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地大，三人遊。
    行走在這茫茫天地之間，饒是以林初生的境界，仍覺得天高地遠。
    他認準了一個方向，踏著逍遙遊，帶著小織與張霜兒，不斷前行。
    他的每一步，都凝聚了厚重因果，踏在天地之間，踩在時空之上，在時空的長河中，蕩起一道道漣漪。
    這是林初生在乘金角大魚歸來時，觀其遊渡之法，逐漸感悟出來。
    原本，還在因果大境的他，雖然已經能勉強感知到時空，可卻難以觸及，無法在那條時空的長河裏，驚其波瀾。
    這已經完全屬於是第四大境的領域。
    一旦踏入第四大境，方能真正踏足時空，隻要對此道的認知足夠，甚至能回到短暫過去，洞觀短暫未來。
    林初生雖然在實力上已經不輸第四大境，可他畢竟還不是第四大境，還在修自我因果的途中，縱使認知足夠，可以窺見，終究是缺少了硬性條件，難以踏足。
    可他卻憑借著驚天悟性，觀金角大魚的遊渡之法，以自身無比厚重的因果，借逍遙遊之法，補足了那份缺陷。
    哪怕他還無法做到踏足過去未來，卻已經能踏足在時空之上，讓他的每一步，都能跨越世俗對距離的界限，走出一個遙遠。
    從現實世界看，林初生每一步走出時，仿佛都進入了一個不真實的狀態，在時空的蕩漾下虛虛幻幻，似在非在，似隨時都會闖入時空之中，消失於此時此地。
    但因為境界不夠，他又不會真的消失，隻是單純跨越了遙遠。
    在這種狀態下，他的速度比之金角大魚，都還要快上一些。
    或許是在行走中，忽然感受到了一縷徐徐清風，讓他不禁呢喃開口。
    “天地浩渺，也不知三清風去到了何方……”
    在很多年前，林初生將三清風留在了娿神依那裏，後來他在與第五太然的大戰中隕落，三清風似有感應，於是離開了娿神依。
    這一去，就是八千年，並且再也沒有歸來。
    在林初生的心中，三清風還隻是個孩子，雖然經曆了七次化丹，但其實與小織一樣，並不怎麽聰明，有些一根筋。
    不知它現在是否還在尋找，還在某處漫無目的地飄蕩。
    那縷三清風，源於吹過三個紀元而不止的三世風，是其逸散出來的一縷妖風。
    但因為不屬於這個紀元，所以與林初生的妖妄大道沒有多大的牽連。
    而萬物化丹訣的那份感應，一旦距離過遠，就失去了作用，會變得無從感知。
    雖說這也算是一份因果，可因果大境所修的，是自我因果的源頭，而非天地間所有的因果，有些牽連一旦距離太遠，他同樣無從感知。
    提起三世風，林初生又想到了張老道與陸丁六，當初正是這兩人，乘著三世風而上，成為了今朝裏最早登天的兩人。
    他們應該也抵達過皇天大陸，見過這片荒蕪廢土，不過最終卻在第九方域落腳。
    從當時的情況來看，張老道可能也在，說不得真的就在那具星尊屍傀的體內。
    隻是，林初生卻沒有見過三世風，不知它將兩人送入第九方域後，又去了哪裏。
    林初生心中思慮著種種，腳步卻是不停，耗時不過十餘天，他便在這片恍若無垠的廢土上，見到了一方生機，來到了一方仙域。
    這方仙域比之鬼冥大域，隻大不小，在仙域的中央區域，依稀還能看到當初蠻荒洲的影子。
    林初生並沒有直接去黃庭大域，去找吳勤他們，而是先來到了蠻荒大域。
    在各大仙域之中，距離鬼冥大域最近的，便是蠻荒大域。
    當他一步落下，因為踩踏在時空中的緣故，讓蠻荒大域上方的長空，都出現了一片扭曲。
    不過這種扭曲也隻是持續了一瞬間，他們三人便憑空清晰出現在那裏，靜靜而立。
    與此同時，蠻荒大域中央，有一道身影驀然睜開了雙眼，抬頭看向了三人。
    當看到三人的瞬間，尤其是看到中央的林初生時，那人雙眼大亮，止不住暢然大笑。
    林初生也露出笑意，對那人微微拱手道：“晚輩林初生，遠歸不久，見過張地天前輩！”
    他的聲音並不大，可卻傳得極遠，落到了無數人的耳中，讓更多的目光遙望而來。
    有許多人在見到他的身影後，皆是瞳孔驟凝，抑製不住心中或震驚，或驚喜的情緒。
    隨後更是有數道身影，扶搖直上，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林初生三人麵前。
