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蠱潮追襲與鋼鐵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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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戈壁的風裹挾著沙礫,在樓蘭基地的結界外層撞出細碎的嗡鳴。
    月光被厚重的雲層切割成不規則的銀片,灑在連綿起伏的防禦工地上——土係法師的咒語在空氣中凝出淡褐色光暈,他們半跪在沙地上,掌心按向地麵,一道道溝壑應聲隆起,隨後迅速凝結成丈高的土牆,牆麵上密布著如同龜甲般的魔法紋路,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木係法師則懸浮在半空,纖細的手指牽引著泛綠的藤蔓,這些藤蔓如同有生命的鎖鏈,纏繞著土牆向上攀爬,將斷裂處填補完整,藤蔓表層還滲出透明的汁液,風幹後形成一層堅韌的保護膜,讓牆體多了幾分抵禦衝擊的韌性。
    基地外圍,哨兵塔的輪廓在夜色中逐漸清晰。金屬支架泛著冷光,頂端的探照燈每隔十秒便掃過一次戈壁,光束所及之處,沙礫反射出細碎的光點,像是撒在黑色綢緞上的碎鑽。驛站的木質框架已經搭建完畢,工匠們正借著魔法燈的光芒釘製木板,燈油燃燒的劈啪聲與錘子敲擊的悶響交織在一起,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幾個負責結界加固的法師圍坐在陣眼旁,他們的法袍上繡著複雜的符文,隨著咒語的吟誦,符文逐漸亮起,將結界的淡藍色光罩向外推展了半丈,光罩與夜風摩擦,發出如同絲綢飄動的聲響。
    “浮空城那些龜孫又端了我們最前麵剛修好的兩個哨所!”一個穿著迷彩作戰服的士兵將頭盔摔在地上,露出滿是胡茬的臉,他的額角還沾著沙礫和幹涸的血跡,語氣裏滿是咬牙切齒的憤怒,“我剛才用望遠鏡看,他們的飛行器在哨所上空盤旋,機甲兵下來直接拆了了望塔,連塊完整的木板都沒剩下!”
    “何止啊,”旁邊一個背著相機的年輕人接話,他的相機鏡頭上還套著防塵罩,機身側麵貼著幾張泛黃的照片,“我聽說浮空城那邊已經開始大規模集結兵力了,運輸車在戈壁上排了好幾裏地,看那架勢,是想趁著咱們結界沒完全修好,打個措手不及。”
    “打就打唄,”一個扛著鐵鍬的工程兵咧嘴笑了笑,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他的作戰服褲腿沾滿了泥土,膝蓋處還縫著一塊補丁,“咱們樂園派的人,什麽時候怕過打仗?不打仗,難道讓我們來這戈壁灘上開派對?再說了,打完仗繳獲的裝備,可比修工事賺得多。”
    “說得對!”人群中響起一陣哄笑,苗苗主播舉著懸浮攝像機擠了進來,她的頭發紮成高高的馬尾,發梢別著一個銀色的麥克風造型發卡,臉上畫著精致的淡妝,即使在滿是塵土的工地上,也依舊顯得亮眼。她調整著攝像機的角度,鏡頭對準正在加固結界的法師,語氣裏滿是興奮:“這下有新鮮素材了!上次拍的哨所防禦戰,播放量都破百萬了,這次要是能拍到大規模交戰,說不定能上熱門!”
    就在幾人說笑間,基地外圍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一聲淒厲的叫喊劃破夜空:“我的手!我的手!”
    那聲音帶著撕心裂肺的痛苦,像是被烙鐵燙過的野獸在哀嚎,瞬間讓喧鬧的工地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戈壁灘的盡頭,三個身影正瘋了般朝著基地跑來,他們的速度極快,身後揚起的沙塵如同一條黃色的尾巴,在月光下格外顯眼。
    跑在最前麵的是山羊老頭,他平日裏總是佝僂著背,手裏拄著一根桃木拐杖,看起來老態龍鍾,可此刻卻健步如飛,拐杖早就不知道丟到了哪裏,花白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貼在滿是皺紋的臉上。他的麻布外套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露出裏麵沾著血漬的內衫,褲腿上還掛著幾根不知名的藤蔓,顯然是剛從險境中逃出來。
    “猴子快不行了!誰去幫幫他?”山羊老頭一邊跑,一邊朝著身後的兩人喊道,他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渾濁的眼睛裏滿是焦急,聲音因為急促的呼吸而變得沙啞。
    跟在山羊老頭身後的是諾娃,她穿著一身銀灰色的機甲,機甲的關節處泛著金屬光澤,背後的液壓推力裝置正噴射著淡藍色的火焰,將她的速度提到了極致。她的頭盔已經摘了下來,露出一張精致的臉,可此刻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聽到山羊老頭的話,她腳步頓了頓,隨即又加快了速度,語氣裏帶著幾分不耐煩:“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怎麽救?那些蠱蟲沾到就死,我可不想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
    她的機甲手臂上還殘留著幾隻細小的蟲子,那些蟲子通體漆黑,身體上布滿了絨毛,正用尖銳的口器啃咬著機甲外殼,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諾娃抬手按下機甲上的按鈕,一道電流瞬間流過外殼,將蟲子電成了焦炭,她看著身後越來越近的黑影,咬了咬牙:“我早就屏蔽了周圍的信號,到底是誰泄密?天下會的人不該這麽快追上來的!”
