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古前的一寸光陰裏，可見大日居於青天正中，降下無窮劫光，讓天崩地裂，使眾生隕滅。
    天地紀元覆滅的一切，都被定格在了這一寸光陰。
    光陰中，有皇天古帝蒼老了模樣，盤坐其中，垂下頭顱，氣息已絕。
    在他一旁，還有一位同樣盤坐，早已經沒有生息的另一位老者，烏何有的屍身。
    以及林初生的身影，正注視著他們，愈加遙遠，於拜別中，逐漸自這一寸光陰中離開。
    直至林初生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氣息已絕”的皇天古帝，才有一隻眼忽然開啟了一道縫隙，微微掃視前方。
    “走遠了吧。”
    大概是確定林初生走遠後，他才完全睜開雙眼，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自語著開口。
    “這天地大道，八方耳目，四方因果，不好避啊！”
    隨後，他轉頭看向了一旁烏何有的屍身，又陷入了沉思，讓他那一雙充滿智慧的老眼，看上去越發深幽。
    良久，他輕歎一聲，再道：“可避得開其他因果耳目，卻避不開你，我的意誌逆著光陰去到那個未來今朝，落在這具軀殼裏，也有你的引導吧？”
    言語之際，他輕輕揮手，便將烏何有的屍身招至身前，與他相對而坐。
    終而，古帝一指點在了烏何有的眉心，悠然之聲，回蕩在彼此之間。
    “那我就如你所願，以我的意誌，借你一場夢醒，望你……也能如我所願。”
    這一指，渡化許久。
    不過即便再久，又因為始終在這一寸光陰中，故而也可以說沒有所謂時間的觀念。
    當許久之後，古帝點在烏何有眉心的手，無力下垂。
    這一次，古帝是真的斷絕了所有的生息。
    但他的意誌，卻完全渡入了烏何有的屍身之內，化作道音，在其體內世界不斷回蕩。
    “烏老前輩，醒醒吧！”
    隨著古帝道音的回響，烏何有緩緩睜開了雙眼，可見他老眼昏黃，眸中一片渾濁，看似凡人眼眸，可卻比古帝更加滄桑。
    若是看久了，就會覺得他眼中的那片渾濁，更像是一片混沌，太深太深。
    “娿紅，謝了！”
    烏何有掃了一旁的古帝屍身一眼，輕聲說道。
    “……”
    而在他的體內，古帝的意誌在聽到烏何有喚出的名字後，似無言了半晌，良久才回以四個字。
    “叫我古帝。”
    烏何有沒有再回話，又轉眸掃了整個覆滅的皇天後土一眼。
    這一眼，又是許久，他昏黃老眼中，混沌流轉，似讓他看到了無比久遠的未來。
    一眼之後，他緩緩起身，邁步走出了這一寸光陰。
    當他走出這寸光陰的瞬間，光陰不再定格，一切開始流轉，劫光無盡彌漫，星宇熄滅，大陸荒蕪。
    而古帝的屍身，則自然朝著下方隕落下去。
    烏何有行走在劫光之中，漫步在星宇之內，好似在閑庭信步。
    劫光灑在他的身上，無法傷他分毫，破滅的雷霆落在他的身上，自然穿透過去，無法觸碰。
    甚至於，林初生在光陰殘像中，還看過此時此刻。
    可他隻看到了古帝隕落下去的屍身，並沒有看到自這一寸光陰中行走出去的烏何有。
    最終，烏何有來到了星宇深處，站在了一顆無比浩大的星辰前。
    這顆星辰正在對抗那大日劫光，張開了深淵大口，仿佛在痛苦嘶吼。
    烏何有就那麽從星辰張開的大口中，走了進去，消失在黑暗裏。
    正全力抵抗大日劫光的星辰，並未發現有一個人走入了它的體內世界，或許就算發現了，此刻的它，也無暇顧及。
    直至很久很久之後，星辰在大日劫光的照耀下，不再嘶吼，氣息逐漸萎靡，深淵大口閉合，成了一顆荒蕪星辰，陷入了漫長歲月的沉睡。
    這一睡，就是億萬載光陰，直到林初生與第五太然的香火大道身，大戰而來。
    直到林初生施展出神照天地，綻放出璀璨神光，好似億萬載歲月前降臨的大日劫光，才將星辰從沉睡中喚醒，張口將之吞下。
    而烏何有，則始終在星辰的體內世界，並以此躲避了太多的耳目因果。
    在林初生被星辰吞入體內世界後，他才出現在其麵前。
