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院門，陽光照在身上，悶熱感頓時傳來。
    陳大明小手緊緊的攥著麻袋的開口處，看了眼街上。
    沒有人。
    他憨憨的笑了兩聲，肩膀用力，扛著麻袋走到街上。
    大明知道自己腦子很笨。
    許多事情都想不明白。
    但好像從上個月開始，以前想不明白的事，好像能想明白了。
    每天坐在書屋裏，看《水滸傳連環畫》，裏麵的故事也看懂了。
    他學到了許多東西，比如：遇到壞人做壞事，要出手製止；壞人死了要裝進麻袋裏，找地方埋了；有的客棧是黑店，要小心；死了人，會被官府抓走……
    大明知道，爹是在用書教他一些做人的道理。
    他喜歡那些道理，喜歡書上打鬥的小人。
    住在育嬰堂裏的這段日子，是他最開心的時光。
    如果那個壞人死在家裏，官府會把爹帶走，就像林衝、楊誌一樣，會被關起來，爹也會生氣。
    大明不想爹被抓走，更不想爹生氣。
    陳大明肩上扛著麻袋，低著頭走在街上。
    雖然隻有十歲，但他的體格遠超同齡人，身高更是接近一米六。
    或許再過幾年，他會比成年人還高、還強壯。
    但現在，大明在想，應該把這個麻袋埋在哪裏。
    一道微熱的風拂過，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氣。
    大明緩緩抬起頭，長街盡頭多出一個穿著黑裙的女人。
    他抬起頭憨憨的對女人笑了笑，繼續扛著麻袋往前走。
    秦一停下腳步，一股極淡的血腥味飄來。
    她看向陳大明肩上扛著的麻袋。
    大明仿佛察覺到了秦一的目光，他抬起頭憨笑了一下，神情如常。
    還是一副憨傻的樣子，仿佛大明扛著麻袋，隻是在幹活。
    看到大明憨笑的表情，秦一心底沒來由的冒出一股寒氣。
    即便頭頂陽光正盛，還有些悶熱。
    這都無法驅散秦一心底冒出的寒氣。
    這孩子扛著的是……
    是具屍體。
    他居然還神色如常的跟自己笑。
    縱然是手上血債累累的秦一，這一刻都覺得心底發寒。
    下意識的，腦海中冒出一個念頭。
    這孩子是個天生的殺手。
    秦一來不及多想，她深吸一口氣，施展身法，轉眼踏入育嬰堂小院。
    她看到了自己的弟子。
    小蓮。
    小蓮呆立在院子中，目光失神的望著大明離去的方向，仿佛還沒有從剛剛的一幕中回過神來。
    秦一見小蓮安然無恙，心中鬆了口氣。
    “師傅。”小蓮輕聲說了一句，雙眸中仍處於迷茫之中，眼底帶著深深的痛苦。
    秦一紅唇輕啟，聲音平淡道：“你沒事吧？”
    小蓮搖了搖頭道：“我殺了他。”
    說完，她深吸一口氣，壓住剛剛翻湧上來的情緒，擠出一個笑容。
    “師傅，他是誰？也是風雨樓的殺手吧？”
    秦一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地麵，注意到幾件散落在四周的暗器和血跡。
    “屍體呢？”秦一下意識問道。
    她剛一問出口，就意識到屍體在哪。
    秦一回頭向後看去，那道扛著麻袋的身影已經快要走到街角。
    剛剛那個孩子臉上露著的憨笑再次浮現在秦一的腦海中。
    她身體微僵，背後發寒。
    “我知道了，今晚你去城南找我，屍體我去處理。”
    秦一平淡的聲音中多了一絲起伏。
    說完，她身影一晃，雙足輕踩地麵，掠出十餘丈。
    幾個起落便追上了大明。
    不多時，大明回來，他臉上依舊掛著憨笑。
    “碰到好心人了。”
    他憨笑了兩聲，走進東廂房，打了盆水，回到院子裏。
    拿出抹布，準備小心翼翼的擦拭地麵。
    小蓮深深的看了眼大明，走過去收起暗器，幫大明一起清洗地麵，擦去血跡。
    兩人都沒有注意到，窗邊多了一個小腦袋，正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院中的場景。
    沒想到玉羅刹竟然被風雨樓追殺……
    真是搞不懂，風雨樓到底在搞什麽。
    陳燁走出聚客酒樓，半眯著眼，頂著頭頂熾烈的陽光。
    街上行人稀少，大多都在家中避暑。
    待這個月過完，天氣應該就會逐漸涼快起來。
    他回到育嬰堂，看到大明赤著上身，單手撐地，一上一下的練著單臂倒立撐。
    汗珠從大明臉上滑落，打濕了身下的地麵。
    “大明，爹不是跟你說了嘛？”
    “等涼快了再練，鍛煉這種事不著急。”
    “等你身子骨再壯實一點，我找人給你打幾個石鎖。”
    陳燁走過去，大明翻了個身，穩穩落地。
    他憨憨的笑著：“爹。”
    陳燁也不禁笑了，從懷中掏出一包花生：“拿著，臭小子。”
    大明眼中亮起一抹亮光，他接過花生，打開油紙包，開心的往嘴裏塞。
    陳燁拍了拍大明的肩，走進屋子。
    看到小蓮坐在床邊，手邊放著針線，她凝視著窗外，有些心不在焉。
    “有心事？”陳燁隨口問道。
    小蓮回過神，眼眸低垂，小聲道：“沒事。”
    一眼，陳燁就知道小蓮在撒謊。
    小蓮不擅長撒謊，每次她撒謊的時候都會下意識低頭，不敢和陳燁對視。
    “有心事的話就跟我說說，看看院長能不能幫你解決。”
    “是想買件新衣服，還是買點首飾？”
    “院長現在別的沒有，兜裏小錢還是有的。”
    陳燁隨意的坐在椅子上，笑容溫和。
    萬金堂的許嘯林給了他200兩金票，被他全都換成了銀票。
    別的不說，至少育嬰堂生活上的開銷，是完全不用愁了。
    陳燁聲音如沐春風，讓小蓮眼眶微紅，心底生出愧疚。
    今天風雨樓的殺手找上門來，差點牽扯到育嬰堂。
    這讓小蓮心裏很不安。
    她與陳燁、大明一起生活了兩個月。
    陳燁對她極好，她不想連累陳燁。
    良久，她張了張嘴，猶豫道：“院長，我……我……”
    “哇哇……”
    就在小蓮鼓起勇氣準備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一旁的小福忽然大哭起來。
    陳燁趕忙站起，走過去抱起小福，哄道：“小祖宗，你又哭什麽？”
    看到陳燁耐心的哄著小福。
    小蓮剛剛鼓起的勇氣一下子消散了。
    她抿了抿嘴，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