作人員之外,所有人都跑向劇院。
瀧澤立刻跑向二樓的老板房間拿鑰匙,幾十秒後老板也出現了。
晚上21:03發現聖子的屍體。
附注:下午四點開始到晚上九點之間,數位工作人員一直在廚房準備晚餐處理善後工作。所以,這些工作人員完全排除在嫌疑犯之外。
【3】
“我們休息一下,美雪,你到樓下的自動販買機去買些飲料回來吧!”阿一躺在床上一邊打著嗬欠一邊說道。
“不要!搞不好會在走廊上‘幽靈’撞個正著哪!阿一,你去吧!你是男生呀!”
“真是拿你沒轍,那我去羅。”
阿一沒辦法,隻好站起來,就在他打開房門的一瞬間……
“啊!”
一聲慘叫響起。
阿一嚇了一跳,不由得也跟著叫了起來:
“哇!搞、搞什麽?”
“不要嚇人嘛!金田一……”
站在門口的是加奈井,她穿著一件大圓領的無袖背心和短褲,顯得有些慵懶。
“加、加奈井小姐!你這個時候來有什麽事?”
阿一結結巴巴地問道。
加奈井露出了嬌嗔的笑容回答:
“我太興奮了,睡不著覺。”
“興奮?”
“是啊!今天發生了一件謀殺案哪!一想起來,我就覺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現在的表現跟剛剛那個因為恐懼而泫然欲泣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至少阿一看不出她因為聖子的死而流露出絲毫的悲哀。
“我曾經在戲裏飾演過偵探,這件事讓我想起當時的事情……總之,想找個人談談今天的事件。”
“哦……”
阿一回頭便和美雪的視線撞個正著。
“我可以進去嗎?”
加奈井眼露誘人的波光。
“唔……這個嘛!有些不方便……”
“沒關係嘛!你看,我買了兩罐飲料來了。”
加奈井把站在門口的阿一往後推,整個人便踏進房內,這時她才看到美雪。
“啊……美雪,你在這裏呀!”
“你好。”
美雪帶著掃興的表情向她打聲招呼。
“原來已經有客人啦!我可不可也摻一腳?”
加奈井毫不客氣地繼續走進去,還自作主張坐在阿一的床沿邊。
“這是你的飲料。”
加奈井把一罐烏茶龍遞給阿一。
“你是名偵探的孫子吧,我聽黑澤老師說過,你曾經一個人解決以前在這裏發生的殺人事件,我好崇拜你喲!”
“哈哈……哪裏。”
阿一不好意思地搔著頭。
這時,美雪冰冷的視線飛了過來。
“阿一,你不去幫我買飲料了嗎?”
“啊……對喔!哈哈哈!這是我的飲料,先給你喝好嗎?”
阿一把加奈井給他的烏龍茶遞過去。
“我不要這個!”
美雪哼地一聲把鼻頭往上仰。
加奈井不理會美雪的不悅,拉著阿一坐在自己的身邊。
“我是劇團的團員,和能條他們從當練習生時就認識了,我大致清楚他們那些人的關係,所以我的資料對破案一定會有幫助的。”
“哦?真的?那就太好了!請你快告訴我!”
阿一換回正經的表情說道。
【4】
加奈井開始把“幻想”劇團成員之間的關係說給阿一他們聽。
“先談談能條這個人,他確實是一個外形俊俏、又有演戲才能的人,平常的表現也像個溫和的好人。可是,事實上卻有很多不怎麽好聽的
流言繞著他打轉。”
“流言?什麽流言?”
阿一露出好奇的神色。
加奈井壓低聲音說:
“就是指他有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麵……”
據說能條花名在外,甚至可說是惡名昭彰,據傳每次有年輕的女團員要離開劇團,都是因為能條對她有不良企圖所致。最近他更變本加厲
,在妻子聖子麵前也毫不避諱地大吃女戲迷的豆腐。
可是,聖子對能條已經迷戀到無法自拔的地步,根本離不開他。
能條也仗著這一點,最近頻頻在聖子麵前對加奈井示好。
“他真是個沒良心的人!那你呢?你對能條……”
加奈井聞言,便親昵地靠在阿一肩上說:
“笨蛋!我是不會跟那種男人上床的。”
“上、上床?”阿一被加奈井這麽開放的說話方式所誘惑,不知不覺把目光投到她那件緊身背心的胸口上。
她沒有穿胸罩!
不過阿一也立刻警覺到美雪投射過來的銳利目光,趕忙掩飾:
“可、可是,你似乎跟他相處得很好嘛!”
“那隻是社交手腕嘛!他畢竟是演劇圈內的名人,我得給他點麵子,可是下了舞台,他也隻不過是個醜惡的小人罷了。我一點都不喜歡他
,我也知道他對我其實沒意思,盡管他表現得很親昵,卻不會真的對我下手。我才不願跟那些廉價女人一樣,我喜歡的男人是那種有才氣的…
…對了,就像……”
加奈井眨著她那對水汪汪的大眼睛,視線在半空中遊移,仿佛沉溺在自己的夢想當中一般。
“就像誰?”
阿一問道,加奈井立刻把視線射向他。阿一不由得往後一縮,加奈井看到他這個樣子,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就像你這樣的男孩子。”
“啊!”
“加奈井小姐!你不是說要談論劇團的人,好幫助阿一破案嗎?你現在說這些反而會混淆他的思緒。”
美雪終於忍不住插嘴了。
“好啦!放輕鬆!放輕鬆!嗯?金田一!”
“是、是……”
“這不是是不是的問題!阿一,你也該問些什麽呀!”
美雪又瞪了阿一一眼。
“唔……加奈井小姐,能不能請你談談被殺的聖子小姐?”
“聖子小姐?這個嘛……我實在不想說一個死去的人的壞話,可是她真的是一個任性的千金大小姐,隻要是她想要的東西,她就絕對要弄
到手,否則她不會罷休,可是在弄到手之後,她又馬上感到厭煩了。”
“是嗎?可是,她好像對能條永不厭倦嘛!”
“是啊!可能是因為聖子小姐永遠也無法真正掌握能條的緣故吧!”
“能條有可能殺害聖子小姐嗎?”
“這個嘛!他們夫妻經常吵架,不能說他完全沒有動機,可是我認為,殺了聖子小姐,能條也得不到什麽好處啊!”
“能條自己也這樣說。”
“是嗎?”
“嗯,剛剛他是這麽說的。”
“聖子小姐曾說過,她要把自己的存款都變更到父親名下,這麽一來,就算她死了,能條也得不到一毛錢。聖子真是個倔強的女人!對了
,你知道關於黑澤老師的女兒和能條之間的事情嗎?”
“嗯,老板告訴過我,雖然凶手殺人的動機未必跟這件事有關,但是我覺得在這個事件裏,恨意和憎惡的動機比金錢的動機更大。所以,
能條和妻子感情不好也可能導致慘案的發生。”
阿一在美雪所整理出來的嫌疑犯名單上找到能條,並打上記號。
“加奈井小姐,接下來再請你談談隨時隨地都在打字的瀧澤吧!”
“瀧澤?我很不喜歡那個人,所以對他了解並不深,我隻知道他來自青森,單身,沒固定的女朋友……”
“我想知道他的性格、嗜好、和人際關係之類的事。”
阿一說道。
“嗯,這個嘛……總而言之一句話,他應該是‘那西撒斯死胖子’。”
“那、那西撒斯死胖子?”
“因為那家夥老是把自己拍進錄影帶裏,並且收藏起來。你不覺得他很病態嗎?”
“啊?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明明長得那麽胖,卻又以為潘安再世,看了就覺得惡心!”
“你覺得他有殺聖子的動機嗎?”
“這個……怎麽說呢?如果不扯上能條的話,要說他有殺聖子的動機我還不太相信。”
“能條?他跟能條有什麽關係?”
“最近能條和瀧澤之間變得好奇怪,以前他們的交情還不錯,可是兩個月前劇團中有人看到他們大吵過一架,而後,他們之間關係就變得
很差。”
“兩個月前……”
“是的。從此以後,瀧澤就一直和綠川一起行動,可是,綠川好像比較偏向能條……關於瀧澤的事,我隻知道這一些了。”
“那關於綠川……”
“綠川從當劇團的練習生開始,就一直是聖子小姐和瀧澤的跟班,這一年來也聽能條的差遣。不過,我有時候也會利用他幫我跑腿。”
“啊……他怎麽那可憐呀?”
“我倒認為那個男人一肚子壞水。”
“這是什麽意思?”
“那家夥是不能信任的人,他連一點道德觀念都沒有,隻要對自己有利,他是不會管別人死活的。”
“你很討厭他?”
“當然討厭!”
阿一本來想問她既然如此,又為何要一起演戲?但還是把話吞回去了。
這個女孩子舉止看似輕浮,事實上,卻很有自己的一套原則。
她可以很冷靜地和自己討厭的人交際。
如果有必要,即便是自己非常討厭的人,她也可以不露痕跡地利用對方。
可是,對於自己喜歡的人……
阿一想起了剛剛加奈井正要說出口的話。
“我喜歡的是有才氣的男孩子,譬如就像……”
那個“譬如就像”之後到底是什麽?能吸引她的男人到底是誰?
加奈井沒注意到阿一正帶著深思的目光看著她,還是繼續說她的話。
“可是,綠川應該不會是凶手,他雖然愛說大話,膽量卻小得很,該怎麽說呢?他就是那種抓住了某人的弱點,就會把它拿來當盾牌的人
,所以他不敢殺人的。”
“我知道了。請你告訴我四年前死去的黑澤美歌小姐的事。”
當阿一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加奈井眼裏仿佛罩上了一層陰影,就像在清澈的水中倒進墨水一樣,她那透明的雙眼在一瞬間被染黑、擴散
開來。
短短幾秒鍾的沉默,卻讓人感覺像一世紀那麽漫長。
加奈井用緩慢的語氣開始說出:
“美歌是個天才……”
或許是不想觸及這件事吧?她說話的方式不像平常的她帶有感情。
“我跟美歌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不相信她會因為被能條那種人拋棄就尋短見,如果她還活著,今天一定是個優秀的女演員。我們曾經約定
,要一起演出《歌劇院怪人》中克莉絲汀這個角色,當時,她跟我一樣還隻有十七歲,為什麽……為什麽要自殺呢?”
隨著思緒的追憶,加奈井壓抑已久的感情終於爆發了,情緒漸漸激動起來。
雖然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了,但那幕悲劇就像昨天才發生那樣記憶猶新。
連剛才對加奈井感到生氣的美雪,也因為看到她這出人意料的另一麵而變了神情,開始認真地聽她訴說。
加奈井所描述的黑澤美歌是一個純潔無瑕又充滿才華的美麗少女。
她具有一種人見人愛的特殊魅力,可是也就是因為這樣,她對自己、對他人都會嚴格地要求,是一個十分傳統的人。
“美歌小姐除了能條之外,沒有別的男朋友嗎?”
“我想是沒有,因為她是一個專情的人。可是,喜歡她的男孩子一大堆,譬如那個旅館裏打工的大學生……”
“江口先生嗎?”
“對,江口六郎也喜歡美歌,以前他常來看我們排練,我問過美歌,原來他們還是高中同學呢!”
“真的嗎?”
“嗯,我以前看過他幾次。”
這真是一個意想不到的發現。
這次的殺人案會不會是從四年前的黑澤美歌自殺一事所衍生出來的?
“是我想太多了嗎?”
阿一喃喃說著。
【5】
黑澤和馬的房間位於二樓下麵海的那一側。
從靠海那邊的房間可以看到美歌墳墓所在的岬角。
可是,他深怕自己會一天到晚看著窗外,脫離不了那一場又一場的夢魘,所以才刻意選擇靠山一邊的房間為他自己的房間。
黑澤坐在安樂椅上,翻閱著劇本。
那是一本紙張都已泛黃的老舊劇本,封麵上用鉛字寫著“歌劇院怪人·第八版”幾個字,下方則寫有“劇本·演出·黑澤和馬”。
桌上有另外一本純白全新的冊子,上麵用手寫了“歌劇院怪人·第九版”幾個字,這本劇本是原本應該在新劇院上演出的作品。
全新的劇本封麵上,有一道被人用利刃割裂的痕跡。
黑澤的眼睛充滿血絲,凝視著膝蓋上那本老舊劇本上的一頁。
菲利浦伯爵:“你想幹什麽?”
幽靈沒有說話。
菲利浦伯爵:“放、放開我的手!”
幽靈無語地搖晃小船,將伯爵推進湖裏……
咚咚!
敲門聲響起,黑澤把視線從劇本上移開,走向門邊默默地打開門。
站在門外的是打工的江口六郎。
“江口……進來嗎?”
黑澤看到是他,便毫不猶豫地把江口請進來。
“對不起,這麽晚了……”
“無所謂。你有什麽事?”
“我是有點擔心您。”
江口一邊說,一邊快速地瞄了放在桌上那本被割開的劇本一眼。
“擔心?哈哈哈!為什麽?”
黑澤無力地笑著。
“沒什麽,是我想得太多了。”
“不,謝謝你,我大概知道你想說什麽。”
“呃……”
“不過,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再做出四年前那種事,我可以發誓!”
“那就好……”
江口輕籲了一口氣。
“江口,我真的很感謝你。”
“老板……”
“當時如果不是你來,搞不好我就追隨美歌而去。”
“您不要這麽說!”
“江口,我知道你很喜歡美歌。”
“……”
“美歌也喜歡你,可是,那隻是朋友之情……真是遺憾,真的是很遺憾!美歌選錯人了,她選錯了戀愛的對象,為那種男人而死……美歌
真是愚蠢!”
“老板,我想,能條聖子小姐被殺的事和美歌小姐是沒有關係的,你不要想太多了。”
“不,不是這樣,我現在好不容易才弄懂。”
“啊?”
“我明白為什麽我要在新劇院演出‘歌劇院怪人’,為什麽會選能條他們這些和美歌同期的學生來演,為什麽我要在劇院裏掛美歌的畫像
……”
這一切都不是偶然,這都是冥冥之是早已注定的,我內心一定是希望這種事情發生,我希望幽靈能出現在這個‘歌劇院’,代替我進行複
仇的工作,我是個偽君子……我……”
“老板,請不要這樣!”
江口叫了起來。
“對不起,我原本不想說出來。”
黑澤低著頭坐回安樂椅上。
“你回去休息吧!”
“是……”
“江口。”
黑澤叫住了正要離開房間的江口。
“你在這個時候到我房間來,難道你不怕嗎?”
“為什麽要怕?”
“你難道不懷疑我就是凶手嗎?”
“你絕不是凶手!再說,凶手想殺的是劇團裏的成員。”
“是嗎?”
“老板,您呢?剛才我敲門時,您沒有先確認來者的身份,就馬上開了門,難道您不怕嗎?如果我是幽靈的話……”
“江口,我不怕死。”
“老板……”
“如果幽靈是因我內心的憎恨而產生出來的怪物的話,我甚至想拜托他呢!”
“拜托他?”
“我要拜托他,等他完成任務之後,最後也把我給殺了……”
江口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默默地輕點了一下頭,便離開了黑澤的房間。
【6】
阿一把加奈井和美雪送回她們各自的房間之後,一個人站在走廊上眺望著漆黑的海麵。
如果劍持看到他一個人留在走廊上的話,一定會要阿一趕快回房去。
可是,阿一覺得房間裏也不見得就比較安全。
光是那扇木製的老舊房門,根本抵擋不了幽靈的魔掌。
夜空中漆黑一片,連一顆星星也看不見,海麵像地獄一般黑暗,仿佛全世界隻剩旅館的幾盞照明,以及岬角一邊朦朧浮現的鬼火光芒。
雨幾乎快停了,可是風勢卻沒有稍微緩和的趨勢。
雷鳴聲雖然已遠去,但是響徹天際的風聲卻大得令人害怕。
這時,忽然有一個人影在走廊的另一端窺視望著窗外出神的阿一。
這個人在美雪和加奈井到阿一的房間時就已經站在門外了,他一直靜靜地偷聽著房間裏麵的談話。
當阿一把美雪她們送回房間,想要返回自己房裏的時候,這個人也靜靜地跟上來。
他確認阿一此刻是一個人獨處之後,便以緩慢無聲的腳步接近阿一。
人影突然抬起右手抓住阿一的肩頭。
“嚇!”
