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生逆著光陰，踏入了那個第一荒還存在眾生的時代。
    初見時，眾生極少，這個時代的第一荒對眾生而言，就像是一片廢土禁地，彌漫著妖天的劫道詛咒。
    眾生於廢土中誕生，在禁忌中成長，窮極一生，都在奢望著離開第一荒，去往第二荒。
    林初生如今的目光，已經能透過時空界壁，看到第二荒的情況。
    在這個時代，也隻有第一荒與第二荒，第三荒還沒有出現。
    在第二荒內，桑樹與梓樹也還沒有紮根，如同兩株巨大無比的斷樹，枝葉仍在，卻死氣沉沉。
    不過也因此，這兩棵大樹尚未開始汲取第二荒的生機，對眾生不會有影響，隻要第一荒的眾生能夠踏入第二荒，就可以脫離廢土。
    隻是，想要跨越時空界壁何其艱難，即便那時候的時空界壁還不算多麽穩固，無需五步逍遙，可也需要二步逍遙者，才能跨越。
    但在一片廢土中，修行本就艱難，連想要成為大逍遙修士都難，更何況是踏入二步逍遙境界。
    絕大多數的眾生，都在修行的過程中，在妖天詛咒的影響下，逐漸成為了望天妖，卻又因為不足以成為妖天的棋子，終而被掩埋在廢土中，直至第一荒內，眾生完全滅絕。
    林初生的目光，又下意識看向了啟明之地。
    即便是在過去光陰中，那啟明之地也仍然被劫道大霧遮擋著。
    不過在踏入九步逍遙後，當他微微凝眸，將歸墟燈火凝於眼中，化作目光投射出去，就輕鬆看到了大霧中央的情況。
    其中的一切，與他曾在“現在光陰”中看到的如出一轍，仍然隻有啟明壇、啟明鼓，以及啟明壇上的三十六根啟明柱，與啟明柱上被烙印下的，林初生模樣的圖騰。
    原本裏麵應該還有眾多的妖天分身才對，隻是那些妖天分身在被林初生的永劫斬殺後，就等同於抹殺了他們的過去與未來。
    故而在這過去光陰中，不會再出現他們的身影。
    不作逗留，林初生踏步去往更為遙遠的光陰，看到了第一荒內無數紀元的更迭。
    在沒有了那些妖天分身與詭異身影的阻擾後，也更方便他去看這個三荒地內，古往今來的諸多變化。
    越是久遠的紀元，三荒地上的眾生就越多，但大抵都逃不過生命滅亡的結局，絕大多數的眾生最後都成了望天妖，淒淒落幕，不得善終。
    簡直難以想象，自神明紀元終結後，自妖天蔓延出劫道詛咒後，第一荒出現了那麽多的紀元，究竟誕生了多少的望天妖，根本數之不盡。
    林初生的目光，也始終看著啟明之地，看著其中的啟明壇，想看看隨著紀元的變化，其內會否也出現什麽不同，會否那妖天，就沉睡在某一寸光陰中。
    可惜，他沒有看到任何變化，也沒有看到沉睡的妖天。
    倒是在距離啟明壇不遠外，那尊鼓麵破裂的啟明鼓，每隔一載大數都會自主震動一次，讓整個第一荒的時空產生共鳴，從而形成了時空潮汐。
    這也確定了林初生的猜測，三荒宇內的時空潮汐，就是啟明鼓的自主震動造成。
    這種自主震動，實際上就是啟明鼓本能在召引世間的神明。
    但可惜，世間已沒有神明。
    這個時候的三荒、三殤、三光，都還沒有誕生出來。
    即便後來祂們誕生了，也不敢輕易踏足啟明之地，以至於啟明鼓再怎麽自主震動也沒用。
    反而被妖天利用啟明鼓自主的震動聲，激活了啟明壇，布下了一個局。
    隻是這個局，林初生還看不透，仍不太明白自己為何會成為圖騰，被烙印在那三十六根啟明柱上。
    此刻不斷逆著光陰追尋的他，就是想要去將這個局看明白，再將之破解開。
    在又跨越了許多載大數，許多個紀元後，林初生逐漸放慢了速度。
    因為隱隱間，他已經能看到三荒龜所說，妖天劫道詛咒蔓延的那一刻。
    不知不覺間，他終於接近了妖天誕生的那個時代。