    林初生看著飛速到來的幾人，臉上的笑意更濃，眼中出現了幾許欣慰。
    “師尊？”
    真孌兒驚疑不定開口，似有些不敢置信。
    還有她身邊的另外幾人，包括蠻小天、蠻小風、祁言、潘良、炎馬、桑牛，他們的神色也都大差不差。
    林初生笑道：“怎麽？不過幾千年不見，為師隻是白了頭，你們就認不出來了？”
    “真的是師尊，太好了，我就知道，您一定還活著！”
    真孌兒最為激動，紅了雙眼，一個箭步直接撲了上去，想要來個師徒之間重逢的相擁。
    可林初生卻有些嫌棄，不想讓她將淚水抹在自己身上，於是伸手一指點在了她的額頭，將其身形止住。
    “還道這些年你會有所長進，還是這麽心浮氣躁。”
    真孌兒見近不了師尊的身，隻能放棄，可心中的激動卻一點不少，淚水還在眼眶中打轉。
    其餘幾人也沒好到哪裏去，一個個眼巴巴看著，看上去都有許多話想說，可激動之下，反而不知如何開口。
    即便是平常時候神情極為木訥的蠻小風，雙眼也有些微微泛紅。
    其實在這些年裏，他們偶爾也會去鬼冥大域，身為林初生的入門弟子，讓他們與青冥宗也有了極其親近的關係，將他們當成是青冥宗的一份子，其實都不為過。
    同時，他們還是青峰寨的八大護法金剛，與吳勤幾位當家的關係尤其好。
    在很多年前，他們其實就在青冥宗內，聽聞了林初生可能還活著的消息，讓他們心中充滿了期待。
    可在去了多次之後，等了那麽多年，傳聞也始終隻是傳聞，沒有任何後續，讓他們的期望逐漸落空。
    正是在這份失望下，才讓忽然見到師尊的他們，表現得如此激動，情難自已。
    林初生也能感受到他們內心的真情實意，目光變得柔和，將點在真孌兒額頭的手微微上抬，摸了摸她的頭，對眾人道：“為師這些年也很想念你們，有什麽話，之後再說，我先去見一見張前輩。”
    不過話落的同時，他又看向了不遠處，那裏還站著一道身影。
    巫靈靈見林初生看來，神色微微複雜，但還是拱手，朝著他一拜。
    林初生露出一個饒有興趣的神色，又轉頭看向了蠻小天，道：“好小子，真有你的。”
    蠻小天撓頭，嘿嘿一笑道：“還要多謝師尊，給弟子牽了這樁姻緣。”
    林初生沒回這話，又轉眸對巫靈靈點了點頭後，便徑直朝著下方走去，去到了張地天那裏。
    幾人看著林初生的背影，此刻再也無法抑製心中激動，一個個大揮拳頭，傳出了亢奮呼聲。
    唯有蠻小風，表現得相對平靜，臉上浮現出淺笑，更多的喜悅則掩於內心。
    隨後，幾人也跟隨著師尊，又飛回了蠻荒大域。
    蠻小天則來到巫靈靈身邊，牽起她的手，與她同笑，最後也隨同眾人，一起朝著下方飛去。
    從蒼月樓下的那一眼對視開始，這兩人最後能修成正果，也算一件奇聞。
    值得一提的是，當初巫靈靈在登上皇天後，為了來找蠻小天，還曾與八大道院的人發生過節。
    當時，八大道院以陳仙風為首，合力將一塊妖妄洲大陸，托舉登天，在皇天廢土落下生機，正是需要諸位道源後聖祖師主持大局，規劃未來之際。
    巫靈靈卻在那個時候，坦言要離開，從此脫離八大道院。
    其餘的後聖祖師對於她的這個決定，自然有所怨言，不願放她離去。
    世間並非任何一個勢力，都如青冥宗一樣，對門內之人少有約束，也有許多的大勢力，一旦加入，往往就會身不由己。
    巫靈靈作為空明道院的後聖祖師，繼承了空明院主的仙神道火，被寄予了厚望，想要輕易脫離道院，顯然不可能。
    她的行為，讓其餘幾位後聖祖師覺得她辜負了院主，揚言想要離開可以，但要她留下代價，將當初院主對她的栽培與付出，都還回來。
    為此，她曾與幾位後聖祖師爆發大戰，奈何寡不敵眾，重傷落敗。
    這還是因為陳仙風念了份舊情，沒有出手的緣故。
    否則，情況隻會更加嚴重。
    甚至在巫靈靈落敗之後，其餘幾位後聖祖師要對她施以嚴懲時，還是陳仙風主動站出來替她說話。
    可巫靈靈也是個倔性子，根本不聽，甘願接受處罰，準備剝離體內的仙神道火。
    那仙神道火已經與她完全融合，是她踏入第三大境的關鍵，幾乎成了她的因果命火。
    一旦剝離，必將導致她根基大損，修為大跌。
    可就在她準備行動之時，蠻小天突從天降，出現在她的麵前。
