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兩隻兔子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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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隻兔子麵對著麵,大白兔子環抱著特大兔子,在月光下依稀能看到被褥下的輪廓,葉蓮娜沒有再害羞到臉頰發燙,思索占據感官的大多數後,特大兔子已經習慣當前的身體狀態了。
    葉蓮娜活動脖頸,把兩隻兔子的鼻尖分開,她又溫聲低語,籠統介紹起聖城的形象。
    “卡茲戴爾城會接納任何想加入其中的人,並且一視同仁,隻要能力達標,就可以加入教廳的崗位,教育和醫療幾乎是卡茲戴爾來承擔,如果是在城內發生衝突,其實共感會讓人互相原諒的……”
    葉蓮娜不清楚如何介紹,但隻要複述她的所見所聞,應該就能讓對方構建起初步印象了。
    葉蓮娜緩緩講述,咬字清晰,霜星安靜聽著,雙耳時不時抖動,直到葉蓮娜沉默許久,大白兔子若有所思的目光才忽地有神,輪到她了。
    卡茲戴爾的形象在霜星眼中是怎樣的呢?
    泰拉各國都這樣說:伊——卡——雷——烏的東部交通網的構建者,世界交通中心,泰拉秩序支點,物價低的要命,科技一日千裏……
    仿佛是一切願望都能實現的地方,也切實滿足著一個又一個不切實際的欲望,蓬勃發展的科技和多樣的文化帶來繁多的活動,恐怕到死去時也不可能體驗完。
    於是當錢財投入各類娛樂項目的時候,當時間屈服於欲望的洪流的時候,那些需要靜心苦修的項目誰還會去在意呢?
    表麵繁多的列舉和文件調查,其實這大規模職權調動僅源於父親和食腐者之王的三分鍾談話,農業部與國防部的部長就這樣換新了。
    切實掌握著權力的人,依然是已經解散的王庭……不,王庭本來就不會受解散影響,他們本就是以家族為核心,以巫術知識為聯係,以雇傭驅使薩卡茲。沒有人清算,掌控國家命脈是理所應當的,隻是名義上不再欽定王庭作為國家政治架構了。
    衛生部甚至有私人開設的小診所,明明是國家政治中心的樞紐已經成了家族領地。
    霜星曾拜讀過杜卡雷閣下的作品,是最初在維多利亞的小圖書館中收錄的早期作品的複印本,用原稿淘來的違禁品,有些難總結理論,但絕對不會變質糊弄人。
    俱樂部的解析霜星是嗤之以鼻的,因為她不是貴族,資本家又或者是軍隊高層,所以選擇性解讀打動不了她,除了卡西米爾,那裏真的是單推人俱樂部,而不是進步派聚集地。
    霜星也曾聯係過真正的紅色思想繼承人,他們大都離開俱樂部及其衍生組織,對未來持悲觀態度,而依舊強大的暴力機器與充滿活力的經濟似乎也切實在證明時機未到。
    霜星也嚐試讀杜卡雷中後期的作品,然後就不敢再碰了。杜卡雷太了解自己的讀者了,以霜星的思想水平,一不小心就會被繞進去。
    有時她也會感慨,杜卡雷是那樣殘忍,把所有人叫醒,卻不去說明如何解決周圍的災難與不公,自己又是作品中不願提及的敵人,以至於又仇恨了。
    父親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懊惱,加強了對他們的訓練,希望他們能作為雪怪小隊留在軍隊中。
    霜星明白,父親是想保護她,王庭能利用一個人的肉體,靈魂乃至社會關係,或許他們根本不在乎她怎麽想,但前提是她不去做傻事。
    【學院區不允許任何形式的探查】,即使是眾魂,變形者和獨眼巨人也難以涉足此地,但畢業後呢?
