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0章 三井增見的報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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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京灣的夜風帶著鹹腥的濕氣,掠過“海月號”遊艇燃燒後漂浮的油汙和殘骸。
    三井增見趴在冰冷的浮木上,每一次咳嗽都帶出帶著鐵鏽味的鹹澀海水。
    遠處警笛的嗚咽和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如同隔世的背景音,他耳朵裏灌滿了水,嗡嗡作響,但比這聲音更刺骨的,是心頭的寒冰。
    幾個小時前,他還在遊艇甲板上指點東京灣的璀璨燈火。現在,他是地獄歸來的幽靈,冰冷的海水浸泡著他,也浸泡著刻骨的恨意。
    當他落水時候片刻寒冷,便讓他想到了三井秀夫,他那個狼子野心的叔叔。
    “增見少爺堅持住……”忠心耿耿的保鏢田中用盡力氣拉著三井增見的手臂,寒冷迅速吞噬著他們的體溫,使得身體的力量如同空氣一般在迅速流逝。
    “田中……”三井增見的聲音著毒蛇般的冷意,“你看到了……是他,一定是三井秀夫這個混蛋!” 他想起了爺爺教訓他的時候,三井秀夫恭恭敬敬在一旁垂手而立,可三井增見分明看見叔叔的嘴角露出的幸災樂禍。
    田中沉默著,沒有否認,隻是用身體為三井增見抵擋著海浪的衝擊。
    三井增見的懷疑,正是他自己心底最大的恐懼。作為影子武士的佼佼者,被三井家長派到三井增見的身邊當護衛,就是為了防止有人暗中下黑手,比如……他的叔叔三井秀夫。
    隻是田中萬萬沒有想到,三井秀夫居然真的下手了,難道他不怕家長的責罰嗎?想到這裏,田中腹中竄出來的寒意與體外的海水交融在一起。
    一艘姍姍來遲的海上保安廳巡邏艇正在駛來,探照燈照射在幸存者的身上,卻不見了三井增見和田中。
    “不要,不要……”黑暗中,三井增見猛地坐起,雙腳亂蹬,將身子縮在角落……
    “蹭蹭蹭……”窗外傳來賣藝歌手的賣力的彈奏聲,汽車行駛壓路的噪音,喇叭聲,青年男女鬧別扭的吼叫……
    三井增見渾身都是虛汗,浸透了他的睡衣,霓虹的閃爍,將他雙目中的驚恐慢慢融化,撫平。
    卷起雙腿,將頭深深埋在雙膝之間,肩胛在不斷聳動,壓抑到極致的嗚咽在不大的屋裏回蕩,宛如一簾挽歌。
    他和田中沒有等待救援的到來,而是借助一塊破碎的船板,趁著幽暗,拚命遊到岸邊。
    當他們精疲力竭仰麵躺在沙灘上大喘氣的時候,絕對想不到這段距離是有個叫安娜的女人為他們量身定做的,依據便是他在十七歲時候獲得的遊泳獎章。
    等稍微緩解一些後,他們找到了一個路邊電話亭。田中打給了影子武士的隊長,他堅信三井秀夫絕對沒有能力染指影子武士,所以要想報仇,隻能依靠他這群昔日的夥伴。
    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豐田世紀將他們接入東京都心一處秘密的安全屋。
    這裏是一間老式的旅社,好在設備齊全,頗為幹淨。
    洗去一身油汙和血腥,換上幹燥的睡衣,三井增見便與噩夢開始了艱苦卓絕的鬥爭,直到他被嚇醒。
    “嘟嘟嘟……”突兀奇來的敲門聲,將還在發愣的三井增見驚醒,剛要開口,推拉門已經被人推開。
    “少爺……少爺……家長他……突發性大麵積心肌梗塞……已經仙逝了……”哽咽的田中花了好多時間,才將三井家長的噩耗講清楚,於是他便看到了黑暗中那雙猩紅的雙目在燃燒。
    “好一個突發性心肌梗塞……三井秀夫……混蛋,你就這麽迫不及待了嗎?”三井增見渾身顫栗,眼裏爆出豆大的眼淚滾滾而下。
    “爺爺……您看到了嗎?這就是您信任的好兒子……我……我要殺了嗚嗚嗚……”
    當撕心裂肺的呐喊剛一出口,嘴巴就被竄上來的田中一把捂住。
    四目相對,三井增見僵直的身體漸漸軟了下來,伸手將田中的手拉下來,無力絕望地呢喃,“好……真好……你動手吧……”
    田中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三井增見的意思,不由沮喪道:“少爺以為我會背叛你嗎?我是家長派給你的,所以你我的生命就交融成了一體。你死……便是我也死了。”
    昏暗中,三井增見能夠清晰感受到田中的真摯,心裏說不出來的欣慰還是感動,一張僵住的臉慢慢有了生氣。“田中,我相信你。”
    第二天上午,天明才昏睡過去的三井增見再次被人吵醒,原來是田中送來了情報。
    這份緊急情報端在手中,薄薄的紙張,卻字字重逾千鈞。
    “海月號”沉沒初步調查指向船體關鍵部位被植入塑性炸藥,手法專業,非普通恐怖分子能為。奇怪的是炸藥份量似乎都被人為故意減配,以至於船體受損,船上人員絕大多數都被營救生還。
    三井家長病逝於增見少爺遊艇爆炸消息傳來後一小時,因突發性大麵積心肌梗塞搶救無效而死。遺體現在三井家族醫院,三井秀夫已全麵接管安保,禁止一切非核心人員靠近,而且通知警視廳不用解剖驗屍。
    家族長老會議定於三天後,在物產大廈頂層議事廳舉行,議題便是推舉新任家長。而三井秀夫作為唯一合法繼承人,擔當起了組織重任。各支脈長老已陸續抵達東京,下榻處均由三井秀夫派人“保護”。
    看完情報,三井增見出人意料的冷靜。他轉向陰影中的田中,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森然的殺氣:“影武者還有多少人能動?”
