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之境，萬古死寂。
    這裏除了“無”，就隻剩下“有”，如宇內時空，如林初生這樣超脫天地時空的大修之輩。
    除此之外，連所謂的“空”都不存在。
    尋常人即便能夠踏入這裏，能夠存在，那種被“無”包圍的感覺，也很難承受，時間一長，就會陷入瘋狂。
    即便是林初生，在此境中遊渡百年，也能感受到一種極深的孤寂，仿佛自身已經被天地遺棄，前路無盡，回頭無岸。
    在這種近乎絕望的孤寂感下，也導致他心中對倪清鴛的那份惱火，逐漸消失。
    這百年來，倪清鴛也始終在療傷，她傷得沒有林初生嚴重，可也因為沒有極生劫道那等驚天的療傷手段，所以用了更長的時間。
    在傷好之後，她又憋了許久，大概是覺得自己不能再繼續沉默下去了，於是輕抿朱唇，出言問道：“你……當真是我輪回宗第七任宗主？”
    她聲音清冷，雖然已經在盡量克製，可還是有一種本能的疏遠感。
    “如假包換。”
    林初生不鹹不淡回答道。
    “你不是仙古宇內修士吧？身上為何會有仙古大道？”倪清鴛再問。
    “說來話長……”
    林初生思及過往，一一道來。
    在這永恒孤寂的無之境中，仿佛沒有時間的概念，所以林初生也沒有嫌麻煩，並未選擇直接傳念，而是以言語交流，至少可以將那份被永恒孤寂包圍的感覺，衝淡幾分。
    他從青冥天地的仙古遺跡開始說起，包括在仙古遺跡內，輪回宗遺址發生的一切，也提到了仙古皓月，解釋了仙古遺跡出現的起因。
    倪清鴛聽著種種，偶爾也會發出疑問，想從更多細節方麵，去剖析林初生言語的真實性。
    最後她將一切串聯起來，覺得林初生所言沒什麽漏洞後，心底才真正信了有八九分。
    當知悉了一切，又在短暫的沉默後，她思忖著再次問道：“第四天柱，為何會變成那般模樣？對於仙古宇內的變故，你是否知道些什麽？你言語中的望天妖，又是什麽？”
    第四天柱，也被稱之為第四天主，是第四重天的主宰，仙古宇內三位登仙第八步大修的其中之一。
    林初生歎道：“一切，皆源於一個妖天，是他落下的劫道詛咒。你在道外尋找歸墟真地那麽長時間，就沒有聽說過望天妖？”
    倪清鴛搖了搖頭，表示真的沒有。
    林初生聞言，也陷入了短暫的思索，看來妖天的劫道詛咒，至少還沒有到肆虐道外的地步。
    而宇內存在望天妖的，目前為止林初生就知道有兩個。
    一個是無妄天所在的那條時空長河，疑似三荒宇內。
    另一個，就是仙古宇內。
    至於還有沒有其他的，就不太清楚了。
    隨後，林初生也拋出了一個問題，道：“你尋覓萬古，可有找到去往歸墟真地的線索？”
    提起這個，讓倪清鴛的臉上也出現了一絲疲憊，輕歎一聲後，又一次搖頭說道：“傳聞那歸墟真地，在道外的盡頭，可我此去迢迢，越是尋覓，才越是明白，道外沒有盡頭。”
    林初生聽後，深以為然。
    他也曾在道外遊曆數十載，時間雖然不算長，可也跨越了數不清的道空，見識過道外的無限廣袤。
    恰如這無之境一樣，傳聞此境，也沒有盡頭！
    那所謂道外的盡頭，或許已經超乎眾生認知的範疇，唯有在踏足道逍遙境，真正打破認知的界限，超脫眾生認知之外後，方能去一念成因，知悉其存在。
    關於這個問題，兩人都沒有深究。
    林初生始終以最快的速度，飛馳在無之境中，不斷朝著遠方的宇內時空而去。
    盡管那個宇內時空，看上去始終遙不可及，不過隻要不斷向前，總有到達的一天。
    而在他的體內，則有意誌凝聚，聚成了他的身影，來到了倪清鴛麵前。
    “先將輪回宗所在的世界碎片取出來吧，我來喚醒三燈，順便也好將你心中最後的那點顧慮打消，省得再生疑。”
    雖然兩人已經聊了很多，可林初生也知道，在倪清鴛的心中，或多或少都還是有點懷疑的。
