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在主位緩緩坐下，指尖輕輕叩了叩麵前的沙盤。
    沙盤裏代表蟲族的黑石竟微微震顫了一下，隨即他對著眾人輕輕點頭。
    眾人這才如蒙大赦般相繼落座，座椅與地麵摩擦的輕響裏，藏著壓抑了太久的鬆弛，有人悄悄挺直了酸痛的腰背。
    結束了，這場持續了整整三個月、讓億萬生靈徹夜難眠的大戰終於結束了！
    所有人都曾以為，這將是一場曠日持久、要把星球打穿三層地殼的漫長大戰。
    戰前清點軍備時，連最樂觀的將領都做好了打三年的準備。
    所有人都早已做好了準備後勤營的工匠連夜鍛造兵器。
    連孩童都在學習辨識蟲族蹤跡，連古稀老者都拿起了祖傳的弓箭，誓要激發人類所有潛力。
    趁著這場危機，不僅要將蟲族連根拔起、永絕後患，打敗蟲族，更要趁機讓人類完成蛻變。
    從蜷縮在星球壁壘後的幸存者，真正成為能踏碎星空的強者！
    戰爭就這樣結束了，結束的很倉促！
    不要說普通人，就連段攸麾下那些身經百戰、鎧甲上還殘留著昨日戰痕的將領。
    對於這場戛然而止得如同從未發生過的戰爭，都很是困惑。
    明明昨日還在為糧草調度爭論不休，今日卻已聽不到蟲群振翅的嗡鳴。
    哪怕段攸手下那些足智多謀、慣於推演戰局的謀士，對於這場意外結束的戰爭，也是眉頭緊鎖。
    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反複思索卻始終找不到答案。
    即便，段攸突破了金丹，能夠擊退蟲族大軍！
    可這，與之前精心謀劃、環環相扣的計劃有些不妥！
    就在此時，從中原方向的雲層裏，一架如同鋼鐵巨鳥般的大型客機騰空而起。
    機翼劃破雲層時帶起細碎的雲絮，引擎發出低沉而有力的轟鳴。
    像一頭蓄勢待發的巨獸，快速向北美疾馳而來！
    當飛機降落在北美海軍基地的跑道上，艙門緩緩打開的瞬間，帶著血腥味的風率先湧了進來。
    最先下來的，竟然是太子段世民！
    這位素來沉穩、極少離開中樞，一直在長安監國的太子。
    第一次踏離了中原大地的疆土，靴底觸及陌生土地的刹那，他指尖微蜷。
    當段世民看到，遠處由蟲族屍體構建的、黑褐色的、棱角猙獰如同被巨斧劈鑿過的巨山。
    散發著濃烈腥臭味的風裹挾著屍氣撲麵而來，他嘴巴微微張開，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震驚。
    那山巔甚至隱沒在低垂的雲層裏，屍塊間還嵌著斷裂的蟲肢，像無數根黑色尖刺刺向天空。
    本以為，長安城牆邊堆積的蟲族屍體，像小山丘一樣連綿起伏。
    足夠讓孩童在屍堆旁追跑半日，已經夠多了！
    可當看到這座屍山，他才明白，自己這位父皇的豐功偉績，遠比傳聞中更加震撼人心。
    段世民從飛機之中緩緩下來，即便雙腳已經踩到黏糊糊。
    仿佛隨時會陷進去，被血水泡軟的泥濘土地。
    暗紅色的泥漿瞬間漫過靴沿，他的目光，依舊牢牢落在那些蟲族的屍體之上！
    他能從那些殘缺不全、肢體扭曲的屍體之中，看到曾經的恐懼、最後的絕望。
    曾經在星際間橫行霸道，視其他種族為螻蟻的高高在上的種族。
    最終淪為，被他們視為“低等”的人類彰顯自己強大的勳章，連屍身都成了丈量勝利的標尺。
    隨著段世民從客機走出，緊接著田豫等人，也整理了一下略顯褶皺的衣袍，指尖下意識地按了按腰間的佩劍，紛紛從客機之中走出！
    幾人的目光，也帶著凝重與難以置信落在遠處的屍山之中。
    他們與段世民不同，作為常年與蟲族交鋒的將領。
    知曉這些組成巨山的屍體，是什麽能輕易毀滅一個星球的恐怖生物。
    那些泛著金屬光澤的甲殼，曾是能擋住尋常刀劍的堅盾；
    那些滴著毒液的口器，曾一口咬碎過鐵甲戰馬。
    哪怕幾人，已經殺敵不少，手上沾染的蟲族血液早已幹涸又凝固，指甲縫裏還嵌著蟲殼的碎屑。
    也不曾想到，能夠用數十隻體型堪比宮殿的蟲族女王的屍首，構建一座大山！
    眾人緩緩收回目光，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腳步踩在泥濘裏發出“噗嗤”的聲響，快速向戰艦方向走去！
    直到眾人相繼來到戰艦的指揮室，金屬門無聲滑開，帶著空調冷氣的空氣撲麵而來，驅散了些許身上的屍臭味。
    看著段攸端坐在上首，一身玄色戰甲上還沾著未幹的暗紅血漬。
    領口處甚至別著一枚被蟲酸腐蝕出缺口的徽章，眼神卻銳利如鷹。
    趙雲等人早已身著戎裝、身姿挺拔地等待多時，鎧甲在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眾人又加快了腳步，快速走到中央，紛紛整理衣襟，躬身下拜。
    袍角掃過地麵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向段攸拜下。
    段攸緩緩起身，衣袍下擺輕輕掃過座椅邊緣。
    帶起一絲細微的氣流，快速從台上走下，他徑直走向跪在最前方的段世民身前。
    掌心帶著常年握劍的薄繭，觸碰到段世民手臂時帶著溫熱的力度，將他拉起。
    又給後麵的眾人，語氣帶著一絲溫和，目光掃過每個人臉上的疲憊與敬畏，揮手示意平身。
    段攸的目光，落在這個身子略顯肥胖的兒子身上。
    那寬鬆的錦袍都被撐得微微繃緊，袖口處甚至能看到被胳膊磨出的淺痕。
    連脖頸處的褶皺裏都藏著細密的汗珠，順著下頜線慢慢往下滑。
    曾經，那個需要他彎腰才能看清眉眼、手指細瘦得像剛抽條的柳枝、一陣風就能吹得打趔趄的瘦弱少年！
    沒想到，年紀輕輕竟然變成一個走起路來腰間贅肉都跟著晃動、連轉身時都要下意識調整重心的肥胖青年！
    段攸明白，並非自家兒子懶惰！
    他知道，他所背負的如山嶽般壓在肩頭的監國重任。
    那些深夜裏對著奏章熬紅的眼，那些朝堂上與老臣博弈時繃緊的神經。
    那些獨自應對天災人禍時的孤立無援，讓曾經的那位少年，身子變得肥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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