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龐大的身軀甚至陷在廢墟中，久久逃脫不出來。
    “我的天啊……”呂美娟看著後方煙塵中若隱若現的怪物身影和倒塌的大樓，聲音都變了調。
    “這怪物……腦子不太好使吧？連彎都不會拐？”她試圖用吐槽緩解恐懼，但聲音依舊抖得厲害。
    成果抹了一把額頭被熱浪烤出來的汗水，心有餘悸地看著後方那片恐怖的廢墟，心中暗道這撞擊威力也太恐怖了，千萬別再追來了，求你了。
    一行人終於來到小塘醫院。停好車，眾人合力將昏迷的漁子霏抬進相對幹淨整潔的急診室。這裏和他們離開的實驗樓一樣，空無一人，隻有冰冷的醫療器械和消毒水的味道。
    “放這張床上。快。”成果急道。他再次俯身檢查漁子霏的心跳和呼吸，發現雖然微弱但還算有規律，稍稍鬆了口氣。他迅速掃視四周，眼尖地看到牆上掛鉤掛著一件不知哪個醫生落下的白大褂，一把扯下來飛快地穿上，總算不用光著膀子。
    “到了這裏又有什麽用啊。”呂美娟帶著哭腔，在空蕩蕩的急診室裏徒勞地轉著圈，“醫生護士都不見了，一個活人都沒有。”
    “要不我們開車去校外試試？”覃達聰提議，聲音裏也滿是惶恐，“也許……也許隻是我們學校出事了？外麵的人還在，即使不在或許是去避難了？”
    “避難？”呂美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尖利起來，說道，“避難怎麽不叫上我們？我看外麵的人早就被那怪物吃光了，一個都沒剩下。”她的恐懼轉化成了歇斯底裏的抱怨。
    成果沒空理會他們。他像個小偷，快速在急診室的櫃子和推車上翻找著。醫用縫合線、不同型號的縫合針、手術刀、鑷子、碘伏消毒液、無菌橡膠手套、大塊的無菌手術布……竟然一應俱全。這讓他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一點點。
    呂美娟看到成果抱著一堆手術器械回來，臉色煞白，問道“喂！成果，你……你想幹什麽？你該不會是想自己動手縫隔吧？你瘋了嗎？你什麽時候學過這個？弄不好會死人的。魚子會死的。”她衝到成果麵前，試圖攔住他。
    成果仿佛沒聽見一般，繞過她，將東西放在漁子霏床邊的器械台上。他的精神高度緊張，全身的疲憊感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的意誌，但他現在隻有一個念頭止血！縫合！
    “喂！喂！成果能聽到我說話嗎？這些東西你碰都沒碰過吧？萊優，杜萊優，你快管管他。他這是在害魚子。”呂美娟見成果不理她，轉頭向正在翻找藥品櫃的杜萊優求助。
    杜萊優同樣沒有理會她。漁子霏是她的舍友。雖然兩人性格迥異，交集不多——漁子霏喜歡獨來獨往，常去的地方是操場，杜萊優則常泡在行政樓和圖書館——但同住一個屋簷下，那份舍友間天然的聯結和此刻對同伴的擔憂是相通的。漁子霏的傷，讓她和成果一樣心急如焚。
    杜萊優拿著找到的生理鹽水袋和輸液管、針頭，動作異常麻利地排空空氣，消毒，然後精準地一針紮進漁子霏手背的靜脈裏，調整好滴速。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熟練得不像個普通大學生。
    成果看著這一幕，心中震撼無比，同時也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心酸。他不敢想象，杜萊優在那漫長且不斷重複的七年輪回裏，究竟經曆過多少次類似的情況，才練就了這樣近乎本能的急救技能。
    “破傷風針。快找。”成果對杜萊優喊道，同時毫不猶豫地將一整瓶碘伏消毒液倒在漁子霏那道傷口上。
    “唔啊——”劇烈的刺痛使昏迷中的漁子霏猛然抽搐了一下，痛醒過來。她茫然地睜開眼，看到近在咫尺的成果，下意識地抬起沒打點滴的手，似乎想抓住什麽。
