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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你不是『前鬼』嗎?半兵衛跑哪去了?」

    「因為主人害怕粗魯的武者們,所以由我假扮竹中半兵衛去晉見信奈殿下。」

    就在信奈取得美濃一國的當晚——

    良晴好不容易才把刻意躲著信奈的半兵衛帶到稻葉山城,卻在不知不覺間被調包成狐狸模樣的前鬼了。

    礙於戰後評定會議即將開始,逼不得已之下,良晴和犬千代隻好把前鬼帶往會議場所,向坐在主位不斷轉動地球儀的信奈報告:

    「竹中半兵衛重虎帶到。」

    「……這個人就是如假包換的半兵衛。」

    「這樣啊。」

    織田家的主要家臣們早巳全員到齊,在眾人的注視下,前鬼顯得從容不迫,臉上還掛著狐狸般的奸笑。

    「我就是竹中半兵衛重虎。這次諸位漂亮地攻下稻葉山城,我在此獻上誠摯的祝賀。」

    「喔,是嗎。然後呢?讓你出仕的條件是什麽?」

    信奈的表情顯得不太高興。

    前鬼的笑容又多了幾分邪氣不客氣地說:

    「我承蒙相良大人不少照顧,雖然不曉得織田信奈是何許人也,隻要答應讓我在良晴大人底下做事,要我出仕織田家也可以。」

    真是無禮的家夥~~下席的家臣們紛紛竊竊私語。

    「我知道了。」

    信奈嘴上雖然這麽說,卻伸手拿走侍童手上的種子島火槍,毫不遲疑地朝著前鬼的額頭「砰!」開了一槍。

    「「「咦咦咦咦咦!?」」」

    麵對突如其來的舉動,家臣們根本連製止的機會都沒有。

    啊——前鬼慘叫一聲之後,便化為白煙消失了。

    「哇!信奈!?你在做什麽啊!?」

    「猴子,那家夥是所謂的紙片人吧?」

    「是式神啦。」

    「你明明知道他的真麵目,還把他帶來見我?」

    「你不是說過你不相信這類怪力亂神的東西嗎?」

    「啊~~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們剛才看到的都是幻覺,真正的竹中半兵衛,快點給我出來!再不出來的話,我就要請本尊吃子彈羅!」

    砰、砰、砰——

    天花板、梁柱,信奈開始朝著四麵八方任意開槍。

    「公主大人,我發現了一個可疑的小孩躲在這裏!」

    「啊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顫抖到牙齒作響、淚眼婆娑的半兵衛,被勝家像是拎小貓似地揪著領子擺到良晴身旁。

    「哇、哇、哇啊啊啊啊……要、要、要、要被欺負、要被欺負了……」

    「你怎麽了?半兵衛!!戰場上那個威風凜凜的軍師到哪裏去了!?」

    半兵衛迅速躲到良晴的背後。

    良晴一邊說著「不用怕、不用怕~~」一邊輕拍半兵衛的背。

    如果不事先用式神試探對方會不會欺負人,半兵衛好像就會害怕得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然而眼前的信奈不但一眼就看穿前鬼是冒牌貨,還是個二話不說就對前鬼開槍的狠角色。

    「良良良良晴先生。請請請請救救我快快快快想想辦法啊~~嗚咽。」

    俗話說越柔弱的女孩越惹人憐愛,經半兵衛這麽一拜托,良晴不由得產生「我要保護她才行!」的想法。

    「知道了,交給我來處理。喂,信奈,不要把種子島的槍口對著人啊!你沒看到纖細的半兵衛都嚇得渾身發抖嗎?」

    「啊?什麽纖細的半兵衛,我還以為是金華山上的小鬆鼠跑進來了。」

    「你還好意思說別人,你平常逛大街的時候還不是打扮得跟耍猴戲的沒有兩樣。」

    「怎麽?猴子,你好像對這個有如金華山野生動物的小女孩特別溫柔,你現在是想跟本小姐吵架嗎?」

    「總而言之,別把槍口對著決定要仕宦的家臣啦!要是擦槍走火的話怎麽辦!」

    「你應該知道吧?本小姐最討厭陰陽師這類裝神弄鬼的家夥了。哼,看樣子你們這對動物二人組倒是很合得來……」

    心不甘情不願地把種子島火槍丟還給侍童後,信奈重新坐回了主位。

    「好了,半兵衛。你想效命於誰就親口說清楚講明白,要我收你為直屬侍童,將你訓練到沒氣為止也可以喔。」

    「您、您、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信、信、信奈大人太恐怖了,我、我會被欺負的。」

