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逸殿內，沉香如縷。
    朱勝端坐於蟠龍金漆大案之後，一襲玄青道袍襯得他麵容沉靜，目光卻似能穿透殿宇，落在尚未來臨的身影之上。
    大太監呂芳早已指揮著小太監們在殿內西側立起了一架巨大的紫檀木雕花屏風。
    屏風上繪著江山萬裏圖，既顯堂皇，又能恰到好處地遮擋視線。
    江玉燕、任盈盈、藍鳳凰，趙靈兒四人依言，悄無聲息地步入屏風之後。
    趙靈兒蓮步輕移，仿佛足不沾塵，隨意選了一個離殿門最遠、靠近角落的位置。
    她輕輕拂了拂裙裾，便如一朵靜謐的睡蓮般悄然坐下。
    江玉燕選了個視線最佳的位置，清冷的眸光透過屏風縫隙，投向殿門方向，帶著一絲審視與不易察覺的掌控欲。
    任盈盈則尋了個稍偏的角落，姿態嫻雅地坐下，目光平靜，仿佛真的隻是來觀摩。
    藍鳳凰則有些新奇地打量著這莊嚴的殿堂，挨著任盈盈坐下，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充滿了對即將登場人物的好奇，銀飾被她刻意壓住，殿內一時隻聞更漏之聲。
    片刻後。
    殿門無聲地向內滑開，沉重而潤滑，顯然是機關保養得宜。
    “啟奏陛下，內閣及六部堂官覲見。”
    司禮監掌印太監呂芳側身引導。
    隨著他的話音，五道身影，裹挾著殿外清冽的空氣與一種無形的威壓，緩緩步入。
    他們的步履或沉凝如山嶽，或從容如閑庭信步，或端方如尺規度量。
    雖尚未言語，一股久居上位、執掌乾坤的威儀便已沛然而生，瞬間填充了每一寸角落。
    內閣首輔兼戶部尚書張居正當先而行。
    隻見他身著深青色仙鶴補子一品官袍，麵容清臒依舊，長須依舊飄逸，但周身氣場已迥異從前。
    一條鞭法功成，新政根基日漸穩固，張居正已然得到了天人感應之機。
    朱勝的目光掃過張居正，隻見張居正步履間淵渟嶽峙，煌煌如日。
    “新政之骨，社稷之柱。”
    “天人交感，其勢已成。”
    “有此擎天玉柱在，朝局便亂不了根基。”
    “朕也懶得處理那些繁瑣之事。”
    一絲不易察覺的鬆弛感，在朱勝眼底深處掠過。
    ……
    吏部尚書高拱 緊隨其後。
    自從徐階告老還鄉，高拱以其剛烈果決、銳意進取，儼然已成清流一脈新的砥柱與旗幟。
    此刻他一身緋紅孔雀補子官袍穿得一絲不苟，下頜微揚，步履間帶著一股天然的、近乎執拗的剛硬之氣。
    目光銳利如鷹隼，甫一進殿，視線便如同實質般掃過每一個角落，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意味。
    對於高拱，朱勝心中自是了然
    “自從徐華亭去後，清流便皆以高拱馬首是瞻。”
    “此前謝安入禮部，海瑞掌工部，皆非他所願，心中定有不滿。”
    “想來，這一次，肯定也是要給朕找點茬子了。”
    念及此，朱勝心底不由得泛起一絲無奈。
    ……
    高拱剛剛走過，刑部尚書李春芳便上前一步。
    隻見他身著緋紅孔雀補服，麵容儒雅，眼神平和，嘴角似乎永遠噙著一抹溫和的笑意，舉止從容不迫。
    這位曾經的青詞名臣，一手妙筆生花，如今執掌刑名，卻以其性情恭謹、待人溫和、論議平正而著稱。
    簡直就是反麵的嚴嵩。
    他就像一塊溫潤的玉石，不張揚，卻自有分量。
    刑部有此掌舵，可免酷吏之禍，亦絕清流之偏。
    ……
    李春芳身後，新任禮部尚書謝安隨之走入。
    他亦著緋紅孔雀補服，氣度閑雅超然，如同山間流雲，溫潤如玉的臉上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笑意，眼神明亮而通透，仿佛能洞察人心卻又從不點破。
    看著麵前的謝安。
    朱勝也不由得感慨。
    世家當真是底蘊深厚。
    謝家也真不愧是世間一流。
    文有宰相之才謝安，武有當世名將謝玄。
    武林之中，甚至還有三少爺謝曉峰這樣的劍神。
    當真是人才輩出。
    而這謝安性情閑雅溫和，處事公允明斷，氣度恢弘大氣。
    當真無愧原世界江左風流宰相之名。
    老實講，禮部尚書的位置其實是配不上謝安的。
    哪怕謝安資曆尚淺。
    但奈何張居正實在太過給力。
    朱勝也隻能暫且將謝安放在禮部的位置上。
    不過謝安八麵玲瓏，心似明鏡。
    不爭而自顯，不怒而自威。
    用在禮部，調和四方，溝通內外，也實乃天作之合。
    ……
    新任工部尚書海瑞最後踏入。
    他身上的緋袍雲雁補子，針腳細密，漿洗得發白，袖口甚至能看見一絲不易察覺的磨損。
    身形清瘦挺拔，如同一杆寧折不彎的青竹。
    麵容剛毅，眼神清澈坦蕩，帶著洞悉世情炎涼後的銳利與固執。
    他目不斜視，步履堅定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帶著一股撲麵而來的、不容置疑的正氣。
    朱勝的目光在他洗得發白的官袍袖口停留一瞬。
    心中湧起複雜滋味
    “海剛峰……剛極易折，亦能傷及自身。”
    然而，煌煌大明，泱泱天下，再也尋不出比你更鋒利、更純粹、更無懼無畏的‘寶劍’了。”
    將海瑞放在工部，正是朱勝深思熟慮的結果。
    工部掌營造、水利、屯田、匠作，是實實在在幹事的衙門，也是油水豐厚、易生貪腐之地。
    剛直不阿，洞察秋毫，輾轉地方、興修水利、深知民間疾苦，海瑞真可謂是督領工部的不二人選。
    這把“劍”懸在那裏，本身就是對工部上下最大的震懾。
    有他在，工程不敢偷工減料，河道不敢敷衍塞責，匠役不敢被克扣盤剝。
    工部這最易生腐之地，正需他這柄無上利器去蕩滌汙濁，震懾人心。
    ……
    六人按序肅立，緋青之色交映，沉凝的氣場在殿中無聲彌漫。
    屏風之後，連最跳脫的藍鳳凰也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五人行至禦前，整齊劃一地躬身行禮。
    衣袍摩擦發出低沉而整齊的簌簌聲，打破了殿內幾乎凝固的寂靜。
    “眾卿平身。”
    朱勝的目光緩緩掃過階下這五位支撐著帝國運轉的肱股之臣，眼神深邃難測。
    “謝陛下。”
    五人起身，按班次肅立兩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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