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德趕到那座小庭院時，埃列娜·波佩斯庫正陪著自己的孫兒玩耍。院子裏有滑梯、玩具城堡、還有一處沒有水的小型水池。小男孩大概三歲的樣子，在滑梯上爬上爬下，興奮不已。正對大門的方位則是一棟二層別墅，裏麵燈火通明。埃列娜雖然已經五十幾歲，但常年的優渥生活與良好的居住環境使得她看起來要比同齡人年輕許多。她總是含著笑，眼神則是平和且從容的，仿佛從來沒受過痛苦與不幸的折磨。
    阿德出示身份信息。埃列娜邀請他進屋。小男孩不願奶奶離開，扯著對方的褲腳死活不鬆手。其母親出現，把他抓走，並打了他的屁股。埃列娜的兒子則化身成指引客人、接待客人的仆從，不一會兒的功夫，咖啡與甜品便被端到了桌上。
    阿德簡短說明來意，埃列娜溫和笑道，“其實長官不來找我，我也準備寫一本回憶錄呢。那段時間的經曆對我而言蠻特殊的，也蠻痛苦的，但與此同時，它也打磨了我內心，提升了我的抗壓能力，所以我也蠻感謝那段經曆的。因為如果沒有它，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種程度。”
    她名下有一間罐頭食品公會，規模雖然不大，但年銷量頗高，在其同行業中，也屬於佼佼者。她是同他丈夫一起建立的這家公會。
    “那姑娘，給我的印象挺深的，”她開始講述往事，“長得很漂亮，但是脾氣倔。自從她被關進來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喊冤，而且不服從管教，那裏的人讓她做什麽，她就偏偏不做什麽。當時的管教很是頭疼。他私下找過我們舍的舍長，希望她能使一些手段，讓克拉麗絲老實下來。舍長照做了，她夥同幾個她的狗腿子，用馬桶裏的尿把克拉麗絲的床潑濕了，還揚言如果她繼續折騰，那一定會讓她生不如死。
    其實我們剛進去那會兒，都被舍長欺負過。那就是個悍婦，天不怕地不怕的，據說她男人還是個不要命的毒販——但究竟是真是假，我們就不得而知了。我們都怕她，所以在她們欺負克拉麗絲的時候，我們隻能無能為力地冷漠旁觀。
    那裏的日子很苦，白天要上工，晚上要背監規，吃的東西也不好，隻有發硬的麵包和涼透的白粥。水也是苦的，就像刷鍋水一樣。
    其實按照今天的說法，我們並沒有犯罪，我們隻是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而已。那年，我本來要去某個工廠上班的，價錢都談好了，中介費也給了一部分……可令我沒想到的是，那個中介居然是騙子，他根本沒有勞務派遣的資格……於是我們那批人就成了‘黑工’，於是我們就被他們收容了。其實按照當時的規定，我們也不必被收容，但架不住他們早已把這種事當成了生意……收容不是目的，賺錢才是……他們向我們的家屬索要保證金與罰金，有能力支付的，不到三天就能出去，但像我這種無依無靠的，隻能在裏麵接受‘教育’。
    我也反抗過，但舍長的幾巴掌，還是把我扇回了現實。人在那種時候，最關心的還是自己的命。
    但克拉麗絲不同，她非但沒有老實，還反抗得越來越激烈了——你醒著的時候我打不過你，但你總有睡著的時候吧？於是呀，舍長每欺負她一次，她就會在當天夜裏報複她一回——她睡濕被子，舍長也得睡濕被子；舍長用尿淋，她就用屎塗。就這樣，兩三次之後，舍長投降了……當然了，在這之前，克拉麗絲也免不了幾頓毒打……臉都被她們抽腫了呢……可她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既不哭，也不求饒。她被堵在馬桶旁，一聲不響地任由她們毆打。
    那時候的她，眼裏全是對這個世界的仇恨。後來，管教就關了她禁閉，時間挺長的，比所有人都長。大概七天左右吧，她才被放出來。她變了，但變化不多，她雖然明麵上服從管教的安排，去上工，去背監規了，但在背地裏，她還是在偷偷地寫申訴書。她同所有人都不說話，除非遇到非開口不可的事。
    轉眼就到了新年，管教說我們會同男監的人一同慶祝新年。他讓我們準備節目，還說上麵和社會上會來人參與這場活動，如果我們表現好，他會幫我們爭取到減刑的機會。
    唉，誰不渴望能早點出去呢？於是五音不全的歌唱、肢體不協調的舞蹈、根本不會引人發笑的單人喜劇便統統出現了。其實我當時也想報名的，但被管教直接拒絕了。因為呀她苦笑一下），當時的我，又黑又小又瘦，還長得跟個小猴子似的，管教是怕我會嚇到他們的‘大人’和‘老爺’。
    管教看中的人，其實是克拉麗絲。長得漂亮嘛，別說是男人了，就算是那時候的我，也是特別愛看她的。
    她怎麽可能同意呢？她恨都恨死那個鬼地方了，還想讓她表演節目？不可能的。管教單獨找了她好幾次，但每次都是無功而返的，他說她不識抬舉，他說她就應該爛死在這種鬼地方……
    但她最終還是同意了，因為管教說，她如果不參加，那接下來的一個月，她都會在禁閉室裏度過。那天，她表演的是朗誦詩歌，好像是吉田蒼介先生的《畫中人》……好像是吧，大概是吧，我有點記不清了…… 她真的好漂亮，白白的臉，緊抿的嘴唇，透亮的發梢，細而長的脖子……她隻是光站在舞台上，隨便念點什麽，其他人就直接黯然失色了……
    可她的表演，並不是那天最出彩的。最出彩的是一個叫特奧多拉的脫衣舞女。
    新年那天，她跳了支鋼管舞，男人們都瘋了……是真瘋了……那些大人和老爺也瘋了，其中還有個糟老頭子，居然跑到她麵前給她打賞去了……他笑得那個猥瑣，我從來沒見過那麽猥瑣的男人……眼睛直勾勾的，哈喇子還往下淌……這真是什麽大人物嗎？他為什麽，跟沒見過女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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