    倪清鴛看著林初生，猶豫了三息，終而還是抬手，取出了一個世界碎片。
    這世界碎片在被取出來之後，使得林初生的整個體內世界，都沉重了些許。
    不過如今他的體內世界，早已經能演化宇宙天地，隻是一個世界碎片，還是能輕鬆承受下來。
    隻一眼，林初生便看到了世界碎片中的情況，其內的光陰已經破碎，無數的光陰碎片飄零其中，數之不盡。
    這還是因為當初他觸摸禁忌所致，讓這個世界碎片內變成了一片光陰廢墟。
    但當他目光掃過，很快就從其內無數的光陰碎片中，找到了輪回宗所在的那個，抬手一招，便將之攝入了掌中。
    其實在這個光陰碎片內，輪回宗遺址已經崩塌，隻剩下一道深淵。
    那深淵之中，盤踞著一尊化外仙魔，堪比登仙第三步。
    不過對如今的林初生而言，這等程度的化外仙魔，已經是隻手可擒。
    隻見他隨手一捏，便捏碎了光陰，也捏碎了深淵，顯露出來化外仙魔的身影。
    前任輪回宗宗主，明滅三燈，就沉睡在其中，打算以這道化外仙魔為軀殼，來一場輪回重生。
    可這個過程會極其漫長，到現在為止，對方也還沒有醒來。
    林初生心念一動，便運轉起生滅劫道，於指尖凝聚出一顆微小的極生劫陽，點入了化外仙魔的眉心。
    極生劫陽瞬間沒入，又化散開來，形成一股極生之力，開始助明滅三燈掌控這具軀殼，使其更快重生醒來。
    倪清鴛靜靜看著這一切，沒有阻止，不過她眸中閃過的驚異，卻不難發現。
    她也算是與林初生交過手，對過戰，知道對方隻是登仙第四步，尚未成為永恒仙，可實力卻並不弱她幾分，更能做到許多連她都做不到的事。
    她也知道，這大概要歸功於林初生所修劫道的奇異。
    倪清鴛闖蕩道外萬古歲月，雖然沒有聽說過望天妖，可卻清楚劫修，還曾遇到過不少。
    傳聞，劫修者，與天地爭，故而也多被天地厭惡，其所修的劫道，不同於世間萬道，甚至可以算是一種另類的禁忌大道。
    而林初生的劫道，與她曾經遇見了解過的，似乎還有不同。
    尤其是對方施展永劫的時候，連她都要忌憚三分。
    或許是察覺到了危機，讓原本也在沉睡的化外仙魔，驟然蘇醒，欲要掙紮。
    可在林初生的一指之下，它根本無法反抗，隻能任由劫陽在它的體內完全化散開來，使它逐漸開始沉淪。
    但在它的體內，卻有另一道意誌，開始蘇醒。
    這化外仙魔，本就是明滅三燈死後，留下的一縷不朽念，於這世界碎片裏，在漫長歲月中，逐漸孕育而成。
    如今，明滅三燈從它的體內醒來，合乎情理，天經地義。
    當化外仙魔的意誌徹底沉淪，屬於明滅三燈的意誌，也就真正蘇醒了。
    隻見化外仙魔的身形逐漸變化，終而變成了明滅三燈的模樣，睜開了雙眼。
    在睜開眼後，明滅三燈愣了一瞬，不過當他看到林初生後，又立刻清明，笑了起來，拱手拜道：“明滅三燈，見過宗主，多謝宗主相救！”
    林初生順勢收回手，笑道：“謝就不必了，你先看看她是誰。”
    明滅三燈轉頭看去，不由露出驚喜，呼道：“三長老！”
    “宗主！”
    倪清鴛又變回了那個冰山美人模樣，出言拜道。
    明滅三燈擺了擺手，道：“我早已不是那個輪回宗主，現在他才是。”
    倪清鴛聞言，微微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朝林初生拱手一拜。
    “輪回宗三長老，倪清鴛，見過宗主。”
    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承認了林初生的身份。
    林初生伸出一隻手，攙扶起她，道：“你既喚我一聲宗主，以後我們便是同門中人，前塵過節，既往不咎。”
    “是！”
    倪清鴛應答一聲，退後一步，將自己被攙扶的手縮回。
    雖然為表對宗主的敬意，她的臉上沒有露出不滿，可一雙眼睛卻睜得大大的，死死盯著自己被碰過的手，眼中深深的嫌棄不言而喻。