    同時，不止是蠻小天，還有真孌兒、蠻小風等人，林初生的幾位弟子，除了芊怡之外，都來了。
    當時，巫靈靈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仿佛每次自己深陷危難之時，他都會在。
    而蠻小天看到巫靈靈的模樣，心中隻有憤怒，同時又慶幸，自己始終在關注下界的動靜，做好了在八大道院登天後，去迎接巫靈靈的準備。
    因為很多年前，蠻小天率先登天之時，曾去見過巫靈靈一次，兩人相約於皇天再見。
    在怒火之下，蠻小天與真孌兒幾人一起出手，將幾位後聖祖師打了個屁滾尿流。
    這幾位八大道院的後聖祖師，原本也算是蠻小天等人的上一輩。
    他們還在第一大境的時候，這些後聖祖師就已經踏入第二大境不短的時間。
    可隨著光陰流逝，蠻小天等人登上皇天多年，在修為上早已經追趕上他們，乃至已經超過。
    真正能與他們匹敵的，也就隻有陳仙風，這位八大道院的第一後聖。
    他繼承了清虛院主留下的那縷最為旺盛的仙神道火，加上本身天資極高，在修行多年後，更是完全超越了其他後聖祖師。
    可其餘的後聖祖師，完全不是蠻小天等人的對手，僅憑陳仙風一人，也改變不了什麽。
    若非最後巫靈靈念在自己的確有愧於道院的栽培，辜負了師尊的厚望，站出來拉住了蠻小天，幾人非要將整個八大道院，攪一個地覆天翻不可。
    最終，對於巫靈靈被接走的結果，縱使諸位後聖祖師不甘，卻也隻能無奈接受。
    自那以後，巫靈靈便來到了蠻荒大域，與蠻小天結為連理，終成道侶。
    林初生也是後來在與蠻小天等人的交談中，才知曉這些。
    此刻，他正在與張地天會麵，敘一個舊的同時，也了解一些往事，想知悉更多因果。
    這個往事，源於皇天後土紀元之初。
    林初生雖然在光陰殘像中看過皇天世界的發展曆程，可他所見，乃是從鄢青遠誕生時開始，關於鄢青遠誕生之前的事，他就知之甚微了。
    而鄢青遠誕生的時代，剛好是皇天後土道爭，皇天道勝，舉霞飛升之後不太久遠的年代。
    自那開始，再往後，他基本清楚，再往前，關於皇天後土道爭前的年代，他就不清楚了。
    他記得張地天說過，在那場道爭中，在其即將獲勝時，天降一道雷霆，將他重創，以至於後土最後落敗。
    林初生這次前來，主要就是為了更清楚了解此事，同時也了解紀元之初的事，看能否窺探出一點紀元輪回時的模樣。
    張地天，誕生於這個紀元的天地之初，是紀元最初的一批生靈，先天而生。
    可在那個時候，還沒有先天生靈這個說法，並且因為紀元剛剛輪回，大道孱弱，所以張地天並非一開始就很強。
    而是通過一步步修行摸索，才逐漸成為了後土之主。
    這個過程，無疑是極為艱難的，與他同一批誕生的生靈，都逝去了。
    唯有他一人，在不斷前行，破開了層層桎梏，創造了上古蠻荒大道，主修身源，逐漸變得越來越強大，最終踏入第三大境圓滿，主宰後土無盡生靈，與皇天一爭。
    卻因為一道從天而降的雷霆，讓他的一切，都付諸東流，隻能在後土中苟延殘喘。
    經過了張地天的敘說，林初生才終於知曉了其間種種。
    原來一開始，張地天並不知道那道雷霆源於誰，隻當是天意，注定他非敗不可。
    可後來，隨著皇天道升道滅，在那場彌天大劫降臨之時，忽然顯現的道源空間，張地天也是為數不多看到的人之一。
    當時的張地天，早已經來到第四大境圓滿，可實際上，他隨時可以踏入第五大境。
    隻是他不願而已，沒有意義。
    因為有許多人盯著他，自後土道敗之後，落入下界，不可再登天，被天地大道所不允。
    否則，便會引來大劫。
    一旦他踏入第五大境，便等同於登天，同樣會引來大劫，這是皇天之上的諸天仙神們，所不願看到的。
    尤其是那些至高仙神，不會允許張地天踏入第五大境，影響天地大道的秩序。
    若他敢，就是皇天古帝，也保不住他。
    但也因此，張地天反而因禍得福，在後土中的他，又因為本身境界低，所以遭受的大劫反而更小，甚至他有能力能獨自存活。
    不過他身為後土之主，到底是懷揣了一份大意，為了後土眾生得以延續，選擇了自我犧牲。
    他拚盡全力，保下了玄黃龜，並將一部分後土眾生，安置在玄黃龜背上的五座大山，同時在玄黃龜的體內，留下了成千上萬的道血。