    今朝，現在！
    林初生依然在星辰的體內世界，被四麵八方延伸而來的枯黃樹枝纏繞束縛，並在烏何有離去之後，於星辰動蕩之際，彌漫出無盡的妖妄因果。
    與此同時，在星辰之外，不僅有著眾多星尊的身影，在星辰之上，還多了另一道妖異青年的身影。
    這道身影，正是太陰之外，無妄天降臨的分身。
    他帶著幾分邪妄笑意，看著下方星辰，眸中光芒閃爍，帶著幾許興奮。
    方才星辰的動蕩，正是無妄天所為，在他突然降臨的一擊之下，星辰表麵都被他轟出了一道彌漫了不知多少光年的深坑。
    甚至連其上纏繞的扶桑樹樹枝，都在他的一擊之下，斷裂了大半。
    在星辰周圍，那成千上萬的星尊這才倏然大驚，第九星尊更是厲聲喝道：“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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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聒噪。”
    無妄天淡聲開口，接著抬手一按，便有無上妖妄大道，好似凝成天幕，碾壓落下。
    驀然，整個蒼茫星陣，瞬間破碎。
    那組成大陣，成千上萬的星尊，全部被鎮壓隕落。
    甚至其中有許多的星尊，不堪重負，直接被妖妄大道碾壓成了殘肢碎塊，灑落漫天。
    即便是最強的第九星尊，也在這一擊之下被重創，僅僅是勉強保全了身軀，隨著眾多星尊的殘軀，一同隕落。
    包括所有纏繞在星辰之上的枯黃樹枝，也跟著寸寸碎斷，隻有剩餘的部分，縮回了中央木棺之上，重新變回了扶桑小樹。
    隻是小樹已經完全幹枯，樹葉也已經完全凋零，近乎枯死。
    無妄天低眸、昂首，掃了中央木棺一眼，如同上者俯視螻蟻，淡淡開口。
    “他，歸本座！”
    簡單的四個字，聲音平淡，可卻仿佛具備了無上威嚴，回蕩在整個道源空間。
    中央木棺因此出現了一瞬的震動，緊接著其上的扶桑小樹，枯黃的樹枝飛速生長，再次蔓延，從四麵八方朝著無妄天交織而去。
    無妄天眼眸微垂，似對中央木棺主人的行為，感到了不滿，隨手一揮，便讓方圓的空間處於了無窮的撕裂當中，形成了一片破滅領域。
    所有蔓延而來的樹枝，在接觸破滅領域的瞬間，全部化作飛灰齏粉。
    可就在此時，中央木棺再次震蕩，比之上一次更加劇烈，彌漫出恐怖的蒼茫大道。
    這些蒼茫大道，在彌漫出來的刹那，又瞬間被扶桑樹吸收，使之威能大盛，讓其上的樹枝更加瘋狂生長。
    並且在那些生長的樹枝上，更多了蒼茫的紋路，竟是刺入了那片空間破滅領域，刺向了其內的無妄天。
    無妄天眉頭一挑，再次露出邪逸微笑，便見他一個閃身，就輕易避開了所有纏繞而來的枯黃樹枝，轉而出現在星辰之下，中央木棺的正上方。
    在出現的瞬間，他便抬腳跺下，踩出了一個印記，印記又化作一個巨大腳印，繼續踩踏向了木棺。
    當那巨大腳印就要落在中央木棺之上的刹那，在木棺之中，仿佛有一雙眼，同時睜開，投射出了一道目光。
    此道目光，無法形容，似無邊偉力，須臾看破了巨大腳印，使之瞬間潰散。
    終而，目光落到了無妄天的身上，與其散發的妖妄大道，碰撞在一起。
    霎時，八方破滅，一道道裂痕開始彌漫，“哢哢”之聲傳遍整個道源空間。
    無妄天的長發飄散，不斷飛舞，他臉上邪逸的笑容愈來愈濃，不斷釋放著浩如淵海的妖妄大道，與目光中的蒼茫大道瘋狂抵抗。
    可此刻的妖妄天，終究隻是一具分身，所凝聚的妖妄大道有限，最終還是抵不過那道目光。
    與此同時，有一根根枯黃樹枝，再次纏繞而來，並在途中糾纏到一起，如同形成了一根遍布了蒼茫紋路的長矛，將無妄天的身軀，瞬間貫穿。
    可見在無妄天的胸膛之上，被貫穿出一道碗口大小的血洞。
    隨後，有更多的枯黃樹枝蔓延過來，如同一根又一根的長矛，就要將無妄天紮個千瘡百孔，要將之徹底斬殺。
    然而，即便在如此絕境之下，無妄天的神色也沒有太多變化，臉上邪逸的笑容依在，非但不懼，反而低聲開口。
    “有點兒意思……”
