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神降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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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2章 神降13

    神戰就在身後爆發,他們唇齒貼合的一瞬間,江月鹿仿佛與夏翼神魂交融。

    他看到夏翼在斷崖決一死戰,看到當年血淋淋的他被鬼大人救走。

    他看到了夏翼的過去和未來,也能感知到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和想法。

    夏翼一直都很不解為什麽鬼大人會做這麽多餘的事,他也沒有問過,在今天之前,他一直理解為鬼的惡趣味,可是在剛剛,他從神鬼之間的交流中推斷出來了拯救他的理由——一切都是為了今天。

    神的計劃中,棋子是孔逐寧。

    鬼的計劃中,棋子就是他夏翼。

    但鬼的計劃,是後於神的計劃行動的。

    首先,是神一直在等待。

    等到江月鹿這具軀殼恢複好以後,他就立刻下令讓孔逐寧放他出副本,這就有了言家被燒、通知書被留下,江月鹿順勢而為來到了巫師學院。

    不是江月鹿來找神,而是神早就找好了是他。

    在神的計劃有序啓動之後,鬼也開始了自己的布局。

    追殺紀紅茶和秦雪的任務就是他定下的,夏翼當時並未多想,現在想想,是不是連紀紅茶二鬼的背叛都是有跡可循的?或許那才是整個計劃的源頭,否則,他也不會前往紙人城,由此和江月鹿再見了。

    然後就是樹人女高、銜尾船、麟芽城……

    直到今日,看似是鬼完全將神玩弄於股掌之中。

    他開了鬼門關,吞了神,看起來已經穩贏了……

    敗者隻會是學院的巫師以及他們供奉的神靈。

    可真的是這樣嗎?

    以夏翼對鬼大人的了解,這個世界變成什麽樣他都不會在乎,他的興趣在贏過神靈之後就戛然而止,到時候會死會瘋都不一定。

    對人類而言,他就是一個不穩定的炸彈。

    可夏翼已經是人類了。

    他和江月鹿分開,稍稍退遠了一點。

    江月鹿從剛才短暫的一吻中看到了很多東西,連他的想法都隱隱約約感覺到,現在看到他這樣,頓時有了很不好的預感,上前一步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袖,“你又想拋下我,自己一個去赴死嗎?告訴你,門都沒有!”

    夏翼看著他。

    江月鹿更生氣了,“你笑什麽!”

    夏翼要比他高一點,這和過去在閣樓裏的時候不太一樣,當時的小神靈還比較孱弱,都是江月鹿在欺負他。

    可現在,他卻有了一種在被夏翼欺負的錯覺。

    夏翼還在笑,“我剛親了你,你卻要吼我嗎?”

    江月鹿噎住了,他居然不知道該怎麽反駁他。

    “別這麽無辜……你明明就想一死了之。”江月鹿咬牙切齒,眼前的人好像和多年前在斷崖上的神重疊,他頓時眼眶發熱,一片模糊看不清,“當初分開過了那麽久……我不想再和你分開了……”

    哥哥沒了,言家也沒了,天翻地覆好幾百年,他隻有夏翼了。

    淚眼朦朧中,江月鹿感覺溫熱的手貼上自己的麵頰,替他擦掉了眼角的淚。

    就算離得這麽近,他還是放心不了,一直緊緊抓著他的袖子,眼睛直勾勾看著他。夏翼見他死活不肯撒手,就笑著搖頭,“我不會這麽做的。”

    江月鹿不信。

    夏翼嚴肅地保證:“真的。那個時候……是我太不成熟了。”

    江月鹿怔怔聽著他說。

    “你要原諒我,那時候我才剛成為人沒多久,沒有經驗,可能隻有神才會覺得為誰去死很偉大吧,但我後來才意識到這很自私。”他很誠懇地說著,一邊說一邊把他的手五指交錯,按在了自己的心口。

    砰砰、砰砰。

    江月鹿感覺到手下有力的跳動。

    “所以這次,我不會這麽做了。”

    保證沒有那麽可信,但如果能感知到對方的心跳呢?那是不是就能辨認出對方是否是真心的。江月鹿愣愣看著夏翼,他的手還是沒有鬆開,夏翼也沒有走掉,他抓著自己的手掌站在原地。