阿一被嚇得一顆心幾乎要從喉頭跳出來,他回頭一看。
“結、結城醫生!”
結城英作那高佻的身影站在陰暗的走廊上。
“抱歉,嚇了你一跳,金田一。”
“你這樣會讓我的壽命縮短十年哪!”
阿一疲軟地靠在牆上說道。
“對不起,我隻是想試試看你會不會大聲叫出來。”
“拜托!試這種事有什麽好玩的?如果我大聲叫出來的話,大家一定會以為發生了什麽事全跑出來的。”
“我相信你不會大聲叫出來的。”
“哦?”
“我認為驚嚇和發出慘叫是因不同的動機產生出來的反應,驚嚇隻是對意想不到的刺激所產生出來的反應,而發出慘叫聲則是求助於人的
行為。
所以,我認為這時候你無意求救。因為,我隻不過是把手放在你的肩頭上而已,如果是凶手找上你的話,是不會這麽禮貌的,你能在一瞬
間就準確地判斷出這件事,所以在潛意識當中就避免讓自己發出慘叫聲,真是可敬可佩啊!不愧是名偵探的孫子。”
“哪裏,其實不是這樣的,我隻是因為驚嚇過度而發不出聲音來……哈哈!”
“對了,剛剛在你房間裏跟你談話的那兩個女孩子,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啊?你怎麽突然問這種事?”
“原本我是有事要跟你說,所以才到你房間去,可是,我不想破壞你的好事,所以就一直在門外聽你們談話。”
“怎麽這樣……好缺德哦!”
“對了,怎麽樣?今後你要跟哪一個……不,或許兩個都要……”
“喂!你想得太遠了吧!”
“是嗎?真是可惜啊!從心理學上來說,發生殺人事件這種異常狀況是勾引女性的最佳良機啊!”
“哦?是嗎?”
“是的。曾經有人做過這種實驗,男性以同樣的方式分別在不穩定的吊橋和普通的水泥橋上和女性搭訕,結果顯示,在吊橋上的女性對前
來搭訕的男性比較有好感,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不……我不知道。”
“那是因為女性會把因恐懼而產生的興奮狀態錯認成性興奮,懂了嗎?而殺人事件的狀況正好……啊!不行,我要跟你談的不是這檔事,
我們快進入主題吧!”
“哦,隨你吧!”
對於結城自說自話的態度,阿一實在是不敢領教。
“事實上,剛才看到能條聖子的屍體時,我發現有些奇怪的地方。”
結城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說。
“奇怪?”
阿一的眼睛為之一亮。
“是的,能條聖子的屍體是被放在劇院舞台的正中央,上半身往前趴著,手臂也伸到頭的前方,吊燈就落在她的身體上方,這件事在剛剛
的驗屍報告結果中也提到了吧?”
“嗯,我是聽到你這麽說。”
“可是,我事後才注意到當時屍體的上半身已經僵硬了,所以這就有點蹺蹊了。一般人死亡之後,會保持死亡時的姿勢。一直到整個人都
僵硬掉。現在是夏天,而且又在密閉的劇場內,死後僵硬的速度可能會加速,但是,我還是覺得能條聖子的遺體似乎僵硬得太快了,要上半身
全僵硬至少也要經過兩個小時以上……”
“請等一下!你原先推測能條聖子死亡的時間是在晚上六點到七點之間吧?”
“是的。”
“這麽說來,當我們在九點發現屍體時,已經過了兩、三個小時了,推算起來,時間大致還吻合,可是……等等,結城醫生,如果屍體被
搬動的話,僵硬的情況會有什麽變化?”
“如果勉強移動,那會改變僵硬的程度。”
“嗯……那真的就很奇怪了。”
“你懂了吧?”
“嗯,我們發現警告信以後,第一次在劇院去查看,是在晚上七點半的時候,當時劇院的舞台上並沒有屍體,而在過了一個半小時之後,
舞台上卻發現了聖子的屍體……結城醫生,人死後一個半小時,屍體會僵硬到什麽程度呢?”
“照計隻會僵硬到下巴或脖子吧!”
“哦……那麽,這件事果然有些奇怪……死後上半身僵硬至少需要兩小時,也就是說,在七點之前,屍體應該就已經處於被發現時那種前
伏的不自然姿勢了。可是在七點半時,包括我在內的所有人都看到舞台上什麽也沒有,所以我們隻能推斷屍體在七點半到八點之間被搬上舞台
,可是如果隨意搬動屍體的話,死後僵硬的狀況就會有所改變……”
“嗯!”
“總之,能條聖子被殺之後,在某處維持前伏的姿勢,然後等我們第一次去查看舞台之後,再以同樣的姿勢被搬上舞台。”
“應該就是這樣,金田一,你對這個狀況有什麽看法?”
“我覺得有問題。”
“我也有同感,所以才想找你商量,你的推斷是怎麽樣?”
“還完全摸不著頭緒,真是一團霧水。”
“是嗎?那你就好好想想看吧!晚安了!”
結城說完便踏著輕鬆的步伐回房去。
阿一目送著他的背影,一邊在心裏忖度,這個高大的外科醫生是基於什麽理由要把這項情報告訴自己。
阿一對結城是哪裏人、有什麽樣的經曆原本就一無所知。
不,就連劍持警官也對他所知有限。
或許這個結城也跟江口一樣,和黑澤美歌的自殺事件有某些關聯,所以他才那麽常來這家旅館,而且帶著某種意圖,把這個情報提供給阿
一知道。“是我想得太多了吧!”
阿一自言自語地回到自己房間去——
第五章菲利浦伯爵在湖裏——
【1】
(殺,我要殺——)
幽靈處在如深霧般的迷蒙當中,他什麽也看不見、聽不到,腦中隻有那股誓死達成目的的意念,時時推著他。
籌劃了那麽長的時日,他好不容易才將殺人計劃進展到這裏。
雖然先前有小小的誤差,可是事後想起,那反而有一種即興式的效果,更因為這個誤差,反而加深了解開謎題的困難度和恐怖感。
他不禁沾沾自喜,一切都進行得比想像中順利,而走廊上柔軟的絨毯也掩蓋了自己的腳步聲,仿佛在幫助他一般。
窗外狂烈的風聲也一定可以為他掩去今晚將要發生的慘烈叫聲吧!
在這個夜裏,他一點睡意都沒有,思緒又是那麽的清澄,想起之前曾犯下的些微誤差,居然可以藉著刹那的轉機而輕易帶過,他不覺漾起
笑容。
記得第一次殺戮時的瞬間,幽靈為了不留下指紋而戴上皮手套,但在讓卡爾洛達完全氣絕之前,粗麻繩索仍然深深陷入手掌心,令他頓時
竄起一股冷冽的酥麻感。
在用力勒緊扼在她脖子上的繩索時,也不知是自己太過緊張,或是長久以來內心壓抑的憎惡感作祟,一股惡心感如泉水般湧上來。
卡爾洛達斷氣後,臉上浮現紫色的腫脹,舌頭從嘴裏吐了出來。
幽靈心想大概是用力過度吧?不過他事後的處理工作是那麽的完美,完全沒有留下任何證據或線索。
接下來的行動會像上一次那樣順利嗎?
(這次的對象是個男人,他不會像卡爾洛達那麽容易就死在我麵前。)
為了謹慎起見,幽靈決定另外再帶一把刀以防萬一,但他認為若用刀,身上很可能會沾到死者的血,所以還是盡可能不用的好。
幽靈在選定的目標房門前停下腳步,深呼吸一下,輕輕敲了敲門。
剛才他已打過電話了,應該不必用力敲門吧?要是讓其他房間的房客聽到可就不妙了。
菲利浦伯爵由門邊的小縫中露出臉來,臉色比平時更蒼白,眼眸充滿著警戒,但看到幽靈仍鬆開門鏈,讓他進入房間。菲利浦伯爵背對著
幽靈,以非常微弱的聲音說話。
幽靈當然沒有錯過這絕佳的機會。
他將殺害卡爾洛達時所用的麻繩兩端卷在左右手掌上,快速地把繩子的中段套上菲利浦伯爵脖子,並用力拉緊繩索交叉抵著手臂。
“去死吧!”
幽靈冷酷地推倒伯爵,跨騎在他身上,再度拉緊索命的繩子。
菲利浦伯爵扭扯著脖子上的繩索,兩眼直盯著幽靈。
“為什麽要殺我?”
菲利浦伯爵說不出話來,但眼裏盡是這個疑問。
幽靈再度把力量注入繩子當中,然後把臉湊近伯爵,輕輕地回答了他無言的疑問。
霎時,菲利浦伯爵泛著血絲的眼睛充滿恐懼和後悔的神色。
他拚命地踢動雙腳,試圖挽回劣勢,可是幽靈的膝蓋重重地壓在他身上,他根本動彈不得。
伯爵轉而嚐試用兩手扯鬆深陷喉頭的繩子,然而也白費了,他的喉頭像蜜蜂的腹部一樣緊縮著,臉色也漸漸泛紫。
大概過了五分鍾之久,菲利浦伯爵的力道像電池用完的玩具般一動也不動,可是幽靈仍然使勁地扯緊繩索。
為了小心起見,他遲遲不放鬆手勁,兩分鍾、三分鍾過去了……過了五分鍾,幽靈的手終於放鬆下來了。
他把耳朵壓在菲利浦伯爵的胸前,尋找心跳聲。
過了一會兒,幽靈平緩自己的呼吸後站了起來。
“棘手的事現在才開始。”
幽靈喃喃自語著,伸手把房裏的燈關上。
【2】
在風雨交加的暴風雨夜當中,黑澤美歌的墓碑在藍白色的庭園燈光照耀之下聳立著。
在這種狂風暴雨的惡劣氣候裏,光要睜開眼睛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刻阿一正站在岬角的尖端凝望著墓碑,隨後他用手壓住雨衣的帽子,轉過身,決定回旅館。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響起了一個混在風雨聲中的呻吟聲。
阿一吃了一驚,回過頭去。
身後是斷崖的盡頭,理所當然不會有人影。
“難道有人藏身在墓碑後麵?”
阿一邊走近墓石,一邊在心頭忖度著。
他往後一探,還是看不到任何人影。
阿一鬆了一口氣,正想回過身離開時,卻撞到一個像堅固牆壁之類的東西,阿一整個人不由得往後彈跳,頓時重心不穩,一屁股跌坐在地
上,而後他順勢抬頭看著那道“牆”。
“哇!”
那是一個全身漆黑的人。不,應該說是有著人形的“某種東西”。
這個用黑色鬥篷包著巨大肉體昂然佇立的“人”,戴著奇怪的麵具,泛著血絲的眼睛穿過藍白色膠質麵具上的兩個洞奇怪地閃動。
“幽靈?”
阿一顫抖地牽動嘴角低語。
幽靈走近阿一,慢慢舉起雙手移到阿一的脖子上。
阿一震驚之餘,四肢僵硬動彈不得,霎時成為幽靈的掌中物。
幽靈的嘴角吊成三角形,搭在阿一脖子上的手也緊掐不放。
“哇!”
阿一拚命想甩開幽靈的手,整個身體立即往後仰,掙脫幽靈的束縛。
幽靈的魔手企圖再度伸向阿一。
就在那一瞬間轟的一聲,墓碑底部的土壤突然隆了起來,一隻早已腐爛的白骨手破土而出。
“哇!”
當阿一驚叫一聲跳了起來,頓時,風雨、黑夜、幽靈、白骨手全不見了。
阿一精疲力竭地從床上支起沉重的身體看著窗外,隻見淡淡的光線從敞開著的窗簾的窗口射進來,雨不知什麽時候停了。
“原本剛才是一場夢!”
阿一擦著渾身滲出的汗水,心情如樂隊的低音鼓般低沉,嘴裏一片幹澀,連半點可以吞下去的口水都沒有。
“什麽夢嘛……真是的!”
阿一甩了兩三次頭,想把惡夢甩開,但似乎效果不佳,最後他幹脆整個人連滾帶爬地下了床,脫下汗濕的T恤,換上幹衣服之後走出房間。
“金田一先生,早安。”
才走到走廊上,他就碰上黑澤老板。
“啊,老板……早……”
阿一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回應。
黑澤微笑地說:
“早餐就快準備好了。先到餐廳集合吧!”
阿一看得出來。黑澤臉上的微笑是勉強擠出來的。畢竟,昨天這裏有人被謀殺。
不隻他,相信在旅館裏的每個人都很疲倦,也許凶手也一樣。
“老板,電話通了嗎?”
阿一問道。
“很遺憾,還沒有修好。我們在旅館的電話交換室裏發現線路被利刃割斷了,我們曾經試圖將線路重新接起來,可是——”
“沒辦法嗎?”
“是呀!而且可能還有其他的線路被切斷……一時之間也找不出來。”
(嗯!電話不通果然是凶手的傑作。
好個思慮周密的凶手!他一定也在其他線路上動了手腳,看來得放棄用電話求救的念頭了。)
“遊艇的故障也是內行人幹的。看來隻有等定期巡邏船來了。”
“是嗎?”
定期巡邏船要到明天中午才會來。看來在巡邏船達到之前,大家仍然得跟身份不明的殺人凶手一起待在這座孤島上的旅館裏。
“美雪起床了嗎?”
阿一有意要平撫不安的氣氛,便轉移話題。
“還沒有。不過,劍持警官倒起床了。”
“喔!那我去叫美雪起床,然後再一起去餐廳。”
“也好,那麽就有勞你了。”
黑澤輕輕地向阿一點了點頭。
【3】
“美雪,起床羅!”
阿一邊敲著美雪的房門,邊拉長聲音叫著。
“我已經起來了。”
美雪用帶著“酸味”的聲音回答阿一。
“那你還不快點出來!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我洗完澡後再去。阿一,你自己先去吧!可別讓加奈井小姐久等哦!”
“什麽話嘛!算了,隨便你!”
阿一吐舌頭扮個鬼臉,便離開美雪的房門前。
“真是的,老是這樣沒頭沒腦地吃醋。”
阿一自言自語地說著,不過心裏可未必這麽想……
“吃醋?嘿嘿!”
阿一的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在阿一就讀的不動高中裏,他和美雪的親密交情被學生列為校園十大怪事之一。
超級劣等生金田一一,和身為優等生,又是校園內數一數二的大美女七瀨美雪,兩個人可以說是兩個完全不搭調的人,然而他倆卻能終日
如影隨形。
這怪異的景象看在其他男生眼中,恐怕隻能用青梅竹馬的理由來解釋了。
其實在很久以前,阿一就意識到美雪是個標致的異性了。
尤其最後和美雪兩人外出,他也會好好地刷刷牙、換上幹淨的衣褲。
至於頭發,也遵照美雪的吩咐,一個禮拜洗一次。
可是美雪還是象小時一樣,淨穿著圓領無袖小背心和短褲到阿一的房間玩,她的穿著讓阿一不知道該把眼光往哪裏放。
美雪有時還待到阿一父母親都睡著了才走,這種情況最叫阿一受不了。
一碰上這個情況,阿一早上一定得找理由跟媽媽解釋:“又染上了夏季感冒。”
不過美雪到底怎麽想呢?
如果她純粹當我是幼時玩伴,就不會吃我的醋了。
阿一獨自想著,這時劍持警官慌張的叫聲飛進他耳裏。
“金田一!你在哪裏?”
劍持氣喘籲籲地叫著,身後還跟著滿臉焦急的黑澤。
“怎麽了?老兄!”
阿一不解地問道。
“不是怎麽了!金田一,你看這個!”
劍持說完,便把一張小紙條遞到阿一麵前。
“這……這是……”
紙條上的字是用電腦打出來的。
菲利浦伯爵在湖裏。
“這是什麽?在哪裏找到的?”