    「是嗎?那在勝家底下磨練武藝怎麽樣?」

    「你這麽柔弱是無法在戰場上生存的!就讓我用地獄式修行法徹底改造你吧,喝啊啊啊啊啊——!」

    勝家突然衝到庭院裏,把長槍舞得虎虎生風,然後對著粗大的鬆樹斜向一劈,鬆樹的樹幹啪嘰啪嘰地滑入池塘之中。

    「絕絕絕絕絕對不要!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嗚啊啊……」

    「嘿嘿嘿,論謀略就不能不提到老夫,要老夫把所有的陰謀詭計全部傳授給半兵衛大人也沒問題,不過謀略這種東西,最重要的還是氣勢!呼哈!」

    隻見突然出現的道三裸著上半身輕鬆拾起庭院裏的巨石,接著把巨石扔進池塘裏。

    「噫咿咿咿咿咿……嗚咿、嗚咽、嗚咽嗚咽。」

    「喂喂喂,你們不要嚇半兵衛啦!她都被你們嚇哭了!」

    良晴一邊抱住半兵衛的肩膀,一邊斥責精力過剩的道三和勝家,將兩人趕回座位上去。

    「所以這家夥是個很怕被欺負的孩子羅?也難怪她過去不敢效命於蝮蛇了,聽說她之前出仕義龍時也因為被同僚捉弄引發一陣騷動,果然還是應該讓她接受本小姐的魔鬼訓練……」

    「嗚嗚嗚~~如果不能跟良晴先生在一起的話,我就要歸隱山林了。良晴先生,織田家的大家都好愛欺負人……!」

    「啊~~啊~~真拿你沒辦法。事情就是這樣,能不能讓半兵衛留在我的身邊呢?」

    「……真令人不高興,算了,往後你就當猴子的軍師貢獻心力吧。不過……」

    「噫!?……(發抖發抖發抖)」

    「……你不要黏猴子黏得太緊喔!要是敢搶走本小姐的玩具,我就一槍射穿你的眉心。」

    「……(哆嗦哆嗦哆嗦哆嗦)」

    「喂!信奈,夠了吧,快點把槍放下——!」

    半兵衛終於以良晴的部下身分,正式仕宦織田家了。

    信奈與家臣們全員就座,開始進行戰後評定會議。

    信奈名義上的未婚夫·淺井長政也神色自若地坐在信奈身旁。

    不過信奈完全無視長政的存在,迅速處理戰後事宜。

    首要的問題是如何處置投降的齋藤義龍。

    如同傳聞般高達六尺五寸的巨漢義龍,早已做好赴死的覺悟,穿著一襲白衣出現在信奈而前,神色凝重地跪坐在地上。

    不過那張如同小孩子塗鴉般的粗鄙相貌,越是板起臉孔就越顯得滑稽,一旁的勝家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不可以笑,十二分。」

    「六,怎麽可以笑別人啊?」

    「是,非常抱歉!」

    對不起,義龍大人……半兵衛頻頻低頭道歉,義龍卻淡淡地回了一句「罷了,隻怪我沒能重用你。」笑著原諒她。

    信奈露出銳利的目光詢問義龍:

    「那麽齋藤義龍,你還有什麽話想說?」

    「——我徹底敗給你和蝮蛇。如果能保障家臣和人民的性命,我也沒什麽好說的。」

    「哎呀,是嗎?你不向本小姐求饒嗎?隻要你願意舍棄武士身分選擇出家,要我饒你一命也不是不行。」

    「我還有身為土岐家直係後裔的骨氣,事到如今我寧可切腹自盡。不過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

    「現在坐在信奈殿下身旁的淺井長政,其實曾經暗中與我合作——」

    給我住口!混帳東西!這家夥分明是想要挑撥離間,還是快點殺了他!長政對義龍怒喝。

    「我早有一死的覺悟了,又何必說謊?淺井長政,雖然明爭暗鬥是戰國亂世的常情,但是你也太不像樣了。」

    「少廢話。信奈殿下,殺了他,快點殺了他!」

    信奈沒趣地無視長政,轉頭對著坐在大廳角落沉默不語的齋藤道三發問:

    「蝮蛇有什麽意見嗎?雖然你現在是個隱居之人,沒有權利過問我的決定,不過義龍怎麽說也是你的養子,有意見的話不妨說出來聽聽。」

    道三眉頭深鎖,將手中的扇子開開關關,接著勉強擠出一句話。

    「……那家夥是個不可貌相的聰明人。要是放了他的話,恐怕日後會成為信奈殿下奪取天下的障礙,殺了他吧。」

    義龍的雙眼瞪著道三。

    「……義龍啊,你雖然有智慧,卻思想陳腐、自視過高,太過重視美濃守護大名土歧家的血統和古老傳統,才會導致今天的結果。時代在改變,汰舊換新是時代的趨勢,違背時代潮流被淘汰的你,隻能說自作自受。」

    「信奈殿下才是繼承了父親大人的夢想之人,這一點我已經明白了,不過我也有身為道三的繼承人——身為父親大人兒子的驕傲,既然同樣都是沒有血緣的繼承人,憑實力取勝的一方才有資格繼承父親的衣缽,我是這麽想的。」

    「老夫曾經天真地認為,隻要讓你當老夫的繼承人,就能一筆勾銷老夫過去的所作所為,這種輕率的想法正是老夫最大的過錯。請原諒老夫,義龍。」

    接著兩人沉默不語,彼此隻用銳利的視線進行交流。

    「……長久以來受您照顧了,父親大人。」

    義龍向道三深深低頭。

    「殺吧,殺了我兒子吧,信奈殿下。」

    道三的聲音如同在呻吟。

    淺井長政不發一語。

    (幸好我的計策沒有被揭穿。)

    但是長政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因為名為淺井長政的戰國大名,也背負逼迫父親隱居、奪取家督之位的罪業。

    「美濃的齋藤家、近江的淺井家、甲斐的武田家和越後的上杉家,親子兄弟之間爭鬥不休的戰國亂世究竟會持續到何時——」

    長政不自覺地喃喃自語。

    另一方麵,信奈卻繃著臉搖了搖頭。

    「我不殺義龍。」

    「你、你在說什麽傻話啊?信奈殿下。現在不殺了這家夥的話,將來他一定會卷土重來,再次與信奈殿下為敵——」

    「蝮蛇,你太高估義龍了,這家夥不是本小姐的對手。」

    「天真、太天真了,信奈殿下!如果你是在顧慮老夫的話,大可不必!」

    「我才沒有顧慮你,侍童們!把義龍趕出去。」

    「太不像話了!為了奪取天下,有時候不得不舍棄私情!信奈殿下,那個天真總有一天會要了你的命!」

    「給我閉嘴,蝮蛇!你現在已經是隱居之人了吧?雖然我讓你表達意見,但是最後做決定的人還是我!」

    「不過……!你看看義龍的眼神,他的內心根本就沒有屈服!現在放走他的話,就等於是縱虎歸山!」

    「廢話少說,把他趕出去。」

    義龍低聲說了句「父親大人說得沒錯,你一定會後悔的。」連句道謝也沒有,光明正大地走出大廳。

    眼睜睜看著這幕光景的道三,氣得渾身直發抖,丟下一句「恕老夫先走一步。」之後,便逕自離席了。

    大廳裏頓時彌漫一股險惡的氣氛。

    不過,信奈卻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受不了,老人家真是愛發脾氣,各位,讓你們久等了。接下來就是你們期待已久的論功行賞羅。」

    信奈拍了拍手,首先點名丹羽長秀和柴田勝家。

    完成築起小牧山城和策反東美濃勢力等平凡卻眾多的任務,長秀獲得「外郎糕一年分量」的破格(?)恩賞,而在攻打稻葉山城時立下頭功的勝家,則是獲得了「茶器」以及「在城鎮裏開設味噌鍋燒烏龍麵店的權利」。