    他的眼神還跟多年前在斷崖上一樣,那時候他剛覺醒愛意卻即將麵臨死別,最後投來的一眼是交付出全部的深情。

    多年過去了,他看著自己的眼神一如既往充溢著熾烈的愛意,是沸騰的紅色,像鬼蜮裏瀕死的紅色花朵那般豔麗。

    但是他的某些部分卻又被時光磨煉得更加成熟。

    他懂得江月鹿的不安,也懂得曾經的自己有多幼稚。

    “是因為我,才有了這麽多年的別離。因為我當時犧牲自己的決定。”他製止了江月鹿的發言,擡起一根手指豎在他唇邊,紅眸微微彎起。

    “沒有失去記憶的時候我總在想,如果當時我選擇和你一起堅持下去呢?如果我沒有放開你,我們互相支撐,哪怕最後真的死了也死而無憾吧。但我當時卻幼稚地去赴死了,以為讓你活下來才是最好的選擇,我擅自為你做了選擇,對不起。”

    他輕聲道歉,“我不知道放開你,會讓你被關在考場,還因為你的弟弟妹妹……再一次難過痛苦。”

    江月鹿給了他一拳,“你現在……現在也很幼稚!”

    “你這樣,還是抗下所有的樣子……和過去為我做選擇有什麽區別,我不要你道歉,我不聽!”

    夏翼把他的手按在心口,“好嘛,那就不道歉。”

    江月鹿恨恨地咬了他一口。

    夏翼剛開口,“但是……”

    他就飛速擡頭,預備聽到不想聽的就再給他一拳,但一聽夏翼說的話就心軟了,“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遇到了很多人,但我一直都是空落落的。我知道我在尋找著什麽……卻不知道具體丟了什麽,是在認出你的時候,我才知道我丟了一顆心。”

    “從神為人,心是我一無所有時最珍貴的東西,也是最有力量的東西。”

    他不用說江月鹿也知道,這顆心正在有力地跳動。

    在他的手下,一如既往地震動。

    曾經丟失過一次,卻還是那麽有生命力,即使不複存在了,也能因為他再長出來一次。江月鹿真的很想說,夏翼你好厲害。

    你是我見到的最好的神。

    也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

    但夏翼卻說:“這顆心是為你而生的。”

    他將額頭輕輕抵在江月鹿的額頭,“所以,這次我打算先問問你,你想怎麽做?你想我怎麽做?”

    江月鹿愣了,“聽你說的……你好像有辦法?”

    夏翼擡眸看了一眼遠處爆發的神戰,恐怖的吞噬還在繼續,按照現在的速度,很快就會結束了,他們必須盡快做出選擇。

    他在觀望神戰時,並未受到什麽影響。

    夏翼收回視線,忽然對他開口:“鬼門關是可以關上的。”

    江月鹿:“鬼門關不是每年開一次每年關一次嗎?”

    夏翼:“它可以永遠關閉,再不開啓。”

    江月鹿幾乎是秒懂了他的想法,“你想要把他們關起來?”

    夏翼很自負地笑,“你覺得怎麽樣?”

    江月鹿也笑了:“簡直不要太好玩了。”

    他們輕描淡寫地說著艱難的任務,即使這任務有可能會讓他們自己也留在鬼門關,再也回不來。

    可他們卻什麽都不怕。

    他們像從前在閣樓裏玩遊戲一樣麵對麵坐下來,夏翼從袖子裏掏出來一件東西,放在了地上,“這是關門的建木。”

    他將鬼大人給他講過的故事再次對江月鹿說了一遍,聽說眼前這隻不起眼的木棍就是關門的最後一步,江月鹿不禁拿起來看了看,聞了聞,上麵還有股熟悉的味道。

    什麽東西腐爛的臭味。

    這真是建木嗎?

    夏翼笑著看他,“你猜我是在哪找到它的?”

    江月鹿:“居然不是鬼大人給你的嗎?”