阿一從劍持手上搶過紙條叫著。
“有人放在我的椅子上。金田一,你覺得怎麽樣?說不定又有誰……”
黑澤緊張地望著阿一。
“老板!”
阿一連聲音都變尖了。
“什、什麽事……”
黑澤被金田一尖銳的聲音嚇得差一點說不出話來。
“菲利浦伯爵是‘歌劇院怪人’中的人物嗎?”
“是的。菲利浦追著怪人到了下水道,結果在湖裏……”
“溺死嗎?”
“是的。”
“這個角色預定由誰擔綱?”
“是綠川。難……難道……”
就在黑澤話說到一半時,慘叫聲響徹整個走廊。
“啊--阿一!”
“美雪!”
阿一話沒說完,拔腿就跑了過去。
“美雪!你沒事吧?”
他們三個人一起用身體撞開上了鎖的木門。
撞開門後,阿一聽到浴室裏的水聲,便直奔進入浴室。
隻見浴室裏一片鮮紅,一股腥臭味迎麵撲來,美雪則裹著一條浴巾,半裸地蹲在滿是熱氣的浴室角落。
“美、美雪……”
刹那時,阿一的腦海裏閃過最壞的聯想。
“阿一!”
美雪看到阿一,大叫了一聲便緊緊抱住他。
“美雪,你有沒有受傷?”
阿一話隻說到一半,視線便望向急速噴水的水龍頭,整個人頓時僵住了。
“是血……血水……”
混著血液的鮮紅色熱水從水龍頭噴射出來。
“水塔……”
阿一夢囈似地低聲呢喃,然後拉著愕然呆立在一旁的黑澤大叫:
“老板!水塔在哪裏?”
【4】
水塔就在“歌劇院”座落的小山丘上,可以俯視整個建築物。
這座水塔是在將老舊的劇院改造成旅館時,為了提高水壓而建造的,專門提供房客的給水設備,旅館的工作人員稱它為第二給水糟。
直徑兩公尺、高一公尺左右的水槽一半在地麵上,一半埋在挖開的地麵底下。
黑澤踩著梯子,一口氣爬上水槽。
他用力轉動那個宛如潛水艇艙口蓋子上方的環狀鐵盤,蓋子發出了刺耳的嘎嘎聲後鬆開了。
阿一跟在拿著手電筒的劍持後麵爬上了水槽,他們順著手電筒的光往槽內探看。
“唔……”
阿一發出了呻吟聲,轉開了臉。
手電筒的燈光照料出一件襯衫的花樣。
“綠川……怎麽……”
黑澤喃喃說著用兩手蓋住臉。
綠川的屍體所流出來的血,將給水槽裏的水染成了鮮紅色,就像死魚一般漂浮在水麵上。
黑澤在阿一的協助之下將屍體撈上來,劍持警官則憤怒地咬著牙說:
“這就是所謂的‘菲利浦伯爵在湖裏’嗎?凶手為什麽要模仿這種殺人手法呢?模擬戲劇故事的情節殺人有什麽好玩的?可惡!”
“凶手是刻意把屍體運到這裏來的。我認為這不光是一種威脅,他‘模擬’戲劇一定有什麽重要的意義……”
阿一俯視著綠川慘死的屍體低聲說道。
結城醫師很快就過來進行驗屍工作。
在驗屍期間,除了已被殺的能條聖子和綠川由紀夫之外,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餐廳。
驗屍大約花了一個小時,驗屍結果隻有金田一一和劍持警官兩個人知道。
根據驗屍報告顯示,死亡時間大概是在淩晨一點到淩晨四點之間。死因是勒斃,給水槽的血是從他死後被刺穿的喉頭和胸部的傷口流出來
的。
“也就是說,屍體上的傷是死後才造成的?”
劍持詢問醫師,結城微微地點點頭。
“嗯,就是這樣。因為傷口上沒有生命反應。”
“生命反應?”
阿一不解地看著結城。
“傷口的生命反應是指人還活著的時候,受傷時傷口的周圍便會腫起來。而綠川屍體的傷口並沒有這種狀況。不過說也奇怪,為什麽凶手
要在屍體上製造傷口呢?他大概相當憎恨綠川吧?”
“不,應該不是這樣的。”
阿一說道。
“嗯?那麽是為了什麽呢?金田一,你說說看。”
“我不能確定,不過,我想凶手希望屍體盡快被發現。如果在屍體上劃出這些傷口,傷口流出的血就會經過水管從旅館的某個地方噴出來。再加上‘菲利浦伯爵在湖裏’的警告信,我們就會立刻聯想到給水槽裏有綠川的屍體。”
“有道理。可是金田一,凶手為什麽又要讓我們盡快發現屍體呢?一般來說,殺人凶手都是盡可能不讓屍體那麽快被發現的呀!”
“大概是因為這出戲在明天中午就要落幕了吧!”
“什麽?”
“凶手打算在明天巡邏船到達之前把一切都解決掉,將這個殺人事件做個了結。”
【5】
劍持對集合對餐廳的所有人員簡單地說明死者的狀況。
這期間,阿一特別注意每個人的表情,可是沒有人有任何明顯的反應。
隻見每個人都怯生生地縮著身子,把搜尋的視線投向自己身旁四周。隻有加奈井朝嫌疑犯們投射出一股不輸給阿一和劍持的銳利眼光。
這大概是因為她的好奇心勝過恐懼心吧!
過了一會兒,剛泡好的紅茶送上桌了,可是沒有人想去碰。
“請用吧!”
黑澤小聲地請大家喝茶。
能條看了杯子一眼,就把煙蒂丟進杯子裏說道:
“這種讓人惡心的東西能喝嗎?這是不是用浸了屍體的水泡的?”
“你最好控製一下自己的態度!”
劍持抓起能條的衣領警告他。
黑澤立刻上前打圓場,希望能平息劍持的怒氣。
“能條,你不想喝就別喝,這些紅茶很幹淨。發現綠川屍體的給水槽是房客專用的水槽,而我泡紅茶的水是用廚房裏的飲用水,這是從以
前的給水槽引進來的。”
黑澤環視著其他人繼續說:
“所以,請各位安心使用吧!”
不過,還是沒有人伸手去拿茶杯,大概是事情剛發生不久,大家情緒都處於極度惡劣的狀態而不想喝。
看到這個情況,能條揶揄道:
“老師,看來是沒有人敢喝了。我想也是別喝得好,因為就算沒有混進綠川的血,搞不好早已被摻了毒藥啊!”
“老板,謝謝你的茶。”
阿一似乎故意要和能條作對,說了聲謝謝便伸手拿起茶杯,把琥珀色的液體倒進嘴裏。
“啐!都是偽善者!”
能條看著他,不屑地歪著嘴角冷笑。
劍持冷眼看著能條說:
“從現在開始,我要各位提出昨晚的不在場證明——也就是各位的行動請各位老實說。”
劍持說著便拿出記事本。
一個鍾頭之後訊問結束了,可惜並沒有任何成果。
因為從淩晨一點到四點之間,所有的人都沒有不在場證明,大夥不是在房裏睡覺,就是挑燈看書,也沒有任何人聽到可疑的聲響,加上昨
晚刮了一整晚的暴風,除了風雨聲之外,其他聲音很難被注意到。
“警官先生。”
當詢問告一段落時,江口發言了:
“事實上,我發現了一件事。”
“什麽事?你說說看。”
“今天早上我開始準備早餐之前,曾到供水室去把熱水壺注滿。在那裏我發現105室的水瓶——”
“105?那不是綠川的房間嗎?”
“是的。綠川先生房間裏的水瓶滾落在供水室的地上,把四周都弄濕了。”
“哦!那命案一定是這麽發生的……”
加奈井搶了劍持的話,插嘴說:
“我想是綠川先生在夜裏到供水室去加熱水。他住的105室最靠近供水室,所以他認為這麽短的距離不會有問題,結果一時大意從房裏出來
,碰到幽靈徘徊在走廊上。
幽靈就在那個地方襲擊他,將他勒死。然後,幽靈背著綠川先生到山丘上的給水槽去,為了表現出和殺聖子小姐時同樣的怪異作風,他把
屍體丟進水槽裏。金田一,你說我的推理怎麽樣?”
阿一若無其事地閃開加奈井那豔光四射的視線。
“這個……我們可以假設凶手的目的就是要做出這種效果。”
“啊?什麽意思?”
“不,沒什麽。”
加奈井恨恨地看著語焉不祥的阿一,翹起嘴巴不再發言。
【6】
吃過了簡單的早餐,所有人都一語不發地回到自己的房間。
黑澤把餐後的整理工作交給工作人員,自己則到第二給水槽清理血水;
江口也說要再去查看一下電話線切斷的地方而離開旅館。
阿一想起今天早上所做的夢,便一個人走到黑澤美歌的墓地去。
沿著羊腸小徑過去,隻花兩三分鍾就到達墓地前。不過,已經有人早他一步到達。
“江口先生嗎?”
江口出其不意的被人從後麵這麽一叫,不禁嚇了一跳,倏地轉過身來。
“啊,金田一先生。”
他露出鬆了一口氣的笑容。阿一走近江口身旁問道:
“你不是去查看電話線路嗎?”
阿一企圖套出他的話。
“原本打算再去查看線路的,可是兩腳不由自主的走到這裏來了……”
江口有點心不在焉地回答。
“是嗎?”
阿一隻說了這一句,便把話題岔開了。
“江口先生,你知道的黑澤美歌是什麽樣的人嗎?”
江口並未回答阿一的問題,隻開口說:
“我帶你到畫室去看看吧!”
“畫室?”
“嗯,那裏有很多美歌小姐的畫像。”
江口所說的畫室距離“歌劇院”大概有五分鍾路程。
據江口說,那是黑澤特地建造給畫家間久部青次當工作室用的。
那是一間用圓木組合而成的樸素小平房。
敲過門之後,屋內探出了那張仍然戴著麵具和泳鏡的間久部的臉。
間久部表現出不解的樣子,看在阿一的眼裏,實在是不怎麽舒服。
但是江口或許是已經習慣了,隻見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輕輕地向間義部點了點頭便進入畫室。
江口和阿一進來後,間久部便立刻坐回畫布前繼續畫畫。
“你好。”
阿一向間久部打招呼。誰知間久部頭也不抬,隻是輕輕地點點頭,然後繼續在畫布上舞動著他的畫筆。
間久部的表情被那個怪異的泳鏡和麵具給遮住,一點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還可以看到麵具下的嘴角微微扯動著。
感覺上他好像是一邊畫著畫,一邊喃喃地說著些什麽似的。
阿一走過間久部身旁,瞄了一下他正在畫的圖時,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可是阿一無暇去思索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因為他注意到
牆上掛滿無數幅人像圖畫。
“這就是美歌小姐。”
江口愛憐地仰視著掛在牆上的畫。
一幅幅美麗的圖畫,將整個畫室的牆麵都遮住了,而且每一幅都仿佛在述說著一個少女的短暫的人生。
從還是小孩子起的肖像,到開始擁有女性美的少女時代,然後蛻變為大人……這些畫明白地訴說著美歌死亡之前的短暫人生。
畫中少女的瞳孔充滿了純潔和明亮感。她那讓人一見就難忘的眼神,綻放出一個平凡少女和一個不平凡女演員兩種極端不同且相互矛盾的
資質。
“我好喜歡美歌小姐。”
江口喃喃說著,並凝神注視著掛在牆上正中央的一幅畫。那是美歌和能條的畫,兩個感情深摯的人帶著笑容,並坐在沙發上。
“我絕對不原諒他!幽靈不應該殺聖子小姐和綠川先生的,他應該先殺那個男人!”
江口似乎有一吐為快的感覺,說完後便低下頭,獨自離開畫室。
【7】
劍持和阿一在餐桌前相視而坐。有時候一方會短短地說幾句話,然後又立刻回歸沉默。這種反覆的動作已經持續了將近兩個小時了。
美雪覺得這種場麵太無聊,便到廚房幫忙清洗餐具。
“喂,金田一,關於剛才的事情……”
劍持問道。
“什麽剛才的事情?”
“就是加奈井所說的事啊!加奈井說綠川或許就是在供水室被殺的,而你卻說這可能是凶手故意布下的疑陣——”
“哦,那件事啊!如果把供水室當成第一犯罪現場的話,有些地方顯得不太自然。”
“不太自然?”
“我們剛才不是認為凶手之所以把屍體丟進水槽裏讓血流出來,是為了讓我們盡早發現屍體嗎?”
“嗯,那又怎樣?”
“這麽一想,你不覺得奇怪嗎?”
“有什麽地方奇怪?”
“這就要先談到供水室和綠川房間的位置關係。如果綠川的房間是在二樓的另一端,那就不考慮供水室的問題了,可是他的房間就在供水
室的前麵啊!凶手幹嘛刻意把屍體搬到山丘上的供水槽去呢?”
“大概是為了模擬‘歌劇院怪人’故事中的情節吧?”
“如果是這樣,把他丟在房間的浴室就好了呀!這樣不是更容易讓人發現嗎?”
“唔,有道理……為什麽凶手不這麽做呢?”
“據我猜測,犯罪第一現場應該是在綠川的房裏,凶手為了掩飾這一點,故意把供水室布置成犯罪現場,甚至刻意大老遠地把屍體搬到供
水槽去。”
“他是怎麽做的?”
“凶手大概早以某種方式進了綠川的房間,然後殺害他。被害者單獨在客房內,對凶手來說是個下手的好機會,可是如果此事被其他人知
悉的話,就會有人發現一個人關在房間裏是很危險的。這麽一來,凶手要再一次犯案就會比較困難了。所以讓人們確信綠川是在供水室被襲擊
,是凶手安排的高招。這麽一來,大家便會更堅信‘隻要躲在房間裏,不要到危險的地方去就沒事了’的錯覺。”
“那、那麽,難道……”
“是的,老兄。幽靈的獵物恐怕還不止這兩個人。他現在仍然在等待夜晚來臨時‘第三個獵物’落單的良機呢!”
“怎麽會這樣……”
“總之,今晚就是勝敗的關鍵了。等天黑之後,把大家都集合到餐廳去,隻要今晚平安無事,明天就有救了。”
阿一說完,便把視線移到窗外去。
雖然風雨已經停止了,可是雨水落到超過三十度的地麵上卻馬上蒸發成霧氣往上竄升,外麵的視野變得一片迷蒙。
阿一突然覺得心頭有股騷動。
(今晚……真的是這樣嗎?幽靈獵取獵物不會隻限於在晚上吧?)
劍持的話阻斷了阿一的思緒。
“話又說回來,金田一啊……”
“嗯?”
“那個幽靈為什麽要殺綠川呢?能條聖子是一個有錢又任性的小姐,可能招惹人或者被卷入金錢方麵的麻煩中,我們隨便就可以想出幾個
她被殺的動機,可是綠川那種男人……
有什麽理由非得殺這種既沒錢又沒品味,充其量不過是能條和瀧澤的跑腿的人呢?金田一,你有什麽看法?會不會是他在偶然間發現了凶
手的真麵目而被滅口?”
“不對!這件事是從頭到尾都經過嚴密計劃的連續殺人事件。幽靈在一開始就打算先殺了能條聖子再殺掉綠川,如果不是這樣,他就不會
事先準備好警告信,並讓他們兩個人配合劇中的角色加以殺害了。”
“嗯,經你這麽說也有道理。可是,為什麽會選綠川?”
“這個嘛……我在懷疑殺綠川的動機和殺能條聖子的動機是一樣的。我們倒過來推想,會不會聖子和綠川兩人過去都曾做過‘招惹凶手憎
恨的事情’……”
阿一說著說著,忽然想起了黑澤曾提及他的女兒黑澤美歌的自殺事件。
阿一開始懷疑潛藏在這個事件內部的動機,是不是和四年前美歌的自殺有關?
