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林初生的話後，三荒龜的神色也微微變了變，道：“說起這個，本龜靈倒想問問你，怎會沾染上那妖天的詛咒，成為望天妖的？”
    “說來話長。”
    林初生苦笑一聲，幹脆也找個地方坐下，取出許久未曾飲過的酒，大飲一口，方才說起了那些過往。
    對於這一人一龜來說，時間已經沒有太大的意義，所以他們也不嫌麻煩，並未傳念，而是以言語交流起來。
    他們本就因為那份神明的牽連，讓彼此本能親近。
    尤其在這個神明早已經終結的時代，或許他們倆已經是當今世上，為數不多還活著的神明，能相遇也不易。
    再加之雙方言語的不斷交談，感受彼此露出的那份善意，讓這一人一龜明明認識不久，卻如舊友重逢。
    而當三荒龜聽聞林初生所說的一切後，也終於明白他為什麽會成為望天妖。
    “倒是記得，在第三荒有一個妄天宗，那宗主烏何有，也算個人物，估計是三荒宇內這麽多載大數以來，無數的望天妖裏，反抗命運最深之人。”
    “卻不曾想，他會以這樣的方式落幕，終是成了妄天人。”
    至於無妄天，以及第三荒內隕落的無盡眾生，三荒龜沒覺得有什麽好感慨的。
    祂曾不記年月的遊曆宇內道外，見識過太多的貪嗔眾生，禍亂邪神，生死早已經成了祂眼中最自然不過的事。
    隻是看著林初生，祂不禁歎息，道：“自舊神時代終結，我輩後起神明，命途當真是一個比一個坎坷。”
    林初生看祂忽然露出幾分傷感，本想詢問，可三荒龜卻已經自顧著說了起來。
    “當初三荒地誕生的三個先天神明，一個三殤，身為神明，本可以逍遙自在，但那條傻龍，卻偏偏愛上了一個女子，最後還將本龜靈拉下水，落得個身死道消，同歸於盡。”
    “我們好歹是同出一處的先天神明，用人類的話來說，那就是親兄弟，可祂卻為了那個女人，陷本龜靈於不義。”
    “其實這也沒什麽，反正死不了，可那條蠢龍，卻甘願與那女子一起，被分化十萬，以後大概也不會再複生了。”
    三荒龜在說到這裏時，又恨又氣，又十分難過。
    大概是話說開的緣故，讓祂已經將林初生當成了自己人，顯露出真情實感，在說到傷心處時，還禁不住流出淚來。
    於垂頭喪氣間，祂遊到了林初生的酒葫蘆前，抹著淚水道：“給本龜靈也喝一口。”
    “額……”
    林初生無言，幹脆把酒葫蘆遞給祂，自己又重新取出一個。
    不過他還是從三荒龜的話中，聽出了一個大概，那另一尊名為三殤的先天神明，因為愛上了一位女子，遭逢大劫，最終隕落了。
    盡管神明不會死亡，可那三殤卻自願同女子一起，被分化十萬。
    在這種情況下，大概率就不會複生了。
    這也讓林初生想到了那位孤姓青年，想到了靈兒，也想到了被孤姓青年救活，也被靈兒喚作“小殤”的那條醜龍。
    尤其他還親耳聽孤姓青年說過，是他為了救一人，也殺了一人，將之分化成九萬九千份。
    那個靈兒，或許就是其中之一。
    這其中，是否有什麽聯係？
    正當林初生出口詢問時，卻發現如鯁在喉，開不了口，便隻能無奈放棄。
    其實他在開口之前，就猜到了可能會這樣。
    那位孤姓青年，乃是道逍遙的無上大能，自己能夠將對方留在記憶裏，也隻是對方並不在意。
    若對方想，隻需一念，便能直接從林初生的記憶裏走出去，讓林初生記不住他。
    乃至於，讓林初生的記憶，因無法承載他的存在，而導致記憶瞬間崩潰。
    林初生明白，道逍遙想要做到這些，絕對不難。
    這也是他始終慶幸的地方，能感受到那位孤姓青年對自己的反感，卻沒有因此出現惡意。
    不過這麽長時間過去，林初生也早已經反應過來，對方反感的不是自己，而是望天妖。
    或許也不是望天妖，而是妖天。
