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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早

    常臣父親曾是虎豹營的良將, 但英年早逝，留下常家孤兒寡母。

    侯爺因此很善待常臣，不僅將他認為幹兒子, 還一手把他培養提拔至如今的位置。

    可常臣父親是良將, 常臣卻不是。

    常臣慫恿祁元弑父，自己則想弑主榮恩。

    祁元起初也很訝異常臣的野心, 因此在常臣認出他後找他談判時, 他拒絕了。

    一個賣主求榮的人不值得他相信。

    故而常臣再來談判時，一上來先拉宋自閑入局，再拋出祁裕安派人殺他的事來刺激他。

    常臣是篤定宋自閑參與，他也會參與。更是篤定他與祁裕安無甚感情。

    宋自閑當時覺得祁元會答應常臣, 應當是深思熟慮過。在他眼裏, 祁元向來不是沖動之人。

    但其實祁元當時是沖動了一下。

    他們三個人要權無權、要錢沒錢，去和王府、侯府硬碰硬，無非以卵擊石。這也是為什麽金滿桂一而再再而三地勸他認命。

    讓曾經有段時間的確如金滿桂那般想的——“認命”。

    他自暴自棄、厭惡自己，想要一了百了, 直至撞見某個傻子為他哭墳，還哭錯了墳。

    夜色深沉, 祁元看了眼宋自閑，對方難得的沉默寡言。

    與常臣作別後, 兩人往回走。夜裏的路難行些, 他們肩挨著肩, 靠得很近。

    宋自閑總覺得常臣所說的辦法不靠譜。思思的父親手頭上哪怕有著絕對證據，也沒扳倒靖安王，他們三個……能行嗎？

    這把局, 玩得太大。

    稍有不甚便是如同趙府，滅滿門啊。

    他不後悔和祁元站到一起, 卻有點後悔，沒為家裏人多想想。

    “怎麽跟過來了？”祁元低沉的嗓音忽然從他身側傳來。

    宋自閑愣了下，立馬反應過來祁元所問何事。

    他眼神躲閃地準備為自己找借口。

    順路？碰巧？

    都太蠢了。

    “怕我殺他？”祁元冷不丁地問。

    “？！”宋自閑猛地擡起腦袋，“我可沒說。”

    祁元靜靜地注視著他，眼睛明亮無比。

    宋自閑嘆了口氣：“我怕你揍他，揍出個好歹就麻煩了。”

    祁元緩緩勾唇，輕聲問：“不能念我些好？”

    “念你些好？”宋自閑掀掀眼皮，哼道，“你什麽時候不騙我再說吧。”

    他想到祁元又瞞著他那麽多事，氣不過，錘了祁元一拳。

    他下手明明不重，祁元卻好像被他這一拳打得要吐血，捂著肚子，無賴地靠在他身上，企圖靠裝死來蒙混過關。

    宋自閑：“……”

    他抖了抖肩膀，那人好似粘在他身上一樣。

    祁元貼著他，氣若遊絲地說：“不行了。”

    宋自閑冷笑道：“這就不行了？誰先前因為不行兩字跟我惱的？”

    祁元壓在他肩膀上的腦袋輕輕擡起，輕聲說：“此不行非彼不行，這是被你打得。”

    宋自閑：“……那我真厲害。”

    祁元低低得笑了一聲。

    他們快走到慈濟房門口，宋自閑再次讓祁元起來，祁元有心逗弄他，便還是不起來。

    兩人拉扯之間，走到房前的桃花樹下。

    這邊路窄，又覆著厚厚的雪。

    宋自閑不想踩雪，卻還是弄得滿腳都是雪。他有些惱，連泥帶雪故意往身後踢去。祁元為了躲開，果然鬆開他。

    宋自閑得手後，猝不及防地扯住祁元的衣領子，祁元的麵罩一下被樹枝勾掉，露出張俊俏的臉。

    因為長久戴著麵罩，冷白的臉勒出一道紅痕。

    宋自閑忽然計上心頭，捏住祁元的下巴，猖狂道：“美人，笑一個。”

    祁元：“……”

    慈濟房常有人來來往往，門口會掛著燈籠，隻是光線微弱。

    因此樹下朦朦朧朧的暗。

    桃花枝在風中輕晃，花苞顫了又顫。

    胖夥計挑著個木桶回來，裏麵裝著剛收的濕藥材。臨川跟在他後麵提著兩個桶，自從他好利索以後，便跟著夥計們做事情。

    走到門口，臨川先看到樹下有人。

    樹枝交錯，他隻看見個朦朧的背影，卻也認出對方。

    實在是這兩人的模樣過於出挑，慈濟房再找不出其他人可與之相提並論。

    這些天下來，他隱約察覺到什麽，輕聲叫住胖夥計：“咱們從後門進吧。”

    胖夥計頓住腳步，愣道：“為何？”

    臨川用手指了個方向，隱晦地表達：“那邊有人，我們過去不合適。”

    胖夥計皺皺眉，心道這是哪裏的癡男怨女跑到慈濟房門口打情罵俏。

    不行，他得把這兩人攆走。

    胖夥計道：“禁製還沒解開，怎麽能隨意走來走去？我把他們勸走。”

    臨川：“！”

