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體上一片白茫茫，就像覆上了一層厚厚的冰雪。孤峰立於蒼穹之下，宛如一顆巨大無比的水晶，閃閃發亮。那是她的王冠。湖麵仿佛一麵碩大的鏡子，把月亮、星星、暗沉色的天空，以及那蓬蓬裙一樣的山脈都倒映了出來。遠遠看去，她似乎還活在人間，並穿上了一套潔白的衣裳。
    每年的這天，她都會換上這套隆重的禮服，接受後裔的祭拜。多年前是兒子，去年是孫子，今年，是那個他根本喜歡不起來，甚至還有些討厭的笨孩子。
    祭文倒是從來沒變過，都是有關她的豐功偉績和歌功頌德，薩爾曼幾乎都能背下來了——
    永夜星穹垂落時
    吾輩當銘記
    荊棘王冠如何化作療愈之手
    伊爾芙琳·莫斯
    最後的貴族醫者
    您以聖水拭去血汙
    將金線綬帶拆解為繃帶
    當疾病的羽翼遮蔽高塔
    是您掀開絲綢馬車帷幔
    赤足踏入腐爛的月光
    ……
    後世紀元開啟之日
    每個從您血脈誕生的嬰孩
    瞳孔裏都映著
    初代家主永不熄滅的琥珀色黎明
    嗬嗬，這次祭奠她的，確實是她的血脈了。薩爾曼看著艾德裏克那瘦小、膽怯、唯唯諾諾、瑟瑟發抖、緊張兮兮的身影心想，你應該滿足了吧？伊爾芙琳？你應該不會再找我麻煩了吧？那個婊子的屍體是你弄沒的對吧？你想懲罰我，懲罰我對你血脈的玷汙，懲罰我對你家族的僭越，懲罰我對你的私自詆毀與不尊重……但，伊爾芙琳，這難道都是我的錯嗎？如果不是你兒子逼迫我，我怎麽可能做出一件又一件的蠢事？伊爾芙琳，到此為止吧，別再裝神弄鬼了。來，告訴我，你把那具屍體，弄到哪裏去了？
    可高山怎會回應他？伊爾芙琳帶給他的，隻有呼嘯的北風。寒風從她的腳下襲來，沿著河流的方向，一路狂奔，並很快抵達了祭奠現場。艾德裏克麵前的蠟燭都被吹滅了幾根。他縮緊脖子，滿是驚恐地看向薩爾曼。他眼裏全是求饒的味道。
    薩爾曼卻不打算懲罰這個愚笨的蠢貨了。因為他累了，他也不想再聽他哭嚎了。更何況，這裏還有外人在，他不想讓那些不堪的事情，被他人知曉。
    “好啦，少爺，”他輕輕撫摸了下艾德裏克的頭小男孩被嚇得一哆嗦），“可以了，您可以回去了。”
    “是……”小男孩退下，回到女仆赫爾加身旁。
    “送少爺就餐。”薩爾曼命令。
    “是。”女仆低頭，隨後帶著小男孩離開。
    寒風中，女仆那傲人的身姿被勾勒出一道又一道迷人的曲線。薩爾曼緊緊盯住她的後背與屁股。這可能是唯一能讓他感受到歡喜的地方了。
    就餐地點布置在河流旁，一處臨時搭建起來的大型帳篷內。旗子在朔風中搖曳，布麵在月光下淩亂。他一直看著她掀開門簾，走入帳篷，才正式邀請起其他人，參加接下來的晚宴。
    “總長大人，馬格努斯先生，維賽吉先生，請隨我來。”
    幾人一同向帳篷走去。
    “喔吼，不愧是書香門第，這樣獨特的祭奠儀式，我還是頭一回參加呢。”總長馬爾諾略顯興奮地說。
    馬格努斯笑著糾正道，“大人，是懸壺之家，不是書香門弟。伊爾芙琳女士是醫生，不是隻會死讀書的書呆子。”
    馬爾諾尷尬一笑，“哎呀，你又欺負我通用語不好是不是？老兄，給我點麵子呀，畢竟是在外麵呢。”
    “外麵？大人真是說笑，”馬格努斯笑道，“莫斯莊園哪裏是外麵？大人，您這樣說，薩爾曼先生可是會傷心的。”
    “哎呦，哎呦，你看我這張破嘴，可真是不會說話。”馬爾諾轉向薩爾曼，賠笑道，“先生，我不是這個意思，您可千萬不要誤會。”
    薩爾曼客氣道，“不會，不會。馬格努斯先生隻是在開玩笑而已，大人不要往心裏去。”
    “老兄，”維賽吉對馬格努斯說，“這也不能怪大人，因為大人經常接觸的，不就是那些書呆子嘛——而且還是這個大人，那個大人的，所以，嗬嗬，他的用詞不是錯了，隻不過是不嚴謹而已。”
    “也對，”馬格努斯哈哈一笑，“某些偽君子啊，經常標榜自己是書香門第的出身，那大人接觸他們的時候，或多或少會受到他的影響。嗬嗬，大人，是我錯了，還請見諒。”
    馬爾諾說，“我文化水平就是不高嘛，這個我是承認的。書香門第這個詞，我都是想了半天才想起來的。哈哈。嘿嘿，不怕你們笑話，有時候開會，霍拉德總監一旦冒出些成語，我就完全聽不懂了，哈哈。”
    維賽吉笑道，“大人是真性情，這可比某些偽君子要強得多呢。”他冷哼一聲，繼續道，“某些人呐，就喜歡裝，我最看不上的就是這種人。”
    馬爾諾嘖了一聲道，“總監大人是有些裝，但不至於令人討厭。老弟，你這麽說，難免有失公允。”
    “我指的可不是總監大人呦。”維賽吉神秘一笑，“大人，您不會真沒聽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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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諾眨眨眼，“那你指的是……”
    “嗬嗬，當然是咱們島上最能裝的那位了。”
    馬爾諾似乎仍未聽懂，他摸摸腦袋，問，“最能裝的？那是誰？”
    “好啦好啦，不聊這個了，”馬格努斯笑道，“咱們快進去吃飯吧，我的肚子都開始抗議了呢。你們聽，它又咕咕叫了，可我也不是鴿子，所以多沒禮貌呀，而且還是在這麽多的美女麵前。”
    馬爾諾和維賽吉哈哈大笑。
    幾人已到帳篷前。女仆掀開門簾，熱氣撲麵而來。隨著他們的深入，身體上的寒冷被逐漸驅散。
    這是座直徑約為十二米，中心穹頂高度約為六米的帳篷。其框架由鍍金鋼骨複合材料與黑胡桃木組成，梁柱雕刻祥雲、駿馬等圖，關鍵節點鑲嵌仿古銅飾。外層則由定製駝色高密度帆布、內襯防紫外線塗層構成，其內飾表麵上，還刺繡著金絲與八寶紋，看起來極為奢華。
    主餐區是一張直徑為四米環形銅胎掐絲琺琅轉盤桌，中心處還設置了一台可升降式花卉景觀。
    地麵鋪滿厚厚的羊毛毯，上繪波斯風格圖案。
    主餐區的對麵，還有一處演繹區，可進行樂器演奏、群舞、獨舞等演出。
    女仆們已規規矩矩地站在四周，靜待命令。艾德裏克則被赫爾加牽著，等待著薩爾曼他們的入席。餐桌上已擺滿食材和銅鍋。今日的菜單為——涮肉自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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