    但無論怎麽說，一切關乎道逍遙那個層次的，都超越了禁忌。
    盡管林初生能記住對方的身影，卻也是隻可念，不可言。
    甚至於，林初生都懷疑，自己每次在記憶中念及對方，是否都會被對方感應到。
    一旁，三荒龜哭喪著臉，捧著酒葫蘆大喝了幾口後，再度訴說起來。
    “還有老三，明明是先天神明，不死不滅，卻莫名其妙背負了求死命，從此走上了一條求死的道路。”
    林初生知曉對方所說的老三，應該就是最後一尊先天神明，三光。
    可三荒龜的話，還是讓他也不禁愕然。
    世間的奇異種族，詭異生靈，多不勝數，有的人在求長生，也有人但求一死。
    聽聞世間就有一個族群，永恒走在求死的道路上，卻求而不得。
    這一點，倒是有些像望天妖，欲望天而不能抬頭，不能睜眼。
    不過關乎這個求死的族群，林初生還是在倪清鴛那裏聽來的，倒是沒有親眼見過。
    此刻聽三荒龜再次提起，依然覺得怪誕。
    神明不死不滅，即便是真死，將自己一切存在世間的痕跡都抹去了，依然能在漫長的歲月中，逐漸複生。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不死命，卻有著一顆完全相悖的求死心。
    林初生飲一口酒，道：“若有機會，倒是想與那位三光道友，見上一見。”
    這時，三荒龜順勢看了過去，再次說道：“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一個勉強能稱之為同類的你，卻又成了望天妖，抬不起頭，睜不開眼。”
    “唉……”
    祂說到這裏，深深歎息，似充滿了無奈，“你與三光都是被命運禁錮的人，若能見到，說不定真能成為知交好友。”
    “不過祂早已經在求死道路上走得很遠，如今身在何方，是否已經身殞，又陷入了永無止境的生死輪回中，也不得而知。”
    “罷了，還是回歸正題吧，說說你想了解的，望天妖的由來。”
    三荒龜甩了甩腦袋，也將眼中的淚光甩掉，神色一正道：“望天妖由來已久，若要追溯其源頭，甚至要到神明紀元終結之初。”
    當說起望天妖後，林初生也正坐起來，聚精會神凝聽。
    “可惜我們三尊先天神明在那個時代還沒有誕生，具體不太清楚。”
    在聽到三荒龜的這句話後，林初生又有些遺憾。
    他已經聽對方說起過，三荒宇內自出現以來，已經存在了無數載大數。
    每一載大數，該宇內就會出現一次時空潮汐，當潮汐落下，三荒宇內也會隨之壯大一分。
    正是因此，才逐漸從隻有第一荒的三荒地，到現如今已有了七大荒域。
    據三荒龜所說，祂們三尊先天神明，正是在第六荒出現之初，在三荒地陸續應運而生。
    那第六荒，也就是荒應許，從一開始就是這個名字，無數載大數過去，從未更改過。
    “不過本龜靈曾逆著光陰，追尋過那個時代，雖然因為過於久遠，導致許多都模糊不清了。”
    “但關於望天妖，卻有些眉目。”
    林初生又立時雙眼微亮，道：“說來聽聽。”
    三荒龜點頭，幾句話之間，就已經將先前的傷感完全抹去，直接一個翻身，又趴到了林初生頭頂，接著開口。
    “本龜靈追尋光陰而去，看到了在神明的紀元終結後，出現了新紀元，也是時空長河蔓延的開端。”
    “在那個新紀元中，有新生的無數生靈，追尋上一個紀元神明留下的痕跡，開拓出一條新神道路，想要成為新神。”
    “雖然最終他們也未能凝聚出神明命格，未能成為新神，但卻凝聚出了真我命格，走出了不同的體係。”
    “但在其中，卻有一個人，始終籠罩在迷霧中，本龜靈看不清他。”
    “那條新的修行體係，正是被那人開拓、完善。”
    “他就如同那個時代之主，似乎也被人稱之為三荒第一修。”
