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玉成其實比大多數落馬官員平靜。
    他至少沒有痛哭流涕，也沒有假模假樣的懺悔，更加沒有咆哮，以拒不合作的態度來對抗審訊工作。
    這倒是讓蘇希有點刮目相看。
    蘇希很清楚黃玉成現在的態度，他認輸了。
    但是，他不會認錯。
    願賭服輸就是他如今的心理寫照。
    所以，當蘇希平等和他談話，他也願意平等的交流，不設防的和蘇希談論江東官場。
    蘇希問什麽，他都回答。
    他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甚至問了蘇希一個問題：“你這次下來，上麵有沒有給你劃線？”
    劃線？
    蘇希說：“沒有，沒有人和我談過這件事情。”
    “我還以為會劃一個時間線，劃一個級別線。”黃玉成問蘇希：“那你打算查蕭恩侯嗎？要說貪汙腐敗，要說結黨營私，要說幹預人事，放眼整個江東，沒有人比蕭恩侯更厲害。”
    蘇希說：“這個我可以跟你明說，蕭恩侯已經立案了。”
    “我可以給你提供一些證據。尤其是關於他兒子蕭懷遠的。”黃玉成說：“我和他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蘇希微笑點頭：“可以，我爭取給你弄一個立功表現。”
    黃玉成一擺手：“沒有那個必要。我願賭服輸。人生不過大夢一場，沒什麽好後悔的。我不會假模假樣的去批評以前的我，就算知道結果，推倒重來，我還是會成為現在的我，我依然經不起那些誘惑。”
    黃玉成倒是坦然。
    隨後，黃玉成向蘇希交代了大量蕭恩侯幹預人事調動的事實，以及江東省有一個蕭家幫的事實。此外，還有大量蕭懷遠違法犯罪的事實。不僅涉及經濟犯罪，還有大量刑事犯罪。
    黃玉成的記憶力很好，他一件一件的數出來。
    記錄員的筆都寫出‘火星子’了。
    用古代的話來講，蕭家父子幹的壞事叫罄竹難書。
    黃玉成提供的這些證據，關於蕭懷遠的，非常實在，非常紮實。隻要既有的案件進行溯源和核查，立即就能對蕭懷遠采取行動，甚至可以發刑事逮捕令。
    但對蕭恩侯，這些指控卻有些虛。
    蕭恩侯畢竟是離休多年，黃玉成回來江東的時候，蕭恩侯早就退休了。他雖然大量幹預人事，而且確確實實有一個蕭家幫的圈子存在，但這些都是沒有實際證據鏈的，蕭恩侯自己也不收錢。
    所以，查他需要更多的證據。
    蘇希已經有初步的方案。
    在聊完這一大段後，蘇希開始詢問另外兩個關鍵人物。
    “你認識李信嗎？你認為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蘇希問黃玉成。
    黃玉成說：“李信這個人很複雜，不太好說。但我覺得，他肯定是一個有能力的人，而且是一個很擅長交際，同時又很講義氣的人。他這個人，雖然別人覺得他行事囂張，飛揚跋扈。但我覺得這是他偽裝出來的，他必須這麽做，因為陳光師在江東是沒有什麽根基的，陳光師又是一個比較軟綿的性格，所以需要他這個秘書做一些飛揚跋扈的事情，甚至是狐假虎威的事情。”
    “我其實跟李信認識很多年。在他當駐京辦副主任的時候就認識了。李信在京城也是長袖善舞，各個部委的領導他都認識，很多關鍵部門，他也有門路，將關係弄得很好。而且他以前在江東一直是在江東省委組織部工作，對江東省很多幹部非常熟悉和了解。”
    “他當年在江東是受過挫折的。本來，他早就應該升副廳級了。但是擋了某些人的路，就被安排去了江東省駐滬海的辦公室，本來這是個閑職。但沒成想這邊還沒公示，江東省駐京辦那邊就出了問題，他就這樣被送去了京城。”
    黃玉成給蘇希講李信的故事。
    蘇希問：“擋了誰的路呢？”
    黃玉成說：“我剛才講江東有個蕭家幫，其實還有一個成家幫。這個蕭家幫從某種程度都是脫胎於成家幫。李信得罪的就是成家幫的人，所以他被發配了。”
    “哦。”蘇希點點頭，他若有所思。
    他立即想通了。
    為什麽之前李信對閆峰是那樣的態度。
    並且，這也給蘇希對他在郭向華案中扮演的角色提供更多的佐證。
    蘇希問：“那他傍上陳光師這條大腿上，有沒有反擊 ？”
    “當然是有的。李信這個人肯定是要報複回來，同時也要給陳光師立威。但後來就被陳光師叫停了，甚至傳出陳光師和成遠方結成同盟的政治傳聞。”
    黃玉成說：“李信很聰明很能幹，但他也隻能是個棋子。”
    他的語氣有些悲涼，像是在感歎李信的際遇，又像是在為自己歎息。
    蘇希問：“省委組織部部長閆峰是成家幫的嗎？”
    黃玉成抬起頭，他看了蘇希一眼。他忽然問道：“蘇希，你來江東，是為了查成家幫？”
    蘇希說：“這倒沒有。”
    黃玉成微微提了口氣，說：“我覺得你也不會。我和你打了很多交道，都說你是一個橫衝直撞的莽夫，但我看，你恰恰是步步為營，深謀遠慮的人。你這樣的人，看到的東西比常人更多，你也比常人更清楚什麽才是真正的紅線。你之所以打造這種形象，不過是方便辦事罷了。就跟李信一樣，李信也是這種人。”
    蘇希沒有和黃玉成就這個問題進行討論。
    他繼續說：“閆峰是不是當年那個阻礙了李信仕途發展的人？”
    “不僅僅是閆峰，閆峰現在是省委組織部部長，以前可不是。以前他是淮陰的市委書記。我猜測，那個人應該是曹雲來。”
    黃玉成給了答案。
    蘇希點頭，這確實讓他有些驚訝。
    蘇希又問：“那你和閆峰、曹雲來有沒有什麽交集？”
    “幾乎沒有。”黃玉成說：“他們有時候會給我打招呼，我都會幫著解決，這算是同事間或者說上下級之間的情分與默契。但是，如果說有什麽利益往來，沒有。我給他們送過禮，但這些非常正常，我逢年過節也會給陳光師送。這些東西，你們也不會去查。因為沒法查。”
    “哦，我這次倒是送了一些金飾給閆峰。不過，你說閆峰交給了省紀委。”
    “他們都是很謹慎的。成家幫相對來說比蕭恩侯有底線，蕭恩侯是什麽錢都賺。成家幫的那些人多少還有點政績。包括閆峰，淮陰在他手裏就發展的很好。”
    …