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2章 噸糧田實事求是,鍾書記委以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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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蟬鳴聲透過市委大院高大的梧桐樹,一聲聲地傳進七樓會議室。
    市委大院的辦公大樓在光明城區顯得頗為壯觀,各個樓層分布著大小不一的會議室,而位於 7 樓的這間小會議室,因其常常作為市委常委開會之處,總給人一種威嚴而神秘的感覺。深褐色的木質會議桌泛著冷硬的光澤,牆麵掛著的城市規劃圖與榮譽牌匾在日光燈下靜默不語。此刻,市委書記鍾毅、市長張慶合、市委副書記唐瑞林、常務副市長王瑞鳳,還有李泰峰書記,五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仿佛實質的重物,沉甸甸地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對於東洪縣糧食生產的數據,我心裏比誰都清楚。這些數據是縣農業局和統計局的工作人員頂著烈日,走遍田間地頭,經過反複測量、核算才得出的。看著眼前領導們嚴肅的神情,我心裏明白,要是僅僅把產量降低的責任都推到化肥不達標上,根本無法讓領導信服。畢竟,化肥不達標隻是影響產量的因素之一,絕不是產量降低的唯一原因。在這種情況下,我必須向領導們解釋清楚糧食統計口徑的問題。
    我抬起頭看向鍾書記及各位領導。我在心裏快速地調整著思路,反複斟酌用詞:“鍾書記,東洪縣一直以來都高度重視糧食生產工作。” 我的聲音在寂靜的會議室裏響起,略顯沙啞,“經過縣農業局、統計局認真統計,今年東洪縣小麥平均畝產隻有 735 斤,相比於往年水平確實有所降低。產量降低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麵。” 我頓了頓,繼續說道:“一是群眾使用的化肥質量參差不齊,在一定程度上受假冒偽劣肥料影響;二是我們規範了糧食統計口徑,將高產田、低產田和中產田嚴格按照統計口徑進行統計,擠掉了糧食統計上的部分水分;三是受天氣影響,今年初春出現一定規模的春旱,雖未形成旱災,但部分小麥田的澆灌受到不同程度影響;四是小麥收割時,因前兩天降暴雨,部分鄉鎮低窪地帶有所積水,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小麥產量。”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各位領導聽完後,麵色都極為凝重,眉頭緊鎖,仿佛都在思考著我所說的話。這時,李泰峰書記緩緩搖了搖頭,打破了沉默:“朝陽同誌,你這個說法我不認同。各位領導,別見怪。我今天列席會議,本不應該發表意見,但我不能揣著明白裝糊塗,總要問幾句。” 他的聲音低沉而嚴肅,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連忙點頭,態度誠懇地說道:“書記,您有什麽就盡管問。” 我心裏清楚,接下來的問答將決定領導們對東洪縣糧食生產情況的看法,容不得半點馬虎。
    李泰峰清了清嗓子,說道:“朝陽同誌,我來問一下你總結的這幾點,我們每一點都不認同。” 說完,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筆記本,那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記滿了字跡,“朝陽同誌,你說第一點是因為劣質化肥的影響,這有沒有依據?怎麽就認定是劣質化肥了?劣質化肥又產生了什麽樣的影響?”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我,眼神中充滿了質疑。
    我挺直了腰板,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泰峰書記,這點我向您匯報。市農業局針對農資方麵假冒偽劣的問題,到咱們縣做了專題調研。按照市農業局的指示,我們從群眾家中選取了一部分樣品送到市農業局進行檢測。最終的檢測報告顯示,東洪縣農資的合格率不到 20,也就是 80 的化肥是不合格產品。這一點,縣工商局已對涉事公司展開調查。”