如果是這樣,那麽一個最有可能的嫌疑犯就產生了。不用說,那就是黑澤了。
可是,他在‘殺聖子’的事件當中和其他人一樣,有著近乎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啊!而且——
(姑且不談聖子,連綠川這種人都會和黑澤美歌的‘失戀自殺’產生關聯,實在叫人難以理解。如果要說關聯的話,能條……等等!幽靈
下一個目標難不成就是……)
阿一忍不住突然產生的不安感,急忙問劍持:
“老兄,能條的房間是幾號?”
“這個嘛?是哪一間呢?”
阿一丟下正要拿出記事本查閱的劍持,飛奔衝向走廊。
阿一猛烈地敲著他看到的第一個房間——101號房大叫。
“我是金田一,請開門!”
門開了,加奈井探出頭來。
“金田一,什麽事?怎麽了?”
“請告訴我……”
“告訴你什麽呀?”
“能條先生的房間——對了,還有一件事,他在‘歌劇院怪人’裏演的是什麽角色?”
“角色?哦!是女主角的戀人薛尼子爵。”
“不會隻有這個角色吧?一共隻有五個演出‘歌劇院怪人’,所以一個人應該會擔當幾種不同角色才對呀!”
以前阿一隨著步動高中話劇社到這裏住宿裏,他曾看過歌劇“歌劇院怪人”的劇本。對了!“那個時候”幾個同伴們也隨著劇情的進行被
殺了。
在劇中,確實有“三個”登場人物死在幽靈手上。
一個就是死在吊燈底下的歌劇歌手“卡爾洛達”,另一個就是被推進水裏的“菲利浦伯爵”,而最後一個人——
“是什麽角色?能條先生預定要演的另一個角色是誰?”
“就是歌劇院的道具主任尤謝夫·比克啊!他是被幽靈勒死……啊!”
加奈井不禁倒吸了一口氣。
“這就對了!加奈井小姐,能條的房間在哪裏?”
“這個嘛……應該是在走廊的對麵……”
“我查到了,金田一,是108號房!”
劍持揚著記事本遠遠地跑過來大聲叫道。
“老兄,走吧!幽靈下個獵物搞不好就是能條!”
阿一話聲末落,就在走廊上飛奔起來。
【8】
幽靈在濃霧中走著,他選擇鋪有草坪的地麵慢慢地走,避免鞋子被汙泥弄髒。好在前麵的路鋪有草皮或水泥石子,鞋子一點也沒沾上汙泥。
一切都進行得相當順利。似乎有些小計劃臨時變更了,可是,還不致於影響到重要的劇情發展。
對幽靈而言,在發現綠川的屍體之後,所有的人會不會回到房裏是一個賭注。如果天氣好轉,大家又集中待在餐廳一直到明天中午的話,
他的計劃就會受到影響了。
為了減低這種冒險性,他甚至把供水室弄成殺害現場的幌子。
當然,為了以備不時之需,他還準備了另一個版本。不過,他還是希望盡可能地在“歌劇院”內把一切都解決掉。
這一切都是為了讓孤寂沉睡在岬角石墓下的美歌,看到那些把她逼死的人們淒慘的死亡模樣。
盡管幽靈幾乎沒有闔過眼好好睡一覺,可是他的眼睛卻因為異常的興奮和緊張,而發出野生動物般的銳利光芒。
幽靈用銳利的雙眼在四周布下了警戒網,然後慢慢地朝“目的地”走去。
幽靈雙手戴著手套,抱著一個從劇場裏帶出來的巨大水泥石塊,在某個房間窗前停下腳步,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再一步,隻要再一小步,一切就都結束了……
幽靈把石塊高舉過頭,盡所有力量朝著眼前的窗子——能條光三郎房間的玻璃窗丟過去。
第六章尤謝夫·比克被吊死
【1】
鏘鋃……
隨著玻璃碎裂的聲音,阿一和劍持朝著能條的房間跑過去。
“金田一,剛才的聲音……”
劍持在一瞬間停下腳步說道。
“老兄!快!在能條房間的那個方向。”
阿一說著,便使出跑百米的速度往前衝。
轉過拐角,沒有聽到呻吟聲或喊叫聲,能條的房門大開。
“救命啊!”
這時,能條整個人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
“能條!”
劍持大叫一聲後跑上前去,扶起蹲在地上的能條。
能條痙攣似地全身顫抖,不停地咳著,喉嚨仿佛快咳破一般,血水從他的肩膀流出來。
阿一看了能條一眼,便跑進能條的房間。
房間內的地毯上散落了滿地的碎玻璃片,靠近屋中央有一塊巨大的水泥石塊和像碎冰錐之類細長的刀刃。整扇窗子被撞得粉碎,窗戶外連
個影子也沒瞧見,濃密的霧氣從砸開的裂口中竄進。
阿一停下腳步,慎重地環視著房間內部,想確認會不會有戴著麵具的怪人穿著黑色鬥篷從床鋪的陰暗處、桌底下,或沙發後麵襲擊過來…
…
霧氣似乎逐漸將屋內的空氣凍結了,阿一小心翼翼地踏進屋子中央,一顆心像要彈跳出來似地鼓動著,全身都被冷汗濡濕了。
當他走近窗邊,窺視著外麵的情況時,心中猶豫著是否該再往前一點。
等他下定決心把頭從窗子的破洞伸出去,卻沒看見什麽幽靈的蹤跡,倒是在飄渺的濃霧之中,模糊地看到庭園景色。
阿一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把視線移至地麵。
“嗯!那是——”
窗戶底下的草坪上有一個黑色皮革製的皮包。
阿一避開殘留在窗上尖銳的玻璃,從破洞鑽出去,然後在不留下指紋的情況下,輕輕撿起皮包。
或許是裝零錢的暗扣鬆掉了吧?隻見裏麵的東西掉落一地,有三枚十元硬幣、兩枚一百元硬幣,以及折得小小的銀行提款明細表。
錢幣旁邊有一個直徑三公分左右、有玳瑁花樣的鈕扣。這位物主大概是怕鈕扣弄丟,所以才放進皮包裏的吧?
此外還有兩把套在鎖匙,一把是刻有“TOYOTA”字樣的汽車鎖匙,另一把則是廚櫃或什麽東西的銀色小鎖匙。
阿一攤開銀行的提款明細表。
紙片上麵寫著——“戶名·瀧澤厚”
瞬間,阿一的腦海一角冒出了一個小小的,真的是一個小小疑問種子。
而這粒種子在阿一逐一撿起散落在地上的東西時,漸漸地發出芽、長成細莖了。
“喂!金田一,能條沒事,隻是肩膀被刀刃割傷,脖子好像也被勒過,不過已無太礙了。”
劍持從窗口探出頭來,他的叫聲並沒有跑進阿一的耳裏。
阿一這時也不怕留下指紋,徑自把可能是瀧澤所擁有的黑色皮包打開,並將裏麵的東西全倒在草坪上。
“喂,金田一,你聽到了沒?能條沒事。他說那塊大石頭突然被人從窗口丟進來,然後一個戴著幽靈麵具的人跳進他的房間。能條說他沒
看清對方長相,不過兩人曾在屋內扭打過,所以,房裏搞不好會有凶手留下的東西……咦?金田一,你在幹什麽?那個皮包是誰的?”
“我想大概是瀧澤的東西,我剛才在外麵的窗戶底下找到的。”
“什、什麽?那麽,凶手是……”
“先不要胡亂猜測,我們到瀧澤的房裏去看看再說。”
【2】
“喂,瀧澤!開門!”
劍持用拳頭敲打房門,大聲叫嚷著。
從劍持那種氣勢看來,他大概已經有九成九的把握確定瀧澤就是凶手了。
“喂!我要破門而入羅!金田一,幫個忙。”
話還沒說完,劍持就自己撞起門來。
那道老式的門鎖在阿一還沒來得及參戰的情況下,就被身高一百八十幾公分的劍持猛力撞開。
室內一片寂靜,窗戶早已打開,桌上擺著瀧澤經常帶在身邊的攜帶電腦,而且電源還是開著的。
“可惡,被他逃了!”劍持說著,便從打開著的窗口跳到外頭去。
聽到這陣喧鬧,美雪、加奈井、結城醫生、江口及旅館幾個工作人員都聞聲而來。
接著,間久部也戴著麵具和泳鏡出現了,而黑澤也隨後趕到。
阿一見大家都到齊了,便開口說道:
“幽靈又出現了。”
阿一走近桌上的電腦,液晶熒幕上顯示出一些文字。
開頭寫著標題“戲曲·歌劇院殺人事件”,下麵則是“作者·瀧澤厚。”
“這是——”
阿一小心地不留下指紋,按下了標記“下一麵”的鍵。
畫麵一變,出現了“登場人物”的字樣及一串人名。
螢幕上“黑澤和馬”和“能條光三郎”的名字是連著的。
裏麵也有死去的“能條聖子”和“綠川由紀夫”的名字,名字底下注有簡單的資料。
聖子的資料是“第一個犧牲者:被幽靈勒斃,壓碎在吊燈底下”。
同樣的,綠川的資料中也寫著“第二個犧牲者。”
在能條光三郎的名字底下則寫著“第三個犧牲者:在房裏被刺殺,脖子上纏著繩子。”
而人物表的最後一欄則是“瀧澤厚”。
資料上則寫著“幽靈的真實身分,殺害三個人的凶手。”
阿一敲了一下向下鍵,卷動畫麵。
藍色的熒幕出現了發生的孤島上連續殺人事件的始末。
劇情一路展開,可是故事的結尾不見了,整個事件在中途就斷掉。
故事的最後一行這樣寫著:
“尤謝夫·比克被吊死——F”
在下一頁則留下短短的後序:
“致黑澤老師,請老師繼續完成這個作品,以老師的第十個‘歌劇院怪人’為名加以發表,這是愚弟子的最後心願——瀧澤厚。”
“哈……哈哈哈……這家夥就是凶手!”
瘋狂的笑聲不遠處響起。
阿一倏地回頭一看,隻見肩膀還滲著血的能條站在那裏。
“幽靈就是瀧澤呀!可是,竟然……竟然想殺我!不過,我哪會這麽簡單就被這種人殺死?哈哈哈……”
突然,能條像喉頭被哽住似地停止狂笑,換上一張嚴肅的表情,盯著包括江口在內的所有旅館的工作人員,仿佛要把他們吃掉般惡狠狠地
說:
“你們還在發什麽呆?還不快去把那家夥抓起來呀!”
可是,根本沒有人理會他,自從昨天晚上發生殺人事件後,能條就藉著大大小小的事不斷找碴,不但口出狂言,還任意汙蔑別人,他那惡
魔般醜陋的麵孔早已讓這些沉默而老實的工作人員們倒盡了味口,他們對能條根本厭惡到了極點,當然對他的叫囂也充耳不聞。
“你們是木頭人呀?我是受害者也!剛才險些就被殺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們這家旅館的管理太差,你們這些工作人員做事敷衍不盡責,
我才會遭到這種不測。我要去投訴!等離開這座島,我要去告黑澤,告你們——”
就在能條叫囂不已時,加奈井不客氣地走到能條麵前。
“啪!”
好清脆的巴掌聲,加奈井毫不客氣地賞了能條一巴掌。
“你、你這女人!你幹什麽……”
“你太羅嗦了!閉上你的嘴,否則我會代替瀧澤殺了你。”
加奈井冷冷地罵著一臉驚訝的能條。
能條被加奈井的氣勢震住,總算閉上尊口。
“金、金田一先生,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瀧澤是凶手嗎?”
黑澤一副混亂的表情問阿一。
阿一也不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沉穩地說:
“大家在這裏也無濟於事,幹脆先到餐廳集合,等老兄——劍持警官回來再說。”
“的確,這麽做比較保險。”
加奈井說著便轉過身,其他人則默默地跟在她後麵朝餐廳方向走去。
能條不知是被襲擊過後還餘悸猶存,或者因為自尊受到傷害,隻見他顫動著下巴,卻仍故傷勢地往地毯上吐了一口痰,便疾步離開房間。
美雪看著正在收拾瀧澤電腦的阿一說:
“阿一,瀧澤電腦上究竟寫些什麽?他真的是凶手嗎?”
“依我剛才看過的感覺,我懷疑電腦上打的是依此次事件真相為大綱所寫成的劇本。”
“啊!那麽瀧澤就是凶手,那些內容就是所謂的‘自白書’羅?”
“如果這真的是出自瀧澤之手的話,大概八九不離十了。”
“嗯。不過,我想不管怎樣,瀧澤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
“啊!這……”
“走!我們也到餐廳去吧!我想再仔細看看這篇像是遺書的自白書。一切等我看過後再說了。”
說著,阿一關掉了電腦的電源。
【3】
劍持跑出去尋找瀧澤,不到三十分鍾之後就回來了。
“找到瀧澤了。”
劍持就像一個落後的馬拉鬆選手一樣,鬆垮著肩膀,有氣無力地說。
“啊?找到了,人呢?怎麽兩手空空的,你沒有抓到他?”
能條又湊上一腳,劍持厭惡地看了他一眼。
“去哪兒抓呀?他死了!就在後麵鬆樹上上吊了!”
能條搖晃晃地往後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隨即從喉頭深處發出像鴿子般的叫聲來。
“哼哼哼……死了是嗎?太好了,這下我們全得救了。”
黑澤像祈禱般閉上眼睛低聲說著:
“怎麽這麽傻?”
“還需要做勘查的工作嗎?”
結城醫生用手掌掩去了那不應在此時露出來的笑容說道。
江口沒有什麽表情,隻是站著不動,看著事情的發展。
畫家間久部青次的表情則被泳鏡和口罩給擋住,根本看不到什麽。
“幽靈死了!他取代了尤謝夫·比克,自己上吊了……”
加奈井用女演員表演悲劇高潮時的沉鬱表情說道。
劍持似乎不太欣賞加奈井那自我陶醉的戲劇般說話態度,隻是執行慣例似地宣告:
“各位,凶手已經死了。”
劍持拿出黑色記事本。
“現在剩下的就是尚未解決的密室殺人一事,和被視為凶手的瀧澤在第一次殺人事件中的不在場證明——”
“這些事會不會記在瀧澤的電腦檔案裏?”
劍持看著阿一說:“喂!電腦裏會有記載嗎?”
“嗯,大概有。老兄,你看看吧!”
阿一說著,便把放在桌上的電腦插上電源。
劍持警官在眾人麵前朗讀瀧澤留下的“遺作”。
那是一個自戀的男人充滿暴戾之氣的複仇故事。
瀧澤表示,自己是在知道他所完成的劇本因為能條夫婦的阻撓,以至於未能送到劇團理事的手上之後,開始進行複仇計劃的。
瀧澤借著劇本裏的形式,把能條光三郎嘲笑他精心編寫出來的世紀傑作視為廢物,及憎恨能條聖子明知能條的行為卻加以默認,同時又以
“太胖”這種不成理由的理由,企圖將他從劇團裏趕出來的憤怒洋洋灑灑地寫了出來。
至於動機,瀧澤在作品中以台詞的形式說道:
“我是一個讓自己的孩子被扼殺的不盡職父親。”
這個意思大概是指能條他們棄如敝屍的劇本,就像了自己的孩子一般吧!
