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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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京都的街道上卻略顯蕭索。
    大雪飛揚,天空陰沉沉的,宰相府門前擺著的施粥的棚前倒是擠滿了人。
    一輛湖藍綢的馬車從前經過,車轅上抱臂的男子哼笑一聲:“怪不得街上沒人,原來都擠到這處來了,蘇相可真是位大善人。”
    “慎言。”
    車內傳來一道低沉而醇厚的聲音,似冬日裏煨著的老茶。
    “您倒是好脾氣,稱病告假都半月未上朝,還要管著小人的嘴不讓說。”男人努了努嘴,斜眼掃了門前穿著綢緞的相府管事,眼底不屑幾乎達到頂峰。
    朝中局勢不穩,奸臣當道。
    他家大人卻被彈劾的隻能稱病在家,就連俸祿都被罰了兩月。
    比起相府門前張燈結彩,大肆施粥,他們府上連碗臘八粥還要減幾樣,今年眾人為了避嫌,就連節禮都比往年少了一截。
    馬車停在知味齋門前。
    車上布簾被挑起,一位半白須發的老者跨步下來,石青色的大氅隨著擺動露出降紫色官袍。
    隨行小心將其扶下來,小聲嘟囔道:“您這是何必,每日為了瞞著夫人,卯時便要起身,在這城裏晃悠一圈,最後要在茶樓裏等到下朝時辰再回去。”
    “你如今話是愈發多了,話再多,明日便換你兄長來,也好讓老夫耳根子清淨些。”老者負手而行,發間銀絲在風雪中若隱若現。
    主仆兩個說著話,茶樓的夥計便笑迎了上來,“杜大人來了,還是老樣子?”
    杜詵點了點頭,解了身上的大氅,一眼便瞧見廊下裹著灰布鬥篷的男子,對方帶著鬥笠,瞧不清麵容,鬥笠沿邊布滿了雪花,一瞧便是在這坐了不短時辰。
    隨從瞧了眼,不解道:“今兒這麽冷的天,這人還在?外邊不是有大戶施粥?”
    夥計順著視線看了眼,小聲道:“您不知道,他也不是花子,平日也點盞茶水,卻從不進店,我們也不好趕人,隻能搬了條凳由著他坐了。”
    “真是個怪人。”隨從聞言,嘟囔一聲。
    倒是杜詵沒說話,深深瞧了一眼,便跟著夥計上了二樓的雅間。
    雅間裏擺著雲紋銅熏籠,上頭團了雲霧,屋裏倒是暖和,杜詵解了大氅,挨著窗邊坐下。
    這雅間在走道最東麵,麵朝街道開了窗,從上往下一覽無餘,就連門廊前呆坐的男子一舉一動皆落入眼底。
    茶樓的夥計端著托盤上來布膳,“今兒臘八,這七寶粥是送給大人的,東家說多謝大人平日照拂小店。”
    “多謝。”
    “大人別客氣。”
    黑漆螺鈿束腰小條幾擺了一溜,除了麵前那碗軟稠的七寶粥,其餘都是按往日的食譜來的。
    一碟香油花卷,一碟炸糕,還有幾樣佐粥的醬菜,外加一壺沏的釅釅的鐵觀音,又添了銅爐溫著,待到飯後用也不會涼。
    “什麽時候來的?”
    沒頭沒尾的一句,讓布菜的夥計一愣。
    他早來了這樓裏當差好些年了,卻見杜大人視線飄在窗外廊下,一下明白了過來,笑道:“大約七八日前,每日卯時正刻便在這,等午時三刻就走。”
    見對方似乎有興趣,又補充道:“就一個人坐著,除了要盞茶,哦,和您一樣,也是鐵觀音。”
    “嗯!”
    杜詵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夥計立馬識趣閉了嘴,將碗筷擺好,道了句慢用,便躬身退下。
    七八日前,不就是他稱病不上朝的第二日。
    朝廷裏為了新稅鬧的沸沸揚揚,蘇相一黨胃口愈大,為了讓自己閉嘴,將往年陳芝麻爛穀子的事都翻出來參他幾本。
    卯時正刻來,午時三刻走,不正是卡在自己來茶樓的時間,看來是衝著他來的。
    杜詵攪著碗裏濃稠的七寶粥,忽而抬頭,想起來了,朝著隨從喊道:“陳恪。”
    陳恪正抱著碗掌櫃送來粥,坐在門檻後的圓墩上喝的痛快,聽到主子喚,連忙抹了嘴進門。
    “大人?”
    “我的書篋帶了沒?”
    陳恪見案上的早食一口沒動,就喊著要書篋,不滿嘟囔:“大人,您不是說了,這幾日不碰公文,一心隻想著修身養性?”
    “快去取來。”
    陳恪見他神色認真,不免正色道:“是,小人這就去取。”
    書篋裏邊裝了十幾本公文,杜詵從裏翻了翻,從最底下翻出一卷《李義山詩集》,封頁早已泛黃卷邊。
    每逢初一十五字畫鋪上貨的日子,自己便要去西街的字畫鋪,淘些古籍。
    這個習慣已有數十年,尋人打探一二便知。
    當時便有一人捏著這卷詩集上門兜售,說這本詩集是家中珍藏,為了果腹不得不變賣了。
    巧的是這詩集他家中亦有一卷,對方手裏是餘下一卷,他尋了許久,便給了對方二兩銀子買了下來。
    隻是朝中事多,煩擾不堪。
    詩集買了回來,一直收在這書篋內未動。
    現在想來頗有些蹊蹺,那賣書的人長的方臉體闊,一手的老繭,明顯是常年幹苦力活的,這樣的人竟然持一本古籍兜售……
    陳恪見自家大人飯也不吃了,抱著本詩集要翻出花來,正愈幫忙,便見那書裏抖出一截泛黃的宣紙來,忙上前拾起,喃喃出聲:“詩中藏鋒,恰似禦史風骨?大人,這怎麽那麽像是您的字跡?”
    杜詵一把奪過隨侍手中的殘頁,上麵熟悉的字跡讓其瞳孔驟然收縮。
    陳恪見主子臉色極差,不由關切道:“大人,這箋難道有什麽來頭?”
    來頭?
    杜詵扶著桌坐下,思緒卻飄到七年前。
    立春那日,他受邀與幾位同僚湊趣,去了茶樓的詩會。
    恰好遇見一群人論詩,論及李義山等人,有人認為此人用事晦澀,辭藻豔麗,不及歐陽修,梅堯臣等自然詩風。
    因討論激烈,有人認出他來,便請他評論。
    這才有了這句點評。
    同行中有人喜歡,求了這箋去,第二日一早,便遣人送了一本到他府中。
    這箋也不該出現在此才對。
    難不成?
    杜詵越想越驚心,向來平直的嘴角竟隱隱發顫。
    再看向樓下時,廊下人也抬頭看來,明明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一張臉,卻讓他心裏掀起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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