    “後來，籠罩他的迷霧不斷變化，有關於他的一切越來越模糊。”
    “直至某一天，迷霧消散，可本龜靈卻沒有在迷霧中看到人影，隻看到了有恐怖的劫道詛咒，自散開的雲霧中蔓延出來。”
    “所有沾染了詛咒的眾生，皆低下了頭，閉上了眼，從此成為了望天妖。”
    三荒龜說到此處，甚至還有些心有餘悸，道：“當時，若非是本龜靈反應過來，跑得夠快，說不定也會被那劫道詛咒糾纏上，成為與你一樣的望天妖。”
    而林初生在聽到這裏後，已是滿心的駭然，久久都無法平靜。
    終於第一次，他對於望天妖的由來，有了一個模糊的了解。
    在很久之前，他就懷疑過，望天妖的源頭，就在三荒宇內。
    尤其在他擊敗無妄天，自己也因為成為半個妖天，導致無法離開後，更加確信了這一點。
    可對於望天妖，對於有關妖天的一切，依然如同一團巨大迷霧，包圍著他。
    但現在，經過三荒龜的講述後，林初生似終於將迷霧推開些許，看到了外在的一角。
    關乎三荒龜所說的一切，林初生沒有懷疑。
    對方作為先天神明，有著遠超眾生的超脫，甚至在第四大境時，就能做到暢遊宇內道外了。
    這一點，連許多大逍遙之輩都做不到。
    故而對方能逆著光陰，去追尋無數載大數之前的一切，絕對有這個能力。
    其實林初生也有打算，在進入三荒地後，也嚐試逆著光陰，去追尋過去，看能否追尋到什麽。
    如今三荒龜的話，倒是省去了他許多麻煩。
    若真按其所言，那麽那位始終籠罩在雲霧中，被稱之為三荒第一修的人，極有可能就是妖天！
    正是在對方消失之後，蔓延出來的劫道詛咒，才讓世間多了望天妖。
    甚至於，這份劫道還如同融入了整個三荒宇內，讓該宇內在以後誕生出新的生靈時，有概率出現先天的望天妖。
    這無疑也說明，那劫道詛咒的強大，遠超想象。
    更甚者，身為先天神明的三荒龜，跨越無盡光陰，隻因為追尋過去，都險些被劫道詛咒沾染，也成為一尊望天妖。
    顯然，那劫道詛咒，已經完全超越了光陰。
    林初生如今也算是七步逍遙的大能之修了，更斬殺過八步逍遙的無妄天，眼界早已經極高。
    他很快就判斷出來，所謂的劫道詛咒，很可能是一種禁忌大道。
    而能超越光陰者，大概率是達到了九步逍遙的極禁大道。
    甚至很有可能，妖天的劫道詛咒，與他的永恒大道一樣，是在融合了劫道後，衍化成了一種更為強大的，另類的禁忌大道。
    在想到這一可能後，林初生內心怦然一動，越發覺得就是如此。
    隻是，妖天為何會消失，大概並不是真的消失了，或許隻是對方到達了一個讓三荒龜也看不到的境界。
    這也是為何，三荒龜在過去光陰中見到的對方，始終都籠罩在迷霧之中。
    林初生很清楚，妖天的境界，遠不止九步逍遙那麽簡單。
    在仙古宇內的經曆，就已經讓他了解到，妖天大概率進入過仙古宇內，還曾與那位道逍遙的仙古主宰一戰，導致仙古宇內天地崩塌。
    連第四重天的眾生，都受妖天的劫道詛咒影響，轉變成了望天妖。
    不過，雖然終於知曉了望天妖的由來，但對於妖天本身，仍然是一個謎團，縈繞在林初生的心間。
    可三荒龜知曉的，也僅限於這些。
    即便祂身為神明，但麵對已經超越神明，踏入了道逍遙境的妖天，也有些無可奈何。
    那些更多的答案，隻能靠林初生自己去追尋了。
    在又問了許多關於細節方麵的問題後，林初生便不再詢問望天妖的事，該知道的都已經知道，不知道的再問也沒用。
    他轉而詢問起了整個三荒宇內的事，三荒龜倒也有耐心，細細講述起來。
    相較於妄天宗的黃鳴，三荒龜對於三荒宇內的了解，就明顯要強了太多，讓林初生知道了許多以往不曾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