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殷藍平靜卻帶著一絲疏離的側臉，少年有些恍惚。
    模糊的光芒透過水牢鐵窗斜斜切入，在少女的臉頰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
    那雙眼眸深處藏著的篤定，像一根細針猝不及防刺進他的心底。
    剛才殷藍那句 “煩請島主請轉告老邪叔”，有著不容置疑的分量。
    這絕非一個殷藍該有的鎮定，即便殷藍出自殷商匯這樣的頂級商會，之前的幾次曆經生死，陸晨玄已經看透了這個小女孩。
    那微微翹起的唇角甚至藏著幾分運籌帷幄的從容，仿佛早已算定於老邪會來，篤定對方定會為她掀起風波。
    觀酒閣裏燭火搖曳的場景緩緩浮現在腦海裏，自己還苦口婆心地勸阻她不要衝動暴露身份，此刻回想起來，倒是有些多餘了。
    殷藍當時激動不已，已經按捺不住要暴露自己，但是自己竟然三言兩語就讓小女孩偃旗息鼓。
    現在想來，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分量足，而是通過某種方式得到了於老邪的默許，才蟄伏下來。
    陸晨玄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這些年經曆的也不算少，總以為自己能看透局勢脈絡，卻沒料到這次竟成了別人棋盤上的棋子。
    於老邪從一開始就在暗中布局，殷藍看似被動的囚籠處境，不過是這場勢力博弈中精心偽裝的誘餌，而自己剛好成了殷藍的保護色。
    “丁副島主。”
    陸晨玄轉身麵對仍躬身等候的丁鶴，語氣恢複了慣有的淡漠，“既然誤會已解，殷小姐自有安排，在下當時隻是無意結緣，那在下和小妹便不多打擾了。”
    丁鶴一愣，沒料到他會突然提出離開“原來是這樣嗎，白公子不等等殷小姐嗎”
    “不必了。”
    陸晨玄打斷他，“我們本就是路過千星島，如今風波平息，自然要繼續趕路。”
    丁鶴臉上露出難色，下意識看向殷藍。
    按弓凜的吩咐，本該將這三人一起請到前廳好生招待，可眼前少年的選擇，顯然已察覺到棋盤上的裂痕。
    強行挽留隻會激化矛盾。
    “這”
    丁鶴猶豫片刻，終究還是點頭，“既然如此，老夫便不挽留了。隻是巫蠱之地凶險，兩位若需要地圖或補給，千星會願盡綿薄之力，其餘的，你們和殷小姐商量好便可。”
    陸晨玄淡淡頷首，轉身走向在稻草堆上的澹台月。
    少女默默起身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動作輕緩卻帶著無聲的默契。
    需要商量嗎？
    並不需要。
    兩人走到牢門前，陸晨玄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殷藍“殷商匯的大小姐，後會無期。”
    殷藍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被強行壓下恢複平靜“多謝兩位一路護送，這份恩情殷藍記下了。”
    “恩情就不必了。” 陸晨玄的聲音冷了幾分，“我們隻是不願做別人的棋子，更不想被蒙在鼓裏當傻子。”
    這句話如同一記耳光，狠狠扇在殷藍臉上。
    她的臉頰漲紅如霞，嘴唇囁嚅著想要解釋，最終卻隻是低下頭，地麵上斑駁的水跡裏有一道落寞的模糊倒影。
    陸晨玄不再多言，與澹台月跟著引路的修士離開水牢。
    暗處有無數道目光在窺視，那些隱藏在陰影中的氣息帶著審視與忌憚，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陸晨玄和澹台月氣度不凡。
    尤其是陸晨玄拒絕了殷藍之後，所有人都在猜測對方可能來自同等甚至更大的勢力，故而不敢招惹。
    直到走出千星島的結界，鹹濕的海風帶著魚腥味撲麵而來，陸晨玄才真正鬆了口氣。
    身後的島嶼在毒瘴中若隱若現，如同漂浮在血海之上的蜃樓，終究隻是過眼雲煙。
    “沒想到我們也有被人當槍使的一天。”
    澹台月望著遠處翻湧的瘴氣，語氣帶著幾分懊惱，“那於老邪從一開始就在利用我們保護殷藍。”
    “不止。”
    陸晨玄眺望著巫蠱之地的方向，“他需要我們這些‘外人’攪亂局勢，好讓千星會和殷十三互相猜忌，自己則坐收漁利。巨鯊團的突襲恐怕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
    澹台月咋舌“這些大家族的彎彎繞繞真可怕。”
    陸晨玄很想給澹台月一個白眼，但還是忍住了。
    隨後，少年取出從千星會換來的地圖，攤開在掌心“按仇老的要求，必須在三個月內抵達亂城。大澤已經耽誤了太多時間，巫蠱之地不能再出意外。”
    地圖上標注著一條蜿蜒的水道，從千星島出發，沿著百靈江深入內陸，可直達巫蠱之地邊緣。
    這條水路被朱砂筆圈出，旁邊標注著一個醒目的 “險“ 字，沿途不僅有毒瘴彌漫，更有無數妖獸盤踞的標記。
    “我們得重新找艘隱蔽的船。”
    澹台月指著地圖上的渡口標記，“千星島的船隻都有標記，容易被盯上，我的飛舟靈性受損，用不了。”
    兩人避開人聲鼎沸的主碼頭，在偏僻的灘塗找到一個老漁民，大手一揮，花了三顆源晶買下。
    船體雖有些破舊，但骨架完好。
    陸晨玄以焚心聖焰細細修補裂縫，祭煉完畢後，澹台月則在船身四周布下隱匿陣法。
    半個時辰後，漁船載著兩人悄無聲息地駛入百靈江。
    江水呈現出詭異的墨綠色，仿佛被打翻的翡翠硯台，水麵漂浮著不知名的白色花朵，散發著甜膩卻危險的香氣，聞久了會有些頭暈目眩。
    兩岸是茂密的紅樹林，盤根錯節的氣根如同鬼怪的手指，在毒瘴中交錯。
    “小心點，這裏邊有問題。”
    陸晨玄運轉破妄真瞳，一切虛妄解構，“裏麵有很多毒蟲，被叮一口就麻煩了。”
    澹台月點點頭，凝結出淡藍色的水幕，將整個船頭籠罩“我暫時驅動隔絕陣法，應該能擋住它們。”
    漁船順流而下，行駛得異常平穩。
    兩人輪流掌舵，隨著深入百靈江，毒瘴愈發濃鬱，入眼都是一片白茫茫。
    兩岸的紅樹林漸漸被詭異的黑色藤蔓取代，藤蔓上結滿了血紅色的果實，如同縮小的心髒般微微搏動，看著令人毛骨悚然。
    “這裏的能量好詭異。” 澹台月皺著眉，“竟然連能量都被汙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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