    王瑞鳳副市長直接擺了下手,語氣中帶著驚訝和懷疑:“我插一句,您的意思是你們縣 80 的農資都是不合格產品?” 她的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我堅定地點點頭,繼續說道:“從農業局給出的檢測報告來看,是這樣的。當然,送檢的產品是群眾使用的主要產品,確實存在這個問題。瑞鳳市長,縣裏也高度重視這項工作,縣農業局和縣工商局正在依據相關條款對涉事的農資銷售公司進行處罰。當然,農資銷售企業出現這樣的問題,根本原因是生產工藝不達標,縣裏麵已經與農資公司的主要負責人進行了溝通,這家農資公司也表態會積極對廠房設備進行升級改造,力爭生產出合格產品。” 我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各位領導的反應。
    張慶合市長微微點頭,說道:“嗯,不能一罰了之,而是要主動引導企業走向正規生產道路,這就是東洪縣與其他部分縣的差距。有的縣隻管罰款,甚至把企業罰到破產、停產。但東洪縣卻深入思考了罰款後的情況,設備不行,隻要企業願意增添設備、增加人員,還是有發展空間的。” 聽到張叔的肯定,我心裏稍微鬆了一口氣。
    然而,李泰峰書記卻還是一臉不解:“朝陽,你是說咱們縣銷售的農資一多半都是假冒偽劣產品?這不可能吧,縣裏的農資大多來自坤豪公司,他們這兩年做農資比較正規,怎麽可能不達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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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轉身,從身邊的皮包裏取出那份市農業局鑒定材料。將材料推到鍾書記麵前,聲音堅定地說道:“鍾書記,這是市農業局委托東原師專化學係做的鑒定,這個鑒定結果應該沒有問題。”
    鍾書記緩緩從眼鏡盒裏取出老花眼鏡戴上,動作不緊不慢,仿佛在醞釀著什麽。他接過材料,目光逐字逐句地在上麵掃視,會議室裏安靜得能聽到紙張翻動的聲音。看完後,他一邊點頭,一邊將材料遞給旁邊的張叔。張叔拿起材料,神情專注地認真查看,之後大家相繼傳閱這份檢測報告。
    李泰峰接過報告後,著急地翻看,眉頭越皺越緊,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難看。看完後,他生氣地一拍材料,說道:“這個坤豪公司真是辜負了東洪縣群眾和東洪縣委、縣政府對他們的信任。” 他長籲一口氣,似乎在平複自己的情緒,“朝陽,你說的第二個問題,統計口徑不一,又是怎麽回事?”
    我整理了一下思緒,說道:“關於糧食畝產統計,其實有一套科學的方法和公式,包括中產田、高產田和低產田的劃分。之前的統計中,我了解到,由於幹部人手少、工作任務急,這項工作被層層轉交下去,甚至個別鄉會把任務交給村裏。村裏專業知識有限,測出來的數據並不準確。所以,縣裏要求分片區進行測量,這次的數據擠掉了之前統計中的部分水分。”
    唐瑞林雙手抱拳環抱胸前,眼神犀利地認真審視著我,說道:“糧食統計是非常嚴謹細致的工作,這說明農業局和統計局的領導同誌存在失職,這個問題要引起足夠重視。”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絲嚴厲。
    就在這時,王瑞鳳副市長插嘴說道:“清文同誌,我想問一下,你們縣統計數據是幹部親自統計,還是層層轉包下去的?如果是層層轉包,那恐怕和東洪縣情況差不多。市裏讓大家重新上報數據,目的就是確保數據的科學性和準確性,這在會議上也說清楚了。市九區二縣中,隻有你們濱城縣前後兩天就把數據重新報上來了。我想問一問啊馬清文同誌,你們的數據經過現場核查了嗎?經得起推敲嗎?你知道你們到底采用什麽方式進行的統計嗎?” 她的一連串問題如連珠炮般向馬清文書記砸去。
    馬清文聽到王瑞鳳的問題,臉上明顯露出緊張的神色。他慌亂地翻看本子,眼神飄忽不定,似乎本子上並沒有能回答這些問題的內容。他結結巴巴地說道:“瑞鳳市長,這些都是我們縣政府在負責,具體的統計方式我不清楚,但我相信縣裏肯定是按照科學嚴謹的方式進行糧食統計的。”
    王瑞鳳對這個回答顯然不滿意,語氣中帶著不滿和失望:“你不清楚就相信?我不清楚可不敢相信,清文同誌。”
    馬清文有些著急地解釋道:“瑞鳳市長,濱城縣是人口大縣、種糧大縣,自然也是產糧大縣,總體規模在全市也是數一數二的,完成百萬畝噸糧田的建設與申報工作也是理所當然的。”
    王瑞鳳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前提,應該是有充足的事實依據。你們現在連最基礎的糧食統計方式都說不出來。泰峰同誌,我說句實在話,你別生氣。你曾經也作為縣委書記,雖然工作繁忙、千頭萬緒,但這些基本的工作方法還是應該掌握的。” 說完,她探頭看向李泰峰,“泰峰同誌,你來說說你們縣對噸糧田建設目標是怎麽達成的?”