當他知道“歌劇院怪人”要公演時,就想到以孤島上的旅館為舞台,上演自己所寫的劇本,演一曲“殺人劇”,那就是由可以在密室自由
出入的幽靈殘殺能條夫婦。
在瀧澤的計劃中,最初隻預定要殺害能條夫婦。可是,綠川卻看到他準備在密室殺人的圈套,在麵臨威迫的情況下,他隻有改寫劇本,連
綠川也殺了。
對殺害能條聖子時所用的密室技倆,瀧澤也加以解說。
在阿一他們到達島上的那天早上,複仇計劃的準備工作就開始了……
當瀧澤和黑澤、綠川三人去接阿一他們,並順便到城裏買東西時,瀧澤避開其他人的耳目,買了一個和鎖住劇場大門同型的南京鎖。
這件事當時被綠川看到了,所以瀧澤不得不在“筆”下多添了一條冤魂,這也就是殺害綠川的動機。
當舞台排練結束之後,瀧澤趁著吃晚飯前的空檔,把能條聖子叫到劇場,將她殺害。
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瀧澤做出一個讓吊燈延緩兩個小時落下來的裝置。他把用尼龍線和蚊香做成的裝置綁在懸掛吊燈繩子的卷軸上。這
個限時裝置和阿一所推理的相同。
然後瀧澤再把聖子的屍體藏在大道具裏,自己則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來到餐廳。
晚上七點三十分,發現了“F”送來的警告信。當然,這也是瀧澤的安排。他算好當所有人看到這封警告信時,都會跑到劇場去。
不但如此,他連黑澤看到一無所有的舞台,懷疑是有人惡作劇而將劇場上鎖一事也算計進去了。
當晚餐再度開始時,瀧澤很快地吃完,表明自己要回去拿電腦,便離開餐廳。
他回到房裏,拿了破壞吊燈裝置時所使用的工具,偷偷地前往劇場。
當時劇場的門被黑澤的南京鎖鎖住,瀧澤用工具切斷原來的南京鎖,進入劇場。他把聖子的屍體搬上舞台,離開劇場後,用城裏新買來的
同型南京鎖鎖上,代替那個被他破壞的舊鎖。
沒多久,吊燈落下來,聽到巨響時,所有人員都跑向劇場。
這時,瀧澤向黑澤索要打開劇場大門的鎖匙,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換上自己所買南京鎖鎖匙,再用這把鎖匙打開劇場的門。
瀧澤道出密室殺人的詭計,他也承認這個詭計是為了讓大家相信那個可以穿透密室牆壁,像幽靈般的怪人確實存在。
可是,從殺害看到他買南京鎖的綠川開始,瀧澤的計劃就開始有些紊亂了。他焦急地在大白天闖進能條的房裏,企圖殺害他。
劇本的內容在這裏就結束了。
“或許是殺害能條的計劃失敗,瀧澤在心慌之餘,不慎把自己的皮包掉在能條房間的附近,他也害怕真相終究會水落石出,於是寫了一封
遺書給黑澤,然後選擇自殺,結束這幕戲……”
劍持警官說著瞄了瞄阿一的臉色。
阿一眯著眼睛,注視眼前的茶杯,仿佛在思考什麽事情似的。
“金田一,你怎麽了?看你的表情好象還有疑問似的。”、
“沒什麽。”
阿一輕輕地甩甩頭,啜了一口已冷的紅茶。
劍持有些不悅地皺著眉頭。
“總之,既然凶手已死,事件就此結束了。”
說罷,劍持便合上黑色記事本。
在所有的人都回房之後,阿一仍然坐在餐桌前,用食指在桌上畫著什麽。
美雪一邊幫忙收拾茶杯,一邊問阿一:
“阿一,你一直在想些什麽?”
“嗯……”阿一不經心地回了一聲。
“不是嗯不嗯的問題!人家講話你總得聽吧?真是的……”
美雪不高興地嘟起了嘴巴。
阿一突然抬頭問美雪:“美雪,你記得嗎?”
“什麽?記得什麽?”
“昨晚加奈井小姐所說的事。當我問她關於瀧澤的事時,她不是說討厭他,所以並不太清楚他的事嗎?”
“嗯,當時她是這麽說的。我還有紀錄呢!你看——”
美雪攤開自己所整理出來的嫌疑犯記錄,指著瀧澤一欄。
上麵用整齊而漂亮的字寫著:
“瀧澤厚,出生於青森,單身,沒有特定戀人,有自戀傾向。興趣:用攝影機拍自己,和加奈井理央的關係不佳,最近似曾和能條光三郎
發生過爭吵,喜歡把綠川由紀夫當跑腿差遣。”
“怎麽樣?”
“果然沒錯。這麽一來,真的就有些奇怪了。”
“啊?”
“美雪,幫個忙!”
“沒問題!要幫什麽忙?”
【4】
“喂,金田一,你到底想幹什麽?竟然想查看瀧澤的房間?殺人案不是已經結案了嗎?”
劍持好不容易才回到房間喘一口氣,卻又突然被金田一拉出去,心中確實老大不高興。
“還沒結束!”
阿一一邊翻著瀧澤的行李一邊說道。
“什麽?可……可是剛剛你——”
“那是因為要讓凶手放心呀!我隻不過是暫且附和老兄你罷了。”
“讓凶手放心?凶手已經死了呀!”
“瀧澤不是凶手。”
“什……什麽?”
“如果我的想法是正確的……美雪,你有沒有在衣櫃裏發現什麽?”
“夾克和褲子的口袋裏隻有手帕而已。”
“是嗎?我這邊也沒什麽發現。看來可能走錯方向了。”
“喂,金田一,到底是怎麽回事?請你說明一下吧!”
劍持追著阿一問。
“就是瀧澤的皮包嘛!裏麵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東西不見了。”
“非常重要的東西不見?”
“嗯。瀧澤應該隨身帶著的。我懷疑他是放在行李中,所以才來這裏找,沒想到真的不見了。恐怕是被凶手拿走了。”
“凶手拿手了?到底是什麽東西?”
阿一說出一樣東西,劍持大吃一驚,臉色霎時變白,趕忙從口袋拿出準備要當證物的瀧澤皮包,仔細查看裏麵的東西。
“唔……是沒有。喂,金田一,凶手為什麽要這樣做?”
“這個嘛……”
“什麽這個嘛,你啊……對了,你應該知道凶手是誰吧?”
“不,還不是很清楚。”
“不是很清楚?你的意思是說你已經特定的目標羅?”
“嗯,剛才看瀧澤的‘自白書’時想到的。不過,一來我還不知道凶手的動機,二來也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就是凶手。
再說,我們也得重新就不在場證明和密室的謎題加以探討。總之,凶手應該還有沒做完的事,這一點我可以確定的。
所以要想讓凶手露出真麵目,隻有在他想要處理未完成的事時,當場抓個正著才成。
我們現在能做的事隻有密切注意他的行動,等待時機的到來。同時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絕不能讓凶手知道自己成了被鎖定的目標,
這麽一來,他才會放心大膽地進行下麵的行動。”
阿一雖然分析得頭頭是道,但內心卻有一股不安與急躁。就算他的猜測無誤,凶手為了處理未完成的事情不得不到現場去,但如果找不出
他犯罪的動機,也解不開密室和不在場證明的謎題,那根本無濟於事。
凶手是個狡猾的人,想必會編出成千上萬個理由,讓自己順利脫罪。
如果能掌握他的犯罪動機……
(拋棄先入為主的觀念吧!放棄自己原本深信的事,冷靜地看看“事實”)
阿一這樣告訴自己,於是他盡可能回想在到達這座“歌劇院”旅館之後所看到的“那個人”的身影。
他努力不讓自己被感情所左右,用理性去分析“那個人”的心情。
(總覺得某個地方有些不對勁。到底是哪個地方呢?可惡!想啊!想啊……)
線索從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蹦出來了。
“哦?是‘畫’……”
阿一喃喃說道,倏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金田一,你怎麽了?”
劍持望著阿一的動作,不解地問他。
阿一沒有回答劍持的問題,隻對他說道:
“老兄,今晚我要竭盡全力,無論如何都要讓事情真相大白。所以,能不能請你在不打草驚蛇的情況下,暗地裏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沒問題!這工作簡單。”
“警官大人,有勞您了!”
“嗯,解謎的工作就要拜托你了,金田一。”
“我以我那被譽為名偵探的爺爺金田一耕助之名發誓!我一定要解開謎底。”阿一的眼裏充滿了鬥誌,信心十足地宣誓。
【5】
間久部青次一個人在遠離旅館主館的畫室裏,獨自麵對著畫布。
時間已過了晚上九點,可是他並無意休筆。他決定就算熬夜也要把這幅畫完成。
間久部的畫充分表露出他內心深處的情感,他把所有的感情都灌注在那枝畫筆上。也正因為這極度敏感的缺點,他從來不在人麵前露出真
麵目,以免不慎泄露自己的情感。
可是,在他遇見黑澤美歌的刹那間,那股被她吸引的熱情已升華成藝術才華了。
從那時起,畫家間久部青次的人生有了巨大的轉變。不久,他就以描繪美歌成長的名作“幻影少女”而在畫壇上嶄露頭角。
那是在美歌死亡之前幾個月的事。
咚咚……突然有人敲了畫室的門。
“是誰?”間久部透過口罩模糊地問著。
“間久部先生嗎?我是金田一。我有事想請教您。能不能請你幫我開個門?”
間久部打開門一看,站在門外的正是穿著T恤的金田一和七瀨美雪。
“對不起,間久部先生,這麽晚了還來打擾您。是這樣的,我有事想請教您……為了能解決這個事件,我不得不深夜來訪。我們可以進去
嗎?”
間久部看著他倆,再看看正畫著的畫,猶豫了一下,金田一從門口往裏一探,看著放在畫架上的畫說道:
“好漂亮的畫啊!”
間久部沒說什麽,招了招手,讓他們兩人進來了。
【6】
“動機已經請楚了,老兄。”
從間久部的畫室回來後,阿一就向一直在‘監視’凶手的劍持報告。
“真的嗎?”
“嗯,大概錯不了!一切事情果然都源於四年前黑澤美歌的自殺。這麽看來,我推測凶手為什麽要從瀧澤的皮包裏拿走‘那個東西’也八
九不離十。”
“那麽就隻剩下密室和不在場證明的問題了。”
“你說得倒簡單!這兩個謎題我得在明天中午以前解開才行呢!這才是累人的事啊!”
“金田一,這點小事根本難不倒你,別忘了你是名偵探的孫子呀!”
“看來,我還真不能砸了金田一家的招牌。老兄,把劇場的鎖匙借給我吧!”
“哪,拿去——”
劍持把手探入上衣的口袋,摸出鎖匙。
這時,有兩個銀色的東西從抓起的鎖匙串上落了下來,其中的一個滾落在阿一的腳邊。
阿一撿起來一看,是個五百元硬幣。
“咦?老兄,這個泛黃的五百元硬幣是不是昨天夜裏玩牌的時候,你從我這裏贏走的?”
“大概吧!原來我一直放在口袋裏啊!”
“老兄,你好狡猾哦!我還以為有一半已經投進存錢筒了,沒想到你竟然全都獨吞。”
“哎呀!你真是吹毛求疵!存錢筒已經滿了,所以放不進去!”
“胡說!那裏麵根本就是空的。”
“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話,那你自個兒去看看嘛!裏麵真的放滿了硬幣,拿在手上可沉得很哪!”
“咦?可……可是那時候我明明看到存錢筒是空的。”
“什麽?難道你不知道嗎?那種存錢筒就叫‘魔術存錢筒’呀!”
劍持洋洋得意地解說存錢筒的奧妙,隻見阿一的眼神急速的變化著。
“就是這個……”阿一喃啁說著。
“金田一,你怎麽了?”
“老兄,快把劇場的鎖匙給我!”
“啊……”
“快!”阿一從劍持的手上搶過鎖匙串奔向劇場。
金田一走進劇場,在入口處打開了天花板的電燈,然後又進入主控室把舞台的聚燈光全部打開。
隨後他跑上舞台,走近仍然留在現場的吊燈殘破碎片中,一屁股蹲下來,開始搜尋著玻璃碎片。
“阿一,你怎麽了?怎麽突然……”
美雪不知所以然地跟在阿一後麵爬上舞台。
“你發現了什麽?喂!說說話呀,金田一!”
劍持也一邊嚷嚷一邊跟上去。
“果然沒錯。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凶手要以幽靈之名,按照‘歌劇院的怪人’的故事情節演出殺人事件了。”
阿一說著,抓了一把碎裂的玻璃殘片放在手上。
在耀眼的舞台照明下,阿一手掌上的碎玻璃片像寶石般綻放著燦爛的光芒,阿一凝視著這些碎片,喃喃地說道:
“所有的謎題都解開了!”
【7】
第二天早上的時光幾乎可以用‘無聊’來形容。
原本陰鬱地籠罩大地的霧氣,似乎也因殺人事件宣告破案而散開了,藍藍的青空和耀眼的光芒充滿了和煦感,讓人有一種前兩天做了一場
盛夏惡夢的錯覺。
早餐吃得比平時晚些,將近十點鍾才開始。
餐廳裏除了劍持和阿一、美雪之外,就隻有結城和間久部、加奈井了,能條不想吃飯,把自己關在房裏。
最後的一頓早餐在沉寂的氣氛裏持續進行著,沒有人說話,可是每個人又似乎有著堆積如山的話想說。畢竟在過去的兩天裏,已經死了三
個人。
工作人員難耐這種沉悶的氣氛,便打開音響,莫紮特輕快的曲調流瀉整個室內,可是,沉悶的氣氛卻仍然揮之不去。
間久部青次把刀叉擺在吃了一半的餐盤上,便一語不發地離席。
美雪和阿一,甚至連劍持也一副沒什麽食欲的樣子,盤中的火腿蛋和香腸都留了一半以上。
隻有結城醫生一個人仍然表現出和平常沒啥兩樣的旺盛食欲。
江口六郎的打工日子也到今天結束,當他收拾好最後的善後工作,也回到房間去整理行李了。
黑澤來到江口的房間,孤寂地笑著對他說: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黑澤老師!”
黑澤離開江口的房間正想回自己的房裏時,加奈井追了上來說道:
“黑澤老師,我不想待在劇團了。”
“哦?為什麽呢?”
黑澤不解地問。
“我想辭掉劇團的工作,留在旅館幫忙。”
“說什麽傻話,你這麽有才華,是什麽理由讓你做這種決定的?”
“求求您,求求您讓我留在老師身邊。結束這次的公演之後,我要回到這座島上來,所以——”
“你不可以這樣做……唉!我已經打算結束營業。就算你有這種決定也無濟於事的。”
“結束?怎麽會……”
“有誰會喜歡來這個發生過兩次殺人事件的旅館?這裏已經結束了。你明白吧?”
“不要!我不要……”
淚水湧上加奈井那對大眼睛,隨即像雨水般滴落在地上。
“我喜歡老師!請讓我留在您身邊!求求您……”
加奈井把臉頰倚在黑澤的肩頭。
“加奈井……”
黑澤的眼裏有著驚異和迷惑,那摻雜著幾許花白的雙眉微微歪斜著,仿佛訴說著他的困惑。
黑澤有股衝動想要緊緊抱住加奈井,但他的手卻遲疑了一下。
“加奈井……這是命啊!”
黑澤靜靜地說著,用兩手輕輕地將加奈井的身體推開。
【8】
眾人苦等許久的巡邏船終於在下午一點到達了。
巡邏人員原本以為隻是前來做例行性招呼,當他們聽到劍持警官報告發生殺人事件之後,慌張地使用無線電請求支援。
除了三個留守的工作人員外,包括黑澤在內的所有人都搭上警察的巡邏船前往陸地去。
由於被劍持視為事件凶手的瀧澤厚已自殺,所以整個案情大致已獲解決,整份報告也相當完整,因此所有人員在當地的警署做了簡單的筆
錄之後就各自回家了。
能條由於沒有胃口,從起床後便一直沒有吃東西,連警署提供的簡便食物也沒碰,隻在回東京的電車上吃了一片巧克力。
再加上在“歌劇院”旅館兩天極度的不安,他幾乎沒闔過眼。
雖然在小田原前往新宿的快車上,能條隻微微地睡了一下,但是,他的疲勞已經到達了頂點,在這種情況下,他沒有發現“跟蹤者”也是
很理所當然的事。
當他從狹窄的地下道走出來之後,“跟蹤者”在出口處停了一下,等與能條拉出一段距離後,又開始若無其事地走著,再度跟上能條。
他的警戒心早已鬆懈,因為他深信事件已經完全解決了。
不過,對“跟蹤者”而言,這個事件根本還沒有結束。
“跟蹤者”從陰暗處看到能條走進公寓,自己也跟了上去。
進入公寓後,“跟蹤者”脫掉鞋子,以免發出腳步聲,他確認能條進了房間之後,才靜悄悄地靠上門前。
“跟蹤者”一直窺視著裏麵的情況,他的舉動仿佛就象狩獵者等待襲擊獵物一般屏住氣息……
約莫過了十分鍾左右,門的另一頭傳來開鎖的聲音,手把旋轉著,門打開了。
那一瞬間,“跟蹤者”的腳便擠進了打開的門縫裏。
“你……你?”
