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都，西安。
    充滿曆史古韻的古城牆上，空氣裏彌漫著一種獨特的混合氣息。
    有曆史塵埃的厚重，有麵食蒸騰的麥香，也有孜然牛肉在炭火炙烤下爆裂出的焦香，還有遊人如織帶來的喧囂活力。
    曾經的曆史古都，如今成了大夏特別熱門的旅遊景點。
    此時。
    楊戩的身影出現在人流如潮的鍾鼓樓廣場。
    他換下了那身標誌性的玄色勁裝，穿著一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休閑裝，襯得身形越發挺拔如鬆。
    額間那道銀痕被巧妙地隱去，隻餘下俊朗深邃的輪廓。
    鼻梁上架著一副平光金絲眼鏡，斂去了幾分神目的銳利，平添幾分斯文儒雅。
    像是一位氣質卓然的學者或商界精英。
    他步履從容地融入人流，看似隨意地打量著四周，仙識卻悄無聲息地鋪展開來，覆蓋著方圓數裏。
    頓時，無數信息流湧入他的感知之中。
    導遊擴音器裏關於盛唐的解說、遊客興奮的拍照聲、路邊小店招攬生意的吆喝、出租車司機帶著秦腔的交談……
    各種喧囂的聲音充斥在他腦海之中。
    “這就是人間煙火……”
    楊戩畢竟在修仙界的大禹京都生活，路上行走的都是修士。
    哪裏像大夏這樣，充滿了人間煙火氣息。
    而在他感知的更深處，是這座城市沉澱了十三朝的古魂在低吟。
    還有一種極其隱晦、斷斷續續、如同蛛絲般難以捉摸的呼喚……
    這呼喚微弱而奇異。
    並不是某種聲音，更像是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共鳴，帶著濃烈的思念……目標直指西南方向。
    楊戩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目光沉靜如水，朝著感應到的方向走去。
    他穿過熱鬧的街道，避開舉著羊肉串大快朵頤的遊客。
    隨後，拐進一條相對僻靜，卻飄蕩著濃鬱食物香氣的老街。
    最終，他的腳步停在了一家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泡饃館前。
    招牌是褪色的木匾。
    上書三個樸拙的大字：老馬家。
    門臉不大，玻璃櫥窗裏掛著油光發亮的臘牛肉和飽滿的涼皮。
    此刻並非正餐高峰，店裏人不多，楊戩的目光，卻瞬間鎖定了角落一張油膩的小方桌旁，坐著的一個老人。
    老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藍色工裝，身形略微佝僂，頭發花白稀疏。
    他麵前放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泡饃，饃粒掰得細碎均勻，浸潤在碗中的濃湯裏。
    但他沒有動筷，隻是低著頭，布滿老年斑的雙手緊緊攥著一個老舊的鋁製飯盒。
    飯盒邊緣磨損得厲害，看得出被摩擦過無數次。
    老人肩膀微微聳動，渾濁的老淚，無聲地滴落在油膩的桌麵上。
    一股濃烈到化不開的悲傷、思念和無法釋懷的愧疚，如同陰雲般籠罩在他身上。
    這股情緒特別沉重，在楊戩的感知中，甚至扭曲了他周圍微弱的地脈氣息。
    隱隱與楊戩感應到的，那來自遙遠浪漫之都的‘鄉愁氣息’，產生了某種玄奧而微弱的共鳴！
    楊戩心中頓時了然，彼此共鳴的錨點，大概率就在這老人身上。
    這老人心中積鬱的，對某個逝去之人無法釋懷的執念與愧疚，夾雜著對故土羊肉泡饃的深刻記憶，無意間成為了貫通西方幽冥與人間的‘坐標’！
    楊戩不動聲色地走進小店，在老人旁邊隔了一個位置坐下。
    一股濃烈的羊膻味和劣質香料味撲麵而來，遠不如他感應到的“鄉愁之味”純粹。
    一個係著沾滿油汙圍裙、滿臉橫肉，叼著煙的胖老板懶洋洋地過來：“吃啥？”
    他一眼就看出楊戩是個外地遊客……
    “來一碗泡饃就好。”
    楊戩聲音平淡，目光依舊落在老人身上。
    “好嘞，三十八。”胖老板報了價，轉身朝後麵油膩的廚房吼了一嗓子：“泡饃一碗！”
    楊戩取出城隍廟給配的手機，這段時間他早就熟練使用了，很快便掃碼支付。
    胖老板瞥了一眼支付成功的提示，叼著煙，晃晃悠悠地走開了。
    對角落裏那個無聲落淚的老人視若無睹。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泡饃被服務員放在了楊戩麵前。
    湯色渾濁，浮油厚重，羊肉切得敷衍，幾片蔫黃的香菜葉點綴其上，掰好的饃粒大小不一，一看就是機器代勞。
    楊戩拿起勺子，舀起一點湯汁。
    湯水入口，一股濃重的羊膻氣、味精的齁鹹、以及某種添加劑，帶給他味蕾極強的衝擊！
    更有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地溝深處的腐敗感混合其中！
    這味道，與老人麵前那碗散發出的，帶著質樸麥香和羊肉本味的醇厚氣息，簡直天壤之別！
    更是對那跨越幽冥的“鄉愁之味”的褻瀆！
    楊戩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放下勺子。
    就在這時。
    角落裏傳來壓抑不住的抽泣聲，老人終於忍不住，抱著那個舊飯盒，發出低啞的嗚咽：“…娃兒…爹對不起你…當年…那碗泡饃…爹該給你買的…該給你買的啊…”
    淚水大顆大顆滾落，滴進他麵前那碗早已涼透的湯裏。
    胖老板正靠在櫃台邊刷著短視頻，外放的聲音聒噪刺耳。
    老人壓抑的哭聲顯然讓他很不高興，他不耐煩地抬起頭，衝著角落吼道：“嚎啥嚎，老馬頭！要嚎喪滾出去嚎！天天抱著個破飯盒哭你那個死鬼兒子！晦氣不晦氣！影響老子做生意！”
    “滾！”
    唾沫星子滿嘴飛濺。
    店裏的幾個食客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嚇了一跳，紛紛側目。
    他們看向角落的老人，眼神裏有同情，但更多的是事不關己的漠然。
    老人被這吼聲嚇得渾身一哆嗦，哭聲戛然而止，隻剩下肩膀更劇烈的顫抖。
    此刻，布滿皺紋的臉埋得更低，幾乎要縮進那件舊工裝裏，像一隻受驚的鵪鶉。
    手中的舊飯盒被他攥得死緊，指節發白，不肯離開。
    楊戩鏡片後的目光，瞬間冷了下來。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數秒，溫度驟降。
    胖老板似乎也感覺到一股寒意，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但看到店裏其他食客的目光，又覺得自己麵子受損。
    他幾步衝到老人桌前，油膩肥胖的手指幾乎戳到老人花白的頭上，唾沫橫飛：
    “聽見沒？老東西！滾出去！別在這兒給老子添堵！你那短命兒子都死了多少年了？哭魂呢？再哭信不信老子把你連人帶這破碗一起扔出去？！”
    說著，他竟然真的伸手，作勢要去掀翻老人麵前那碗早已涼透的泡饃！
    就在他那隻油膩肥厚的手即將碰到碗沿的刹那……
    “砰！”
    一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
    不是碗碎的聲音，而是胖老板那超過兩百斤的龐大身軀，如同被一列無形的火車頭正麵撞上，猛地向後倒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