    軍隊是相對而言最公平最安全的去處。接受父親的指令,依附於社會經濟,隨著體製被動變化,自然就不需要煩惱危險的問題。
    不得不承認沒有選擇後,霜星開始接觸普瑞賽斯的作品,這類悲觀虛無的寄托可以讓她逃避一會兒現實。
    葉蓮娜傾聽著霜星的迷茫,她偶爾會情緒激動,然後再自嘲,與白日下成熟冷靜的形象截然不同。
    霜星在某一刻停住了,她開合嘴唇還想繼續講些不公,卻徹底想不出來,太多思緒混雜在一起,難以形成可被字詞形容的情象。
    等待兩秒後,葉蓮娜猶疑著說:“其實,你的世界也沒那麽糟糕的。”
    “怎麽可能!哪裏不糟糕?”霜星瞪大雙眼,趕忙質問。
    葉蓮娜略微驚嚇地回應:“至少你的世界比這裏自由,和平得多。”
    “怎麽可能自由!”霜星麵上氣惱,當即申辯,“你根本不明白眾魂是多麽可怕的東西,近乎一切智能設備都被他們控製,死後也不得安寧——”
    “可他們沒有強行控製你們,對吧?”
    葉蓮娜也激動了,言語逐漸高昂:“我們的一生都是由律法規定的,哪怕律法就是機器,我做住何事都要引經據典,不然我甚至說服不了我的父親!而這全部都是因為我不是薩科塔,沒有共感!
    那些律法,那些條條框框有時非常多餘,但父親他們總是畏首畏尾,他思考總是帶有遵循律法的慣性,我的哥哥,格羅瓦茲爾離開聖城前說過,如果律法本身犯錯了,我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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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辦法都沒有!互相理解是雙方的共識和思想有互通之處,這就是律法,明明是機器的指令,結果好像成了不變的真理。
    這就是唔——獨裁,一旦律法失效了,後果肯定很嚴重,卡茲戴爾根本擺脫不了它。
    而你至少不必受眾魂束縛,你們不必完全按照他們規定的做,即便失去眾魂,你們也不會改變太多,你們在思想上是自由的。”
    不是所見所聞,葉蓮娜也說出了自己的所思所想,她也不滿於現狀,不視於表麵,這得益於格羅瓦茲爾,而結果是,葉蓮娜也喜歡閱讀幻想作品,與霜星的心路曆程趨於同一個終點。
    葉蓮娜也想象著一個世界,一座不必根植於某物,不再是附屬物的卡茲戴爾……
    “那裏沒有你知道的那樣美好……”
    “聖城也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美好。”
    此時此刻,是葉蓮娜占據了主動權:“你的要求太苛刻了,至少我很羨慕你能生在那樣的世界。”
    “我的要求很苛刻嗎?”
    “我……唔,呃——你承認和平對吧?”葉蓮娜沉吟半晌,蹙起淺眉,“第七廳的外交官隻會讓衝突變成局部戰爭,哪怕的他屢次聲明,他已經讓其他人理解了所有人的所思所想。”
    其實我所在的世界也不怎麽和平,僅是不敢明麵上動刀兵而已。
    敘拉古在國際上的臭名昭著,泰拉十三流氓的生動闡釋;跨界管理局成員國行動豁免權,卡茲戴爾恐成泰拉警(黑)察(幫);信息轉輸尖塔實現信息全球化,各國無形的大手提線非主要成員國;驅逐天災開拓固定市鎮,移動城市卻愈來愈發達(生怕卡茲戴爾挾天災威脅經濟)……
    還有令人無言以對的地下城經濟,泰拉經濟的活水源泉,無法無尊無節操的泰拉黑暗麵。
    念及此處,止言又欲的霜星突然欲言又止,她突然覺得,有些內容是不能單靠語言的,它們是需要親自去體驗,去調查的。
    就像明天一早她要去聖城偵察一樣。
    “唉——葉蓮娜,睡覺吧。”霜星逐漸冷靜,內心深處的顏色再次隱匿在冷漠的雙瞳之下,“是我失去了理智,嚇到你了嗎?”