    最終他用僅剩的一點餘力，將自己的身軀埋在了一塊後土脫落的碎塊中，築起玄黃盒子，給自己的複生，也留下了一絲可能性。
    這塊後土碎塊，也就是以後的西蠻荒洲。
    他的身軀，在深埋大地的時候，並沒有立刻死去，而是注視了上方許多年。
    他看到了道源空間的顯現，抵擋大日之光，阻止了紀元的輪回，也看到了皇天古帝的隕落，被道源空間內，中央木棺內逸散出來的一縷意誌占據，落入了玄黃龜的中央大山。
    可盡管看到了這一切，當時的張地天已經處於垂死狀態，隻能看著，直至眼前陷入黑暗。
    在那縷意誌占據古帝屍身的時候，張地天隱約聽到了“第五太然”四個字，在天地不斷回響。
    同時，也讓他感受到了一絲熟悉。
    在那縷意誌中，仿佛存在了一抹與當初那道雷霆，極為相近的氣息。
    正是根據這一切，讓張地天判斷，當初導致自己道爭失敗的那道雷霆，可能不是什麽天意，而是來自潛藏在道源空間內，那中央木棺中的沉睡的某位不知存在。
    第五太然！
    林初生在聽聞這樣一切後，陷入了沉思，也與張地天有同樣的想法。
    隻是他不明白，第五太然為何要降下雷霆，讓張地天道爭失敗。
    “或許，他能看得見遙遠未來，我若道勝，將會出現一個不同的紀元，不是他所預見的未來。”
    忽而，張地天給出這個猜測。
    林初生眸光一閃，微微點頭，很可能就是如此！
    第五太然的層次，毫無疑問超越了至高仙神，他能看見遙遠的億萬載未來，也並不奇怪。
    第四大境就已經能觸及時空，第五大境，已經能輕易去往過去未來，至於能去多遠，就看自己的道行有多深了。
    如至高仙神層次的皇天古帝，甚至能在那一寸光陰之中，存在無盡歲月，又逆著萬古歲月，於今朝開啟門扉，降臨意誌。
    若第五太然的層次更高，必然能做到更多的事。
    或許正是因為他看到了，那個未來不是他想要的未來，於是才出手幹預，讓張地天道爭失敗，去更改為一個他想要的未來。
    隻是這個未來，顯然也出現了變故。
    最大的變故，無疑就是突有一天，破開蒼穹，自天外而來的烏先生。
    再然後，便是林初生的誕生，同樣成了一個巨大的變數。
    按照星尊的說法，第五太然大概是被困在了此方天地，也想要出去。
    可他究竟想要如何做，林初生卻不得而知。
    至少從現在來看，第五太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大禍，為了這個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甚至不惜收成眾生。
    眾生若不想被其收成，唯有反抗。
    忽然，林初生心中一動，莫名想到了一點。
    細細回想起來，第五太然似乎格外在意劫道，無論是占據古帝屍身，還是想要他林初生，似乎都是為了這個目的？
    他之所以降下雷霆，讓張地天落敗，是否就是因為他能看到，隻有張地天落敗後，才會出現皇天古帝，才會出現一位凝聚了劫道法根的劫修？
    盡管隨著皇天古帝的身死，會導致其劫道法根也隨之消散。
    可隻要皇天古帝凝聚過劫道法根，再占據其屍身，便能更好修行劫道。
    作為同修劫道的林初生，對於這一點再清楚不過。
    而第五太然如此重視劫道，莫非此道，對於闖出此方天地，有極大的作用。
    乃至，不可或缺？
    林初生不太清楚，但他短時間內能想到的，大概隻有這些。
    同時，林初生又從體內喚出陰冥，詢問更多關於這個紀元之外，更早紀元的事情。
    按陰冥所說，劫道的確特殊，他活了九個紀元，見過的劫修，寥寥無幾。
    其中名頭最大的，就隻有上一個紀元的黃庭天地共主，以及這一個紀元的皇天古帝。
    除此之外，便是林初生了。
    而關於上一個紀元的黃庭天地共主，對方的黃庭劫道，林初生還曾親自感受過，威能的確十分非凡。
    即便紀元已經覆滅，隻剩下一片道源空間內遺留下來的汙靈之水，在老瘋子的引導下，仍然還能如此可怕。
    對方大概率也曾凝聚了劫道法根，且修為層次，大概不會比皇天古帝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