    在又接近了一段光陰後，他雙眸凝動，便一眼看穿了整個紀元。
    在這個紀元中，還沒有妖天的劫道，也沒有望天妖，隻有無盡的眾生，遍布在三大荒地。
    盡管如今的三荒地，因為神明紀元終結時，曾遭逢大難，看上去也像是一片廢土，可也充滿了機緣。
    神明留下的些許痕跡，於眾生而言，就是潑天的大造化。
    無盡的眾生，正是在不斷追尋神明的痕跡中，逐漸走出了另一條關乎真我命格的修行道路。
    而真正開拓出這條道路的，便是那被譽為三荒第一修的妖天。
    妖天的道場，就在啟明之地內，啟明壇所在的地方。
    這個時候的啟明之地，也還沒有被劫道大霧籠罩，其內存在了無數的修士，妖天也在其中。
    但就如三荒龜所說的一樣，林初生看不到妖天的身影，對方的存在，完全籠罩在迷霧之中。
    那小小一團迷霧，比林初生之前所見，籠罩了整個啟明之地的劫道大霧，都還要驚人。
    即便他將歸墟燈火凝作目光，都無法看透其中身影，隻能隱隱感知到，迷霧中有一個存在。
    這也讓林初生雙眼微眯，心中出現了些許疑惑。
    他是因為知曉真正的妖天在沉睡，才敢大搖大擺來到這過去光陰中，去一窺妖天的過往。
    之前在“現在光陰”的時候，妖天就曾從啟明之地的劫道大霧中，投來一道半醒的目光，卻沒有後續動作。
    這讓林初生篤定，對方因為某種原因，無法醒來。
    所以他才敢尋過來一探究竟，否則膽敢窺視道逍遙大能的過去，無異於是找死。
    林初生很清楚，妖天絕對踏入過道逍遙境，且與仙古宇內的那位主宰，有過一場大戰。
    不過這個時代的妖天，明顯還沒有踏入道逍遙境。
    同時，這也是讓林初生疑惑最深的地方。
    按理來說，當修士在踏入道逍遙境後，等同於完全走出了光陰之外，曾經所有留在光陰長河中的身影，也會隨之消失才對。
    甚至不要說是道逍遙，就是九步逍遙修士，也能做到這一點。
    林初生在以無限虹光二斬天地後，就已經做到了，在完全超脫光陰的那一刻，就如同所有過去未來的身影，都同時走出了光陰之外。
    但偏偏，他卻能在這過去光陰中，看到妖天的存在。
    盡管也因為被迷霧遮擋，看不見對方的身影。
    但道逍遙者，連這樣的痕跡也不應存在才對。
    除非，是有意如此。
    在料想到這一可能後，林初生的雙眼眯得更深。
    而後，他下意識想要朝著更加久遠，朝著神明存在的那個紀元看去，想看看在那個紀元中，究竟發生了什麽，才會導致眾神隕滅，連神明的後裔，都遷徙逃離。
    可惜，關乎神明紀元的一切，就如同被一塊巨大幕布遮掩，更加看之不清。
    最終，林初生隻能著眼於神明終結後的紀元，認真看向了妖天詛咒蔓延的那一刻。
    情況就與三荒龜所說大差不差，在啟明之地內，啟明壇之上，妖天存在於朦朧迷霧中。
    這個時候的啟明壇，在其上屹立的三十六根啟明柱上，還沒有被烙印下林初生的圖騰，隻是一片空白。
    那麽，自己的模樣，究竟是怎麽被烙印進去的？
    林初生逆著光陰，一路看到現在，竟然都沒有發現端倪。
    而那妖天，也始終被迷霧遮擋，就存在於三十六根啟明柱的中央。
    忽然，天地色變，於妖天所在的迷霧中，倏地蔓延起無法形容的劫道詛咒。
    這劫道詛咒，實則就是妖天的禁忌大道。
    因在達到了極禁領域後，禁忌大道過於驚人，導致任何沾染者，最終都成了望天妖。
    不過短短時間內，妖天的劫道詛咒，就蔓延到了整個三荒地，讓其內的無數眾生，盡皆成為望天妖。
    眾生因此而惶恐，不明所以，使得第一荒在那個紀元裏，爆發了一場驚天的大動亂，直至紀元的終結。
    那劫道詛咒，縱使是林初生也感受到了驚人。