    「那個,公主大人。這個叫茶器的玩意,看起來就隻是用泥巴捏出來的容器……」

    「六,那是遠從唐國進口的超~~上等茶器,光是那一個就相當於美濃一國的價值。」

    「咦?真的嗎!?太感謝您了,公主大人——!末將柴田勝家,往後一定會更賣力奮鬥,以答謝公主大人的厚愛!」

    良晴先生,那明明是不值幾個錢的便宜貨……半兵衛小聲輕語。

    勝家單純又好騙——良晴附和。

    「接下來,稻葉一鐵和氏家卜全。」

    「「是!」」

    「你們可以繼續保有原本的領地,不過我接下來會正式推行樂市樂座政策,所以必須剝奪掉關於座和市的特權,往後你們就率領美濃眾為我奪取天下的計劃戰鬥吧。」

    「「遵命!!」」

    哎呀~~傳聞尾張公主是個可怕的人物,這次能夠保住這顆腦袋真是謝天謝地~~老爹武將二人組笑嗬嗬地閑聊。

    「接著是安藤什麽來著的,進來吧。」

    「淺井長政真是太可惡了!信奈殿下,我直到昨天為止都還被長政那個壞家夥囚禁!」

    安藤伊賀守伴隨著「可惡、可惡啊~~」的怒罵聲現身。

    長政再次臉色一變。

    「這是怎麽回事?」

    「長政私下和齋藤義龍勾結,挾持我為人質引出半兵衛,以協助義龍重新奪回稻葉山城……唔唔唔,為什麽長政會坐在信奈殿下的身旁!?你這家夥已經以信奈殿下的丈夫自居了嗎?可惡、可惡啊~~」

    然而惡行被揭穿的淺井長政仍然保持鎮定。

    眼看安藤伊賀氣憤到這個地步,光憑在墨俁留下的文字恐怕不足以讓眾人信服……長政突然靈機一動開口辯解:

    「我把美濃三人眾之首的安藤伊賀守藏匿起來,便在美濃各地散播『齋藤義龍開始鏟除礙眼的美濃三人眾』的謠言,結果令三人眾的其餘兩人·稻葉和氏家都不得不投靠織田家,這麽做都是為了幫助信奈殿下順利奪取美濃。」

    雖然是狡辯,說得倒是十分合情合理,七十三分——長秀評分。

    該死,這家夥狡詐到了極點——良晴咬牙切齒,用指甲猛抓榻榻米。

    喔~~原來是這樣~~所以稻葉和氏家的歸順不是猴子的功勞羅~~勝家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好了,安藤什麽來著的,以後你也要率領美濃眾為我工作,你的侄女半兵衛也來了。」

    信奈滿不在乎地聽過長政的辯解後,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喂喂喂,難道就這麽放過長政嗎?良晴氣得半死。

    「喔喔喔,半兵衛,這段時間讓你吃了不少苦,說起來都要怪我當初強迫你出仕齋藤家……!」

    「沒關係的。托叔父大人的福,半兵衛遇上一位好主公了。」

    「是嗎、是嗎?你變堅強了,半兵衛。」

    以精明強悍聞名的美濃三人眾,全部都成為信奈的直屬家臣。

    叔侄二人抱在一塊,歡慶彼此重新出發。

    就這樣,評定會議進入了尾聲。

    在義龍的處置和主要家臣的論功行賞結束之後,剩下的就隻有與淺井長政的婚事,以及「任意的恩賞」一事了。

    沒錯。

    「奪取稻葉山城的人,不管想要什麽恩賞都行!」

    當初被半兵衛逼入絕境的時候說出承諾,如今到了履行的時刻。

    「依本小姐公正的眼光判斷,最有資格獲得任意恩賞的功臣應該是勝家。」

    「就是啊,公主大人!我是功勞最大的人!太棒啦啊啊啊——!」

    「公主。這樣子說不過去,二十分。墨俁築城、三人眾和半兵衛的歸順,還有擔任敢死隊潛入稻葉山城等等,任意恩賞應該賜予立下這些大功的相良良晴大人才對,這樣才是公平的論功行賞喔。」

    麵帶笑容的長秀說出了信奈期待自己提出的滿分進言。

    「哼,沒辦法。」

    信奈皺起雙眉咋舌,接著轉身走向良晴。

    「等、等一下,公主大人——!?」

    無視大失所望的勝家,信奈向前探出身體,把臉湊到良晴麵前。

    良晴緊張到無法動彈。

    好久沒有這麽近距離注視信奈美麗的臉蛋,良晴不由自主地猛吞口水。

    「說吧。猴子,你想要什麽?快、快點說出來。」

    「……別、別把臉靠得那麽近,這樣子我很難說話。」

    「少廢話,快點說就是了。」

    神情緊張的兩人無言地互相對望。

    不曉得這陣沉默持續多久的時間。

    信奈的臉上泛起一抹紅暈,以如同快要哭出來的表情凝視良晴。

    (猴子!如果你現在不說出口的話,我就要被長政奪走了。快點,快點說出你想要的恩賞是我。)

    腦海裏產生信奈似乎是想這麽說的錯覺,良晴一時之間不曉得如何是好,陷入迷惘之中。

    (嘿、嘿嘿嘿。我要的恩賞就是你,嫁給我吧!如果說出這種話,信奈一定會手足無措吧。雖、雖然我一點都不想娶這種個凶暴的傻瓜公主為妻,不過藉這個機會提出無理取鬧的要求,讓信奈傷透腦筋也不錯……!)

    就在此時——

    在不知為何額頭上冒著冷汗的信奈身後,良晴瞄到淺井長政以及丹羽長秀兩人的身影。

    淺井長政看著慌張不已的良晴,

    (區區雜兵出身的猴子居然對織田家的公主心存妄想,真是可笑至極。)

    臉上浮現出嘲諷般的冷笑。

    討厭鬼,我偏偏要讓你笑不出來——被長政這麽一激,良晴終於下定決心提出荒謬絕倫的要求。

    不過——

    一旁的丹羽長秀雖然依舊笑容滿麵,

    (相良大人,為了公主著想,請你務必以大局為重。)

    眼中卻流露出彷佛在規勸良晴般的溫柔神色。

    (既能從長政手中保護公主,又能保護公主奪取天下的夢想,請你要求這樣的恩賞。)

    有嗎?這樣的恩賞……

    有是有啦,不過我真正的希望是……!