能條的眼裏充滿了恐懼的色彩。
向讀者挑戰書
親愛的讀者,到第六幕為止,所有的線索都已經提供給您了,我們非常期待您也已經找到了金田一少年所找到的“真相”。
凶殺究竟是誰?
凶手他為什麽要模仿“歌劇院怪人”的情節進行犯罪?
而金田一少年所掌握到的線索又是什麽?
暗示就在瀧澤所留下的“遺書”內容和實際事件之間的“矛盾”!
動動腦,先把凶手的名字寫下來,再繼續掀開第七幕。
凶手是————
第七章真相——
【1】
“為什麽?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能條歇斯底裏地狂吼著。
“能條先生,我倒要問你為什麽會在瀧澤的公寓裏呢?”
阿一說完便快速地靠近能條,並從愕然呆立在原地的能條手上搶走一個小盒子般的東西。那是個用八厘米攝影機所拍攝的帶子。
“你……你幹什麽?”
能條朝著阿一撲過去,想奪回錄影帶。
這時跟在阿一後麵的劍持,插進他們兩人之間,把能條頂了回去。
當劍持踏進屋內後,這個動作就像一個信號般,隻見美雪、黑澤、加奈井、江口和間久部、結城都爭先恐後地擠進屋裏。
“這……這是怎麽一回事?金田一,原來你……”
能條被眼前這八個人包圍著,根本無處可逃,雖然他的臉色蒼白,但卻仍然以利箭般的眼神睨視著阿一。
阿一正麵回瞪著他說:
“能條先生,我再問你一次。為什麽你會在這裏?還有,你為什麽走進這個房間?你怎麽有瀧澤房間的鎖匙?能條光三郎——不,幽靈!”
當阿一講出幽靈時,在場的所有人都發不同的驚愕、困惑聲。
到目前為止,阿一沒有把他跟蹤能條的理由告訴過任何人,所以大夥有這種反應實不足奇。
在警署時,阿一趁著能條進入筆錄室接受質詢時告訴其他人:
“離開警署之後,立刻到瀧澤的公寓去。”
當時黑澤問過他理由,可是阿一隻是說“為了真正解決殺人事件”,劍持警官則將事先向劇團查到的瀧澤住址交給黑澤。
黑澤也知道阿一的推理能力不是一般人所能及,他心想,阿一肯定是找到一個超乎大家想象之外,且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清楚的驚人結
論,所以他隻能默默地照著指示做。
其他的人也跟黑澤一樣,離開警署後便直接前往位於東京高田馬場的瀧澤公寓。
然後他們和在幾個小時之後跟蹤能條的阿一取得聯係,一夥人就這樣踏進瀧澤的公寓。
“能條是幽靈?這是怎麽一回事?金田一,我實在……”
“凶手不是死去的瀧澤,黑澤老板。聖子小姐和綠川、甚至連被認為是自殺的瀧澤都是他殺的。能條才是這樁連續殺人事件的真凶!”
房間內傳出每個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你是不是腦筋有問題?我是幽靈?別開玩笑了。我為什麽要殺聖子?我有什麽理由要殺綠川和瀧澤?”
能條理直氣壯地插進嘴,堅定的語氣仿佛是想要消除黑澤一行人的驚愕反應。
“哦……那麽,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再說,這卷你想拿走的錄影帶又是什麽東西?”
阿一反而逼問能條,隻見他不屑地笑著說:
“因為我和瀧澤是老朋友呀!我知道他藏鑰匙的地方。而這卷錄影帶是我借給他的。從島上回來之後,我自然想拿回自己的東西。”
“好牽強的理由!我跟劍持警官一直在跟蹤你,從你踏進公寓到走入房間,我們倆都沒看見你有任何尋找鑰匙的跡象啊!”
“是你們看漏了吧?”
“是嗎?可是我卻親眼看到你從自己的皮包裏拿出這個房間的鑰匙啊!這把鑰匙是從瀧澤的皮包裏拿走的,對不對?”
“……”
“而且這卷錄影帶也很可疑。在殺人事件之後,警察還來不及進行房間搜索之前,你就這麽急著要拿回去,這裏麵到底錄些什麽呢?幹脆
就在這裏放出來看看吧!”
阿一說著,便作勢將錄影帶放在放映機上。
能條突然變了臉色大叫:
“住手!你們沒有這種權利!這是侵犯個人隱私!聽著,凶手是瀧澤,他殺了聖和綠川。一切的原由他都已經寫在遺書上了,否則他怎麽
會說明劇場做成為密室的真相呢?
不在場證明也一樣。除了他之外,還有誰能把聖子搬上舞台?至少我就做不到。一看到‘F’的警告信以後,大家便到劇場去查看,然後我
就一直待在餐廳跟休息室。金田一,你不是也都在場嗎?
至於吊燈掉落一事,利用瀧澤遺書上所提的尼龍線裝置或許就可以不用直接下手了。可是,把屍體搬上舞台一事,如果不進劇場的話是做
不到的。
屍體是在一個小時之後才出現在原來什麽都沒有的舞台上。在這段期間,我一分鍾都沒有離開過座位,那我又怎麽把屍體搬上去的呢?難
不成我是用心靈操作術讓屍體活過來,自己走上舞台的?”
能條仿佛泄洪的水庫滔滔不絕的辯解,他的表情很明顯地浮出了焦躁與不安。
阿一讓能條暢所欲言地發泄過後,隔了幾秒鍾,才帶著沉穩的表情靜靜地說:
“屍體原來就在舞台上。”
【2】
“什……什麽?”
能條的聲音顫動著,原本分明的眉頭糾結成一塊。
阿一看到能條的這個樣子,確信自己的這句話已經打垮能條的自信了。
瞬間的沉默,讓阿一的頭腦快速地盤算著,要以什麽樣的理論去追擊能條那鋼鐵般頑強的意誌,同時也得到正確的答案。
這次輪到阿一發動攻勢了。
阿一仿佛點燃填裝滿火藥的火口引線。
“我可以告訴你幾千、幾萬次,屍體一開始就在舞台上,隻是當初看不到罷了。”
“金田一,你說當初看不到是什麽意思?”
能條不說話,反倒是黑澤開口。
“黑澤老板,請你回想看看,第一天晚上餐前,‘F’在加奈井盤子上放警告信時的事。”
“唔,上麵是寫著‘卡爾洛達在舞台上成了吊燈的墊底’。”
“是的,看到這封信時,我們都深信聖子小姐發生了什麽事,所以大家便跑到劇場去。可是,那時吊燈還掛得好好的,舞台上也沒有任何
東西。當時能條就大聲地斷言,一切都是聖子小姐在惡作劇,要大家再回去吃晚餐。是吧?”
“是啊!當時確實是這樣的,我還記得。”
加奈井首先回答。
阿一轉頭向加奈井:
“那麽,加奈井小姐,請你回想當時打開劇場照明時的情況,你最先看到了什麽?”
“當然是那個巨大的吊燈啊!根本沒有掉下來呀!”
“對!我本來也這樣想。大家應該也都有同樣的想法。每個人都在一瞬間就做出了結論‘吊燈沒有掉下來,那封警告信是騙人的。’所以
誰也沒有走向舞台仔細去確認舞台上的情況就離開了。”
“等一下!我們不是確認過了嗎?劍持警官,你也應該看到了。僅管劇場裏的照明再怎麽晦暗,舞台上沒有任何東西是不爭的事實。不是
嗎?”
能條忍不住插嘴。
“嗯,舞台上確實是沒有什麽東西。”
劍持勉強地表示同意。
“不,就是你!就是你耍了小伎倆讓舞台上看不出有任何東西。”
阿一輕描淡寫地指著能條說。
能條嘲笑地反駁他:
“胡說八道!劇場再怎麽暗,要騙過那麽多人的眼睛豈是那麽容易?難不成是塗上了什麽透明的藥了?”
“哼!人的眼睛有時候是很不可靠的。就算我們是在燈光比劇場明亮的休息室裏也會犯同樣的錯。”
“什麽?”
“請看看這個!”
阿一說著打開了運動袋,取出了一個四方形塑膠盒子。
盒子是一個像將骰子加大的方形物體,隻有一麵鑲著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裏麵。
不可思議的是,在透明的盒子正中間有一個二公分三角狀的骰子浮在半空中。
“記得這個嗎?”
“啊!那是玩牌時的……”
美雪叫了出來。
“是的,就是那個裝募款的存錢筒,當時我以為這個盒子是空的。”
阿一說著便把存錢筒拿到與眼睛等高之處給大家看,裏麵確實是空的。大家“看”到的都是這樣的結果。
“可是——”
阿一輕輕地搖動著存錢筒。於是,應該是空的存錢筒卻發出了鏘鏗鏘鏗硬幣相互碰撞的聲音。
“這裏麵裝滿了錢。”
“啊?好好玩。這是怎麽做的?”
加奈井好奇地問金田一。
“這是利用鏡子所使的小魔術。這叫‘鏡盒’。盒子裏從靠近身體的上半部到裏麵的下半部對角線上安裝著鏡子,而錢就進了鏡子對麵一
側的盒子上半部。”
“就這麽簡單?”
“嗯,就這麽簡單。人的眼睛可以判別深度或立體感,所以我們可以明確地區分圖畫、相片和實物之間的差異。可是,鏡子卻可以將這種
深度和立體感原原本本地反射出來。在鏡子中看到的深度,事實上隻是個虛像,可是我們卻這麽容易就被騙了。”
“可是,金田一,這鏡盒和本次的事件又有什麽關係呢?”
劍持問道。”大有關係哪,老兄。錢明明已經放進去了,但用肉眼看起來卻是空的。原本應該在那裏的東西卻進不了我們眼裏。能條就是利用這個‘
鏡盒’的原理,把原來就放在舞台上的聖子的屍體從我們的視線當中阻隔開來了。
我那以前當偵探的爺爺曾經多次教過我魔術的原理,其中一種就是與鏡盒同樣的原理,利用鏡子將人的身體或大的物品,甚至是一頭大象
給變不見的魔術。
這種裝置很簡單。隻要用同樣花色的窗簾將舞台的三麵圍起來,然後把要消掉的東西擺在鏡子前,使其和舞台旁的窗簾成四十五度角就行
了。
如此一來,映在鏡子裏的舞台兩側窗簾,從觀眾席上看起來就像是舞台後麵的窗簾了。而且深度和立體感也忠實地再現,所以從觀眾的眼
裏看向舞台,鏡子對麵的東西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此外,隻要使用兩麵鏡子,將其合成九十度的V字形,再放在要消失的東西前麵,鏡子的繼開處就不會那麽明顯了。如果再加上有像柱子或
鐵柵欄之類可以掩飾鏡子斷開處或接合處的東西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鐵柵欄!難道——”
黑澤大叫一聲,阿一認同地點點頭。
“就是這樣,老板。那個垂在舞台前麵像鐵柵似的拖網,也在這個詭計裏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怎麽會這樣……”
“喂!金田一,等一下!”
劍持插嘴道。
“就算照你說的,用鏡子可以讓屍體消失,但那鏡子也應該會留在舞台上,那不就留下犯罪證據了。”
“唉呀!老兄,你真是遲鈍啊!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
“什麽?”
劍持一聽,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聽著,老兄。凶手為什麽要模仿‘歌劇院怪人’的情節,把吊燈落在屍體身上?答案就在這裏了。”
“嗯……難道……”
“你終於明白了嗎?吊燈不是為了要壓碎屍體才掉落的。純粹是為了處理留在舞台上的鏡子。”
“什麽……”
“那麽龐大的吊燈掉下來的話,鏡子一定會被砸得稀巴爛。而吊燈也使用大量的玻璃,再加上吊燈還鑲有鏡球,很適合用來遮掩鏡子的碎
片,這就是所謂的‘欲藏樹葉,則隱於林。’
我發現到這件事之後,立刻去查看吊燈的碎片。果然如我所推測,在大量的玻璃碎片中找到了為數不少的鏡子碎片。雖然現場都是小小的
碎片,但仔細一看,不難發現那是用車子前窗的安全玻璃所訂製的鏡子。”
“是強化玻璃嗎?這種材料隻要有一個地方裂了,就會整個碎裂,留下龐大的碎片,看起來就像吊燈的一部分。唔,原先都沒有注意到…
…”
劍持不斷地點著頭說道。
“能條先生當然也知道以前那件在‘歌劇院’所發生的模仿‘歌劇院怪人’情節的殺人事件。所以他企圖在同樣的地方,以同樣的手法再
度上演‘歌劇院怪人’的故事。這麽一來,隻要演員像劇中人一樣死在吊燈底下的話,任何人都會深信‘這是一樁模仿歌劇院故事的殺人事件。’至於落下吊燈的真正目的——‘處理掉隱藏屍體的鏡子’,就沒有人會去注意到了。”
“阿一,那麽把綠川先生丟進供水槽也為了這個緣故羅?”
美雪問道。
“嗯。因為第二個人也按照‘歌劇院怪人’故事情節被殺,這麽一來,落下吊燈的真正理由就更加模糊了。另一個理由就是利用自己在戲
劇裏的角色,造成眾人的印象——能條本身也成了被追殺的對象。”
“阿一,能條先生的角色不是薛尼子爵嗎?”
美雪看著阿一,露出疑問的神情。
“不,是另一個角色。除了當女主角的對手戲角色薛尼子爵之外,能條還兼演被幽靈勒死的歌劇院道具主任尤謝夫比克的角色。
在‘F’的訊息當中都寫著第個被害者在劇中的角色被殺害方法,所以一旦‘卡爾洛達’和‘菲利浦伯爵’死亡,剩下的也就隻有‘尤謝夫
·比克’——也就是能條了。
如果能讓大家產生這個想法,那麽不僅能條可以讓自己去除嫌疑,對完整地達成整個計劃也大有幫助。”
“沒想到這些訊息隱藏了這麽多用意……能條真是個可怕的凶手啊!”
劍持交抱著雙臂,深深地歎著氣,同時窺視著能條的神情。
能條的表情除了濃濃的倦意之外,看不出有什麽明顯的變化。
這是能條身為一個演員所具備的演技呢?還是他的心理狀態依舊處之泰然呢?即使是曾經麵對成千上百個罪犯的刑案老手劍持也難以判別。
阿一對能條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似乎也不覺驚訝,隻是淡淡地說道:
“能條,你在晚餐開始前不久,把聖子小姐叫到劇場去,然後勒死了她。”
能條的表情依然沒變,似乎也無意回答此事,隻是像沒事一樣,默默地讓視線在半空中遊移。
阿一也不在意。繼續說道:
“然後,你立刻把屍體搬上舞台,再把鏡子像屏風一樣放好,利用‘鏡盒’的技倆藏起屍體,使大家從劇場的入口看不見屍體。鏡子大概
也是藏在用來裝飾劇場的抽象畫框框裏,再帶上島的吧!
