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聽到“拜我為師”四個字，神情明顯一滯。
    他重新抬起頭，目光穿透鬥笠的陰影，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麵容清秀如少年的封燭。
    即便已經猜到對方可能是個深藏不露的“童顏老怪物”，即便對方展露過深不可測的實力，替自己護法一年之久……但拜師？
    小九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他並非輕視對方，而是他心中早已有了師承，那份烙印在靈魂深處的師徒情誼，不容更改。
    他深吸一口氣，對著封燭，再次鄭重抱拳，聲音清晰而堅定：
    “前輩護法之恩，景喻銘記於心，日後定當厚報。但……拜師一事，恕難從命。”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真誠，“景喻已有授業恩師，此生……暫無另拜他人之念。”
    “哦？”封燭挑了挑眉，臉上並無被拒絕的惱怒，反而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仿佛早已料到這個答案。
    他向前踱了一步，目光似乎能穿透小九，直視他的眼睛，輕飄飄地拋出一句話：
    “授業恩師？……古聖淮南嗎？”
    轟——！
    這句話如同九天神雷，在小九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的身軀猛地一震！瞳孔驟然收縮到極致！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骨竄上天靈蓋！
    淮南！
    老師的名諱！
    此人……此人怎會知曉？！而且……他稱呼老師為……古聖？！
    封燭仿佛沒看到小九的劇烈反應，自顧自地繼續說道，語氣帶著一絲追憶與感慨：
    “淮南啊……他的天賦，確是萬古罕見。以聖人境修為，竟能逆活多世，從荒古紀元一直活到現世！這份對生命本源的理解與掌控，當真是……無人能出其右！他走的是一條逆天之路，一條……連天道都為之忌憚的路！”
    他微微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惋惜：
    “隻可惜……天道有缺，大道有桎。那條路……終究是條絕路。他終究……沒能走出來。”
    封燭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虛空，落在遙遠的過去，“淮南的氣息……在下界徹底消散的那一刻，我便已察覺。他……終究是隕落了。”
    小九的心髒如同被一隻無形巨手狠狠攥緊！
    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封燭不僅知道老師的存在，知道老師的境界，知道老師逆活多世的秘密，甚至……連老師最終祭陣隕落、氣息消散於下界都一清二楚？！
    更讓他毛骨悚然的是……
    “你體內殘留的淮南道韻，還有那枚樹種的氣息……”封燭的目光仿佛能洞穿小九的肉身，落在他胸膛深處那點沉寂的綠芒上。
    “以及……你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來自下方古界的‘塵埃’氣息……都告訴我，你來自何處。”
    他看穿了！
    他不僅看穿了老師的隕落！
    他更看穿了自己來自下界！
    小九隻覺得一股寒氣瞬間籠罩全身！眼前這個人，看似人畜無害，其神秘與可怕，遠超他的想象！
    他下意識地後退半步，周身氣息瞬間緊繃，如同麵對洪荒巨獸，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警惕與戒備！
    但封燭似乎並不在意小九的戒備，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話鋒一轉，語氣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意味：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突破兩界壁壘，來到這上蒼之中。但……你的天資根骨，是我生平僅見！甚至……足以比肩那些名列‘仙墓榜’上的絕世妖孽！若你肯拜我為師……”
    他微微前傾身體，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
    “不出十世！我定讓你的成就，遠超那幫所謂的榜上天驕！讓你之名，響徹寰宇！”
    對於封燭後麵這番“十世超越仙墓榜天驕”的豪言壯語，小九心中並無太多波瀾。
    他一路從屍山血海中殺出，同輩之中，他從未認為自己弱於任何人！仙墓榜？不過是個榜單罷了！他的對手，從來都是自己，是這方天地，是那冥冥中的大道！
    他真正在意的，是封燭那洞悉一切的可怕能力！
    此人不僅知曉老師，甚至能看穿自己體內的秘密！加上上次，看穿自己現如今的身骨，這份洞察力，這份對天地隱秘的了解，簡直令人心悸！
    小九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和驚濤駭浪般的警惕。
    他抬起頭，目光重新變得平靜而堅定，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真誠：“前輩。”
    他再次鄭重稱呼。
    “小子我……的確來自下方古界。淮南老師……亦是我此生恩師。”
    他沒有提及淮南祭陣的悲壯，那是對老師的褻瀆。
    “師恩如山，不敢或忘。小九此生，唯有此一師。不便……亦不願再拜他人為師。”
    他語氣斬釘截鐵，帶著對師門的絕對忠誠與堅守。
    “前輩的厚愛與看重，小子我心領。此恩此情，永世不忘。日後前輩若有差遣，隻要不違本心，不悖道義，小九定當全力以赴，萬死不辭！”
    他再次深深一揖。
    “但這拜師一事……恕我……不能答應。”
    話音落下，一片寂靜。
    封燭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躬身行禮、脊背卻挺直如劍的青年。
    他那雙清澈的眼眸中，最初的玩味與蠱惑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純粹的、毫不掩飾的欣賞！
    許久，封燭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弧度，那笑容不再帶著算計，反而透著一絲了然於胸的深意。
    “好！好一個‘師恩如山，不敢或忘’！好一個‘不便亦不願’！”
    他撫掌輕笑，聲音爽朗。
    “重情重義，堅守本心，不為外物所惑……好！很好！”
    封燭眼中欣賞之色更濃。
    “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勉強你。”
    他揮了揮手，姿態灑脫：
    “去吧。這道場雖破，也算是個落腳之地。老夫最近會一直在此清修。你若是……想通了，隨時可以回來尋我。”
    他特意加重了“想通了”三個字，意味深長。
    小九直起身，再次對著封燭抱拳一禮：“多謝前輩成全。告辭。”
    他沒有再多言，轉身，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茂密的紫色蕨林深處。
    封燭站在原地，並未目送，隻是嘴角那抹深意的笑容愈發明顯。
    他負手而立，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疊疊的蕨葉，落在了那個漸行漸遠的、挺拔如孤峰般的背影上。
    “景喻……”
    一聲低語，如同歎息，又帶著無比的篤定，在寂靜的石屋內輕輕回蕩：
    “我相信……你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