    下一瞬間——良晴突然注意到身後的半兵衛正默默注視自己。

    沒錯,我和半兵衛也約定好了,我在她的麵前誇下海口,要是提出讓主公下嫁步兵出身的家臣要求,將會威脅到信奈的名聲地位,現在的我絕對不能這麽做,就算我一舉晉升為舉足輕重的部將,也不足以和織田家的公主相提並論,雙方的距離太遙遠了。

    無論是天下還是信奈,看在現在的良晴眼裏,就如同閃耀於天上的太陽一樣遙不可及。

    良晴不禁焦慮不安。

    「快點,猴子。快點說啊。」

    信奈細微的吐息輕輕拂過良晴的鼻尖。

    像這種自大又凶暴的女人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然而——

    良晴的心中卻湧起了一股想要當場奪走信奈嘴唇的衝動。

    (我不曉得這家夥是不是天下第一美少女,雖然不曉得,但是這家夥對我來說——)

    壓抑熊熊燃燒的衝動,良晴開口:

    「——信奈,不要跟淺井長政結婚!那家夥根本就對你沒意思!」

    「咦?猴子!?你、你、你在說什麽呀!?我不是……」

    「不是要求什麽恩賞都行嗎!聽好了,本大爺要求的恩賞就是取消這門婚事!活該啦!」

    「我、我、我……這個、那個,我不是那個意思啦……!」

    「太棒啦!猴子——!說得好啊啊啊!我也舉雙手讚成啊啊啊!」

    可以保住公主大人的貞操~~勝家欣喜若狂地跳了起來。

    「……雖然考慮到兩位的心情,我無法盡情表達歡喜之情,不過如此一來,織田家就能免於崩壞了。八十分。」

    長秀察覺到信奈與良晴之間無法實現的思念,臉上露出複雜的笑容。

    顏麵盡失的淺井長政則是麵無血色地走到良晴和信奈麵前。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信奈殿下!?」

    「長政,我之前曾經做出奪取稻葉山城的人能夠得到任意的恩賞這種承諾,看樣子猴子似乎很是嫉妒我得到幸福,所以提出取消這門婚事的要求當成給他的恩賞,嗬嗬嗬。」

    公主,你高興得太露骨了,請稍微裝出遺憾的樣子。三十二分——長秀說道。

    太好啦~~猴子,原來你是個為信奈大人著想的好家臣啊~~勝家一把勾住良晴的脖子,並且不顧良晴的掙紮越纏越緊。

    「事情就是這樣,你可以回近江羅,長政,辛苦你遠道而來。」

    「別開玩笑了,這算什麽!?信奈殿下,你該不會真的認同那種愚蠢至極的恩賞吧!?」

    「那還用說。答應人的事就要做到,猴子在這一戰中立下最大的功勞,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所以長政,你我的婚事就當成從來沒有提過——要恨的話,就去恨猴子吧♪」

    長政不由得心想:

    又輸了。又輸給這對呼吸一致的主仆了,打從一開始前往尾張向信奈求婚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經輸了。

    為了名為天下的遠大夢想,猿夜叉丸舍棄了個人夢想。

    結果卻輸給堅稱什麽都不肯放棄的天真猴子,以及多半和猴子以同樣的心情奮戰的信奈。

    不可思議的是,長政的內心卻覺得莫名地暢快。

    隻不過——那是淺井長政……不,那是猿夜叉丸個人的情感。

    戰國大名,淺井長政是不會這麽輕易就退讓的。

    所以他仍然不肯死心地說:

    「這樣一來淺井家和織田家的同盟就無法成立!我想從近江進軍天下的野心又該怎麽辦!」

    「既然你那麽想和織田家結盟的話,現在在這裏對我伏首稱臣不就好了?」

    「不行,如果不是親緣同盟的話,我就無法說服家父久政!更何況我沒有其他的兄弟姊妹!除了迎娶織田家的公主之外別無他法!」

    長政指手畫腳地拚命解釋,信奈卻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喔,是嗎?我本來是可以在上洛途中順道滅了北近江的,不過既然你都說到這個程度了,要我跟你同盟也可以,當成同盟的證明,我會把織田家的公主送到你那裏去,這樣可以吧?」

    「唔……公主嗎?這、這樣的話我也沒有異議……」

    「那同盟就成立羅,我很快就會用轎子把人送過去,你快點回去吧,勾結義龍綁架安藤什麽來著的事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長政隻能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隻要娶了織田家的公主為妻,就等同於有人質在手。如此一來,要說服不願與織田家同盟的父親·淺井久政就容易多了。

    「我知道了,這次請不要再違背約定……家父那邊由我去說服。」

    「又提到父親了,你會不會太在乎那個被你強迫隱居的父親?」

    「身為人子,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哎呀,是嗎?把父親看得和天下一樣重要,看來你也是個小孩子,還有儼如你想要娶織田家的公主為妻的話,以後不準你再做出勾引敵國武將妻女的行為。」

    「……了解。」

    同樣身為戰國大名,淺井長政卻徹底敗給了信奈。

    想要娶你為妻是我太不自量力了,往後我會以弟弟的身分為織田家的天下霸業盡一己之力。

    雖然很想這麽說,他的心中卻有所抗拒。

    舍棄猿夜叉丸的夢想一路走到今天的自己,長政感到相當自負,然而自負的代價——失去的東西實在是太多。還早,自己還不能向信奈屈服,就算目前暫時必須對信奈低頭,總有一天——自己一定會卷土重來,把信奈踩在腳底下——這股野心之火在長政的心中熊熊燃燒。

    舍棄的夢想、失去的夢想、無法和別人共享的願望——不知不覺間在此人的心中改變原有的形狀,化為紅蓮般的野心。

    長政離去之後,大廳內隨即被歡呼聲壟罩。

    「總算保住我的公主大人~~!猴子,真有你的~~!」

    「行了行了,快點放開我,你的胸部快讓我窒息了!」

    「……可喜可賀。」

    「……我累了……大家的嗓門都好大,好可怕……嗚咽、嗚咽。」

    「相當高明的處置,公主。不過——」

    「萬千代,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織田家除了信奈公主之外——沒有其他公主了。一分。」