還有,你之所以讓屍體采正麵端坐,上半身往前趴的不自然姿勢,是因為就算鏡子小了些,也一樣可以掩蓋屍體。照這麽推斷,屍體在一
開始就以那種姿勢擺在舞台上了,所以屍體在被發現時,上半身就已經僵硬的理由自然就成立了。
能條大概在前一天的夜裏就偷偷地排練過這套把戲了吧?因為在警告信事件發生之前,劇場還沒有上鎖,可以自由出入。
準備好鏡子的裝置後,能條開始裝設弄斷尼龍線的機關,算好了吊燈大概在九點左右落在屍體上,然後再以悠閑自若的模樣出現在餐廳,
等著自己事先放好的‘F’警告信被發現而引發騷動。
接下來就隻要等著我們去確認‘劇場舞台上沒有任何東西’就成了。一如凶手所預設的,在微暗的劇場燈光和道具網的遮掩之下,我們並
沒有看到舞台上有屍體,也相信那封警告信是聖子孩子氣的惡作劇,然後全體離去。
之後,吊燈一如計劃中落下來,將這套把戲的關鍵——鏡子砸個粉碎。和吊燈的碎片混雜在一起。在警察插手管這件事之前,‘凶手’瀧
澤就留下遺書自殺了,事件就好象整個解決了。
關於落下吊燈的定時裝置,凶手當然也算計到遲早總會敗露。到時候,吊燈落下的那一瞬間的不在場證明就沒有什麽意義了。所以,‘誰
可以把屍體搬上舞台’的人,成了這件事的關鍵。這麽一來,最初到劇場去看過之後將行動交代得很清楚的能條,就有完整的不在場證明了。
再加上被凶手設計成‘凶手角色’並且計劃加以殺害的瀧澤,在當天進餐中途離了席,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所以他沒有完整明確的不在場
證明。
這大概也是能條的企圖吧!他應該是以聖子的名義把瀧澤叫到某個地方去,當瀧澤回到餐廳之後顯得很不高興,我推測大概是被聖子放鴿
子的緣故。
後來因為聖子小姐的屍體被發現了,所以瀧澤沒有把自己被她叫出去碰麵一事說出來。因為如果他說出先前聖子小姐曾約過他,反而會讓
自己受到懷疑,這件事也在凶手的算計之內。”
“可是,阿一,難道瀧澤在知道聖子小姐被殺的事情之後,不會想到自己可能是下一個目標嗎?”美雪說道。
“應該會想到吧!所以,能條就以動機和不在場證明等因素,一口咬定黑澤老板就是凶手。”
“為什麽要指控黑澤老板呢?”
“如果大家都相信黑澤老板就是凶手的話,注意力就會集中在他身上,從真凶的立場來看,下次的行動不就更容易了嗎?”
“第一個晚上,當我和老板在走廊上站著談話時,能條突然出現,大聲地宣揚黑澤老板憎恨他和聖子小姐的理由。我記得地點剛好在綠川
的房門前,所以綠川打開一條門縫,窺視著外麵的情形,我在想搞不好那也在能條算計之內。”
“啊?是嗎?到底……”
黑澤問道。
“也就是說,他故意讓綠川聽到自己和老板之間的爭執,好讓綠川相信老板就是凶手。如果綠川把這件事向瀧澤報告的話,瀧澤或許也會
中計。
也許在那個時候,能條就為了殺綠川而接近他的房間。沒想到老板就在綠川房前的走廊上,能條心覺不妙,便藏起來伺機而動。後來我出
現了,和老板談起美歌的事情。於是,能條利用這個機會,以演戲的方式把‘黑澤凶手說’灌輸給綠川。大概就是這樣吧?
我不知道這麽細密的心理技倆的成果會如何,但是綠川和瀧澤就是這麽簡單地栽在能條的手上。至於瀧澤會遇害,大概是沒有想到凶手會
在大白天找上門吧!
能條勒死瀧澤再將他吊在樹下後,用事先寫好帶有‘自白書’味道的殺人劇本輸入到瀧澤電腦上,然後再從窗口溜到外麵,跑回自己房間
的窗外,把水泥塊丟向房內,再從窗口溜進自己房裏。”
“什麽?那麽,那陣騷動……”劍持驚異地問道。
阿一用眼神給他肯定的答覆。
“那是能條所唱的獨腳戲。當然,把瀧澤的皮包丟在窗戶下的也是能條。如果要追捕從窗戶外逃的幽靈,任何人都會看到掉在窗口底下的
皮包。當大家發現了留在瀧澤房裏的‘遺書’和吊在樹頭的瀧澤時,事件就等於全部解決了,真是設想得非常周到啊!”
能條仍然沒有說話。
阿一也不理會他,再度打開話匣:
“這麽縝密的計劃還是有些瑕疵,聖子被殺時,黑澤老板以為那封警告信是惡作劇,便氣衝衝地把劇場上了鎖。因此,劇場就成了密室。
這個連凶手都沒有預先設想到的偶然,就形成了不可思議的密室殺人案。”
【3】
“能條非得自己解決這個偶然製造的‘密室殺人’環節不可。於是,在左思右想之後,他決定在瀧澤的‘遺書’上寫下‘偷換鑰匙之計’。”
“什麽?留在瀧澤電腦裏的‘劇本’全部是由能條所寫的?”
劍持問道,阿一盯著能條回答:
“那是當然的。不信你打開能條放的運動袋看看吧!裏麵一定放著一台和瀧澤同型的攜帶型電腦。”
“什麽?”
劍持拿起放在能條腳邊的大運動袋。
能條絲毫不加抗拒,理都不理劍持,隻是一直盯著阿一看。
“是真的。你們看,真的有也!”
劍持高高地舉起從袋子裏取出和瀧澤一樣的A4大小攜帶型電腦。
“能條就是使用這台電腦寫出瀧澤那篇像是遺書的‘劇本’。那可是花了好幾天才熬出來的,對不對?能條先生?”
能條並沒有回答,阿一認為他的沉默反而更證明了事實。
阿一不等他回答,繼續說道:
“你原先寫好的殺人劇本,在黑澤把劇場大門上了南京鎖後,不得不加以更改。當時你一定是大為驚慌吧?
對凶手而言,若沒有將被害人偽裝成自殺,或者把罪推給某個可以打開密室的特定人物的話,那密室殺人就隻不過是沒什麽意義的‘裝飾
’罷了。這麽一來,隻會使事件顯得有些奇怪而已。
再這樣下去,不但把罪推給瀧澤的計劃會受到幹擾,搞不好,事件會拖得更久,而警察隻要在劇場內徹底搜查,就會使‘鏡盒’的詭計被
拆穿。於是,你絞盡腦汁,全力想出一個把密室殺人變成可能的詭計,而且這個詭計必須由瀧澤一個人獨力進行。
在吊燈於九點落下來之前的一個半小時、進餐當中、玩牌玩得最起勁的時候,你一定都在想著這件事。”
能條已經不再看著阿一了,眼神在半空中飄浮著。他的模樣看起來就像對阿一那合理、巧妙的推理產生了狂醉的感覺,仿佛是一個愛樂者
聆聽名曲聽出了神一樣。
在與這淒慘的事件不符的寧靜當中,阿一繼續他的推理。
“可是,頭腦聰明的你終於想出了一個可以勉強解決這個偶發密室狀況的‘詭計’。那就是你在瀧澤的遺書上所寫的‘偷換鑰匙之計’。
你利用瀧澤到陸地購物的事實,捏造‘綠川撞見瀧澤買南京鎖’這個看起來更理所當然的事實,埋下了瀧澤殺綠川的動機。”
“唔,真叫人不敢相信,真是一流的智慧型罪犯……”
劍持不由得發出感歎聲。
“沒錯,因為凶手可以在劇場被上了鎖之後,到吊燈落下來之間短短一個半小時的時間編出這麽縝密的故事來,可見他的頭腦非比尋常。
可是,這畢竟是急匆匆想出來的詭計,很遺憾出現了漏洞。遺書的內容和能條的行動產生小小的矛盾。”
“金田一,能不能告訴我,你所謂的矛盾是……”
一直都說話的能條終於開口了,聲音竟是出人意料的清澈、沉穩,剛才那種傲慢的樣子已經完全消失了。
由能條的表情看不出他對自己在潛進瀧澤的公寓現場被尋了個正著,還有原來應該是經過萬全設計的伎倆也一一被拆穿之事有任何的衝擊。他的眼裏隻掠過仿佛卸下肩頭重擔,頓時鬆了口氣的神色,他緩緩地把視線投向阿一。
那是“幽靈”所發布敗北宣言。
阿一以充滿信心的語調回答能條的問題。
“首先,第一個矛盾在‘密室’形成時。瀧澤的‘遺書’當中寫著,他利用密室殺人一事來證明怪人,也就是幽靈的存在。可是,在我看
來,劇場成為密室隻不過是黑澤老板在一氣之下所造成的偶然。
雖然遺書上表示這件事也算計在內,可是,連別人突發心情也計算進去而準備好那麽周全的計劃,未免太不可思議了吧!”
“那確實是個敗筆,隻怪當時沒有充分的時間。事後我自己也發現到,也為此事感到焦躁不已。至少我該在‘遺書’上麵寫‘利用意外發
生的偶然’才對。我還希望你們能漏失這件事,可是,看來是我太主觀了。”
能條歎著氣說。
阿一繼續說著:
“還有,關於‘偷換鑰匙的詭計’之解說,也有幾個矛盾之處。你在遺書上麵寫著,瀧澤去黑澤老板那邊拿鑰匙,然後在回來的半路上換
上自己買的鑰匙。也就是說,瀧澤是在自己的意誌之下前往老板的房間的,可是,大家仔細想想,當時,瀧澤之所以會去拿鑰匙——”
“啊!對了!是能條要瀧澤去拿的!”
加奈不禁擊掌叫了出來。
“沒錯,那是能條下的命令。也就是說,在那個時候能條的腦海裏已經編排好了‘瀧澤偷換鑰匙’的假詭計劇情,能條才會要瀧澤去拿鑰
匙,而不是自己去。可是,能條的這個行動又產生一個矛盾……
當我們聽到吊燈落下來的聲音而跑到劇場門前時,在場的不隻有瀧澤,綠川也在。在這種情況下,被叫去拿鑰匙的對象不該是瀧澤,理所
當然應該是綠川才對。因為綠川不但比瀧澤年輕,而且原本就是能條的跑腿。
當時能條的作法就像在高中的社團活動當中,三年級的學生不吩咐一年級學生,反而要二年級學生去跑腿一樣。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平常
的習慣更應該會自然出現,從心理上來說,這末免太不自然了。”
“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孩子呀!”
能條一邊自嘲地笑著,一邊說道。
“金田一,再告訴我一件事。你怎麽會知道我拿走了瀧澤的鑰匙?”
“很簡單,瀧澤的皮包裏有車子的鑰匙、櫥櫃的鑰匙等等,唯獨沒有自己家裏的鑰匙,這不是很奇怪嗎?一般而言,大家都會把鑰匙集中
係在鑰匙圈上,更何況一個異地出身,沒有戀人,也就是‘單獨生活’的人,竟然會不帶家裏的鑰匙而外出長期旅行,這實在是不太可能的事。
當時我懷疑瀧澤會不會把家裏的鑰匙放在別的地方,所以翻遍了他的行李,可是就是找不到。照這麽推斷,理由隻有一個了——凶手為了
‘某種目的’必須潛進瀧澤的房間,所以才拿走鑰匙。”
“原來如此,是我疏忽了。”
“你的目的就是這個錄影帶嗎?”
“嗯。既然你的頭腦那麽好,那麽應該猜得到錄影帶的內容羅?”
“唔,我想這盒錄影帶的內容就是你殺瀧澤他們三人的‘理由’了。”
“是嗎?你明白了嗎?那麽我投降了。不管如何,你不能讓任何人看到這盒錄影帶,我承認輸了,名偵探。”
說著,能條做出張開兩手等待上銬的滑稽動作。
“你認罪了?”
劍持望著能條,似乎在等待他點點頭。
“我有個條件。”
“什麽條件?你說吧!”
“請把錄影帶處理掉,絕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如果你們能答應我,我會把一切細節供出來。”
“可是這盒錄影帶是證物,在確認內容之前,我不能隨便處理……”
能條激動地瞪視著麵帶猶豫神情的劍持,大叫著:
“我絕對不允許你們這麽做。如果錄影帶的內容被任何人看到,不管發生什麽事,我死也不開口!”
劍持和阿一互看了一眼,然後說道:
“好吧!我負起責任把它處理掉。”
“就這麽說定了,你們想問什麽?”
“能不能說說你的動機?在黑澤老板麵前……”
阿一輕描淡寫地說。
“沒想到什麽事都被你看穿了。”
能條看著黑澤。
黑澤老板還不懂阿一的真正用意,隻是默默地看著能條和阿一。
“我知道了,我說。”
說著,能條開始慢慢地說起他殺聖子他們三人的真正“動機”。
【4】
“我一直愛著美歌……”
能條感慨萬千地說,他眼底再也看不到一絲充滿野心的傲慢神色。
“美歌就是我整個人生。這種感覺到現在一點都沒有改變。所我才殺了他們。我是為了消除美歌因為那三個人而自殺的遺憾。為了把那三
個卑鄙的人送往地獄,這四年來,我是咬著牙過日子的。”
“能條,你到底……”
黑澤說著想靠近能條,劍持抓住他的肩頭製止他。
能條把視線移向黑澤說道:
“老師,很抱歉,我一直對您口出惡言,可是,那都不是出於我的真心,我為自己一直汙蔑心中所尊敬的老師一事,衷心地向您道歉。”
“你……你不是拋棄美歌了嗎?”
“不是!老師,請您相信我,我是真的愛著美歌,我不可能拋棄她的。美歌之所以自殺,並不是因為我另結新歡,投進聖子的懷抱,美歌
是被聖子殺死的。因為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滿肚子肮髒的嫉妒心,美歌才會自殺!”
“能條,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在美歌自殺的四年前的那個夏天,你們之間……”
“老師,請您原諒我,我一直在欺騙老師。從四年前我拿到美歌的遺書之後開始——”
“美歌的遺書?你……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當我聽到美歌自殺的消息之後,美歌的遺書就立刻寄到我手上。”
“真……真的嗎?”
“是的,我收到美歌親筆寫的信。”
“怎麽會這樣?為什麽不寄給我,反而寄給你?美歌……”
能條深吸了一口氣,顫動著喉嚨說道:
“因為遺書的內容太殘酷了,美歌對自己的父親說不出口,所以……”
“到……到底內容是什麽?如果美歌真的不是因為失戀而死的話,那麽……她為什麽要自殺?告訴我,能條!”
黑澤用力甩開劍持,抓住能條激動地逼問。
“告訴我,能條!求求你!”
黑澤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悲傷。
能條輕輕地歎了一口氣,緊咬著嘴唇扭曲著臉,操著沒有高低起伏的音調自言自語說:
“美歌被瀧澤他們強暴了。”
“什麽?”
血色從黑澤的臉上急速退去。
“一切都是聖子那個惡毒的女人唆使的,她想讓我跟美歌結不了婚,讓美歌主動跟我分手,她派了那兩隻豬……派了瀧澤和綠川將美歌…
…”
能條的身體就像害了熱病似地顫抖著,黑澤也一樣。
黑澤顫栗著身子,看著嗬一手上的錄影帶問:
“那麽……難道……難道那盒錄影帶是……”
“是的,瀧澤那小人把當時的情形錄下來。”
能條勉強從喉頭擠出充滿苦澀的聲音來。
“怎麽……怎麽會這樣……那些人怎麽……”
黑澤仿佛自言自語似地低聲念著。
“當我看到美歌遺書的內容時,憤怒占據了我的心靈。悔恨、憎惡的情緒就像要撕裂我的胸口一樣,我恨不得立刻用我這一雙手殺了瀧澤
他們!”
能條顫動著拳頭浮起了一根根的血管。
“可是我也想到,如果我輕舉妄動的話,拍攝美歌的那卷錄影帶也許就會被公開來。我不知道錄影帶放在哪裏?而且錄影帶是可以拷貝的。
如果不光瀧澤有這盒帶子,連綠川和聖子都有的話,我就得連根拔除才行。我不能讓任何人看到美歌在錄影帶裏的模樣,即使是警察也一
樣——”
能條意有所指地看著劍持,劍持則心情惡劣地把視線移開了。
阿一感覺到自己拿著從能條手上搶過來的錄影帶的那隻手正在顫抖著,覺得自己手上的東西就像是惡魔吐出來的遺物一樣那麽惡心。
能條繼續說著:
“我掩飾自己憎恨的情緒,先主動接近聖子。接近聖子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因為她一直迷戀著我,想成為我的愛人,以致於瘋狂地對美歌
做出那種事。
聽到美歌自殺的消息之後,她假惺惺地哭著打電話給我,大概是要確定美歌是不是在死前把她的所作所為都告訴我。
為了讓她安心,我這樣對她說:‘美歌昨天跟我說要分手,於是我們大吵了一架之後就分手了。’我拚命忍住激動的情緒,絕不讓自己的
憎恨、悲哀讓她知道,為了報仇,我得忍耐……
於是那個女人說要安慰我,就厚顏無恥地跑到我房間來了。
當時我隻想讓自己變成惡魔!為了報仇,我把自己變成惡魔,也將美歌給我的所有東西都藏了起來。
我對那個女人說:‘事實上,在很久以前,我跟美歌的感情就已經冷下來了。’這是空前絕後的大戲啊!我讓那個女人誘惑我,然後當天
我們就上床了,我跟那個恨不得幾乎想當場殺掉她的女人上床!