    似乎正在遲疑，要不要現在就將雙手砍掉，換一雙新的。
    可又怕這麽做駁了宗主的麵子，最終還是強忍了下來。
    林初生看著她那雙眼睜大，一臉掙紮的模樣，不由古怪，一時無言。
    其實，方才就是林初生故意的，想看一看倪清鴛的反應，可沒想到她反應會這麽大，莫名覺得好笑，又有些好玩。
    但這種事，可不能多玩，隻需要看出在對方的心中，他這個宗主身份，還是極其有分量的，這就足夠了。
    於是，他輕咳一聲，隱晦點道：“三長老，如今我輪回宗隻剩寥寥數人，我雖為宗主，卻也不喜歡那些繁文縟節，不必有那些世俗忌諱。”
    倪清鴛聞言，看了林初生一眼，才道：“多謝宗主。”
    然後，她連一點猶豫都沒有，直接燃起大火，不僅焚燒了雙手，甚至將自己整個人都燒成了灰燼。
    因為林初生在救她的時候，就曾攬過她的身軀，讓她覺得自己身上，都是林初生的味道。
    即便百年過去，她都覺得那味道沒有散去，更無法習慣，早已經忍得十分難受。
    不過也正因為林初生是為了救她，讓她不好表露，再加上需要療傷，隻好先強忍著，打算等之後再偷摸將自己燒個幹淨。
    但既然現在宗主都這麽說了，她也就不裝了，直接給自己來了一波灰飛煙滅。
    終而，又在火焰中重生，走出一個嶄新的她。
    倪清鴛早已經踏入登仙第六步多年，自然也曾落下過永恒烙印，死而複生對她來說，再簡單不過。
    隻要沒有損及自身大道根本，理論上來說，她早已能做到無限重生。
    在重生之後，她的神情才為之一鬆，整個人都舒坦了，如萬古玄冰的臉上，都下意識露出了一抹極淺極淺的笑意。
    可林初生看著對方的那抹笑意，是怎麽看怎麽古怪，最後隻能在心中落下一句話，好一個冰清玉潔倪清鴛。
    一旁，明滅三燈憋著笑意，對林初生道：“我們這位宗門三長老，沒什麽不好，就是這愛幹淨的毛病，始終改不了，宗主莫怪。”
    林初生頓時極為無語地看了明滅三燈一眼，覺得對方這話，還不如不說，搞得他好像不幹淨似的。
    大概是看出了林初生的尷尬，他又轉移話題道：“不知宗主與三長老，是如何相遇的？可有其他兩位長老的消息？”
    在仙古宇內浩劫降臨之時，就隻有三長老、六長老、九長老，去往道外，尋覓歸墟真地。
    至於輪回宗的其他修士，基本都在仙古宇內，隕落在了那場浩劫之中，隻剩下宗主明滅三燈的殘念，在宗門遺址中苟延殘喘。
    當思及這些後，明滅三燈悵然歎息，曾經偌大一個輪回宗，麾下還有眾多分宗，可卻在浩劫之下，盡皆毀於旦夕之間。
    倪清鴛搖了搖頭，道：“我與兩位長老去往的方向不同，不曾相遇。”
    之後，她又將與林初生的遭遇，三言兩語帶過，畢竟尷尬，不好細說。
    她描述更多的，還是關於仙古宇內的變故，關於第四重天的詭異。
    明滅三燈在聽後，再次深深歎息，心中感慨良多，似也完全沒想到，一場浩劫，會讓仙古宇內成了那般模樣。
    “望天妖嗎？記得以前闖蕩宇內的時候，也不知在哪個宇內，似有所聽聞。”
    可在思索之後，明滅三燈又搖了搖頭，他終究隻是以一縷殘念重生，才剛剛蘇醒的他，記憶也不完全，以至於許多事都想不起來。
    林初生看著他們，問道：“兩位之後有何打算？”
    明滅三燈無奈道：“還能如何打算，仙古宇內變了，成了望天妖的盤據地，我輩輪回宗修士，早已經沒有歸處，便隻好跟隨宗主，宗主所在，宗門即在。”
    “願隨宗主。”
    倪清鴛也道，聲音依舊平靜清冷。
    林初生點了點頭，道：“那便先隨我，回青冥天地吧。”
    “對了。”
    似又想到了什麽，他看向明滅三燈，再次開口問道：“有沒有什麽快速修複無量方寸的辦法？”
    明滅三燈先是一怔，可當他看著林初生將無量方寸祭出，看著其上的道道裂痕，方才反應過來，頓時滿臉錯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