    “那個老騙子……”夏翼撇嘴,“是我自己找到的,拿到手沒多久,說起來還和你有關係。”

    “和我?”江月鹿看著他的眼睛,忽然有些明白過來。

    既然這是江家拿在手上以備不時之需的重要之物,那就應該是好好保存在江家的。家裏的東西,他比江日虎都要了解,但還真沒見過建木什麽的……既然不在江家,夏翼又說是在最近拿到,難道……

    江月鹿眼睛一亮,“是在那個洞裏!”

    建木上的氣味和洞穴巨獸的味道重合了。

    夏翼點頭,“真聰明。”

    江月鹿就很感慨地看著這塊木頭,輕輕撫摸,好像也在隔著時光撫摸那隻已經死去的野獸。事到如今,他居然有些看開了。

    死了就是真的死了嗎?

    並不是吧。

    他好像能看到那隻龐大卻忠誠的野獸出現了,順從地依附在他和夏翼身邊,它也是這場最後戰役的參與者。

    不光是它,還有很多人。

    童眠、冷問寒、莫知弦、鬼頭小五……

    孔逐寧、童惜敏、烏夜明……

    還有無數無名的陌生巫師,他們都出現了,圍繞著他們,注視著那塊建木。

    “神治的時代要永遠結束了。”江月鹿對他們說道。

    江家的祖祖輩輩能聽見嗎?

    神治的時代永遠結束了,困守在墓地和學院的巫師們可以永遠沉眠了。

    “不必擔心祂們會再次降臨,因為這塊建木不算關門的最後一步。”他對夏翼眨了眨眼,“最後一步是我和他站在門後。”

    仿佛感應到了什麽,在他和夏翼一起拿起那塊建木的時候,遠處埋頭撕咬的惡鬼閻羅忽然停下了動作,他先是一愣,然後便笑了,最後搖了搖頭,再次俯下身,親密又兇惡地啃上了哥哥的脖子。

    建木落地生根,見風就長。

    層層疊疊的樹葉和樹枝瞬間便吞沒了他們。

    密密麻麻的樹叢間,有一雙手始終緊密地牽在一起。

    時隔百年過去,他們永不分離。

    牛首山。

    春意盎然,滿山花開遍野。

    冷問寒用清水擦洗著供桌,連犄角旮旯都擦得幹幹淨淨。在他身後,莫知弦正在伏案苦讀,他的麵前摞著十來層高的書籍,看封麵都有些殘破了。他隻要一伸手,旁邊帶著鬼頭的少年就從古籍大廈抽出來一本遞過去。

    供桌左側的小門吱嘎一聲開了,童眠從裏麵走了……爬了出來。

    他雙目無神,像是熬了十個大通宵,控製不住地打哈欠,擡起頭來看見兩個人一個鬼頭齊齊看著自己,童眠隻得回答:“一個好了。”

    冷問寒:“哪一個?”

    童眠:“與你無關那一個。”

    冷問寒點頭,表示知道了,繼續埋頭認認真真擦洗供桌。

    這張桌子擺在這兒一年了,那件事兒發生也有一年了。在那之後,學院關閉,他們幾個巫師閑著沒事,在各地轉悠幹些老本行,最後陰差陽錯在牛首山聚齊了。

    牛首山修行是他們最無憂無慮的時候。

    那個時候,江月鹿也在。

    童眠走到供桌前,恭恭敬敬上了三炷香。他們供奉了兩尊奇怪的神像,雕工極差,根本看不出原樣,但是木頭的質地極好,流動著生命的光澤。

    假如將兩尊像翻過來,就能看到底座刻著兩個人名。

    半年前,他們在牛首山被一個叫做李招弟的女鬼敲了門。夜半女鬼來敲門,他們幾乎以為自己廢棄半年的捉鬼技術又要派上用場了。

    誰也沒認出來眼前這個明豔自信的大美女就是昔日的李招弟。

    一番交談之後,他們才知道,李招弟當時尋找不到活著的意義,鬼王對她說不妨試著供奉一下他,李招弟想了一下,除了鬼王夏翼,巫師江月鹿也幫助過她,於是就雕刻了兩尊神像,從此虔誠地信奉起來。

    半年的時間裏,他們很有默契地不提起那個人的名字,好像如此就能逃避他的消失。

    現在李招弟說起他,幾人都沉默了下來。

    連鬼頭小五的鬼頭都看起來垂頭喪氣很傷心。

    李招弟納悶地看著他們,“你們怎麽了?”

