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畜生，我……要死了。”
    古樹青鬆下，一位老人背靠而坐，他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慈祥，一雙老眼又有期許，看著身前一位年僅十二的少年。
    “等我死後，將我葬在此山中，再立上一塊碑，與天說，我來過……！”
    “之後……！”
    老人抬頭，看向那片天空，殘陽餘暉，將之映得透紅，大日猶在，悠悠籲歎。
    “之後……你便下山去吧！”
    等不到回應，老人才低頭重新看向少年，見他雙眼通紅，不由笑道：“想哭就哭出來，哪用忍著？”
    少年有些固執地搖著頭，不讓淚滑落，他覺得自己若是哭出來，就是真的承認老人死了，死在了他的心裏。
    他記得老人曾說，世上或有逍遙大神仙，能於水中撈月，夢裏尋真，能無有生死，超脫天地，跳出輪回。
    亦或可，將逝者複生。
    老人也說，這隻是他的杜撰臆想，可少年覺得自己若是哭出來，就相當於是否決了這個臆想。
    終究是稚嫩少年，心中所念太好猜。
    “罷了！”
    老人搖頭失笑，“你看這個世界很大，覺得它似有無限可能，隻因為你還身在山中。”
    “等你下山去了，等你真正看到世間之大，你便會明白，它與這山，一般無二！”
    “世間之事，無分大小。天地之事，無有對錯。生死之事，也就由他去吧！”
    “望塵寰無我，問大夢不覺！”
    光陰一瞬，轉眼十餘年過去，林初生已經不再少年，當他聽到相同的話，心中感觸也已經全然不同。
    他的心，沒有亂！
    或者說，他在趕來的路途中很亂，但此刻看著顧姑娘，他反而平靜下來，平靜得可怕。
    “抱歉，我食言了！”
    青幽子忽而拱手，深深拜道。
    林初生沒有回話，一步步來到顧九秋麵前，抓住她的手，並將神念小心翼翼延伸入她體內。
    隻見在顧九秋丹田之中，十色道山依在，但卻已經滿是裂痕，被三道長釘貫穿！
    這三道長釘，不僅將道山貫穿，更是貫穿了整個丹田，與神魂相連，並在源源不斷汲取生機，實有百害！
    可若強行拔除，必然會使道山崩塌，丹田寸斷，神魂傷殘，不消片刻，便會生死道消！
    這就是……三釘奪道！
    若非在那丹田之中，有著一個碧綠蓮蓬，正在源源不斷提供生機，讓那三道長釘吸收，顧九秋估計堅持不到現在！
    可即便如此，也隻是吊著一口氣，強行續命，一旦蓮蓬生機斷絕，或是等到神魂枯竭，同樣會死！
    在看到這一切後，饒是林初生再想冷靜，也險些沉不住氣，因為他看不到一點希望！
    但他卻不斷告訴自己，不能亂！
    林初生收回心神，沒有放手，終於開口，卻是對青幽子道：“多謝師兄蓮蓬相救，此事……！”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看著眼前毫無血色，但依然在笑的顧九秋，緩緩將她抱起後，才繼續說道：“與你無關！”
    可青幽子沒有動作，僅僅是抿了抿唇，依然躬身。
    下一刻，圓方舟出現，將林初生二人籠罩其中，他正要帶著顧九秋離去，又似忽然想到了什麽，隨手一揮，便將仙宮內的柏繡驅趕出來。
    對於外麵發生的一切，柏繡一無所知，但感受著自己宛如被神念一腳踹出來，立時就有些憤怒，就算不敢罵，也準備狠狠瞪他林初生一眼。
    可當她看到林初生那沉冷的臉，看到其懷中似情況很不好的顧九秋，以及一旁拜而不起的青幽子，那一眼再也瞪不出去。
    “這是……發生什麽事了？”柏繡茫然。
    無人回應她，下一刻，林初生便駕著圓方舟，在她的眼前，轉瞬消失。
    直至許久，青幽子才緩緩站直身軀，遙望天邊，無聲歎息，飛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隻留下更為茫然的柏繡。
    “到底……發生什麽了？”
    最終，連柏繡也消失，趕忙追向青幽子，也跨越天淵霧海，直奔正一道而去。
    此地，正是在天淵的邊緣地帶，或許是上方對峙的幾位神遊強者距離更遠了，以至於那種無形的威勢，減輕了許多。
    不多時，當柏繡成功跨越霧海，登上萬裏大陸，才發現此刻的正一道，徹底亂了！
    甚至她遠遠看到，屹立上空的第一道門，竟開始出現道道裂痕，似頃刻之間就要破碎！
    但下一刻，一道身影倏然而至，那身影分明不大，可在無數正一道修士的心中，卻無比偉岸！
    那是他們的第一道主！
    第一道主在出現的瞬間，便一腳踏在第一道門之上，使得其上蔓延的裂痕，頃刻恢複！
    所有見到這一幕的正一道修士，都宛如服下了一記定心丸！
    反而是第一道主，神色異常凝重，看向遠方。
    他目光所及之處，有一位十五六歲的女子，眉心有著金色豎紋，帶著悠然笑意，正款款走來。
    其邁出的每一步，都牽動了層層虛空，如同神遊其中，轉瞬跨越億萬裏，出現在萬裏大陸前。
    “道心不二，是為正一，當初張老道留下的教義，不知爾等，承了幾分？”
    女子的聲音，落入每一個人耳中，使得所有人，身形頓止，唯有凝聽。
    甚至在無盡上方，還在鬥法的那些神遊大境，都本能停下，齊齊看向女子。
    第一道主凝神沉聲，道：“娿神依，我正一道與你屍妖宗，素無瓜葛，何以這般？”
    那被稱為娿神依的女子輕笑，“我隻是好奇，連那張老道都隻敢稱教主，不敢稱道主，爾等在不盡歲月後重塑正一，又如何敢以道主自居？”
    這話，讓第一道主眼神再凝，沒有回答，卻是問道：“你究竟是誰？就算自古天遺屍中誕生，也不該知道舊古皇天這些事，莫非你有記憶，你……知曉皇天崩塌的秘密？”
    “是知曉一些，也有些記憶……！”
    第一道主瞳孔猛地一縮，沒料到對方會直接承認。
    “其實你不用給我下套，另外三洲我去過，中域聖人我見過，這世間比我知曉更多的人也有，他們未必會來尋我！”
    “倒是你，枉稱道主，卻於井中窺月，屬實無趣！”
    娿神依忽然搖頭，隨手一點，便在第一道主眉心，點出一道紅日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