    他正要攔住胖夥計，胖夥計腳下卻生了風一般，一溜煙地刮跑了。

    臨川見狀，打算自己繞到後門走。

    他不知祁元姓氏，隻道常與宋公子如影隨形的公子脾氣頂不好。

    他最後瞭望一眼，卻見胖夥計沒走到跟前，便頓住腳步。

    臨川有些疑惑，隻見胖夥計身形顫顫巍巍地朝著他飛奔而來。

    他待胖夥計走到跟前，問道：“怎麽了？你不是要把他們……”

    胖夥計氣喘籲籲地打斷他，麵露駭然地說：“我見鬼了。”

    臨川：“哪裏有鬼？那分明是——”

    他尚未說完，胖夥計驚慌地又補充，“我瞧見世子了。”

    臨川瞪大眼睛。

    兩人心照不宣地意識到一件大事。

    胖夥計心道，我就說怎麽可能會有人眉眼長得那般像？

    當時他是有些懷疑，卻被某些事打消懷疑。

    世子雙腿殘疾，就算失蹤之前有要好的跡象也絕不可能這麽快好利索。

    而且世子可是個病秧子，他常年看著一副病蔫蔫的模樣。和現在的世子著實不像啊！

    最重要的是世子性格孤僻冷傲，怎麽會與其他男子如此親近？

    他都不敢相信自己方才所見，他們冷冰冰的世子被人捏著下巴調……戲？

    當真撞鬼一般。

    不過也有傳聞說世子與他的小舅子曖昧不清，難道說那小哥是……

    胖夥計驚愕地看向臨川：“你可知那個長得斯文白淨的小哥叫什麽？”

    臨床道：“我隻知他姓宋。”

    胖夥計驚的跺腳，“果真如此。”

    他連夜回去寫了一封信，準備用來邀功請賞。

    世子失蹤是大事，他這般等於變相找回世子，可是沒等他把信寄回去，翌日清晨門口湧著一堆百姓，紛紛朝著世子跪拜言謝。

    衆人都十分震驚，與他們一起幹粗活相伴這麽久的人竟然是世子！

    宋自閑和祁元將百姓們拉起來。

    百姓們的動靜鬧得很大，迎來周圍的人圍觀，他們一傳十、十傳百……祁元救下花生、留在慈濟房幫忙的事很快就傳遍坊間，且越傳越神。

    宋自閑不用想，也知這些上門感謝的百姓必然是常臣的手筆。

    這隻是常臣第一步，造勢。

    準備辦喪事的王府何得了消息，果然當即派人來接祁元。

    接下來他要跟著祁元去見靖安王夫婦。

    要說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無論如何那兩位名義上都是祁元的父母。

    有句民諺形容的恰如其分，醜媳婦見公婆 ——遲早有。

    隻是他現在的身份可不是醜媳，而是與祁元有一腿的小舅子。光是想想那場麵，便汗如雨下。

    馬車一路向北。

    他緊張地坐立難安。

    祁元倒是很淡定，與他道：“不用怕。”

    宋自閑問：“若是王爺王妃問起我，你打算怎麽介紹？”

    祁元看了眼他，淡淡道：“妻舅、相好，你喜歡哪個身份？我先介紹哪個。”

    “……”

    “要不你讓馬夫停車，我先找家客棧待著。”宋自閑撩開簾子，往外看了看，轉過身試探地問，“或者我先回家？”

    祁元瞧他的畏懼的模樣，輕笑道：“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世嗎？”

    宋自閑坐在祁元對麵，沒好氣地抱怨：“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頂著小舅子的身份和你傳得風言風語，容易嗎？”

    說完，他趁其不備踢過去。

    但祁元還是一下握住他的腳踝，叫他騎虎難下。

    宋自閑扯了下腳，卻被握得死死的，警惕道：“你要幹嘛？馬上到王府，可別亂來。”

    祁元挑眉：“你當誰都是你？”

    宋自閑沒聽懂，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對方在變了法的擠兌他。

    他恨恨地要擡起另一隻腳踹過去。

    祁元霎時擡腿壓製住，掀起薄薄的眼皮看過來，說：“別動。”

    宋自閑正要反抗，卻看到祁元將他堆成一團的白襪拽平。

    他一下沒了動靜。

    祁元掌心裹著宋自閑細細的腳踝，忽然想起一件事，“我送你的鐲子去哪裏了？”

    宋自閑怔了怔：“什麽鐲子？”

    祁元目光涼涼地看了眼他，輕聲反問：“你說呢？”

    宋自閑猛然想起對方口中的鐲子是何物。

    好像被他丟在床底下了。

    他撓撓頭，扯謊道：“我先前與你分開，也沒想著我們還會再見，便找了個盒子裝著，放到家中的櫃裏。”

    祁元捏了下他的腳踝，悠悠道：“不是扔到哪個犄角旮旯裏？”

    宋自閑被捏得癢癢的，蹭一下抽出腳踝，挺直胸脯狡辯道：“怎麽可能？我寶貝著呢。”

    他轉轉眼珠，心裏想著，得再給家中寫封信，要母親把那銀鐲子好生收起來。

    祁元心眼這麽小，要是知道他送他的東西被扔到床底，指不定又要怎麽欺負他。

    祁元拂去衣袍上的塵土，意味深長地說：“有心了。”

    宋自閑懷疑祁元又在擠兌他。

    馬車緩緩停下。

    外麵響起一道婦人的聲音，“世子回來了嗎？”

    馬夫答道：“回王妃，世子回來了，宋舅哥也回來了。”

    宋自閑往後仰的身體瞬間僵住，該來的總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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