    冷問寒搖了搖頭,沒打算將江月鹿已經不在了的事告訴她,“這兩尊神像可以留給我們嗎?”

    李招弟一口回絕,“那怎麽行!他們保佑我做什麽都百試百靈,再說我現在還有一大批信徒,天天都要給他們上香的,怎麽說給就給你們?”

    李招弟有點不高興,這幾個巫師怎麽這麽沒眼色。

    哪知道莫知弦聽了這話,忽然慢慢擡起頭來,盯住了神像,“你說……他們在保佑你們?百試百靈?”

    李招弟:“是啊!”

    莫知弦:“怎麽證明?”

    李招弟哼了一聲,“看著啊。”她拿出一枚硬幣,先對兩尊神像好一陣喃喃自語,然後才道:“接下來我會連續拋十次,前五次正麵朝上,後五次正反交替。”

    幾人目不轉睛看著她拋接硬幣十次,果真一次不差。幾個人的臉色有點變了,冷問寒更是連連看向神像。

    童眠抹了把臉,感覺自己的聲音都有點顫抖,“我信你,我信你,你能幫我也求一下嗎?我也信他!”

    李招弟很高興這裏還有一個明白人,“當然可以,你要求什麽?他們兩個可靈了!”

    童眠看著神像的眼睛都有點紅,小聲說道:“我想讓他托夢給我……”

    那一天夜裏,童眠久違地睡了一個好覺。

    他夢到了江月鹿赤腳坐在一棵很高的樹幹上,很高很高,他必須擡起頭才能從樹葉中看清他的臉。江月鹿是笑著的,晃蕩著雙腿,他沒注意到,自己竟然悄無聲息地哭了,因為江月鹿手裏拿著一杆生鏽的秤。

    曾經讓他起飛的鏽秤。

    樹上的人背受金光,似乎傳說中的金烏就在他身後合攏翅膀,童眠在樹下看著看著,眼淚就控製不住地流淌,他不知道這是因為金光太刺眼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江月鹿眨了眨眼,“童眠,你如願以償了,幫我一個小忙好嗎?”

    童眠:“什麽?”

    江月鹿的囑咐順著一陣清風飄到了他夢裏,第二天一早,他在自己枕頭旁邊發現了一截小小的木頭。

    李招弟知道他們要自己雕兩尊神像以後很是欣慰,拍著他們的肩膀說就是要這麽虔誠,童眠對李招弟也連連道謝,他們都知道,如果沒有李招弟這些年持續不斷地供奉著二人,光靠樹人女高那些香火是完全不夠的。

    一年的時間,江月鹿似乎恢複了一些力氣,他變成了神靈一般的存在,隻能在夢中見一下昔日同伴。

    但他也可以為自己謀求生機。

    無法現身,送出一截建木卻是可行的。

    童眠用這一截建木造了兩個小木頭人。

    多年前在閣樓發生的奇跡又一次在這個密室複現,隻是那一次,是江月鹿撿起了木頭人,但這次,是先一步出現的夏翼輕輕撿起了他。

    “很可愛的神像,怎麽被丟在這裏沒人管?”夏翼的手在小小的神像滑過:“從前有個人對我說,他特別愛交朋友,各式各樣的人,他都喜歡和他們打交道,但他還沒有神明朋友,所以他和老鼠洞裏掏出來的神像變成了好友。”

    從朋友到密友再到伴侶。

    “我也想和他一樣。”

    夏翼喊了他的名字,“所以江月鹿,要不要快點醒過來?”

    他好像在混沌的夢裏聽到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

    他好像知道了夏翼被困在木頭裏的百年是怎麽度過的。

    有人圍繞他布置了一間和閣樓一樣的屋子,裏麵有花有草,有他喜歡的一切,還有他喜歡的人。

    他會像很多年前一樣忽然現身,給正在澆花的夏翼一個驚喜,不用說好久不見也不用言語交流,隻要一個擁抱就能讓彼此知曉多年心意。

    他們一直是這麽親密的朋友、戀人和伴侶。

    江月鹿道:“抱一下。”

    夏翼道:“然後呢?”

    然後,就再也不會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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