    田中微微躬身回應:“少爺,事發突然,三井秀夫老爺反應極快,已經收服了七個小隊。我能掌握動用的,隻剩下‘鬼切’和‘夜叉’兩支小隊,共計六人。都是死士,絕對可靠。”
    “六人……”三井增見咀嚼著這個數字,眼神銳利如刀,“夠了。必須在長老會召開之前,將這個狗賊哢嚓掉……為爺爺報仇。”
    他的心底突然湧出一股熱浪,因為他忽然想到除掉三井秀夫後,再把那個傻乎乎的堂哥幹掉……他居然觸碰到了社長寶座的榮光。
    “哈依!”田中眼中凶光一閃,深深鞠躬,無聲地退入陰影。
    東京港區月見草料亭,這是一處鬧中取靜的頂級私人會所,深藏在庭院竹林之後,格調清幽雅致。
    最裏間的竹韻包廂,紙拉門上映出兩個相對而坐的人影。
    走廊上站著幾個雕塑一般的黑衣人,渾身透出凜冽的殺氣,讓人望而卻步。
    三井秀夫穿著考究的絲質和服,慢條斯理地品著杯中的玉露茶,臉上帶著一絲掌控一切的從容。
    坐在他對麵的,是一個麵容精悍、眼神銳利如鷹的中年男子是住友財團現任首席顧問,也是住友家長最信任的智囊小野寺信。
    “……所以,住友家的意思很明確,”小野寺信的聲音平穩,“三井家需要穩定。秀夫君接任家長,我們樂見其成。但增見少爺意外落海生死不明,家長又突然離世,外界流言蜚語甚囂塵上。為了我們兩家長久的互信和共同利益,希望秀夫君在長老會議後,能盡快拿出一個讓各方都安心的解釋。”
    三井秀夫秒懂,這就是住友家提出的交易,心裏不由冷笑連連。
    三井秀夫心中冷笑,麵上卻是一片誠懇:“小野寺先生放心。增見侄兒遭遇不幸,父親悲傷過度驟然而逝,此乃天意弄人,我亦痛徹心扉。待家族事務稍定,我必親自向住友家長及各位盟友詳陳始末,絕不讓無謂的猜忌損害我們兩家的情誼。”
    小野寺信深深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如此,甚好。”
    就在這時,三井秀夫放在和服內袋裏的衛星電話極其輕微地震動了一下。
    這個電話的號碼,隻有寥寥幾個絕對心腹和極重要的外部合作者知曉。
    他不動聲色地放下茶杯,微微欠身:“抱歉,失陪片刻。”
    他起身走到包廂附帶的小露台,夜風吹拂中,他掏出衛星電話,屏幕亮起,隻有一行冰冷的、無來源顯示的加密文字:月見草有毒蛇,速離。 發信者: deepsight
    三井秀夫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裏不由疑雲大起。
    他的行蹤是絕密,這個deepsight(深瞳)不但知道這個秘密號碼,居然還掌握了他的行蹤。
    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竄上脊椎。他從不相信巧合,這條警告無論真假,他都不敢賭,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
    他立刻返回包廂,臉上已恢複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歉意:“小野寺先生,萬分抱歉,家族內突發緊急事務,必須立刻趕回處理。今日招待不周,改日秀夫再登門謝罪。”
    小野寺信有些意外,但看到三井秀夫眼中一閃而逝的凝重,心知必有大事,也不多問,起身道:“秀夫君請便,正事要緊。”
    三井秀夫匆匆離開包廂,沒有走正門,而是在心腹保鏢的簇擁下,迅速通過料亭內部一條極其隱秘的通道,直接抵達地下專屬車庫。他的防彈車豐田世紀座駕早已發動,車門大開。
    “立刻離開,換備用路線,最高警戒……”三井秀夫鑽進車內,便發布了三道命令。
    車隊如同離弦之箭,悄無聲息地駛離月見草的地下車庫。
    幾乎就在車隊消失在街角的同一分鍾,月見草料亭側後方幽暗的小巷深處,幾道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身影剛剛抵達預設的狙擊和突入位置。
    領頭的人看著空蕩蕩的料亭後門和目標包廂所在的寂靜,對著微型耳麥發出困惑的失聲大吼:“目標消失……重複,目標消失……行動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