    「哎呀,你注意到啦?」

    啊啊啊啊!對喔!勝家大聲驚叫。

    「怎怎怎怎怎麽辦,公主大人?果然還是把淺井家滅了吧?」

    「不行,雖然我剛才在長政麵前發下豪語,但是淺井家鎮守的小穀城在防禦麵足以和稻葉山城匹敵,要攻下來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與兵力,這樣一來勢必會延誤上洛的時程,被武田信玄搶得先機。」

    武田信玄目前正和越後的上杉謙信在川中島打得難分難解,如果不趁著雙雄交鋒趕緊上洛的話,我們就再也沒有機會奪取天下了——信奈雙手環胸。

    「萬千代。按照常理來說,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麽蒙混過關?」

    「首先在尾張挑選一位容姿秀麗的女孩,收為織田家的養女,然後教導她各項禮儀,再讓她嫁至淺井家。」

    「這樣子太花時間了。更何況,織田家的人都是相貌出眾的俊男美女,這是舉國皆知的事……長政也見過我的模樣。如果隨便找一個普通的美女充數,一定會被長政識破的。」

    「說得也是。」

    「尾張是美女的產地。雖然美少女為數眾多,但是能與本小姐匹敵的天下無敵美少女,恐怕翻遍全尾張也找不到半個……」

    犬千代默默舉起小手揮個不停,不過信奈假裝沒看見。

    犬千代確實算是美少女,但是和信奈一點都不像。尤其是胸部的部分。

    「讓讓讓讓讓我我我我我去好了!隻隻隻要是為了公主大人,末將勝家就算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即、即、即使要我獻、獻、獻身給男人,我也……嗚、嗚嗚嗚……!」

    「六,我不是說過織田軍過少了你的話我會很困擾嗎?更何況織田家的公主才不會有你那對誇張的爆乳。」

    「咦——!?爆、爆乳……!?」

    我的下垂眼和公主大人一點都不像,零分——長秀巧妙地回避掉了。

    「真傷腦筋,我是很想將半兵衛打扮成公主放逐到近江,隻可惜她太過膽小了。五右衛門不肯露出真麵目,講話又口齒不清,寧寧的年紀又太小……」

    「那個,雖然有點難以啟齒……不過不是還有阿市嗎?」

    良晴戰戰兢兢對抱頭苦思的眾人詢問。

    根據良晴的戰國遊戲知識,織田家與淺井家的同盟是透過長政迎娶織田家的阿市公主而成立的。

    不過最後織田淺井兩家的同盟破裂,阿市的丈夫·淺井長政在城破那天切腹自盡,兩人的婚姻以悲劇收場。

    顧慮到這一點遲遲無法開口的良晴,一直等不到眾人提及「阿市」的名字,心中逐漸感到不安。

    「……什麽?阿市是誰呀?」

    「不就是你的妹妹嗎?」

    「我、我的妹妹?萬千代,你知道他在說什麽嗎?」

    「這個我也完全不明白。」

    「就、就是說啊。公、公主大人才沒有妹妹!」

    勝家不知為何滿頭大汗。

    「猴子,我隻有弟弟而已……你看,就是那邊那個扮起花魁跳舞的家夥,真正的大傻瓜·勘十郎。」

    信奈無奈地指向庭院,隻見傻瓜公子,津田勘十郎信澄正帶領親衛隊一邊高喊「可喜可賀呀~~」一邊興高采烈地跳著花魁舞。

    桶狹間之戰時靠著女裝特技幫了姊姊一個大忙的信澄,這次完全沒有任何貢獻。

    「姊姊,恭喜你!我勘十郎今天就以這身花魁裝扮取悅姊姊吧!哎呀~~為什麽我會長得這麽美呢!哈哈哈哈哈!」

    信奈把家臣們集合起來,露出不懷好意的奸笑。

    「……猴子、萬千代、犬千代、六……你們怎麽看?」

    「……喂,信奈。你該不會是想……咕嚕。」

    「……雖然很有趣,但是一旦東窗事發,長政殿下肯定會氣炸的,這是一個危險的賭注,五十分。」

    「……明明是男人卻長得比犬千代還美,真不高興……讚成。」

    「什麽?那個,大家,你們在說什麽?隻、隻有我不明白嗎!?嗚啊啊啊啊……!?」

    把勘十郎大人嫁到淺井家——躲在柱子後麵、眼中含淚的半兵衛畏畏縮縮地建議。

    「就、就某方麵來說,他、他、他們兩人是天、天造地設的……一對……」

    咦?這話是什麽意思?良晴不解地歪著腦袋,信奈倒是當機立斷。

    「既然連智將半兵衛都這麽說,應該不會有問題!來人啊!立刻把勘十郎給我抓起來!」

    「哎呀?姊姊,這是在玩什麽遊戲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奇怪,為什麽要用繩子把我綁起來……?」

    伴隨著一陣白煙出現在庭院裏的五右衛門,兩、三下就綁住了信澄。

    「阿市大人,請覺悟吧是也。」

    「哎呀哎呀,忍者小姐,阿市大人是誰啊?」

    「就是你是也。」

    「咦?我的名字叫勘十郎信澄……」

    「從此時此刻開始,你就是淺井長政殿下的夫人,阿市公主了咻也。」

    「什~~麽~~!?」

    可憐的信澄被押進了轎子裏,在轎夫「嘿唷嘿唷」的吆喝聲下,踏上前往近江的旅程。

    漂亮地(?)解決了淺井家的同盟問題後,信奈在評定會議的最後向學識淵博的長秀問道:

    「我想帶給美濃人煥然一新的感受,所以首先要將山城和城鎮重新改名。你有沒有什麽好的提案?」

    「在唐國,有句話是這麽說的——『周文王,起於岐山而定天下』。意思是古時的周文王以岐山為根據地,日後平定天下,為了向世人展現公主平定天下的決心,不妨將稻葉山城改名為『岐山城』、將金華山改名為,岐山』怎麽樣?」