    “是有點兒,比如,你可以放鬆些嗎?”葉蓮娜活動臂膀,“抱的太緊了,胸口很悶。”
    “這是不得已的,是我為明天做的保險,你可以當作抗羞恥的訓練,請相信我,先睡吧。”
    “好……好吧。”葉蓮娜麵色緋紅地縮起腦袋。
    (結果完全睡不著,一起看了一夜的星星)
    第二天淩晨五點三十三分,麵容無機質的霜星和長出淡淡黑眼圈的葉蓮娜一前一後走出據點大樓後門。大白兔子牽著特大兔子的指尖,一起趕到後勤處。
    後勤處的雪怪正在對一架全封閉式的重型旋翼飛行器做最後的設備調試。安德烈,佩洛佩娃,大熊站在飛行器前,其中大熊喜形於色。
    “低空風怪1096”終究是斥大量材料製造出來了。
    搭載了大氣武器的氣象空軍編組的核心組成之一,使用下擊暴流影響數千米乃至十數千米的戰場,掀飛步兵與輕型裝甲單位,撒播活性源石粉塵和微型海嗣“噬塵”,或人工製造風切變幹擾狙擊和炮擊的落點,理所應當的,是當之無愧的空軍殺手。
    通常隨氣象空軍編隊一同行動,在幹擾敵方通訊,雷達等電子設備為主的同時進一步削弱其作戰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氣象空軍編組皆出自萊卡聯合修建並運營的“學術之都”弗萊維尼亞,算是卡茲戴爾和萊塔尼亞的合作研發產品。
    本來應該與能產生雷暴的“弗萊維尼亞之手”共同行動,但霜星不是軍級長官,既沒圖紙也沒權限,更沒有萊塔尼亞的製造許可,“低空風怪1096”還是她求父親求來的。
    雖然多此一舉,但依舊做出了最大的防備,至少在聖城軍隊下撤退沒有問題。
    “低空風怪1096”最棘手的地方在於人工風切變對攻擊的強幹擾:能量彈和炮彈落點不定,導彈會被微型下擊暴流一塊拍落。750kh的移動速度,單獨出場的情況下,隻能用光束和衝擊波打下來。
    “都上來吧,大姐頭,我們會在目標城市外十六公裏處停留,時刻準備接應。”
    武器調試員在一言語畢後現場轉職為武器操作員,渾身油煙氣地躍上駕駛室。
    “低空風怪1096”的武器係統複雜,機組人員通常由6至8人組成,後方運輸倉不適合承載人員,但停坦克之類的中小型載具的空間坐五個人綽綽有餘。
    五人相繼走上斜坡,靠著機艙壁坐在鋼板上,然後抓住用於固定載具的柱狀欄杆,在地板自動突起0.6米高度的鋼壁時,再伸腳固定身體,如此順利撐過最開始的衝擊。
    “你們進入卡茲戴爾城的禁空範圍會被直接打下來的。”抽出時間,霜星試圖警告雪怪們不要低估聖城的防空火力。
    “放心吧,大號大姊,城防炮要是能隔著兩千米以上頂著幹擾命中目標,那它是這個!”大熊一邊不在意地安慰,一邊豎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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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架飛行器的風壓可以將步戰車碾成鐵餅,非二百毫米以上的實彈武器一般無法造成有效殺傷。城市內的防空機炮打不中我們。”
    安德烈平靜的眸子微微收縮:“但,如果將陸行艦開進城市內部,另當別論。”
    安德烈的理性描述完美解答了葉蓮娜的疑問,但同樣也引起了另外一個問題。
    “也就是說,你們會把它開到卡茲戴爾城裏去?”葉蓮娜鬆開拳頭,狠狠一拍,“裏麵的人會死的!”
    佩洛佩娃理所應當地回答:“這是‘可接受損失’。”
    “絕對不——唔!”
    葉蓮娜的情緒才剛開始激動,飛行器就突然停下了。
    特大兔子直接隨慣性甩向倉門方向,霜星麵色微變,果斷迅捷地伸手勾住了冒失兔子的腰肢,再拉回,順勢撲在自己的懷中。
    也許是習慣了近距離接觸,葉蓮娜沒有再鬧紅臉,而是麵對霜星冷冰冰的臉色低頭道歉。
    霜星應聲抱緊,等到上升力驟停,才在晃動的機身中鬆開,末了補充道:“隻是可能,我相信你不會讓那樣糟糕的情境發生。是嗎,葉蓮娜?”
    “那當然。”特大兔子急忙爬起身,看向別處。
    其實霜星更相信伊裏埃,人質總比空口無憑可信得多。
    等待飛行器停靠在指定地點後,五人下機,一張土黃色的防塵布被走近的霜星拽到一旁。
    遊擊組早在昨晚隱藏好的白色房車,由後勤組全麵改裝:發動機更勁更強,環烴聚脂與褐素纖維構成防彈玻璃,全車材質全麵替換,法術抗性值得信賴,純白的油漆是金屬反光的謊言——表麵是乖巧柔弱土味眼鏡妹,暗地裏是狂放強韌夜店小公主。(大熊語)
    這就是改裝車的魅力所在!