    下一刻，他倏然抬手，掐著奇異印訣，一指蒼天。
    隨著他的這一指，在蒼穹之上，在方之外，似也有一道目光，降臨而來，落在了他的身上。
    這道目光，來自太陰之外，他的本尊。
    若是隔著九十九層虛空，他想要做到這一點，還當真不是很容易。
    不過這個不容易，也並非說他不能輕易做到，僅僅是他不想將那大日驚醒。
    在這片道外之境，能隱隱讓他感到忌憚的，也隻有太陰之外，那輪沉寂的太陽。
    多年之前，在他追逐師尊烏何有，剛剛來到這片道外之境時，因為烏何有的進入，開啟了一條通道，就險些讓大日蘇醒。
    或許是那個時間段，大日在不是很久之前，才剛蘇醒過一次，所以才沒有被輕易驚醒。
    但若是在那時，無妄天跟隨烏何有一同進入，大日必然會隨之醒來。
    因為那份忌憚，無妄天才選擇了放棄，最終守在太陰之外，多年下來，僅僅是凝聚了一道分身降臨。
    此刻，沐浴在本尊的目光下，無妄天分身的體內，忽然迸發出更為恐怖的妖妄大道，將洞穿他身軀的樹枝，連著周圍所有纏繞而來的樹枝，全部震成了粉碎。
    “但還不夠！”
    他笑著再次開口，然後又是抬腳一跺，踩出印記，踏出巨大腳印，落向了下方木棺。
    而相比之前，這道巨大的腳印，明顯更為凝實，似蘊含了無窮妖妄大道，能踏滅所有。
    一道悠遠又極其無奈的歎息聲，在此刻響起，回蕩八方。
    下一刻，中央木棺被一腳踏碎，連著其上的扶桑小樹，都被瞬間踏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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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落下的巨大腳印，也隨之再次潰散，並在腳印潰散後，顯露出來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老者，白發蒼蒼如枯草，幹癟的皮膚如樹皮，佝僂著身軀，已經老得不成模樣。
    這才是第五太然的本尊，自木棺中沉睡萬古後，第一次露麵。
    “肯出來了？”
    無妄天輕笑開口。
    第五太然看著他，又是一聲歎息，道：“你不該來。”
    “在本座麵前，沒有不該，我不管你是誰，來自哪裏，但他，屬於我！”
    無妄天言語之際，一手已經掐出法訣，忽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接著道：“聽說，你想要劫道？不知本座這劫道，你接不接得下？”
    話音落下的瞬間，無妄天掐訣的大手，猛然落下，竟凝聚了無窮劫道，匯聚出劫道法指。
    第五太然一雙老眼，瞳孔皺凝，似也沒想到，對方所修，不僅僅是妖妄大道，也有劫道。
    不過眼中的驚訝，也僅僅是一瞬之間，他便重新恢複平靜，變得古井無波。
    隻是在那眼底深處，依然有著一份無可奈何。
    而後，有浩瀚的蒼茫大道，以他為中心，刹那爆發，竟影響了整個道源空間，使之開始緩緩轉動起來。
    第五太然則成了道源空間的核心，周身流轉的蒼茫大道，形成了一輪皓月。
    劫道法指碾向皓月，就如同一根巨大的指頭，碾在一顆彈珠之上。
    可那彈珠，堅硬無比，縱使劫道法指如何碾壓，也碾之不動。
    這讓無妄天的眉頭，第一次微蹙，看第五太然的目光，有了些許不同。
    不過很快，他再次露出笑意，蒼穹之上本尊的目光，更為凝實，恍如實質。
    無妄天的劫道，也隨之越來越盛，越來越強，逐漸在籠罩第五太然的皓月之上，按壓出了一道裂痕，並不斷蔓延。
    第五太然站在皓月之中，並沒有太多動作，依然看著無妄天，道：“停手吧，你我若繼續打下去，此界將會破開，太陽將會睜眼，到時候縱使你本尊在外，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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