    李泰峰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市農業局的糧食檢測報告,臉色凝重。聽到王瑞鳳的問話,他有些慌亂地抬起頭,說道:“瑞鳳同誌,清文同誌說得很有道理。具體糧食生產統計工作都是由縣長負責,關於我們縣糧食生產,朝陽說得很清楚,我都認同。”
    唐瑞林繼續麵帶微笑,眼神中卻帶著一絲不認同,說道:“瑞鳳同誌,話也不能說絕對,不能因為縣委書記不了解縣裏糧食畝產的統計方法,就否定全縣糧食產量。我看我們還是相信縣裏吧,東洪縣去年不就順利實現了百萬畝噸糧田的建設嗎?雖然今年受客觀原因影響建設進度有所降低,但我相信東洪縣的糧食產量還是能夠追上去的。農業是我們的特色,這張王牌我們一定要打好用好。”
    王瑞鳳神情嚴肅地說道:“讓大家重新核定產量再上報,是我在市政府常務會議上主動提出來的。之所以提出這個議題,是因為在討論糧食產量時,我看了九縣二區的報告,我市九縣二區中,除了東洪縣產量降低,其他十個縣區全部保持穩定或者實現了糧食增產。其中增長最顯著的就是濱城縣的成績。各縣區氣候條件、土壤條件雖有差別,但整體差別不大,同一片土地卻長出不同產量的莊稼,這裏麵明顯有問題。為搞清楚原因,所以讓大家重新核查。但有兩三個縣核查時間過短,接到複核通知第二天就上報了報告。所以才決定召開這個會議,想了解大家的產量到底是怎麽統計出來的。現在看來,有些情況確實和市裏掌握得一致,有些則不一致。” 說完,她轉頭看向鍾書記,眼神中帶著詢問,“鍾書記,我要不要把市裏掌握的結果給大家通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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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書記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王瑞鳳繼續說道:“市裏麵在退回大家報告的同時,除了工業開發區不納入農業考核,派出了十個暗訪組,到全市九縣一區。經過走訪大量群眾實地測重,從目前市裏掌握的情況來看,全市最好的縣平均畝產沒有達到 1000 斤。而市裏統計的數據非常清晰:高產田在 850 斤左右,中產田在 750 斤左右,低產田在 650 斤左右,全市小麥平均畝產在 750 斤左右,這個數據不是我說的啊,這個是市統計局和市農業局的專家統計的。所以,咱們東洪縣的平均畝產量 735 斤,與市裏麵測量的結果最符合嘛。” 說完之後,她笑了笑,那笑容中帶著一絲意味深長,“所以,泰峰同誌、清文同誌,你們所講的百萬畝噸糧田建設的數據是從哪裏來的呀?” 說完之後,她用力叩了叩桌子,神情嚴肅地說道:“鍾書記,我可以這麽說,從數據上來看,咱們市隻有東洪縣的數據是最真實的,其他各縣的數據多多少少恐怕都該擠一擠水分了。”
    鍾毅點了點頭,目光轉向唐瑞林,問道:“瑞林同誌,你是什麽意見?”
