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我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祖宗，有什麽好怕的？”
    “來，同師父好好說說。”
    無聲無息的撕開空間裂痕，破碎的虛空再度自行愈合，恍若根本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那般。
    洛一緣走到了秋千邊上，輕輕一推。
    原本在低處來回蕩漾的洛寶兒，乘著夜風，一下子揚得老高老高，再回衝而落，發出了歡呼與興奮的笑聲。
    隻是，再怎麽的歡快的笑聲，也難以徹底掩蓋住內心的失落與不安。
    “究竟是怎麽了，小家夥，明明先前還那麽活躍，怎麽安靜成這樣子？”
    “這可不是你的性格呀。”
    洛一緣啞然失笑，也並未追著刨根問底，探個清楚明白。
    修成神脈的強者可以洞悉絕大部分的本源，但無法探究一個人的人心。
    人心，永遠是最為複雜，最難琢磨的東西。
    小孩子總有長大的一天，做長輩的，也不能事事都要掌控在自己的手裏，總要有放手的一日。
    靜靜陪伴在秋千的邊上，洛一緣並不多話，隻是時不時地推一下，推一下。
    夜風拂麵，清冷之餘，也能感受到幾分溫柔，並不是隻有陰冽。
    “師父。”
    良久，良久，洛寶兒方才開口，語氣卻是說不出的低沉與迷茫。
    “其實，我在怕，我很怕。”
    “我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虛假的，都隻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我怕有一天，你也和爹爹娘親一樣，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不回來見我了。”
    “我也怕石頭叔叔，尚阿姨，門主哥哥都走了，到了最後，隻剩下我一個人。”
    輕柔的聲音，帶著幾分哭腔，帶著與這個年紀並不相符的苦澀與煩惱，回蕩在幽幽山林之間。
    “師父，你說，如果有一天我睡醒了，發現現在美好的一切，都隻是一場夢罷了，那我該怎麽辦？”
    “又回到了笙元城，爹爹不在了，娘親也不在了，就隻剩下了我一人，我……”
    說到傷心處，洛寶兒哽咽著，實在有些說不下去了。
    拍了拍她的肩膀，洛一緣輕歎一聲同樣苦笑。
    看樣子，自己當年撒的謊，已到了無法圓滿的地步，小孩子長大了，不好騙了。
    “你都知道了？”
    洛一緣輕聲說道，語氣說不出的溫柔。
    洛寶兒緩緩點頭，抿了抿小嘴，繼續說道：“那些個小師侄們都和我差不多，爹爹與娘親都走了，門主哥哥不忍心，才會將他們都收進來。”
    “這幾年，石頭叔叔也有帶我……帶我回到爹爹與娘親的墓前，一年一度，去祭拜他們。”
    “其實我還算好了，起碼知道他們在什麽地方，我真的很想他們的時候，也可以下山去見見他們，去和他們說說話。”
    “可是那些小師侄們，他們有的更可憐，連爹爹娘親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有的甚至還是被拋下的。”
    越說越難過，洛寶兒鼻子一酸，強忍著心裏頭的難過，抬起頭來，看向那半輪皎潔無瑕的月光。
    如水如霜，月光永遠都是這般，並不會因為當下的心境如何，發生太大的變化。
    “唉。”
    洛一緣不禁有些訝然，都說女孩早熟，想不到洛寶兒經曆了種種，成熟得這麽快。
    笙元城的一場大變，若是得不到開解，將會變作隨時都可能爆發的心魔，成為無法估量的後患。
    “所以，你是怎麽想的？”
    “說出來吧，在為師這兒，什麽都可以說，不用避忌。”
    對著弟子，洛一緣也一直都是以引導的方式，來傳授自己想要傳授的東西，從來不會強硬地逼迫著去接受什麽。
    自己誕生的念想，往往都是最好的原動力。
    “我……”
    洛寶兒回頭看看師父，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有什麽想說的，但看到洛一緣那張熟悉又親切的臉龐，又強行忍住了，隻是微微顫抖。
    “不必怕的，盡管說便是，就算說的錯了，為師也不會責怪你。”
    洛寶兒是長大了許多，可在洛一緣的眼裏，還是如同在笙元城的那孩提時代。
    “師父，我知道，想要你別離開，留在靈源山，留在百草門，肯定是不可能的。”
    “我也知道外頭很是凶險，別看百草門上下溫暖如一家人，外界的風雨，定然大得很。”
    “可是，我還是想要出去，去看看外麵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我想……我想回一趟笙元城。”
    最後一句話，聲音越說越輕，到了最後，聲音小到幾乎都聽不到的地步。
    抬起頭來，洛寶兒直視洛一緣的臉龐，神情說不出的堅毅，仿佛是下定了決心，不會動搖。
    “笙元城麽？”
    洛一緣心裏泛起了嘀咕，若是別的地方，去了也就去了。
    洛寶兒如今的武功造詣，行走江湖當是綽綽有餘，隻是笙元城這地方，並非是尋常地界。
    十強神話風之傳說所在的城池，豈可以等閑視之？
    遇上極樂軒麾下的幾個弟子輩，倒是問題不算太大，可若西風散人親自出麵，後果就不可估量。
    神話之所以是神話，而非天虛傳說，定然有其道理。
    與幾位神話照過麵，洛一緣才更加知曉神話的恐怖，那是已超脫了凡俗的存在。
    可看著洛寶兒那含著淚珠的期盼眼神，當師父的洛一緣，如何狠得下心來，說出一個“不”字？
    連孩童唯一的念想都要抹殺，這番所作所為，未免也太過殘忍了一些。
    “你這小家夥，是想要親自拔除心魔麽？”
    “好吧，去就去吧，不過時機未到，等再過一陣子，一位空叔叔來之後，讓他陪著你去便可。”
    “無論做什麽事情，他都不會管你，除非是在最最危急的關頭。”
    “你若去了，隻要記住，除了自家人之外，誰都不可盡信，寧可你騙他們，也別讓他們的花言巧語來騙了你。”
    一把將洛寶兒抱了起來，洛一緣搖著頭，笑得有些無奈：“誰讓你是我們的小祖宗呢，去吧，去吧，隻要能夠開解心結，為師怎會阻攔你？”
    “至於什麽事情能做，什麽事情不能做，為師也就不過多贅述，你在山上這麽久了，相信也該明白了吧？”
    如小時候那般，將洛寶兒高高舉起，歡暢的笑聲回蕩在山穀之間，再無半點陰霾與鬱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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