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悲喜總是不盡相同。
    孩子們通過自己的努力，通過完成四公裏的奔跑獲得了獎品。
    他們無疑是興奮的，甚至是自豪的。
    可回到家裏。
    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得到了父母家人的誇獎。
    那個被董晨問到夢想，渴望得到一雙白色球鞋的董煥之，她現在就蹲在自家的狗窩裏抱著大黃狗哭泣。
    明明她前一分鍾是那麽開心。
    她通過自己的努力，第一次為這個家賺到了一些東西。
    她以為爸爸媽媽無論如何也會誇她一句。
    事實上她的父母看到她竟然帶著幾包方便麵還有幾個麵包回來，眼睛裏也閃過了驚喜。
    可當她的父母知道，獎品也分三六九等，入選到長跑隊的人獲得的獎品更多，還有機會能拿到現金獎勵後。
    董煥之的後背忽然的就被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你為什麽沒有入選長跑隊！是不是在跑的時候偷懶了！？”
    “明明有機會拿到更多的獎品，你為什麽不跑快點！”
    “那些發獎品的人手裏還有多餘的獎品嗎？你有沒有求求他們多給你一點！”
    董煥之的後背火辣辣的疼。
    耳邊母親傳來的質問和責罵也一聲聲的落在她的耳中。
    撇撇嘴，董煥之差點就哭了出來。
    她帶著哭腔，眼神絲毫不敢和母親對望。
    “我…我真的用力跑了，可我追不上那些男生…”
    “老師說，每個堅持到底跑完全程的人都值得表揚，因為我們沒有放棄，沒有停滯不前…”
    她小聲的說著，腦海裏還浮現出董晨誇她的畫麵。
    那個叫球球的小妹妹給她遞上了獎品，也在喊著姐姐好棒。
    她當時真的開心極了。
    可現在…
    “你的意思，我還得誇你了？都是兩條腿，你追不上別人，拿到的獎品也比別人少，我還得誇你了？啊？”
    啪！
    董煥之的解釋被當成了狡辯。
    後背不由分說的又被狠狠的拍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的她連呼吸都變的困難起來。
    “跑不快也就算了，說點好話，多要點獎品還不會嗎？”
    “不會說好話，磕頭會不會！？”
    “讓你上這個學有什麽用？真是越上越蠢！”
    責罵聲越來越大。
    董煥之心裏的所有歡喜，成就感，甚至是那懵懵懂懂的自尊，都被擊的粉碎。
    她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了。
    可弟弟哭了有人哄。
    她哭了。
    有人打…
    後腦勺上又挨了兩巴掌，董煥之手裏的獎品袋子被她娘一把抓去，轉身就走了。
    留給董煥之的。
    是母親的背影，和不耐煩的吩咐。
    “行了！哭哭哭，天天就隻會哭！真是沒用的東西，早知道你這麽笨這麽蠢，我就多餘生你！”
    “把眼淚給我憋回去！然後去把豬草給切了喂豬！再把雞給喂一遍，搞快點聽到沒！”
    母親的聲音是那樣刺耳。
    可董煥之的大腦卻是一片空白，什麽都沒聽清。
    等她反應過來。
    刺耳的聲音已經變成了無比溫柔的寵溺語氣。
    她從低矮的窗戶看去。
    母親已經將一個麵包打開，遞到了弟弟的手裏。
    “小寶，你看這是什麽？剛吃嗎？哈哈哈，別急別急，都是你的，娘晚上給你煮泡麵吃，可香了！”
    母親逗弟弟開心的聲音從窗戶飄出來，董煥之隻感覺自己的後背更疼了。
    十歲的她怎麽也想不明白。
    自己明明每天那麽乖，為什麽在母親的眼裏還是一無是處。
    而弟弟就算是闖了禍，母親也不會責怪，還會反過來哄弟弟不要害怕。
    她不敢問娘為什麽，因為娘打人真疼啊。
    她問了爹為什麽，但是爹都懶得回答，甚至都懶得多看她一眼。
    記憶裏。
    那個男人從來都沒有對她笑過，也隻有吩咐她幹活的時候才會搭理她。
    董煥之忽然想奶奶了。
    因為奶奶不舍得她哭，會摟著她睡覺。
    奶奶總怕她累著，搶著幫她幹活。
    她挨打了，挨罵了，奶奶會心疼，會護著她。
    然後，奶奶就跟著她一起挨罵了。
    可是奶奶去年冬天死了。
    那一天下著大雪，家裏來了很多人。
    他們把奶奶放在了棺材裏，抬到山上埋了。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見過奶奶了。
    有時候挨打挨罵了，心情不好了，她就會去山上看奶奶，趴在奶奶的墳頭大哭一場。
    家裏的大黃狗總會跟著她一起去看奶奶。
    因為這個家裏，隻有奶奶會經常惦記著喂喂它。
    大黃狗和董煥之，都隻有奶奶疼。
    現在。
    董煥之又想去看奶奶了。
    她蹲在狗窩裏，抱著大黃狗，淚水止不住的流。
    “大黃，要是奶奶還在的話，她一定會誇我厲害的，對不對？”
    “大黃，我想奶奶了，你想奶奶了嗎？”
    “大黃，你還記得嗎？奶奶那次病了不想吃飯，就想著吃煮方便麵，可爹娘都不給奶奶買，說奶奶都快死了，還饞嘴，不知羞。”
    “大黃，要是那個時候，我把方便麵拿給奶奶吃，她一定很開心吧？”
    “奶奶一定…一定會吃的很香吧，大黃…嗚嗚嗚嗚…我想奶奶了…嗚嗚嗚…”
    腦海裏奶奶的樣子越是清晰，董煥之就越是委屈。
    她抱著瘦的皮包骨的大黃，哭的梨花帶雨昏天暗地。
    大黃很瘦，大黃也很老。
    被董煥之抱著，它都有些搖搖欲墜想要摔倒。
    但大黃咬著牙坐的筆直，將頭放在董煥之的肩膀，給著她無聲的安慰。
    大黃知道。
    奶奶最疼小主人了，它要替奶奶照顧她。
    大黃，也哭了。
    它連飯都吃不飽，也在一天比一天衰老。
    它盼著死去，去找那個慈祥的老人。
    它又不想死，因為它要幫那個老人照顧這個小丫頭。
    哪怕，它什麽都做不了，隻能陪著她一起哭。
    淚。
    總有流幹的時候。
    董煥之哭了好久，哭的都沒力氣了。
    她臉上的淚痕早就幹了，眼睛紅腫的厲害。
    從地上站起來，董煥之輕輕撫摸著大黃的腦袋。
    “大黃，我去切豬草，喂豬喂雞了，你躺下歇一會兒吧......”
    小丫頭的聲音依舊帶著哭腔，語氣卻是那樣溫柔。
    她知道，大黃老了，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跟奶奶一樣，睡去再也醒不來了。
    她，也想照顧大黃。
    小小的身影重新回到院子中央。
    側耳傾聽了一下屋子裏弟弟的笑聲後，低頭開始幹活。
    而她不知道的是。
    因為董晨他們來了大蠻山。
    因為今天下午的奔跑。
    她那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