    其實諾娃還有一句話沒說——在這種生死關頭,隻有跑贏隊友,才能活下來。那些蠱蟲隻要有足夠的“食物”,就不會再追著她不放,而落在最後的猴子,顯然就是最好的“誘餌”。
    跑在最後的是鐵塔,他的體型格外龐大,身高足有兩米五,穿著一身厚重的黑色作戰服,作戰服上布滿了彈孔和抓痕,不少地方已經被血漬浸透,變成了暗紅色。他的左眼戴著一個黑色的眼罩,眼罩上的鏡片正不斷放大,死死盯著身後的猴子——猴子的左臂已經血肉模糊,無數細小的蠕蟲正從傷口裏鑽出來,啃咬著周圍的肌肉,那些蠕蟲通體透明,能清晰地看到裏麵蠕動的內髒,看起來惡心又恐怖。
    “四階的差距就這麽大嗎?”鐵塔喃喃自語,聲音裏滿是難以置信,“閻羅判官當初到底是怎麽和赤蠱夫人戰鬥的?我們連她的麵都沒見到,就被這些蠱蟲追得像喪家之犬,真的有人能打贏她嗎?”
    山羊老頭回頭看了一眼鐵塔,眼神裏帶著幾分期待——他知道,這個大塊頭雖然看起來憨厚,可速度卻一點都不慢,而且力氣極大,要是他願意回去救猴子,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可一想到剛才逃跑時鐵塔的速度,山羊老頭又暗自罵了一句:“下次逃跑絕對不能跟這家夥在一起,跑得比我還快,說不定下一個倒黴的就是我了!”
    鐵塔卻沒讀懂山羊老頭眼神裏的真實想法,他看著山羊老頭回頭的動作,隻覺得心裏一暖——團長果然靠譜,就算在這麽危險的時候,也沒有忘記要營救隊友。他想起自己剛入團的時候,山羊老頭拍著他的肩膀說的那句話:“咱們傭兵團雖然人少,可規矩就一條——不拋棄,不放棄。”
    這句話,鐵塔一直記在心裏,刻在骨子裏。他看著身後猴子越來越虛弱的身影,眼眶瞬間紅了,兩行熱淚順著臉頰滑落,滴在滿是灰塵的作戰服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團長,這輩子我跟定你了!”鐵塔在心裏默念,隨即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猛地轉過身,朝著猴子的方向跑去。
    他一把扯掉身上厚重的作戰服,露出裏麵結實的肌肉,雖然作戰服已經被蠱蟲咬出了一個又一個窟窿,連帶著露出了半拉屁股,可他卻毫不在意。他衝到猴子身邊,彎腰將猴子抱了起來,猴子的身體很輕,因為失血過多,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隻有嘴巴還在無意識地呻吟著:“疼……好疼……”
    鐵塔的左腿也被幾隻蠱蟲盯上了,蟲子已經咬破了他的皮膚,鑽進了肌肉裏,那種鑽心的疼痛,像是有無數根針在同時紮著他的骨頭,讓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可他卻死死咬著牙,抱著猴子,一瘸一拐地朝著基地的方向跑去,眼罩上的鏡片不斷調整著焦距,警惕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生怕蠱蟲再一次追上來。
    “猴子,堅持住!”鐵塔的聲音因為疼痛而變得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哥哥來救你了,馬上就到樓蘭基地了,到了基地,你就安全了!”
    遠處的工地上,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臉上的表情從驚訝變成了敬佩。剛才還在說笑的工程兵,此刻已經握緊了手中的鐵鍬;苗苗主播的攝像機對準了鐵塔的背影,鏡頭裏,那個龐大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高大;負責結界的法師們加快了咒語的吟誦,將結界的入口打開了一個更大的缺口,方便他們進來。
    “那是老山羊的隊伍!”一個士兵指著遠處的身影,語氣裏滿是驚訝,“他們不是四階精英傭兵團嗎?怎麽會這麽狼狽?”
    “看他們身後的黑影,像是天下會赤蠱夫人的蠱蟲!”另一個人倒吸一口涼氣,他曾經見過蠱蟲的威力,那些蟲子隻要沾上一點,就能在短時間內把一個活生生的人啃成白骨,“他們該不會是動了天下會的那艘飛船吧?”