    「真是個好名字,萬千代!不過,把井之口町改名為『岐山町』的話好像有點奇怪,畢竟井之口是平地啊。」

    「岐山又有岐陽、岐阜等等的別稱。」

    「那就改名叫『岐阜』!從今以後,這座城就叫做『岐阜之城』!井之口町就叫做『岐阜之町』了!」

    「那金華山的名字呢?」

    「金華這個名字不失風雅,就繼續沿用。」

    信奈立刻命書記擬好將城鎮改名為「岐阜」的公告,接著拿起新製作的印章往公告上一蓋。

    刻在印章上的文字是——

    天下布武。

    以自身的武力來統一紛亂的天下。

    終於達成夙願取得美濃的信奈,堂堂正正做出奪取天下的宣言。

    「接下來總算可以上洛了!我們要進軍京都、號令天下!」

    哎呀,這下子又會樹立更多敵人了——長秀輕聲歎息。

    印章上的字要怎麽念啊?勝家含淚問道。

    終於來到這一刻了……!流浪的室町將軍,足利義昭也差不多要登門尋求信奈的協助了,良晴的內心澎湃不已。

    不過,等待良晴的卻是一件出乎意料的消息。

    「在下是美濃出身、土吱源氏支族的明智十兵衛光秀,在道三殿下被逐出美濃後淪為浪人,後來投身足利幕府的複興工作。」

    眼前這位臨時求見的武士名叫明智光秀。

    一頭黑色長發束於腦後,眼光銳利、英姿颯爽的美少女劍士,是她給人的第一印象,一舉一動中都顯得相當洗練,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一。除了一看就知道是劍術高手之外,似乎還很精通京都最講究的古典禮儀作法。

    看到這位清純高貴的美少女武士,眾人不禁齊聲發出了「喔~~」的驚呼。

    她和成天隻知道吃八丁味噌的尾張武士不同,顯然是個難得的人才。

    從她真摯誠懇的言談之間,無法讓人聯想到她就是日後引發「本能寺之變」的背叛者。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信奈歪歪腦袋。

    「哎呀?你是不是之前正德寺會談時,蝮蛇帶來的侍童?」

    「是的,在下確實曾經是道三殿下的侍童。」

    「啊,果然。蝮蛇現在在我這裏隱居了。如果你還是浪人的話,我可以雇用你到織田家工作!現在剛將美濃一國納入版圖,我正愁人手不足。」

    「非常感謝——可是,今天在下並非為了仕宦而來,而是前來傳達一件重大的消息。這對織田家來說,恐怕也是命運的分歧點。」

    「別賣關子了,有什麽話就直說。」

    這、這是牽涉到織田家上洛的重大事件!

    良晴忍不住開口說:

    「京都的鬆永久秀夥同三好一黨暗殺了足利義輝公!而明智光秀想要擁立義輝的弟弟,足利義昭公為新任將軍,再興足利幕府的權威,隻可惜沒有討伐京都鬆永、三好家的兵力,才會前來請求織田家協助義昭公上洛——我說得沒錯吧!」

    在良晴的遊戲知識裏,鬆永久秀是戰國第一大壞蛋。據說他暗殺主公、謀殺將軍、還燒毀奈良的大佛。當然,良晴不清楚這個世界的鬆永久秀究竟做過哪些壞事。

    但願鬆永久秀不是女孩子——良晴心想。

    「喔~~是這樣啊,猴子不愧是千裏眼。」

    信奈難得露出佩服的表情。

    不過,跪在信奈麵前的十兵衛光秀卻表示:

    「那個……不好意思,事情並非如此。」

    抱歉地否定良晴的說法。

    「咦咦咦?這怎麽可能!?根據我的game知識……」

    「什麽,猜錯了?看來猴子的給姆知識也不怎麽可靠。」

    「怎麽會……」

    「雖不中亦不遠矣,支配畿內的鬆永久秀和三好一黨,確實試圖暗殺現任將軍足利義輝公。隻不過賢明的義輝公眼看狀況不對,留下一句『留得青山在。』之後,便帶著包含義昭公主在內的幾位妹妹,從敦賀港逃亡到大明國去了。」

    咦咦咦咦咦咦咦!?

    良晴陷入極度混亂之中。

    「現任將軍帶著原本應該成為下任將軍的義昭流亡海外!?這算什麽?我怎麽沒聽過有這一段曆史?這樣一來,織田家上洛的大義名分不就——不,更重要的是,如果曆史朝著我不知道的方向發展,那我的存在價值——」

    「安靜一點,猴子,十兵衛,繼續說下去。」

    「遵命。就如我剛才所說,以往代代擔任室町幕府將軍一職的足利宗家血脈,實際上已經完全斷絕了,原本統領關東的足利分家也因為北條氏的抬頭沒落,沒有能夠擔任將軍的人選——這樣下去的話,日本的戰亂恐怕遠無法平息。」

    「十兵衛,想必你一定是有什麽計策,才會找上我吧?」

    「正是,隻不過是一個危險的計策。」

    光秀走上前去對信奈咬耳朵。

    信奈一瞬間皺起眉頭,露出迷惘的神情,但很快便做出決定。

    「原來如此——我就采納你的計策,十兵衛!犬千代,去把那個成天隻會踢蹴鞠的黑牙公主給我找來。」

    「……遵命。」

    沒過多久,久違的今川義元帶著「喔嗬嗬嗬嗬,總算輪到咱家出馬了。」的高分貝笑聲出現在眾人麵前了。

    其實在義元的觀念裏,還是認為白皙的牙齒比較好看,所以她沒有再把牙齒染黑,隻是那副公主的架子仍然一點都沒有變。降伏織田家之後淪為人質的義元,不但沒有出家,而且一天到晚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過著不是品茶、踢蹴鞠,就是吟詩作對的逍遙生活,人稱「駿河的敗金公主」。

    「咱家今川家也是正統的足利分家,俗話說『足利無嗣推吉良,吉良無嗣有今川』,如今足利宗家血脈已斷,最有資格繼承將軍之位的吉良家也早就被咱·家給滅了,剩下的就隻有今川家而已!這時候除了讓咱家——『東海道第一弓』今川義元赴京繼任將軍之外,也沒有其它辦法了!喔~~嗬嗬嗬嗬嗬!」