我感覺自己像抱著一個醜陋的惡魔。在整個過程當中,那汙泥般的東西從心底湧上來……我感覺良心、希望、一切充滿光芒的事物都罩上
一層汙泥一般,我很清楚地自覺到我已經變成一個為複仇而活的惡魔了!”
能條的眼睛突然充滿狂氣,如同彌漫在天空的雲層一樣,侵蝕著他俊美的容貌。
“我開始私下探查錄影帶的行蹤。我一邊扮演著背叛戀人、為了私欲和野心向富家女投懷送抱、無恥至極的男人角色,一方麵又和聖子結
婚,燃著複仇之火接近瀧澤和綠川。
為了取得綠川和瀧澤那種卑劣小人的‘信賴’,我隻有讓自己也成為一個卑劣的人。所以每當有女團員要離職時,我就刻意散播傷害自己
的流言。
聽到這些流言的瀧澤大概認為我和他那種色鬼是同樣的貨色,他主動地接近我。而我也利用機會不斷奉承他、讓他得意忘形。哈!再也沒
有任何事情比取悅一個自戀狂更簡單的了,隻要竭盡所能地拍他的馬屁就綽綽有餘。
聖子可能認為我跟瀧澤走太近不是一件好事,再加上我對劇團的女團員們動手動腳的傳聞,及我在美歌死後立刻就和她結婚一事感到不信
任,令她懷疑我是那種不懂得愛情,會為了金錢和名譽而接近女人的男人。
我在聖子麵扮演著好丈夫的角色,就算是為了女人的事而爭吵,我也會堅持要她不可以相信那些無稽之談。每天每夜,我總是在她耳邊說
著我愛你、我喜歡你之類的甜言蜜語。
可是,我想她心底還是一點都不相信我。所以她既不投保壽險,有把自己的存款都過戶到父親的名下。
哼!這對我來說反而更方便。因為這麽一來,在我殺了那個女人時,就沒有人會認為我是為了金錢而萌起殺意。
好漫長的四年啊!我曾數度感到灰心喪誌,可是我畢竟忍下來了。我告訴自己這是戲!而舞台是那麽的長——
我帶著這種信念過日子,在不知不覺中,我的日常生活就被一種站在舞台上的奇妙感覺所支配。
不管吃什麽都沒有味道,就好像在舞台上表演用餐一樣;不管喝多麽強烈的酒,我也不會醉,就像在演戲時,用冰冷的紅茶代替強烈的威
士忌一樣……
對我而言,每一天都是一個漫長而艱苦的舞台。
這四年來,我扮演著能條光三郎的角色,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盡情地發揮演技,或許連睡覺時也是一樣。
你能了解這種感覺嗎?不了解吧?您一定認為我在胡說八道。”
能條的表情像哭又像笑。
“能條,我懂,我真的懂……”
黑澤落寞地說。
阿一心想,黑澤一定是真的懂!因為對他來說,失去美歌之後的日子,也像一座永遠沒有盡頭的悲劇舞台。
“可……可是,能條,綠川又怎麽說呢?那種度量狹小的人怎麽會和被自己強奸而自殺的人的戀人一起行動呢?我實在搞不懂個中理由—
—”
劍持問道。
能條冷哼了一聲說:
“綠川度量狹小,奉行權威主義,是一個無藥可救的男人,可是我認為在他心中卻擁有最普通的神經構造。
對瀧澤而言,受聖子之托對美歌做出那種事,有一半是為了滿足自己變態的性欲;可是對綠川而言,他的理由卻非常單純——他收了聖子
的錢和獲得將來的保障。
所以,或許是美歌自殺一事讓他的良心受到一些譴責吧!他若無其事地接近我,想要刺探我知不知道美歌自殺的真正理由。
我告訴他美歌自殺是因為我拋棄了她,而這些話讓他鬆了一口氣。之後,他大概認為我跟他是一丘之貉,便開始跟在我屁股後麵走了。他
真是一個笨蛋,笨到自己隨時可能被殺都不曉得。哼……”
能條輕輕地笑了,那是一種自嘲、無力的笑容。
“就這樣,我一邊跟他們三人混在一起,一邊為進行複仇而一點一滴地引出‘事實’來。不過,一方麵也是為了確認他們三人是不是真的
做了美歌遺書上所寫的下流事。
看過美歌的遺書之後,我仍然想相信瀧澤他們不會做出這種卑劣的行為。我懷疑美歌是不是因為受不了站在舞台上的緊張,因而在精神上
出現異常現象,妄想出那個殘酷的景象——我一直難以斬斷這種想法,可是——”
能條的眼裏突然盈滿了淚水,仿佛壞掉了的機械漏出油似滴滴答答地滾落臉頰上。
“可是,事實遠比我想象得更殘酷。我看到美歌在這個房間裏遭到瀧澤和綠川淩辱的淒慘模樣!”
能條發出像是從心靈傷口擠出朧水一般的悲鳴聲。
【5】
在恐怖的寂靜中,能條悲痛地描述看見的“地獄景況”。
“我在瀧澤前麵一直強調美歌是我的棋子。當然,這是為了讓瀧澤說出事實。為了達到目的,我侮辱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漸漸的,瀧澤相信我跟他是誌同道合的朋友,終於在一個月前,他把我帶到自己的家——就是這個房間。
就如你們看到的,這個房間裏有難以計數的錄影帶,或許還有許多被他藏起來的也不定。
我決定用話套他,說我從綠川那邊聽到了他們玩弄美歌的事情。然後,我要求看看當時拍攝的錄影帶。
瀧澤勉強答應了,就從一本掏空的書本當中取出那卷帶子。”
能條邊說邊指著阿一拿著的錄影帶。
“他一邊淫笑,一邊熄了房裏的燈,開始放帶子。至今我仍然記得清清楚楚的。我想忘,可是忘不了。錄像帶一開始發出小小的哀鳴聲,
那個巨大的電視畫麵從廣告變成了美歌……美歌哭泣的臉……啊——”
能條用雙手掩著涕淚縱橫的臉,嗚咽聲從指間流瀉出來,他用充滿血的眼睛掃向阿一。
“金田一,你了解嗎?你能了解我當時的心情嗎?
那是地獄呀!你想想看,自己真心愛著的女人在你眼前被你最輕蔑的男人強暴!而且是用這個世上最難以想象,最禽獸的方法!
你能了解嗎?金田一,這一點大概連你也沒有辦法了解吧!不,任何人都沒有辦法了解!那個時候,我的心底有說不出的痛苦!”
能條發出錐心刺骨般的叫聲。
“我真想當場殺了瀧澤。可是……可是我忍了下來。我緊咬著牙關,幾乎要把嘴唇給咬碎了。我緊握著拳頭,一直到指甲陷進手掌裏滲出
血來。我拚命讓自己忍下來。你懂嗎?你能懂這種苦嗎?
如果我因為一時激動殺了這個男人,聖子和綠川就會有所警戒而逃過一劫,而且,這個家夥——不,是這些家夥應該有更適合他們的死亡
地方。我要在美歌長眠的島上,在美歌麵前血祭這些豬!我是這麽決定的!”
能條全身竄起令人汗毛直豎的殺氣,然後又像熱氣流般消失了。
能條調整好氣息之後,繼續說下去:
“一個月後,我們會在‘歌劇院’新劇場的開幕儀式演出‘歌劇院怪人’。我想到隻有在這個機會下,我要殺的人才會齊聚一堂。我開始
擬定計劃,擬定‘歌劇院怪人’的劇本——”
不知什麽時候,能條的淚水像井水般幹涸了。
“走吧,警官,戲已經演完了,幽靈的複仇劇也已經落幕,我一生的舞台也終於結束了。”
說罷,能條走向劍持,伸出兩手。
劍持輕歎一口氣,為他戴上手銬。
在劍持大催促下,正要從門口離開的能條回過頭來說:
“黑澤老師,我的演技如何?是不是比較純熟些了?”
“我也真是老眼昏花了,竟然沒看穿自己弟子的演技。”
黑澤一邊流著淚一邊說道:
“能條,你太傻了,為什麽不把這種才能用在演藝事業上?為什麽要為美歌做這些犧牲,為什麽?”
“這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
能條泛起了微笑說。
在老舊公寓的樓梯平台上,阿一把錄影帶遞給劍持。
“老兄,你會好好處理這盒帶子吧?”
“嗯,我已經答應能條,隻要寫一份處理報告就可以了。”
劍持說罷,便把帶子遞給能條。
“由你親自來處理吧!”
能條輕輕地點了點頭,收下帶子。
從七樓的平台往下一看,下麵是奔流的濁溪。
錄影帶從能條的手下滑落,慢慢地往下墜。
阿一探出身子,目送著“它”。
看到帶子被黑濁的水麵淹沒時,阿一感覺到幾天前在岩頂仰視“歌劇院”時就一直盤踞在他心頭的不祥思緒,倏地從身體裏消失了。
“能條,走吧!”
劍持說。
從長久激烈的憎恨日子裏衍生出來的淒慘殺人事件終於靜靜地落幕了——
落幕——
幾個月後,阿一收到了黑澤和馬的信。
黑澤在信上表示,他將“歌劇院”脫手,以所得款項當資金,成立了一個新劇團,而他所編排的新劇目首場公演解說也附在信內。
黑澤的新劇團叫“遊民蜂起”傳播媒體也大肆宣揚,內容不外是以名聞遐爾的名演員東山再起之類的事。當然,阿一他們前去捧場的第一
天公演盛況空前,連電視台都前來采訪。
“人好多啊,阿一!”
美雪拉著阿一的手,興奮地說道。
大概是因為拿到了被譽為有數倍獎金在裏麵的公演入場券之故吧?
“嗯,是啊……”
阿一無精打采地回答。
他對那些前來觀賞公演的明星或女演員們很有興趣,眼睛就像和父母走失了的孩子一樣咕嚕咕嚕地轉著,反而對就要開始上演的舞台劇視
而不見。
“喂!那不是淺野百合子嗎?好漂亮!果然風姿綽約哪!看她那雙腿!”
“阿一,請問你在看什麽?”
美雪滿臉的不高興,用力拉扯阿一的手。
“哇!唉呀呀……”
阿一一個踉蹌,整個人往前一倒。
“啊!”
在情急之下,阿一猛然抓住了某個柔軟的腳。
“啊,對不……起,咦?這腳好熟悉哦!”
“好久不見了,金田一。”
一個嬌滴滴的聲音從阿一的頭頂響起。
抬頭一看,是加奈井。
“加奈井小姐!”
“你們兩個人來啦!”
“啊,真是好久不見了。你的腳仍然那麽長啊!”
阿一緊抓著加奈井的腳不放,隨即吃了美雪一記手肘。
“阿一,你還要抓多久?對不起,加奈井小姐,這個人實在沒禮貌……”
“好痛!好痛啊!美雪……”
“當然!”
“嘻嘻……”
加奈井意味深長地笑著,在阿一耳邊低聲說道:
“金田一,那次事件之後,你和美雪已經有過了嗎?”
“啊?你……你說什麽啊?”
“還沒有?嘻嘻!不過也不急啦!隻要能待在她身邊就好了,對不對?”
“不,不是的,我沒有急不急啊……”
“喂,你們在說什麽‘還沒有’、‘在身旁’的……”
美雪帶著詫異的表情看著阿一。
阿一急忙改變話題:
“啊,對了,加奈井小姐,你離開‘幻想’劇團,加入‘遊民蜂起’嗎?真是叫人驚訝啊!”
“那是當然的。黑澤老師所組的劇團我怎麽可能不加入?我對‘幻想’可一點都不留戀。”
加奈井說著高興地微笑起來。
“對了,今天我就是主角,待會兒我要聽聽你們兩人的感想。”
“嗯,當然。”
阿一話音未落,肩膀突然被一個大手抓住了。
“金田一、七瀨小姐,你們來啦!”
黑澤的臉上露出了幾天來為公演做準備而累積下來的疲憊色彩,可是眼神卻比以前有精神多了,甚至還閃著光芒。
“好久不見了,你看來很不錯嘛!黑澤老板。”
聽阿一這麽說,黑澤苦笑著回答:
“哈哈哈!我不再是老板了,我已經把旅館讓給別人。”
“啊!對呀!哈哈!”
“可是,老板……不黑澤先生,那你怎麽處理美歌小姐的墓地?”
美雪問黑澤。
“我們黑澤家在青山墓地有一座墓圓,我把美歌的墓地移到那裏,現在她就長眠在青山。”
“是嗎?”
阿一猜測黑澤為什麽會下定決心和“歌劇院”斬斷關係。
看到阿一的表情,黑澤似乎也心有所感,他低聲呢喃,仿佛要喚醒對“那件事”的回憶:
“那已經是半年前的事了。”
“嗯……對了,黑澤先生,能條的審判已經開始了。”
“我問過劍持警官,他說大概會判無期徒刑。”
“大概吧!不管怎麽說,他必竟殺了三個人。”
“金田一,如果他有出獄的機會……”
黑澤接著說道:
“我想為他安排演出。”
“為了能條?”
“是的。不是因為同情他,也不是因為他為了我的女兒而去殺人,隻是純粹以一個演出者的立場需要他出眾的表演才能。
或許跟他合作就可以得到我一直在追求的‘東西’,所以在他上場之前,我打算一直從事目前的工作。這種事無關乎年齡。不管是工作、
戀愛,我得珍惜自己的歲月等著他,不能讓能條笑我。”
“黑澤先生,你就是為了這個原因而放棄‘歌劇院’另組劇團嗎?”
“有一半是,另一半則是為了實現女兒的願望。因為美歌的遺言是‘希望我能感動許多人’。”
黑澤眼裏充滿自信,證實了這種自信的智性光輝。
“對了,金田一,既然你來了,我有件事情想請教你。”
“哦?什麽事?”
“你到底是怎麽發現能條犯罪的‘動機’?有什麽決定性的證據嗎?”
阿一略皺著眉頭說:
“沒有,隻是當我在畫室看到間久部畫家所畫的美歌和能條相依相偎的畫時,產生了一種奇怪的不協調感。”
“不協調感?”
“嗯。我實在沒辦法將在我們麵前惡言惡語的惡人和畫中微笑的青年湊在一起,當時我告訴自己那是以前的畫,所以才會有這種差異。可
是當我懷疑能條是凶手時,我曾再度到畫室去。
當我要求間久部先生讓我看看他現在所畫的能條的畫像時,我就有一種豁然而解的感覺,我懷疑他醜惡的舉動全是在演戲。”
“是嗎?隻憑間久部先生的畫——”
“從同樣身為男人的眼光來看,畫中的能條是那麽美。間久部先生曾對我說:‘我的畫筆告訴我這才是能條的真正麵貌。’
當我相信這些話是事實時,真相就擺在眼前了,就像發現到錯覺的陷阱一樣,我看清了整個事件的另一麵。”
“嗯,原來如此。好驚人的推理啊!金田一,我真懷疑你的腦袋結構是不是跟一般人不一樣。”
“不,哈哈!也沒什麽啦……哈哈……”
開幕的鈴聲響起,蓋過了阿一難為情的笑聲。
“哪,兩位請進劇場吧!戲要開演了。”
黑澤把阿一和美雪請進了劇場。
導演·黑澤和馬
編劇·能條光三郎
劇名·“歌劇院新事件簿”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