    “難道是g130?”有人小聲猜測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李威和天下會各堂主一戰後,不少人都去戰場撿過漏,有人撿到了機甲碎片,有人撿到了寶箱,可唯獨那艘編號為g130的飛船,因為體型太大、外殼太堅固,沒人能啃得動。沒想到,禿鷲傭兵團竟然有辦法動那艘飛船,難怪會被天下會的人追殺。
    就在這時,鐵塔抱著猴子,終於衝進了基地的結界。結界的光罩瞬間閉合,將身後的蠱蟲擋在了外麵,那些蟲子撞在光罩上,發出“砰砰”的聲響,卻始終無法突破。鐵塔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抱著猴子摔倒在地上,他的左腿已經露出了白骨,鮮血順著傷口流出來,在沙地上匯成一灘暗紅色的血跡。
    山羊老頭和諾娃也跟著衝了進來,諾娃看著地上的鐵塔和猴子,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隨即又恢複了正常,她靠在牆上,大口地喘著氣,機甲上的液壓裝置終於停止了噴射,淡藍色的火焰漸漸熄滅。
    山羊老頭蹲下身,檢查了一下猴子的傷勢,眉頭皺得更緊了:“蠱蟲已經鑽進了他的經脈,要是不盡快逼出來,就算保住了命,這條胳膊也廢了。”他抬頭看向周圍的人,語氣裏帶著幾分懇求:“有沒有懂醫術的?或者有解毒藥劑的?求大家幫幫忙!”
    工地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都從背包裏拿出了自己的急救包,有人遞過繃帶,有人拿出止血藥,還有一個木係法師走了過來,他蹲下身,將手掌放在猴子的傷口上方,淡綠色的光芒從掌心滲出,緩緩滲入猴子的體內:“我試試用魔法抑製蠱蟲的活性,不過要想徹底清除,還需要專門的醫師才行。”
    “謝謝你!一定要救救猴子,我還能撐住!”
    鐵塔躺在地上,看著周圍忙碌的人群,臉上露出了一絲虛弱的笑容。雖然左腿的疼痛讓他幾乎暈厥,可他卻覺得心裏很踏實——他沒有違背自己的誓言,沒有拋棄隊友。
    月光透過結界,灑在他的臉上,將那兩行未幹的淚痕照得格外清晰。
    赤蠱夫人懸浮在樓蘭基地上空百米處,玄色長袍如墨蓮般在夜風中舒展,衣擺處繡著的血色蠱紋隨著她的呼吸微微起伏,仿佛有無數活物在布料下蠕動。她赤著雙足,玉足踩在巨大的蠱蟲身上,手鏈鏈節上懸掛的蠱鈴卻靜得出奇,隻有垂落的青絲間偶爾閃過一點猩紅——那是藏在發間的細蠱,正隨著她的目光掃視整個基地。
    下方的防禦工事在她眼中如同孩童搭建的沙堡,土係法師凝結的土牆泛著微弱的魔法光暈,木係藤蔓纏繞的結界在月光下透著脆弱的綠意。她的視線掠過忙碌的人群,掠過癱倒在地的鐵塔與猴子,最終定格在基地深處的某個方向,瞳孔驟然收縮成豎縫——那裏傳來的氣息,讓她脖頸處的皮膚瞬間繃緊,細微的刺痛順著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下意識地抬手撫上頸側,指尖觸到一片光滑的肌膚,可那被牙齒咬破的痛感卻清晰如昨。那日在戰場之上,李威扣著她的脖頸,獠牙刺破皮膚的瞬間,血液從她體內抽離,卻無法反抗,那種無力的感覺,那種被人扼住命脈、任人擺布的感覺,比死亡更讓她窒息。
    “哼。”赤蠱夫人發出一聲冷嗤,聲音裏淬著冰碴,玄色長袍下的蠱蟲開始躁動,周圍的空氣驟然彌漫開淡淡的腥甜,遠處的戈壁灘上,原本潛伏的蠱群紛紛抬起頭,朝著她的方向發出細碎的嘶鳴,像是在等待她的命令。隻要她抬手,這些蠱蟲便會如潮水般湧向基地,將那些渺小的契約者啃噬殆盡,連骨頭都不剩。
    赤蠱夫人的指尖微微顫抖,懸在半空的手遲遲沒有落下。下方的基地裏,已經有人察覺到了她的存在,驚叫聲、武器出鞘聲漸漸響起,防禦結界的光芒也變得更加明亮。她看著那些驚慌失措卻依舊握緊武器的契約者,眼中閃過一絲狠戾——這一趟,她本就沒打算空手而歸。
    回憶如潮水般湧上心頭:沿途追襲禿鷲傭兵團時,她的蠱蟲啃噬了數十個契約者;在戈壁灘上遭遇的零散隊伍,無一生還;那些試圖反抗的人,最終都成了蠱蟲的養料,連靈魂都被蠱毒侵蝕,化作了沒有意識的行屍走肉。短短數個時辰,數百名契約者喪命於她的蠱下,戈壁灘上的沙礫都被染成了暗紅色,空氣中至今還殘留著血腥與蠱毒混合的怪異氣味。
    “罷了。”赤蠱夫人最終還是收回了目光,玄色長袍猛地一振,周身的空氣掀起一陣狂風,將下方的沙塵卷得漫天飛舞。她看著基地深處的方向,眼中滿是不甘,卻還是緩緩轉身,朝著戈壁深處飛去。銀鏈上的蠱鈴終於發出一聲輕響,如同告別,又似威脅。
    遠處的戈壁灘上,蠱蟲的嘶吼聲漸漸減弱,可所有人都知道,這隻是暫時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