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5章 蓮花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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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心和尚穩步前行,身後一眾武僧整齊列隊。
    “小施主說白蓮教重‘生養’,”
    明心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鍾般在空氣中震蕩,“可知道我佛為何說‘生老病死’是四大苦?眾生執著於肉身存續,如同飛蛾撲火,終究是在苦海中沉淪。”
    他緩緩抬手,指向空中尚未消散的青色蓮花。
    刹那間,花瓣上的梵文突然亮起,光芒四射,“就像這朵蓮,看似華美,實則是虛妄之相,唯有看透‘諸法空相’,才能脫離這生養的枷鎖。”
    陸晨玄靜靜地聆聽著,突然感覺到腳邊的地麵被誰輕輕踢了一下。
    他微微低頭,發現是閻烈用腳尖蹭了蹭他的草鞋。
    順著閻烈的目光,少年眼角餘光瞥見王大嬸躲在人群後。
    她正用圍裙角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渾濁的眼睛,嘴唇翕動著,像是在默默念誦著什麽,那神情中,滿是對生活的無奈與對未來的祈願。
    “大師說‘生養’是苦,” 陸晨玄深吸一口氣,往前踏了半步。
    青布長衫的袖口隨風飄動,輕輕掃過地上的碎石,發出細微的聲響,“可百姓們夜裏縮在漏風的茅草屋裏,聽著孩子餓得啼哭時,想的不是‘空相’,是鍋裏能不能多一把米。”
    他的聲音雖然不高,但卻字字清晰,如同重錘般敲擊在眾人心中,讓周圍的議論聲漸漸平息。
    “聖母教義不講脫離苦海,隻講如何把這苦海的船板釘得更牢些 —— 春種時幫鄰居翻地,秋收後分半袋稻穀,哪家孩子病了,大家湊把草藥。這不是虛妄,是實實在在的‘渡’。”
    明心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袈裟下的手指悄然結印,動作行雲流水,早已演練過無數次。
    “小施主這是把‘互助’等同於教義,未免看輕了信仰的力量。三日後,貧僧會在城西廢墟設下蓮花擂台,以佛法真義與施主的‘生養之道’做一番切磋。”
    話音剛落,他身後的武僧突然同時踏前一步,戒刀出鞘半寸,發出 “噌” 的一聲清脆的金屬摩擦聲。
    那聲音在寂靜的空氣中格外刺耳。
    “若施主能在講論中勝過貧僧,青石城百姓自可隨施主信那白蓮聖母。”
    人群中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王大嬸旁邊的年輕農夫忍不住喊道:“大師這是要鬥法啊!”
    明心聞聲轉身,刹那間,那朵青色蓮花猛地向下一沉,花瓣邊緣滲出點點瑩光,如同晶瑩的露珠般灑向人群。
    “三日後,佛光自當普照眾生,”
    明心的聲音帶著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眾人的心神,“讓諸位看看何為真正的‘離苦得樂’。”
    被瑩光觸碰到的百姓們紛紛發出低低的驚歎,有人下意識地摸著被光點掠過的手臂,洗去了他們一身的疲乏。
    陸晨玄感覺手心沁出了冷汗,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明心這一手,既定下了擂台之約,又用小法術籠絡了人心,讓陸晨玄幾乎沒有退路。
    “好,我應戰。”
    少年的聲音有些低沉,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耳膜裏擂鼓。
    周圍的百姓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更熱烈的議論。
    王大嬸的聲音格外清晰:“陸小先生可要當心啊!那些禿驢……”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旁人拽了拽袖子,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明心雙手合十,深深一揖,“三日後,貧僧在蓮花台恭候。”
    說完,他帶著武僧們轉身離去。
    “師兄,這怎麽辦?”
    閻烈的聲音在陸晨玄耳邊響起,帶著一絲焦慮,“咱們的白蓮教義都是臨時湊的,哪比得上人家正經佛經?還有琉璃師姐…… 她扮聖母還行,真要講經還不立刻穿幫?”
    兩人快步走回胡家大院。
    陸晨玄坐在坍塌的門檻上,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磚縫裏的泥土,心思發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畫琉璃從偏房走出來,青絲上沾著修補屋頂時的草屑,發絲也有些淩亂。
    “我聽到了,明心那和尚挺會蠱惑人心。”
    她頓了頓,看著陸晨玄緊鎖的眉頭:“若真的是講義,我們絕對不可能是對手,到時候功虧一簣。”
    “不能比經文。”
    陸晨玄站起身,“白蓮教的根不在經書上,在百姓的日子裏。”
    他來回踱步,鞋底碾碎碎石的聲音在空蕩的院子裏格外清晰。
    “明心講‘空相’,我們就講‘實相’—— 讓百姓捫心自問,是虛無的佛光有用,還是實實在在的飯食有用。”
    接下來的三天,陸晨玄把自己關在東跨院的殘屋裏。
    閻烈幾次想送水進去,都看到少年要麽對著牆壁枯坐,眼神空洞,在與自己的內心對話;要麽在地上用樹枝寫寫畫畫,神情時而焦躁,時而恍然。
    畫琉璃在院子裏練習水火之術,青衫上的陰陽魚圖越來越清晰,眉宇間那一絲憂慮也隨之凝實。
    王大嬸偷偷送來的糙米飯放在門口,直到涼透了也沒人動。
    有百姓隔著牆頭張望,看到陸晨玄的影子在窗紙上晃來晃去。
    “陸小先生不會是怕了吧?”
    賣豆腐的老張頭蹲在胡家院牆外,跟挑菜擔的李婆子嘀咕,“那明心和尚看著就厲害,金光閃閃的,不是青羅寺可比的……”
    “胡說!”
    王大嬸端著空碗從院門出來,聽到這話立刻瞪起眼睛,滿臉怒容,“陸小先生是在琢磨怎麽讓咱們老百姓過得更好!不像那些禿驢,就知道哄騙咱們的血汗!”
    她的聲音很大,引得路過的幾個百姓都停下了腳步,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
    三天時間一晃而過。
    城西的廢墟上,一座用青石板和木料臨時搭建的擂台格外顯眼。
    台頂覆蓋著從不知何處運來的蓮花瓣,雖然已經有些枯萎,卻依然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明心和尚身著嶄新的金色袈裟,赤著上身,背後用金粉繪製的佛像在晨光下熠熠生輝,那佛像帶著一種神聖而威嚴的氣息。
    他身後站著八個武僧,戒刀在陽光下排成一片寒光,整齊而肅穆,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