    打開房車門,夜幕傾泄,除了五張可傾斜座椅,還有槍械工作台和晶體銘刻台(爆炸物必要工序),一架35毫米智能術槍炮台紮根於後車門前,日光穿過細長的觀察孔,冷光燈下,至純源石自炮台後方透出一抹明黃。
    仿佛下一刻就要加足馬力入城搶銀行。
    大熊一馬當先躍進房車,衝到銘刻台前檢查工具和原材料,清點的同時,笑容逐漸火力覆蓋起來。
    “後勤組真裝了欸!我喜歡這個!”
    “晶體銘刻台會降低安全指數……”
    安德烈反對的話語咽下一半,冰刀哥撫上槍械工作台,眨眼間摸出吸波殼和榴彈發射器,堅實可靠的雙手開始對自己的愛槍客製改裝。
    他改口道:“大熊,下掛榴彈發射器,40毫米,固定冷凍巫術回路,對人員殺傷彈,兩組十六發。”
    “強火力投送是吧?有品!”
    佩洛佩娃上車後吊起死魚眼,掃了眼倆活寶,把狙擊術槍擺到工作台的預備區。
    “安德烈,吸波殼,聚能殼。”
    吸波殼可以吸收法術反應產生的波動,也起隔離感知的作用,聚能殼可以固定法術能,避免法術拖著彗尾,兩者都安裝在固定法術結晶前的收束腔夾層中,也都具有藏匿射手位置的效果。
    隻要狙擊手不被發現位置,他的存在就始終散發著威脅。
    旋槳打在空氣發出尖銳的悲鳴,氣流吹起浮塵和沙礫,霜星向上方打出手勢,隨後關上車窗。
    “我能試一試你們的銃槍嗎?”
    霜星坐上駕駛位,對副駕駛位上的葉蓮娜說:“精英術士是不會使用製式術槍的。”
    “準備出發,都抓穩了!”
    向後提醒一句,霜星啟動引擎,沉悶的轟響於車蓋中困獸猶鬥,荒野起伏不定的幹裂黃土,枯黃的雜草星羅棋布。
    對照著葉蓮娜的地圖,霜星駛向遠處高聳的漆黑源石粗礦。
    ……
    地點:聖城卡茲戴爾——教皇廳——宗座之間
    純潔的白色空間內,紅黑相交的正方體綻放冰冷的光耀,唯一的光源經過複雜的反射與折射吞沒一切陰影,每日清掃並祝聖的瓷磚一塵不染,靛紫的琉璃外透入太陽的自然光,昭示此處在聖城的地表。
    自十一個千年以前,遠逐者就不願去遮掩真相,任何人都有資格瞻仰主機的容貌。
    五米高的一扇門板偏折,陰影挪入宗座之間。
    並非前來匯報工作的銃騎,鮮血自開裂的潔白甲胄滴落,滲入實物與陰影之間。
    光環不在,他已經魂歸律法。
    “宗座下的聖衛們,都遭閣下殺手了?!”
    教宗袖口銀光閃爍,自遠逐者傳下的守護銃滑出左右繡布,黃金的古典雕花,在如毒蛇般纏繞的荊棘上生長,森然的怒火下放。
    兩把老式火銃,但沒有人懷疑過她們的重量,任何質疑都在一次又一次的實踐中得到祝告。
    入侵的卡特斯拉低鴨舌帽的邊簷,槍套裏的主武器不見蹤影,下垂的右手握著一把匕首,與漆黑的外套一同沾染斑駁的汙血。
    “……”卡特斯不回應,保持著虛假完美的微笑。
    “教宗閣下,請不要為難她,她才隻是7歲的孩子。”
    卡特斯身後又步入兩人,其中一名全身防護服的人搭話,卡特斯悄悄躲到他身後去。
    另一人黑袍長袖,麵容非人而長角,他瞥向聖衛,光環便亮起,隻是還在昏迷。
    “阿米婭,把他拖出去,關上門。”
    提卡茲話音剛落,博士就點頭,阿米婭瞧了瞧博士,伸手提起聖衛的左腿,快步拖出宗座並關門,隨即又邁著小碎步躲在博士身後,露出一個兔子腦袋觀察,非常小心的樣子。
    教宗體內流轉的法術回路在目睹提卡茲容貌的瞬間沉寂,光環驟亮。
    “閣下,您到此地,與我有何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