    市委副書記唐瑞林略顯不甘地搖搖頭,苦笑了一聲,說道:“兩個數據,就像同時看兩個手表一樣嘛,不知道哪個是準確的啊。”
    王瑞鳳語氣堅定地說道:“瑞林同誌,市裏麵這個數據肯定是準確無誤的。這是市統計局和市農業局的專家,由我和呂市長親自帶隊,隨機抽查了兩天時間,每個縣都采了至少 30 個點位,都是現場量、現場算。全市所有縣整體差別基本不大,而且我們還到了個別群眾家裏,將已收割的小麥全部過秤稱重。還有比這個數據更精準的嗎?之前的數據都是估算,這可是實打實的重量啊。”
    唐瑞林的目光如針尖般刺向馬清文,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質疑:“清文同誌,那你說說,你們現在的數據怎麽出入這麽大呀?” 空調出風口的冷風掠過桌麵,將馬清文麵前的筆記本掀起一角,他的手指在紙頁上慌亂地按了按,又將本子撫平。
    “唐書記、鍾書記,這個……” 馬清文的喉結上下滾動,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主要是縣政府在負責統計,我也是完全相信政府。回去之後,我馬上安排縣裏的同誌對數據進行複核。”
    王瑞鳳的筆尖重重敲了敲筆記本:“你看,之前我讓你們複核的時候,你們走形式,現在顆粒都已經歸倉,你再去複核什麽?你難道就不應該向朝陽同誌學習一下,把工作做在前麵,如實統計數據、正確上報數據,這不就完了嗎?” 她的語氣裏帶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意。
    馬清文張了張嘴,卻隻發出模糊的支吾聲:“瑞鳳市長,這個……”
    一直沉默的鍾毅書記拉開袖口,露出那塊泛著陳舊光澤的上海牌手表。表盤上的指針指向十一點十五分。“濱城縣已經兩次以正式文件的形式上報了糧食產量,這也說明確認了這個結果。” 他的聲音低沉如鍾,“同誌們啊,這件事不是兒戲,而是一項事關長遠的基礎性工作。這樣吧,濱城縣也不要自己再複核了。瑞鳳,這件事還是你再辛苦一下,好好查一查濱城縣為什麽數據差距會這麽大。”
    鍾書記轉頭看向唐瑞林,目光中帶著詢問。唐瑞林雙手交疊在腹部,身體微微後靠:“鍾書記,我不管農業,也不好做過多表態。但是我相信,有可能是清文同誌太過於相信下麵的同誌了。” 他忽然轉頭看向李泰峰,嘴角揚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弧度,“泰峰同誌,你們縣可是咱們東原第一個噸糧田建設示範縣,這個噸糧田的數據,是不是也是因為過於相信下麵同誌搞出來的呢?”
    李泰峰此刻他隻覺得脖頸間像是套了根無形的繩索,勒得他喘不過氣。“瑞林同誌,現在領導關心的是濱城縣的事情,東洪縣的事情朝陽縣長已經匯報清楚了,我也就不再多說了。”
    我注意到唐瑞林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朝我掃來,顯然想將話題引向東洪縣,但李泰峰緊抿嘴唇,始終沒有接招。
    鍾毅書記喝了口茶水,打破沉默說道。“同誌們,時間也不短了,我來講幾句吧。”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在李泰峰和馬清文臉上停留片刻,“關於糧食生產的事,事實上大家都有過慘痛教訓。” 他的聲音裏忽然帶上了幾分滄桑,“當時搞‘“大躍進”’的時候,大家還記得吧?糧食生產被搞成了政績工程,結果怎麽樣?上級以為全國各地都實現了糧食大豐收,誤判了國家糧食安全形勢,最後造成了極為慘痛的結果,不少地方還餓死了人。”
