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希走進軟包房，方清平正在哭。
    但是，他身邊坐著的兩個人麵無表情，沒有給他任何情緒反饋。
    就像是木頭人一樣。
    這才幾天時間，方清平感覺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頭發花白了不少，眼睛凹陷了進去，神情也是說不出的落寞和惆悵。
    見到蘇希，他的情緒好像找到釋放的窗口一般，猛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甚至還一個健步走過來，砰的一聲跪倒在蘇希身前，腦袋砰砰的往地上磕。
    但是，軟包房之所以叫軟包房，是因為能看得到的任何地方都是軟的。地上也墊了厚厚的墊子。
    他磕頭的聲音是噗噗噗的聲響。
    蘇希走到中間的座位坐下，冷冷的看著方清平：“你這是演的哪一出？”
    方清平轉過身來，繼續跪著：“蘇市長，蘇局長，蘇老大，蘇天王。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放過我吧。我以後一定盡心盡力為你服務，我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蘇希伸手打斷他，說：“方清平，別開玩笑了。你好歹也是做過副局長的人，你這個行為很丟臉。我希望你不要怨天尤人，還抱有幻想。你的犯罪事實清晰，罪證確鑿，沒有任何放出去的可能。你最好的出路就是配合紀委調查，爭取重大立功表現。”
    方清平抬起頭，他看著蘇希。
    蘇希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
    就如同來自更高維度的空間。
    方清平終於放棄幻想，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說：“蘇市長，如果我聽你的話，沒有和褚衛明搞在一起，沒有聽他的蠱惑，你會不會放我一馬？”
    “不會。你的結局從你收第一筆錢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蘇希看著方清平，他講話有一股從天而降的淡漠感。仿佛是站在一個絕對的高度對他的靈魂進行審判。
    方清平如果沒有身陷囹圄，他內心會非常不悅。但現在，他隻是強嘴：“不，如果你沒有來天南，根本不可能查到我身上。王朝林不出事，我就不會有事。”
    蘇希笑了，他無意與方清平辯論。
    他問方清平：“現在有個重大立功機會，你想要嗎？”
    方清平問：“蘇市長，要不要有區別嗎？”
    蘇希說：“我辦過不少貪汙腐敗的案子，你現在被查明的金額是2300萬，還有一千多萬不明財產。從這個角度量刑，你大概率是無期。如果你態度惡劣，完全不配合調查。有可能到死緩。當然，你、你的妻子、你的小姨子、你的兒子表現的都不錯，他們都積極交代，並且退贓，甚至交代了很多我們未曾掌握的線索。如果再有重大立功表現，有可能，我是說，有可能到有期徒刑。”
    蘇希的措辭很嚴謹。
    方清平慘然一笑，說：“這也沒有什麽意義。”
    說著，又落起淚來。
    紀委辦案，最瞧不起的就是這些哭哭啼啼的領導幹部。整的跟林黛玉似的。
    這種幹部甚至有可能判刑更重。
    反倒是那種‘願賭服輸’的貪官，在審判期間還能得到一些尊重。
    蘇希說：“我最近聽說一個線索，說有一個官員花了一千萬買黃金，給某個領導送了一座半人高金佛。你聽說過嗎？”
    “你說的是趙繼成吧。”方清平頓時不哭了。
    蘇希微微一愣，他沒想到方清平居然真的知道。他說：“哦，這件事情這麽有名嗎？”
    “蘇市長，別套話了。我直接跟你說吧。趙繼成跟我是朋友，我倆包養過同一個情婦，我們是一條道上的兄弟，同道中人，說起來，我還是先進。趙繼成這個人講義氣，重感情，膽子大。不過，他的胃口很大，找他辦事，他都是獅子大開口。但有些事，不找他還不行。他經常給一些企業違規批條子，尤其是那些做外貿的，哪個沒找過他？”
    “你查趙繼成，我估摸著你是想找黃玉成的麻煩。誰都知道，趙繼成是黃玉成的鐵杆兄弟，黃玉成最信任的人就是趙繼成。趙繼成在省公安廳，一般的副廳長都不敢跟他叫板。他想幹的事情，誰都攔不住，誰都要給幾分麵子。”
    蘇希看著方清平：“你還知道挺多。你那個共同情婦叫什麽名字？”
    “是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處的王芳。”方清平說：“她以前是天南賓館的服務員，我們通過一番運作將她弄到了市公安局，現在是正科級了。”
    方清平毫不掩飾自己以權謀私。
    “你有向黃玉成行賄過嗎？”蘇希問。
    “當然。我送給他的黃金可多了。加起來，說不定也能鍛造一個黃金菩薩。”方清平說：“黃玉成說他是海中金命，要五音分金結印，四靈物結印…所以，我們這些年沒少給他送黃金。”
    “有證據嗎？”蘇希問道。
    “能有什麽證據。”方清平搖搖頭：“我們送禮都不是直接送給黃老板。”
    “那送給誰？”
    “送的人多了。有時候是古董行，有時候是禮品店，有時候是江邊釣魚的老頭。黃老板有很多收禮的地方，都是隨機的。更何況黃金這種東西，你送出去之後，他有很多種方法保存。我聽說，不少還運到境外去了。”
    “這不可能。”蘇希擺擺手。
    大批量的黃金運到境外不現實。
    而且黃玉成被查的時候，可搜出了不少黃金。包括那尊半人高的黃金菩薩。
    他是著名的黃金書記。
    “你將你行賄黃玉成的次數和經過都寫下來，請托的事項也要寫下來。另外關於趙繼成的犯罪事實，你知道多少就寫多少。”蘇希對方清平說。
    方清平點頭：“好，我答應你。但是，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蘇希回道：“你說。”
    “如果你僥幸將黃玉成抓了，你能不能將他也關到這裏來。我在這裏見到他，心情會好一點。”方清平很坦率的說：“我從小就這樣。見到別人比自己慘，哪怕自己已經很慘了，也會很開心。”
    蘇希笑了。
    方清平這句心裏話講出了笑話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