    若非他本就是望天妖，說不定也會受到影響。
    當初同樣為了追尋過去的三荒龜，就因為這點，才不敢停留，不想與那些眾生一樣，也成為一尊望天妖，便灰溜溜離去了。
    啟明之地也因此出現了一層朦朧的劫道大霧，自那以後，就始終籠罩著整個啟明之地，旁人無法接近，也不敢接近。
    這一次，林初生將歸墟燈火凝作目光，全神貫注去看。
    終於，他看到在劫道大霧籠罩的刹那間，啟明柱上自己模樣的圖騰，自然而然就浮現出來了。
    “為何如此？”
    林初生低聲呢喃。
    可猛然間，他一個激靈，感受到在自己注視的啟明壇上，有一道目光，似也正注視著自己。
    這道目光，仿佛正是來自他看不見的……妖天。
    當這個想法剛出現的瞬間，在那啟明壇上，就十分突兀地，睜開了一雙眼。
    那雙眼眸，古井無波，深幽空洞，不似真實，更似虛幻。
    但在被那雙眼眸凝視的瞬間，林初生整個人猛地一震，瞳孔驟凝。
    “原來你……竟沉睡在這！”
    在看到那雙眼眸的刹那，林初生一下明白了許多。
    妖天早已經沒有本體，沉睡在那裏的，不過是對方留下的一道意誌。
    或許是因為與某位道逍遙境大能道爭所致，也或許是其他原因，讓他隻能以一道意誌，沉睡於此，隻能利用劫道詛咒，去挑選適合自己蘇醒的棋子，將之一切，取而代之。
    關於過去光陰中的一切，都是妖天特意留下，就是為了有朝一日，那枚適合的棋子，可以尋到這裏來。
    隻是，當林初生明白這些的時候，已經晚了。
    因為下一瞬間，他就駭然發現，自己不知為何，已經來到了啟明壇，周圍三十六根有著自己圖騰的啟明柱環繞。
    而他，莫名已盤坐其中。
    那三十六根啟明柱上的圖騰，仿佛正一瞬不瞬注視著他，萬分詭異，頭皮發麻。
    更加詭異的是，之前他在啟明壇上看到的那雙眼眸，仿佛不是別人的，而就是他自己的。
    唯一不同的是，之前他看到的那雙眼眸，是睜開的。
    此刻他的眼眸，是閉上的。
    在他那雙緊閉的眼眸中，仿佛融入了另一雙眼眸，就要帶著他的眼眸，緩緩睜開。
    一種無法形容的大恐怖，出現在林初生的心頭，無法抑製。
    本能告訴他，一旦眼眸睜開，他將不再是他，將會被妖天完全取代。
    他奮力想要掙紮，卻無濟於事，仿佛自身已經被完全禁錮在啟明壇上，一切手段都無法施展。
    終而，他的一雙眼睛，驀然睜開。
    他，以不再是他。
    妖天，醒了。
    隻是，蘇醒後的妖天，卻微微蹙起了眉頭，忽而抬首，看向了蒼穹，呢喃輕語。
    “這般境地，竟還是被你逃了去。”
    與此同時，在三荒宇內之外，無之境中。
    林初生正大口喘息，心有餘悸，萬分慶幸自己在進入第一荒之前，留了一個後手。
    自從發現自己無法離開三荒宇內後，林初生就明白，自己已經被妖天盯上，麵對這樣的大能，自己想要戰勝對方，太難。
    所以在進入第一荒之前，在第二荒衝擊八步逍遙的時候，借著歸墟燈火的遮掩，他在第二荒內，開辟了一個極小極小的因果洞天。
    在那個因果洞天內，沒有其他，唯有一尊神明第二身。
    林初生料定，自己一旦進入第一荒，大概率就出不來了，將會被妖天徹底封鎖在第一荒內。
    如此一來，其他荒域對他的封鎖，或許就要減少許多。
    果不其然，在他與無數妖天分身大戰的同時，被他留在第二荒內的神明第二身，其實就已經悄悄飛出了因果洞天，隨時準備突破三荒宇內，去往無之境中。
    盡管並非一定能成功，但至少機會不小。
    這個時候，妖天的注意力應該全都在林初生的本尊身上，而不怎麽會關注第二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