    沒錯。

    足利宗家血脈斷絕的現在,正統的將軍繼承權就掌握在今川家公主的手上——通曉這類家係傳承的十兵衛光秀,就是為了告知信奈此事。

    「總而言之,隻要擁立這家夥為將軍,就能得到上洛的大義名分吧?」

    事前完全不知道這回事的信奈,勉為其難答應光秀的提案。

    「雖然今川義元這女人很令人火大,但是隻要擁立她為新將軍,以討伐在京都為非作歹的鬆永與三好一黨的名義上洛,武田信玄和上杉謙信也無法貿然對我們出手了。」

    「是的,雖然個性稍嫌輕率,不過高貴的血統卻是毋庸置疑的,相信不至於會造成危害。」

    「喔嗬嗬嗬嗬,咱家是個心胸寬大的女人。等到咱家當上新將軍之後,信奈,看你想當管領(注11)還是副將軍都沒問題喔,喔~~嗬嗬嗬。」

    注11:輔佐將軍的幕府中央最高行政官。

    「你很吵,廢話少說,義元,快點在這張『五大條款』上簽字!簽了我才讓你當將軍。」

    義元笑著問「這是什麽呢?」,拿起信奈扔過來的紙張一看。

    上頭是——

    第一條  你的將軍之位隻是花瓶而已,任何對外公文都要經過本信奈大人的批閱。

    第二條  統治天下的是本信奈大人,所有人的生殺大權都掌握在我的手上,假如你敢忤逆我,照樣格殺勿論。

    第三條  你要代替公務繁忙的我,為京都的姬巫女做牛做馬。

    第四條  不準你再發出那種尖銳的笑聲,聽了就火大。

    第五條  往後要把慈悲為懷的本信奈大人當成母親或姊姊般敬重,睡覺時絕對不可以把腳朝著我在的方向。

    信奈以淩亂的筆跡寫下的——旁若無人的五大條款。

    「這、這算什麽!?居然敢對未來的將軍如此無禮……」

    「都說你隻是花瓶了,這不是理所當然嗎?你身為降伏於我的人質,要是還想挾勢弄權的話,我就立刻砍了你的腦袋。話說回來,為什麽你沒有出家啊?」

    「噫咿咿咿咿……元、元康、元康~~!」

    「來了!」

    為了恭賀信奈攻下美濃專程從三河前來的鬆平狸耳元康,聽到今川義元的悲鳴後,馬上就飛奔過來。

    「像這種出賣靈魂的契約書,咱家說什麽都不肯簽字!啊,不過,咱家也不想在這種鄉下地方以人質的身分度過餘生,終日踢蹴鞠度日……如果能赴京當將軍的話,一定能過著無比奢華的生活!元康!現在立刻替咱家想個複興今川家的妙計!」

    「總之先在契約書上簽字,當上將軍再說~~等到當上將軍之後,要擺平區區的五大條款還不簡單—嘿、嘿、嘿。」

    「哎呀。不傀是元康!心機真重啊!喔~~嗬嗬嗬嗬!」

    於是今川義元眉開眼笑地在這張把靈魂出賣給信奈的惡魔五大條款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做得好,竹千代——信奈用眼神向元康示意。

    這個人雖然傲氣比富土山還高,卻很容易操縱——竹千代回便了個眼色。

    「十兵衛。到了京都之後,你古典的禮數修養多半能派上用場。從今天起,你就當本小姐的家臣!」

    「遵命,感謝您的抬愛。」

    光秀正經地跪伏在地,但是良晴卻再度陷入混亂之中。

    (竟然欺騙這個笨公主簽下奴隸契約書,真是邪惡的二人組啊——不,等一下。原本應該死於桶狹間的今川義元要當將軍!?這家夥的性格遠比足利義昭更加難以掌控!?希望不會出什麽差錯才好……)

    更令良晴害怕的是,往後的曆史好像還會產生更大的分歧。

    (記得半兵衛也曾經忠告過我……假如以後我的遊戲知識派不上用場的話,我又該怎麽辦呢?)

    正當良晴低頭沉思的時候,信奈突然說:

    「猴子!沒想到你的給姆知識也有失準的時候!說不定你很快就會被十兵衛超越喔!」

    「吵·死·了!」

    就在此時——

    光秀偷偷瞄了良晴一眼,接著不知為何,雪白的臉頰上泛起紅暈。

    「……唔,你是在正德寺大談『世界』的那位仁兄?」

    「嗯,我叫相良良晴,請多指教。」

    「什麽?原來你就是傳聞中的相良良晴大人!?」

    光秀轉身麵對良晴,深深彎腰鞠躬。

    「往後還請多多關照,相良前輩。」

    不用那麽畢恭畢敬吧?艮晴有點不好意思。

    「呃,哪裏哪裏。我也算不上什麽前輩!再說我們年紀差不多,你不需要那麽拘謹!放輕鬆放輕鬆!」

    「不,前輩就是前輩!相良前輩築起『墨俁一夜城』的傳奇,短短一天之內就傳遍整個畿內!大家都說前輩才是戰國第一的智將,往後還望你能多多提點在下十兵衛光秀!」

    神情嚴肅、臉頰卻微微泛紅的光秀緊緊握住良晴的手,在意識到對方是年輕男性之後,又羞得叫了一聲「呀!失、失禮了!」慌慌張張地鬆開。

    「非非非非常抱歉!在下居然做出如此不成體統的舉動!」

    「哎呀~~本大爺在外麵的評價真的有這麽高?那到了京都之後,不是會迷倒很多女孩子嗎?真傷腦筋~~」

    「是啊,上京之後,前輩一定會很受歡迎的!」

    不管是無意問握住男人的手而害羞不已的十兵衛,還是兩眼閃閃發光讚美前輩的十兵衛,都顯得非常純情可愛。

    如果是這個正直又純情的十兵衛,應該不會做出謀反主公的事情——良晴稍微覺得安心了一點。

    在戰國SLG的最高傑作『織田信長公的野望』中第二有名的事件,是已經發生過的「桶狹間之戰」。

    不過,要說當中最有名的事件,就是織田信長被明智光秀所殺的「本能寺之變」莫屬了。

    (織田信長在即將統一天下時,遭到家臣明智光秀的謀反,在京都本能寺的烈焰中切腹自盡,毫無預警結束傳奇的一生——原名木下藤吉郎的羽柴秀吉,當時正在中國地方(此指日本本州島的西部地區)與毛利的大軍打得難分難解,柴田勝家和丹羽長秀也分別率領各自的部隊,為了統一天下的霸業與敵國交戰當中,因此都沒能來得及前往救援……)

    如果是魔王信長也就罷了,但是眼前這個嘴巴惡毒卻又惹人憐愛的信奈,要是在追逐夢想的途中香消玉殯的話,良晴說什麽也無法接受。

    自己是為了協助信奈回避掉「本能寺之變」才來到這個世界的——雖然良晴的內心深處是這麽想的,但是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刻意不去思考有關本能寺之變的事情。