    成果立刻握住她冰涼的手“魚子，忍一忍，很快就好，相信我。”他的聲音顫抖，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漁子霏看著他布滿血絲卻異常專注的眼睛，疼痛讓她說不出話，隻是虛弱地點了點頭，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嗯”字。
    信任，在生死邊緣顯得彌足珍貴。
    一旁的呂美娟張了張嘴，看著漁子霏痛苦的樣子和成果專注的神情，最終還是把到嘴邊的質疑給咽了回去，隻是焦躁地搓著手。
    成果知道麻醉藥不能亂用，尤其在這種簡陋條件下，風險更大。他深吸一口氣，隻能硬著頭皮，在無麻醉狀態下進行縫合。他先用大剪刀將無菌布剪開一個洞，露出腹部的傷口，避免布料粘連。接著，用厚厚的紗布疊起來，緊緊壓住傷口暫時止血。然後，他戴上無菌手套，拿起鑷子，夾住彎針，彎針閃著寒光，針尾處連著黑色的縫合線。
    針尖，第一次刺入漁子霏翻卷的皮肉邊緣。
    “嗯——”
    漁子霏吃疼，身體本能一弓，倒吸一口冷氣，指甲深深掐進了成果的手背。看著冷汗瞬間從她額頭處，鬢角處湧出，成果心疼不已。
    成果的手在抖，一部分是之前用力過度，一部分是麵對鮮活生命，本能地緊張。這種針刺皮肉的感覺他嚐試過，小學時頑皮，額頭縫過四針，雖然打了麻藥，但針穿過頭皮的感覺，以及線在皮肉裏拉扯的感覺，至今記憶猶新。當時那個醫生覺得位置不對，還退針重縫過，那種針在皮下滑動的詭異觸感，差點成為童年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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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行不行啊成果，手抖成這樣，縫歪了留個大疤，魚子以後還怎麽穿泳衣見人啊。”呂美娟看到針紮進去，不幫忙，自己先“嘶”地倒吸一口涼氣，扭過頭不敢看，嘴裏卻忍不住抱怨。
    成果隻當聽不見。他知道漁子霏的傷口隻是皮肉傷，很幸運沒有劃破腹膜傷及內髒。但看到漁子霏慘白的臉和痛苦的表情，他明白此刻任何的猶豫和畏懼都毫無意義。他想起不知在哪裏看過的一句話在生死攸關的急救現場，你身邊唯一能用的辦法，就是最好的辦法。
    也即沒有選擇。
    要說成果為什麽能如此熟悉流程和操作？這還得歸功於他畢業後在家無所事事的那段“廢柴”時光。他沉迷醫療劇，被劇中醫生的冷靜專業迷得不行，異想天開地拿縫衣服的針在火上燒彎，對著廢棄的自行車內胎練習縫合，甚至還琢磨過幾種不同的縫合打結方法（雖然因為沒有鑷子，隻能直接上手，效果很粗糙）。那段看似無聊的經曆，此刻卻成了救命的稻草。
    也許是因為腎上腺素的作用，也許是神經被劇痛暫時麻痹，漁子霏在最初的劇痛後，對後續的針刺感似乎有所適應，主要是皮肉被拉扯的強烈不適感。她死死咬著下唇，努力不讓自己叫出聲，身體卻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
    “成果倒是慢點啊，看著都疼。哎呦！又紮歪了是不是？”呂美娟背對著病床，聽著漁子霏壓抑的呻吟和縫合的細微聲音，焦躁地跺著腳，仿佛受傷的人是她。
    過了一會，他又忍不住又開口，“你當這是縫破輪胎呢？這是活生生的人，魚子的皮膚。”
    成果不受呂美娟的影響，縫合速度反而加快了。他骨子裏有種執拗越是被人質疑，被人嘲諷，他越要證明自己。於是每一針都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狠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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