    說到這裏,鍾書記的手指重重叩在會議桌上,發出 “咚” 的一聲悶響。“作為領導幹部,我們一直在講實事求是,糧食產量最基本的要素就是實事求是。當然,我也聽到不少社會傳聞,說我鍾某人想著晉升副省級,要拿糧食生產做文章,這種風氣竟然還有一定市場。” 鍾書記忽然笑了笑,笑容裏帶著幾分苦澀,“那就太小看‘共產黨員’四個字了。如果我為了進步,讓大家在糧食上搞浮誇風、追求不切實際的目標,那這個副省級不當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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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書記的目光轉向我。“雖然我們與省上簽訂了責任狀,實事求是地報有可能完不成省上定的目標,但是大家要清楚,完不成目標,有沒有可能是目標定得不切實際?” 他再次叩響桌子,聲音裏帶著斬釘截鐵的堅決,“東原的幹部絕對不能搞弄虛作假、欺上瞞下那一套!所以在這個時候,就體現出朝陽同誌品格的珍貴啊。說句實在話,大家都是農民出身,誰不知道一畝地的產量是多少?我看啊,百萬畝噸糧田並不是不能實現,那是我們美好的願望,但願望的實現需要一個過程嘛,這個過程有波折很正常。千萬不能為了保住帽子,而去故意編造不切實際的謊言,我們好大喜功,下麵就是急功近利嘛,這樣的風氣很不好!泰峰同誌、清文同誌,你們兩個在這件事上,不客氣地講,是前仆後繼倒在了統計問題上 —— 隻是朝陽同誌匯報得比較含蓄罷了。” 鍾書記的語氣稍緩,“這裏我不怪罪基層幹部,究其原因,還是製定了不切實際的目標。我看問題出在主席台,錯誤全在前三排,和底下的同誌沒有關係。誰也不會主動搞虛報產量那一套!泰峰啊,你是一個對組織忠誠的老好人,清文同誌,這件事我暫時不評判你,還是等瑞鳳同誌的把結果了解清楚之後,我再跟你聊一聊。好吧,同誌們,切記,實事求是,不能是一句空話,時間也不早了,今天就到這。”
    說完,他直接站起身,對我說道:“朝陽縣長,十分鍾後,你我到辦公室來。” 李泰峰的頭幾乎要埋進胸口,原本蒼白的臉色泛起不正常的赤紅,像是被人當眾扇了耳光。馬清文則慌忙抓起皮包,亦步亦趨地跟在王瑞鳳身後,嘴裏小聲嘟囔著什麽,卻連半句完整的話都聽不清。
    我走到會議室門口時,張叔的手掌忽然落在我肩上,輕輕捏了捏。“先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幾分隱秘的關切。
    張慶合的辦公室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窗台上的君子蘭葉子有些鬱鬱蔥蔥。“把門帶上。” 他指了指沙發,自己則靠在辦公桌邊,掏出煙盒遞過來。我擺了擺手,他便自己點上一根,吞吐間煙霧繚繞。
    “你小子,還是守住了底線,經受住了考驗啊!” 他忽然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前天曉陽給我打電話,一直問我糧食的事情,我都沒給她講,恐怕這小丫頭片子都要多想了吧?”
    “張叔,曉陽沒有多想。” 我趕忙說道。
    “算了吧,我還不知道她?發散性思維強。”
    張慶合彈了彈煙灰,“不過也不怪她,最近市裏麵不太平,暗流湧動啊。鍾書記這是借你的口,來查一查糧食方麵存在的問題。現在來看,糧食問題很深啊!王瑞鳳市長親自帶隊,就是要把真實的數據摸清楚。”
    我皺眉問道:“張叔,市裏麵怎麽下這麽大決心去搞糧食產量核查?”
    “不搞清楚怎麽行?” 張慶合壓低聲音,“把這麽假的數據報上去,這不是欺騙省委!到時候如果省上要市裏麵核查數據,挨板子的就不是李泰峰、馬清文了,是市委、市政府!” 張叔抽了口煙,繼續說道,“鍾書記在糧食生產這件事上態度很堅決,就是要實事求是,絕不是外界所盛傳的為了‘往上爬’就讓大家弄虛作假。朝陽啊,你能想象嗎?如果這次產量報到省上,後果是什麽?”
    我搖搖頭。
    “最嚴重的後果就是,咱老張很有可能就地‘下課’!” 張慶合掐滅煙頭,“裏麵還有一些細節,等下來再跟你講。鍾書記找你談話,很有可能是要對你委以重任啊!”