    努力想要統一天下的信奈,最後被無情的紅蓮之火焚燒殆盡,「連一根頭發都沒有剩下」——這樣淒慘的末路,良晴根本不願意想像。

    更何況,那時候自己還不在她的身邊。

    來不及救她。

    光是腦中閃過那樣的光景,良晴就心如刀割。

    不過,既然命運的武將·明智十兵衛光秀已經出現了,往後自己就必須為了回避本能寺之變暗中努力才行——良晴心想。

    (……話又說回來了,這個坦率又誠懇又可愛的十兵衛,怎麽可能會謀反。也許是我太杞人憂天了。)

    另一方麵,坐在主位的信奈冷冷地瞪著良晴和光秀。

    「喂,你們兩個在打情罵俏什麽啊。十兵衛,那隻猴子是本小姐養的猴子,擅自喂養他的話會挨罰喔。」

    「——遵命。」

    信奈和光秀之間原本和睦融洽的氣氛,瞬間飄過了一絲煙硝味,但是良晴沒有察覺到這點。

    就連當事人信奈和十兵衛光秀也沒有察覺。

    誰都沒有預料到未來有什麽樣的命運在等待自己。

    「那麽接下來就開始舉辦慶功宴吧!今晚大家用不著拘束!」

    論功行賞之後,「今川義元的處置」(在留下許多不安要素下)也暫告一段落,轉眼間天色已暗。

    在處置義龍的時候和信奈再度吵了一架的齋藤道三,獨自一人佇立在金華山的山頂上。

    緩緩走進當初為了悠閑品茶而在山頂上搭建的茅廬後,道三坐在睽違已久的走廊上,眺望井之口町的夜景。

    道三賭上大半輩子追求的夢想,就是奪取美濃、赴京上洛,進而統一天下。

    一度化為死灰的夢想,如今正由義女信奈接手實現。

    取消與淺井長政的婚事後,信奈好不容易保住身為少女的夢想。

    不過——放走義龍這件事,實在是太天真、太天真了。

    (那孩子太溫柔了,往後勢必會麵臨到更多的苦難,不過老夫的使命也許已經結束了……還是靜靜消失,流浪到遠方的國度。)

    假如自己當時沒有在場的話,信奈多半會砍下義龍的首級。

    自己的存在成了那孩子的弱點了也說不定。

    況且最近老是不停咳嗽。

    自己還有幾年可活呢——道三心想。

    「原來你躲在這種地方自閉啊,老爺子,快點到宴會場上露個臉吧。」

    「就是啊!大家都在等著美濃的前任國主登場!」

    肩上扛著妹妹寧寧的良晴,上氣不接下氣地爬上山頂,他走到道三身旁直接坐了下來。

    「免了,老夫待在這裏就好。」

    「老爺子,你還在生悶氣嗎?真不像你。」

    老夫是氣信奈殿下太過天真——道三忍不住說出心裏話。

    相良良晴。雖然是個來曆不明的奇妙男子,但在道三的眼裏,也隻有這個男人能讓自己安心托付信奈。

    「老爺子,信奈隻是不想讓你殺掉被你當成親生兒子養大的義龍啊,等到統一天下之後,再把美濃歸還給被你驅逐的主公嫡子義龍,也是你心中另一個毋庸置疑的願望吧?因此她才狠不下心啊。」

    「所以我才說她天真。」

    現在就老糊塗還嫌太早羅,老爺子——良晴笑了笑。

    「當然,信奈沒有天真到無條件饒了義龍的地步。要是老爺子當時開口要求『別殺義龍』的話,信奈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義龍處斬,這樣一來,你就不用背負弑子的罪名了。」

    老夫不可能讓那孩子替老夫背負那樣的罪名,那孩子應該也明白這一點,也就是說,信奈殿下打從一開始就沒有處斬義龍的打算——道三心想。

    「愚蠢,老夫是個行將就木的糟老頭,而且還是『蝮蛇道三』,如今就算身上再多背負幾條臭名也不痛不癢。太天真了。」

    「老爺子,你早就不是蝮蛇了。要是你真的有心想殺掉義龍的話,義龍根本不可能活到今天,但是你當初卻選擇說服義龍把家督之位讓給信奈不是嗎?」

    「……唔……」

    的確,就如他所說。究竟是為什麽呢?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要施計除掉義龍。當初把夢想托付給信奈殿下後,自己一心隻想著要低頭懇求養子義龍成全自己的任性。

    人稱蝮蛇的齋藤道三居然會如此天真。

    騎在良晴肩上的寧寧扭扭捏捏地說著「我想尿尿了。」,良晴一邊大叫「忍住!給我忍耐一下!」一邊踏上了下山之路。

    「老爺子,你要不要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自從和信奈在正德寺會麵之後,你已經徹底變成『佛陀道三』羅,所以信奈才不想繼續敗壞你的名聲啊。」

    「老夫放逐自己的主公,奪取稻葉山城和井之口町。事到如今又何必……說不定信奈殿下也打從心底討厭惡名昭彰的老夫。」

    「什麽?別說傻話了,老爺子。難不成你真的老糊塗了?你自己把這座山城和城鎮的新名字念出來聽聽看。」

    良晴丟下這句話開始走下山,道三再次轉頭望向山腳下的井之口町。

    黑暗之中,無數的火炬陸續被點燃。

    原本分散在各地的火炬之光,緩緩地、漸漸地形成一個圖案。

    那是一條蛇。

    並非可怕的蝮蛇,而是一條彷佛在『鳥獸戲畫』中登場的——既滑稽又可愛的蛇。

    大概是信奈下的命令,城鎮裏的人們用火炬排出一條蛇的模樣。

    如果不是站在金華山的山頂上,多半欣賞不到如此壯觀的火炬之蛇。

    道三壓抑從內心深處湧上來的情緒,不經意地,脫口念出山城和城鎮的新名字。

    「岐阜之城、岐阜之町。」

    ——義父之城、義父之町。(注12)

    注12:日語中的岐阜與義父發音相近。

    2012-8-21 19:58 上傳下載附件 (198.76 KB)

    在四下無人的山頂茅廬裏——

    道三用顫抖的手從懷裏取出扇子遮住自己的瞼。

    因為天上還有月亮在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