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開普塞先生還是一如即往的風趣呢。”區代表說，“不過我倒覺得，用‘姑娘的嘴唇’來形容，似乎更恰當一些——又好看又誘人，又柔嫩又甘美，不正是對‘鍍金下水羮’的最好寫照嗎？先生，您的意思也是這樣吧？”
    “大人，有時間研究姑娘的嘴唇與舌頭，不知道您是否有時間研究下炸彈呢？”
    一個充滿憤怒的男性聲音忽然出現。他也打斷了區代表與開普塞之間的談話。
    “希林山的事，大人可知道？”
    區代表明顯愣了一下。
    “請問您是？”
    “馬庫斯·裏德，晨鍾報，獨立調查記者。”
    “晨鍾報是個什麽報？”區代表的聲音變小了，他似乎在向後詢問。
    有人小聲解釋道，“中心區的一家半官方媒體，是宣傳處的下屬二級單位……”
    “我們邀請他了？”
    “沒有……”
    區代表嘖了一聲說道，“獨立……調查記者對吧？嗬嗬，既然是獨立的，怎麽又要加上‘晨鍾報’的名諱？這位先生，您真的是記者嗎？我怎麽感覺您的語言邏輯，到處都是漏洞呢？而且，我們也沒有邀請貴報吧？”
    “這是我的記者證。”馬庫斯朗聲說，“就算我不是記者，但根據《信息公開細則》與《信息自由法案》規定，任何島民，都有權對涉及公共安全的事件進行監督。大人，我再問一遍，您是否知道希林山的事？”
    “嗬嗬，看啊，朋友們，年輕人，總是充滿了激情呢，就好像不做出些震動天下的事，不說些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言論，就完全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呢。可是，”區代表的聲音陡然一變，嚴厲道，“可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場合？！這可是環島遊二期工程的簽約儀式！這是關乎我區民生的頭等大事！這是關乎我區未來發展的第一要事！嗬，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無非是想說——希林山那頭出了那樣的事，我居然像個沒事人一樣，跑到這裏來簽約，對吧？但我告訴你，少用你那頗為低級的想法來如此揣測我！一，希林山脈橫跨兩區，而所屬我區管轄範圍的，隻有斷脊嶺一處！今天早上天沒亮，我就派人在那裏安置了警示牌。二，一個無人區的安全，和整個區的經濟發展，孰重孰輕，難道我還需要您來指導？要不，這個區代表的位置，您來坐坐看？嗬，你們這些總想靠著爆炸新聞搏上位的記者，恨不得全世界都陪你們玩文字遊戲呢。不好意思，我是個直率的人，我從不參與你們的無聊遊戲。”
    “大人，請問，是人命重要還是經濟發展重要？希林山那頭的爆炸聲一直持續到現在，如果有不明真相的冒險者、登山者冒然進入那裏呢？那他們的生命，又該由誰來負責？隻安置幾個警示牌？這就是您處理問題的方式？”
    爆炸？希林山那頭出了什麽事？阿德連忙查閱起新聞。廣播裏的聲音繼續——
    “那我問你，”區代表說，“一個人的命，和一百個人的命，哪邊更加重要？”
    “這是同一個問題嗎？”
    區代表激動道，“怎麽不是？整個f區是我在負責！保證全區幾十萬島民的生計是我的首要責任！登山的、冒險的非要闖入險境，難道非要我全天二十四小時站在山底下攔著他們、看著他們才行？難道我這樣做了，就不荒唐了是嗎？”
    “利用官方媒體的招牌幹私活？”一個十分暴躁的聲音突然闖入，“您這次的‘獨立調查’，收了新秩序派多少錢？馬庫斯，你也不是頭一回幹這樣的事了吧？嗬，真是可笑，一個渾身都是汙點的人，居然也來質疑區代表大人的工作了。來人，把他給我轟出去，我們不歡迎他這種毫無底線的記者！”
    開普塞用含糊不清的語言評價道，“哎呀呀，本來很好的心情，都被他搞壞了呢。”
    “保安，請這位先生出去——別耽誤開普塞先生品嚐木桐紅酒的時光。”
    接下來是一片混亂。有呼斥的動靜，有拽人的聲音，有退開的腳步聲，還有反抗的響動。
    “霍勒斯代表，我會向島辦公廳起訴你的不作為的，還有這次的無端驅逐！”馬庫斯的聲音越來越遠，“你是在罔顧人命！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成為區代表！”
    區代表高調宣布，“馬庫斯先生，我也會起訴你的——簽約儀式屬於商業活動而非公共場所，我會以‘損壞商業信譽’與‘商業間諜罪’起訴您！”
    有關希林山的新聞已經看完，阿德不禁搖搖頭，心想：島上真是越來越亂了……賽博格，幫派混戰……現在居然連地雷都來了……我的天……這是要打仗了嗎？
    他關掉廣播，驅車前往卡奈莊園。
    ……
    回到莊園，已是下午。大人叫他過去一趟，說是有任務要安排。臨進門時，他看到滿眼淚痕的艾麗夫人剛好出去。阿德滿頭問號——難道是被大人訓的？
    大人坐在書櫃前，正用羽毛筆寫著什麽東西。“坐，”他頭也不抬地說，“那邊有茶，自己倒，看會兒書也行。你先等我把這封信寫完。”
    阿德照做。他於第三列書櫃旁的圓桌前坐下——他不想打擾到大人。書房內很是安靜，也很溫暖，他輕手輕腳地脫掉大衣，然後將其掛在一旁，接著又順手拿了一本書。書名叫《鍍金棺材：資本幻覺與製度性癲狂的解剖學》，作者是源物語大學經濟學教授貝西。
    在羽毛筆的沙沙聲中，他翻開這本書。
    扉頁寫道：當權力為荒誕背書時，非理性成為最理性的生存策略。
    為您解構諾斯瑪爾詐騙陷阱、榕氏金字塔、奧多克拉家族消亡史等案例中的係統性愚蠢經濟鏈。
    一，癲狂的孵化器。
    這一部分說的就是多年前轟動全島的諾斯瑪爾詐騙案。貝西教授以它為切入點，深入分析了‘擊鼓傳花’這種遊戲之所以能欺騙那麽多人，且經久不衰的原因——用名人或影響力較大的人物作為背書，再附以‘信息霧化 → 焦慮製造 → 偽解決方案兜售 → 感恩敘事植入’的手段，最後收網，收割財富。
    西貝教授在這節末尾評價道：當荒誕能抵押套現，理性就成為負資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