    “委以重任?張叔,什麽樣的重任?” 我心裏一緊。
    “具體的我不好說,你去見鍾書記時他會告訴你。”
    幾分鍾後,我站在鍾毅書記辦公室門口,辦公室的門開著,鍾書記正站在窗前,背對著門,手裏夾著一根煙,煙灰簌簌落在窗台上。
    “進來吧,朝陽。” 他沒有回頭,聲音卻清晰傳來。我推開門,鍾書記轉身時,我注意到他鬢角的白發比上次見麵時又多了些,眼角的皺紋像是刻進皮膚裏的深痕。我隨手帶上了門,鍾書記走了過來道:“朝陽啊,東洪縣的事情你處理得很好,沒有激化矛盾,也沒有隱瞞真相,穩妥地匯報了糧食產量的問題。”
    他坐在主位上,身體微微前傾,“作為副縣長,臨時負責縣委、縣政府的工作,擔子很重,矛盾也很大。經過市委初步考慮,有四件事要跟你交個底:第一個,泰峰同誌的縣委書記要被免掉;第二個,你正式出任東洪縣代縣長;第三個,泰峰同誌下來後,市委決定解凍東洪縣的人事,由你對東洪縣的幹部做一次調整;第四個,關於下一任縣委書記的事情,市委還要統籌考慮,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我猛地抬頭,對上鍾書記沉穩的目光,喉嚨像是被什麽堵住,一時說不出話。鍾書記擺了擺手,示意我別急著回答:“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泰峰同誌的事,你可能覺得突然,但這是組織經過慎重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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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頓了頓,眉頭微蹙,“今天泰峰書記也參會了,他就這樣不回縣了嗎?”
    鍾毅書記沉默片刻:“好吧,這個話題本不該跟你講,因為涉密。但下一步你要主持東洪縣政府工作,沒必要隱瞞你。泰峰同誌是個老實人、聽話的老實人,有的時候老實人要吃虧。” 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深遠,像是陷入回憶,“當年平水河發水時,由於光明縣在全市地勢最低,出現了潰堤現象,地委要找一個泄洪區,臨平縣、平安縣、曹河縣的主要領導都堅決反對或者討價還價。在即將潰堤的關鍵時刻,泰峰同誌沒講條件,堅決執行了地委的命令。但是,泄洪過程中動員群眾不及時、宣傳不到位,造成了一些悲劇。地委總覺得很虧欠東洪縣,所以這次東洪縣的問題處理上,省委和市委都考慮到泰峰同誌是為大局做出過特殊貢獻的。有意抬了抬手,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在馬關鄉看到的那塊石碑 ——“決堤口”。碑身布滿青苔,字跡卻依然清晰,像是一道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鍾書記,您的意思是之前那場決堤不是自然災害?” 我脫口而出。
    鍾毅書記眉頭緊皺,眼神裏閃過一絲痛楚:“朝陽同誌,你當過兵,有的時候為了大局要犧牲局部。我前兩天調了當時的檔案啊,情況是這樣,東洪縣的大堤修得十分牢固,所以李泰峰一再動員,但少部分幹部群眾認為大堤牢不可破。時間緊急,萬般無奈,如果不選擇泄洪,整個光明城區都將被淹,到時候全地區的工業基礎和光明城區就會被淹。” 他歎了口氣,“還好,這種曆史悲劇不會再上演。我們作為後人,不能評判前人的對錯,隻是我希望在我的任內,絕不要讓你們去做這種選擇。”
    走出市委大院時,陽光刺得人睜不開眼。我摸出煙盒,卻發現裏麵已經空了。東洪的事情如同一塊石頭一般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韓俊主任忽然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額頭上的汗水順著下巴往下滴。
    “縣長,您散會了!” 他扶住我的胳膊,大口喘著氣,“王建廣老人說咱們態度不真誠,他的銀元數量對不上啊!郭秘書長在迎賓樓正在發脾氣。”
    “銀元數量對不上?怎麽會對不上?” 我心裏一沉,“瓶子都還了,誰還能扣他兩個銀元不成?”
    “不止兩個,怕是有上千枚銀元不見了!” 韓俊的聲音裏帶著焦慮,“人家埋的時候有底子。”
    我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暗罵一聲 “臥槽!怎麽一件事接著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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