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人如觀己，念起即知之。”
    陸晨玄低吟口訣，識海中的元神之胎漸漸震顫起來。
    那枚閉目蜷縮的小人眉心，豎瞳虛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實，邊緣泛著淡淡的紫金流光，雙眸不開，但第三隻眼倒是有了先開的跡象。
    少年試著將神意探出偏殿，輕輕落在回廊掃灑的老仆身上。
    刹那間，無數細碎念頭如洶湧潮水般湧入腦海：“柴房的劈柴該添了，不然晚上燒火都不夠用”
    “三公子今日脾氣又不好，怕是又要罰人了，可得離遠點”
    “夫人陪嫁的玉簪好像丟了，要是被發現，我這把老骨頭可擔待不起”……
    龐雜的思緒攪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仿佛有無數隻蜜蜂在顱腔裏瘋狂振翅，耳邊嗡嗡作響，難受得緊。
    “定力不足，便易為外念所擾。”
    陸晨玄暗自思忖，隨即運轉焚心聖焰，明黃色火苗在識海熊熊燃起，將那些雜亂念頭盡數焚作青煙，識海瞬間清淨了不少。
    他重新聚焦，這一次隻鎖定老仆最強烈的執念 —— 那枚玉簪的下落。
    畫麵在眼前清晰鋪開：月黑風高夜，風聲嗚咽，一道黑衣身影鬼鬼祟祟地撬開夫人妝奩，緊張地四處張望後，迅速將玉簪塞進袖中，一雙年輕的眼神轉瞬消失。
    陸晨玄猛地睜眼，喉間泛起一陣腥甜 —— 他心通的代價，是元神要承受與被觀者同等的情緒衝擊，當日老仆看到這一幕，內心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接下來的時間，潛龍宮成了少年最好的修行場。
    陸晨玄白日裏佯作養傷，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夜裏便悄悄以他心通窺探眾生：
    齊敬之練劍時，那份孤高自傲中夾雜著對自身劍術瓶頸的焦慮；
    慧能打坐時，表麵的悲憫之下藏著難以捉摸的算計；
    甚至連簷下燕巢裏雛鳥的饑餓啼哭，都化作清晰可辨的意念流，源源不斷地匯入他的識海，讓他對這世間萬物的感知愈發敏銳。
    最重要的一點有著龍魂珠傍身，能夠遮掩少年的所有行徑，即便是慧能都無法察覺到陸晨玄的一切行事。
    第七日拂曉，當第一縷金光刺破雲層，灑向大地，元神之胎的第三隻眼驟然睜開。
    豎瞳中沒有瞳仁，隻有一片深邃的紫金漩渦，仿佛能將整座道城的念力洪流盡數收納其中。
    陸晨玄開啟內視望著自己眉心那點轉瞬即逝的金光，心中豁然開朗，忽然明白了慧能的用意 —— 天眼觀形，他心觀神，二者相輔相成，能夠取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若是在對敵之時使出，便能提前察覺到對方的念頭，預判對方的動作，簡直就是開了掛。
    ............
    道城城主齊天策回府的消息，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死水，在潛龍宮乃至整個道城都激起了層層漣漪。
    正午時分，城主府外的朱雀大街突然響起連綿不絕的爆竹聲，震耳欲聾，鮮紅的炮屑如紅雨般落滿青石板，與兩側商鋪幡旗上的血色蓮花交相輝映。
    陸晨玄隨著齊敬之等人前往正廳赴宴，沿途所見的景象讓他瞳孔微微收縮：披紅掛彩的仆役們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麵具般固定在臉上，眼底卻空無一物，仿佛被抽走了魂魄，隻剩下一具具行屍走肉.
    “他心通” 在他無意識間悄然運轉，無數絕望的念頭如鋒利的冰錐般刺入腦海：
    “昨晚又有個小女娘被拖去血河了，那淒厲的哭聲到現在還在我耳邊回響……”
    “後廚的老張頭隻是不小心打碎了酒壺，就被活活扔進了獸欄，真是太慘了……”
    “那吞元獸最愛吃活人的元神，每次想到它張開嘴的樣子，我就渾身發抖……”
    陸晨玄強壓下翻騰的氣血，穩住心神，抬眼望去，正廳中央已設下一尊九足青銅鼎，鼎中燃燒著蚩神香，青煙嫋嫋升起，在空中化作張牙舞爪的龍形，將端坐主位的齊天策籠罩其中，更添了幾分神秘與威嚴。
    城主約莫五十許人，麵容與齊敬之有七分相似，隻是眼角那道猙獰的刀疤，讓那份本就冷峻的麵容多了幾分暴戾。
    齊天策身披紫金龍紋袍，指間轉動著一枚鴿卵大的秘寶靈晶，當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時，陸晨玄 “聽” 到一段模模糊糊的低語：“慧能......，竟敢插手......，真是自不量力……”
    齊天策一名仙台巔峰修士，距離天人境也隻差著臨門一腳，陸晨玄能夠聽到一些模糊的心聲，已是極限。
    因為對應的，他需要承受齊天策的負麵情緒。
    兩側席位依次坐著歡喜羅漢、威猛金剛、不動金剛，以及慧能。
    歡喜羅漢依舊是那副肥頭大耳的模樣，脖子上念珠的骷髏頭在燭火下泛著油光，嘴角掛著看似和善的笑容。
    威猛金剛赤著上身，肌肉虯結如老樹盤根，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強大的力道，震得案上的酒盞嗡嗡作響。
    不動金剛閉目端坐，神情肅穆，袈裟下的手卻始終按在降魔杵上，周身的念力如古井般深不可測，讓人不敢輕易窺探。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齊天策尚未開口，席末忽然響起銀鈴般的笑聲，打破了廳中的寂靜。
    “爹爹凱旋回府，如此喜慶之事，怎可無樂子助興？”
    說話的是個約莫十五歲的少女，梳著精致的雙環髻，鬢邊插著赤金點翠步搖，正是齊家小女兒齊婉兒。
    她懷中抱著個半尺見方的紫檀木籠，籠布下隱約有活物的氣息，血氣十分雄渾，“女兒新得了隻吞元獸，模樣甚是奇特，不如讓它給諸位貴客演場好戲？”
    齊天策呷了口酒，目光落在女兒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縱容的笑：“婉兒既有雅興，便依你。”
    陸晨玄心中警鈴大作，一股強烈的不安湧上心頭，他心通瞬間捕捉到齊婉兒心中那扭曲的快意：“上次那個小廝在吞元獸麵前撐了三刻鍾，這次倒要看看，誰能活過一炷香，想想就覺得有趣……”
    “諸位貴客移步鬥獸場，稍等小女一會。”
    齊婉兒抱著那隻紫檀木籠，緩步走到城主府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